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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许礼霞,罗才花有点不自在了,“那个破落货,还真是不太好对付。”
“就是呗,俺看还是小心为妙,赶紧撤了再说!要不夜长梦多,一旦出了意外,那,那可是连半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行,你走吧。”罗才花好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往后该咋样搞,俺会想个稳妥的法子。”
没用一分钟,代销店的门开了条缝。
一个男人的身影闪了出来,猫着腰走到大街正中间时便直起了身子,还装模作样地点了支烟,然后快步离去。
“看到了没!”远处的张本民对有点哽咽的郑金桦说,“这事儿,搁心里头八辈子都忘不掉吧?”
郑金桦没说话,她抽动着小身体,猛地窜了出去,直奔代销店。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捶门声。
“又是谁啊!”罗才花大叫起来,此刻她底气十足,“深更半夜的,夜游魂呐!”
“开门!”郑金桦略带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埋怨。
“诶哟哟,是金桦呀。”罗才花赶紧开门,“咋了,你爹发酒疯了么?”
“跟俺爹没关系,俺要说的是你!”郑金桦用哭腔吼着,“你干啥了,就刚刚不久,干啥了?!丢人!丢死人了!”
“吱哟”一声,代销店的门快速关上。
里面,传来了郑金桦的哭声,还有罗才花焦灼劝慰。
不远处,月光下。
张本民静静地立在街边,他的身子很单薄,然而内心却澎湃如海。“是不是,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呢?”他自言自语着,“这件事,对郑金桦是不是有点过分?”
童年的遭遇,一直是块巨大的黑石,沉沉地压在心头,始终让张本民有种说不出的抑闷,进而催发出了游离在心间的一股暴戾之气。“一切有因果,所有的对与错,都不需要负责。”他近乎呓语着,“该来的终归要来,躲不掉。”
第二天,一早。
张本民故意守在村口,等着郑金桦,他不在意让自己看上去更像禽兽一些。
郑金桦心里有数,背着书包的她脚步本就有些拖拉,在看到张本民后,更如双腿坠铅。她选择了回避,特意往北继续走了两个巷子,然后再拐向西。
怜悯骤生的张本民叹了口气,然而,歪头看了看大队部破旧的铁门,似乎依稀看到了郑成喜狞笑的罪恶丑脸。“啊”他一声长嘶,咬了咬牙,又从西面堵追了过去。
刚走出巷子口的郑金桦,像被重锤了的小黄鸭,眼神空洞,怔在原地。
“郑金桦,昨晚的事儿你都看到了,有啥想法没?”张本民斜吊着嘴角,“跟俺说说,要是有啥想不通的,俺会帮你开解开解。”
“屁!屁!屁!都是屁!”郑金桦似乎要崩溃,瞬间就类泪流满面,“张本民,俺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郑金桦跑了,跑得很快,一会儿就留下个小小的背影。
张本民愣在原地,他心底有股子说不出的滋味,觉得眼中越来越小的郑金桦的背影,就像曾经的他——充满愤怒却又无力可助。
“其实,俺说的也不是假话,是想帮你开解开解的。”张本民喃喃自语,“谁让你是郑成喜的闺女,一出生就背负着太沉重的东西,而且,还养成了恁么个戾气暴重的性格。”
形式上的胜利,并没有带来内心的舒张。
张本民并不开心,他回到家中,看着一年到头都在忙活的奶奶,道:“奶奶,俺想带你离开这里。”
“啥?”奶奶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俺想和你到到县城去住。”
“不去,哪儿都不想去。”奶奶温和地笑着,慢慢走过来,摸着张本民的头,“嘎娃,这里就是俺的一辈子,不管是你爷爷还是你爹,都在这里,俺不会离开的。你啊,还小,将来啊,会有很多很多的出路,所以你是该出去的,但是俺不会,俺要留在这里,就这岭东大队的地儿。”
张本民默默地低下头,“奶奶,俺只是说说,不管咋样,俺也是岭东大队的人,离不开这里,等长大了,或许会出去溜达一圈,但最终还会回来。回来后,俺要把这里变成一个王国,一个天堂,给你,给爷爷,给爹,给妈妈,给所有想给的人。”
“好啊,那好啊。”奶奶搂紧了张本民,“俺们张家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说顶天立地,但一定是腰板挺直的!”
“放心吧,奶奶!”张本民抱着奶奶有些干瘪的身体,“俺,张本民,将来要在岭东大队做点好事,让好人家家都安稳幸福,至于坏人”
“嘎娃,甭恁么讲。”奶奶把下巴轻轻地搁在张本民的头上,“人间呐,就像咱大队的那块大菜园,或者说庄稼地吧,有好就有坏,太自然不过了,千万甭想着要把那些坏的给剔出去,你啊,要是有本事,就把他们给改造过来。其实呐,哪个人并不是天生就恶,只是”
“知道了奶奶,您甭说了,俺知道就是。”张本民不想让奶奶把话说透,因为奶奶要是说了,他就得听着,但是,他并不想按照奶奶所希望的那样做,他有他的主张,就是要让恶人有恶报,现世报!
这个社会,绝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张本民心潮起伏,他来到大街上站定了,想着曾经曾经的一切,仰起头,看着天,眼中湿润,“俺张本民,不会欺辱任何弱小,不会向强凌低头,而且,要打垮他们!”
“哎哟,这不是嘎张本民嘛。”罗才花提着壶开水经过,她准备去代销店。
“哦,罗婶啊。”张本民马上调整了情绪,阴笑着道:“你,还好吧?”
“好,好着呢。”罗才花笑得有点难受,语气从未有过的和蔼“以后啊,要是买东西没现钱,随便赊着就是,实在是没钱,不给也行。”
“哟,那可不行呢。”张本民笑笑,“罗婶,俺有钱,以后会更有钱,所以不会赊账的。当然,你这番好心,俺领了。”
“不管咋样都行呢。”罗才花堆着一脸不自在的笑,“以前俺们家有啥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甭往心里去,俺知道你是个有大出息的人,赖不着跟俺们一般见识,是吧?”
“嗨哟,罗婶瞧你说的,这都哪儿对哪儿啊。”张本民明白了,肯定是郑金桦对罗才花讲了一切,结果她心惊了,或者说是心悸了,没办法,不得不服软。
“那那反正你明白俺的心意就行。”罗才花叹了口气,“今个儿就不跟你多说了,有些事儿啊,有机会再跟你聊吧。”
罗才花走了,匆匆忙忙。
张本民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呐,有些事何苦呢?可是,世间万事万物烦杂,人心更是苍狗云天,难以琢磨,有啥法子?归根到底一句话,迫不得已。
的确,事态的发展有时并不以意志为转移。
张本民觉得罗才花和郑金桦母女俩承受得有点多,他不想再就此发酵下去,任何事要适可而止,恩怨情仇,各有头,最根本的还是郑成喜。“俺明白,祸不及家人,这个道理不是空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石子,朝电线上蹲着的麻雀打去。
眼前的事儿,张本民宁愿就像这颗石子,抛出去,算了。
然而,当天下午放学后,郑金桦找上了门。“张本民,俺求你个事儿。”她真的是放低了身子,语气十分软弱。
“哦,你,你说吧。”张本民也很认真地回应着,“俺不会为难你说半个‘不’字。”
郑金桦不断抿着嘴,“就是,就是”
“俺们是同学,你尽管说就是。”
“就是昨个晚上的事,你甭说出去。”郑金桦的眼神里,满是乞求。
“行!”张本民没有犹豫,“俺说话算话!”
“哦。”郑金桦点着头,张了张嘴,但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转身要走。
“对了,能多问一句么?”张本民觉得应该把事情问清楚一点。
“你问吧。”郑金桦没有拒绝,也没有底气拒绝。
“你让俺不讲出去,是不是你娘让你来说的?”
“不是。”
张本民没有直接揭穿郑金桦说了假话,继续问:“你娘是不是说,如果你要说出去或者承认了,她就要喝药或者跳河寻死?”
“不是,你甭胡说。”
“有个问题特别重要。”张本民依旧不理睬郑金桦的硬嘴话,还是接着问:“你爹,知不知道你娘那事儿?”
“不知道!”这个问题郑金桦回答得很利落,然而很快就又支吾了起来,“不过”
“不过啥?”张本民急切地问。
“就是今个儿早上俺爹看俺有点不对头,问俺发生了啥事。”
“你,你不会告诉他了吧?”
“没有,那肯定是不能说的。”
“算你还有点脑子,告诉你郑金桦,你爹要是知道了你娘的事儿,那你们家估计就没安稳日子了!”
“俺知道呢。”郑金桦很是担心地道,“可,可俺爹似乎猜出了点啥。”
“猜?那事儿他都能猜出来?!”
“怪,怪俺呢。”郑金桦说着跺起了脚,“当时俺不是难受么,也没多想,就说让他问俺娘去。”
“诶呀,你个小臭比东西,白白长着个脑子,难道是个装饰摆给人家看的么?咋就一点都不用呢,那话你能说么!”
张本民情急之下这句话,骂得郑金桦没半点脾气。
当然,张本民着急,主要是为了刘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