第三七章

耳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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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清予这事办得很快,当天晚上就给陆崇文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头他气愤抗议:“就这么一个人,你还让我费劲?他在外头欠下一屁股债,都不用我花心思,身上早就不干净了,还以为多难的事儿呢……”

    陆崇文只是笑,懒洋洋回道:“行了,你看着办吧。”

    那边王清予还在嚷嚷,陆崇文嫌烦,直接把电话挂了。

    已经有些晚了,他这会儿还在公司加班。

    陆崇文在椅子上沉沉坐了一会儿,眉眼里有些倦色,良久,才按下内线叫林思琪进来。

    老板还在加班,员工是绝对不会走的。

    林思琪敲门进来:“陆董,有什么事?”

    拿出支票夹,陆崇文低着头写了一张支票,边写边吩咐说:“思琪,你帮我去办件事。”

    他今天的字有些龙飞凤舞,似乎跟他的心情一样,有些不耐烦。

    签上自己的名字,陆崇文特别交代道:“别告诉任何一个人,让对方也记得保密。”

    “好的,陆董。”林思琪没有多问,只是接过支票。

    视线不经意拂过上面的数字,林思琪默然,还是没有多问。

    这天陆崇文到很晚才走,还是司机送他。

    “陆先生,去哪儿?”司机问。

    陆崇文看了眼腕表,顿了一顿,说:“去愚园路。”

    他在那边还有一栋别墅,他这几天都住在那儿。

    *

    陆崇文今天还是不在。

    卫薇下了晚自习回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公寓,听着悄无声息的一切,她忽然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

    她好像做错了什么,可是下午的时候,陆崇文还笑着摸过她的脑袋,跟以往一样,卫薇以为他已经不生气了。

    他还说,如果真想和付嘉谈恋爱,也等上大学吧。

    卫薇那个时候想着,等回来跟陆崇文解释一句的,可是,他不在。

    他还在生她的气。

    他生气的时候,不会发脾气,只会不理她。

    立在门廊底下,卫薇怔怔发呆。

    或者,陆崇文大概是真的不想理她了,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公寓里,不管了……

    她欠他的那些债,这人大概也不要了。

    卫薇低下头,忽然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更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儿。

    卫薇复习不进去一个字。

    她对着那些书,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一团乱麻。

    忽然,有开门的声音,卫薇一愣,连忙趿着拖鞋跑出去。

    陆崇文回来了。

    站在细碎的门廊灯光下,整个人眸色浅浅的,透着说不出的疏离与凉意。

    见到卫薇,他弯起唇角,淡淡笑了笑。

    那份笑意还是让人心凉。

    卫薇怔怔站在那儿,不敢上前,只站在那儿看他。

    也不敢喊他。

    陆崇文走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回来换件衣服。”

    公寓里有他的衣帽间,西装、衬衫、领带、体恤衫分门别类的放着。

    卫薇还是一怔。

    陆崇文往卧室走,她不知所措,也只有傻乎乎跟着走过去。

    他身上还是今天的那套深色西装,靠的近的时候,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他一直抽某个牌子的烟,卫薇原来觉得呛人,可今天却隐约有一股清冽。

    陆崇文脱下西装外套,正要解衬衫的扣子,忽然停住动作,偏头看向卫薇。

    她站在那儿,还是像个傻子。她望过来,目光像是落在他的身上,却又有些明显的飘忽涣散,全是心绪不宁。

    陆崇文没有再解扣子,他只是收出几件换洗的衬衫,又往外走。

    卫薇还是又傻乎乎的跟着他走到门口。

    她直觉上似乎应该说一点什么,可是,她怕他,她不敢跟他说话。

    陆崇文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回头笑了笑,说:“差点忘了。薇薇,明天是你的生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卫薇心头猛地一紧,一双眼盯着对面的男人。

    她的眼是迷惘的,浑噩的,失去了原来的簇亮,就是个迷了路的孩子。

    除了钱,他给不了她任何的东西。

    就连和他在一起,她都是不堪重负的,她甚至被人唾弃。

    卫薇原本是一株迎着骄阳热烈生成的树,她的生命肆意而美丽,纯真而干净,她令人向往,她让人想要永远藏起来。

    可是,那就不是卫薇了。

    她在他的手里枯了。

    她的枝叶凋零,她的生命褪色,她原本就是个孩子,却被他折磨成了一个傀儡。

    他是有罪的。

    陆崇文还是沉默。

    良久,他才笑着说:“薇薇,我卡在那里,你知道的,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卫薇还是愣愣站在那儿,看着他。

    陆崇文又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温柔无比。他说:“我走了。”

    顿了一下,又像个长辈一样的叮嘱说:“没几天就要考试了,先别想别的。不过——”他笑:“心理压力也别太大,就算考得不好,我说过的,会送你出国去念书。”

    他笑起来,好看的眉眼还是懒洋洋的。

    卫薇心里莫名揪了一下,她怔怔眨了眨眼。

    门开门阖,很快,又剩她一个人。

    卫薇站在那儿,站了好久,才重新回到桌边。

    她什么都看不进去,最后伏在桌上,卫薇闭上眼。

    眼前一片漆黑。

    她就这么趴了好久好久,再睁开眼时,已经凌晨三点多。

    这屋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丁点声音。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十八岁的生日。

    卫薇回到卧室。

    床头灯开着,灯罩是深蓝色的天鹅绒,裹着里面的那团晕黄,散发着沉沉的光。和次卧的一样。

    卫薇靠在床头,怔了怔,她打开床头柜。

    里面很空,只有一本叶芝的诗集。

    封面是诗人的黑白肖像,头发凌乱,桀骜不驯。

    她翻开,第一首诗就是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卫薇小声的念着。

    她用手机把这首歌放出来,一个人在暗沉的夜里,听着。

    在悠缓而淡淡哀伤的歌声里,她坐在那儿,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还是安静的听着。

    ……

    第二天,卫薇依然面无表情的按时去学校。

    走进校门口的时候,她忽然顿住脚步,疑惑地往后面看了看。

    樊平站的那个地方空了。

    准确的说,自从昨天下午陆崇文来过之后,卫薇就再也没有见到樊平。

    这人再没有骚扰过她,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卫薇怔住。

    樊平是什么卑劣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他没有要到钱,怎么可能收手?

    他没有要到钱,怎么可能放过卫薇?

    就像一年多以前,他也缠着她要钱。

    他没有要到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后来,还是因为遇到了陆崇文,他才消失了很久……

    想到这儿,卫薇蓦地浑身颤了颤。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自己一直在努力忽视、或者说从未深思的问题。

    樊平为什么会消失?

    卫薇又颤了颤。

    那个答案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因为,陆崇文给他钱了!

    卫薇还是想要战栗,她愣在那儿,愣在五月的骄阳底下,慢慢僵硬。

    这天下午下课之后,卫薇向老康请了假。

    她没有上晚自习,而是急匆匆的去了一个地方。

    那条老弄堂。

    她要找樊云珍问个清楚。

    卫薇走了四十分钟,第一次觉得这条路漫长无比。

    付嘉母亲的摊子还在。

    看到卫薇,她漠然的移开眼。

    卫薇也没有心情再应付这个讨厌自己的女人,她只是心焦想见到樊云珍。

    樊云珍还住在那个狭窄的不到十五平的单间里。

    房间里没有人。

    卫薇重重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人应,她很急,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没有樊云珍的号码,只能站在底下的楼梯口等。

    那楼梯口仍然很窄,昏沉的太阳光在她身后落下浅浅的一点,影子斜斜的,慢慢拉长,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樊云珍终于回来。

    手里还卷了几张钢琴课的报名资料。

    见到卫薇,她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卫薇已经直接开口:“陆崇文是不是给你们钱了?”

    她声音淡淡的,冷冷的。

    一瞬间,樊云珍脸色有些尴尬的滞楞。

    她没有说话,卫薇却都明白过来。

    “你们怎么……能要他的钱?!”

    她的手颤抖着,她的身体战栗着,连她的唇都在微微发抖,这句话从牙缝中挤出来,愤怒而绝望。

    樊云珍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薇薇你都知道了,能不能求求陆先生放过你舅舅?你舅舅今天被抓进去了……”

    卫薇冷笑。

    “滚蛋!通通滚开!”

    她浑身只觉得冷,只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她恨不得要杀人了……

    卫薇走出老弄堂,给陆崇文打了个电话。

    他接的不快也不慢,他的声音在丝丝电波里,听上去仍是慵懒的腔调。

    陆崇文问:“薇薇,什么事?”

    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卫薇突然不颤抖了,她平静下来,只是说:“崇文叔,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怎么了?”陆崇文还是懒洋洋的问。

    他似乎在饭局上,背景有些嘈杂。

    卫薇顿了顿,说:“我有事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