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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如锦回到流雨轩,已经是过了巳时。屋子里燃着暖炉,过门槛就觉得热气迎面而来,如锦面容缓和,身上的八团喜相逢厚锦银鼠皮披风除去,如锦在外室的炕上坐下。
白芍端茶上前,如锦的右手才微微一弯,眉头就蹙起。
“奶奶,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吧?”
如锦右手展平,缓了缓表情才抬头睨她一眼,道:“不必。”
白芍紧张地盯着如锦白布密缠的手,不安道:“奶奶何必逞强,方才奴婢都瞧见了,那杯茶落地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您的手必然伤的不轻。”
抬头望着白芍,“我才进门第一天,动不动就请大夫,让人瞧了还以为我多娇贵呢,如锦说着又低下了头,方才在曲意苑唐夫人说得那句玩笑话,可不就是怕自己私下里说什么埋怨的话?
“哎呦,我的奶奶,让老奴瞅瞅您的手。”
如锦的话刚落,就见一妇人自外快步进来。等走到众人身前,也没有先顾着规矩,反倒是紧张地望着如锦的手,慌色道:“方才老奴在外面听说奶奶您被烫着了,伤得重不重,是不是起了泡?”
“郑妈妈,您可小声些。”旁边白芍忍不住上前提醒。
如锦望着来人,面色也是尴尬,郑妈妈是廖氏为自己选的陪嫁妈妈,也是董妈妈的表弟媳,为人可靠。早前未出阁的时候在如锦身前就跟了一阵子,如锦待她很是客气,郑妈妈也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
摇了摇头,“妈妈,没有什么大碍的。”
“怎么会没有大碍?伤的是手,待人接物尤为重要,可千万不能留下什么疤痕的好。”
郑妈妈说着一脸忧色,站在如锦的身旁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那缠了白布条的手,恨不得拆开仔细看个究竟才好。
如锦的手就搁在案几上·遇着她的目光微微往里收了收,郑妈妈是个夸张的人,有的时候一点小事也能被她念得众人皆知。如锦可不敢让她知道自己确实痛得不行,笑了笑转了话题道:“妈妈大清早的,去了哪?”
郑妈妈的目光没有收回,嘴中回道:“清早·老奴本也是想来奶奶屋前侯着侍奉的。
可四更天才刚过,安妈妈就到了老奴的屋子,称是大夫人让老奴去一趟。”
是去曲意苑了?
怎么方才见着余氏的时候,如锦一点迹象都没有看出来?四更天……怎么会那么早?抬头,如锦问道:“母亲将你唤去,是有什么事交代吗?”
听到这问话,郑妈妈面色就有些郁闷,站直了身子回道:“奶奶,老奴也是以为有急事·匆匆赶去,却听大夫人屋子里的海棠姑娘称夫人还没起,让我在隔壁的屋子里侯着。”
郑妈妈抿了抿唇,下巴上一颗米大的黑痣随着动了动,开口略有不满地接着道:“奴婢这一等·可就等到了天明,辛妈妈自大夫人的屋子里出去才见着夫人。”
如锦听出她口中的不满,朱妈妈性子直,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惹恼了唐夫人。思索着开口道:“那你进了母亲的屋子,可有怎么样?”
“老奴自然是不敢表现出什么,唐夫人神色如常,只问了老奴一些问题,都是关于奶奶您平日里的喜好同习惯。”郑妈妈说着又咂舌·“奶奶别怪老奴多嘴·我瞧大夫人就是故意把奴婢调开,不让奴婢去伺候您和姑爷起身。”
如锦听了·浅笑了道:“妈妈想多了。”左手抬起,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接着道:“对了,宫中的两位嬷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郑妈妈摇头,“老奴也不省得,自大夫人那回来的时候,她们二人已经回宫了。”
“咦,难道她们没有去母亲院子里告辞?”
“奴婢一直呆在曲意苑,是没有见着她们过来。”
如锦眸子微沉,漫不经心道:“哦…···”
郑妈妈似是心中有事,弓着身子又凑前,缓缓道:“奶奶早上,可见着了安妈妈?”
如锦点头。
后者见此,继续道:“老奴昨夜一见着她的时候就觉得面熟,但想了好久都没想起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后来等遇着院子里的婢子细细一问,倒是想出来她是谁了。”说着面色激动,一脸神秘地望着如锦。
如锦挑眉,轻问:“是谁?”
郑妈妈在西大街的国公府里当了一辈子的差,也是等迁徙利吉大道武国公府的时候才跟着董妈妈过去。凭着薛唐二府早前的关系,如锦还真不知她是在何处见过了唐家少爷的乳娘。
见着如锦抬头,满目不解,郑妈妈紧张兮兮地就回道:“奶奶许是不知道,这位安妈妈,是早前四姑奶奶夫家的人。”
“四姑太太……”
如锦神色一紧,那位当初闹着不愿意进宫后来自认为嫁了如意郎君,最终却败尽家财夫的苦命姑姑?
见着如锦一脸迷茫,郑妈妈就继续道:“是早前好些年的事了,后来老太爷不准四姑太太再进国公府的大门,连带着同安家都断了往来。奶奶您一直住在边城,鲜少回京,自然不会记得。”
如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耳朵却极为敏感地听到方才郑妈妈嘴中提到的安家。望着郑妈妈,语气凝重地问道:“那安妈妈是······”
“是四姑太太的弟媳。”
“呀,如锦吃惊忍不住呼声,弟媳……那岂不也是安家的太太?
郑妈妈叹了一口气,“奶奶您年纪轻,不说是安家,便是连四姑太太您也没见过几面。当初安家本也是书香世家,四姑太太倾慕四姑爷,驳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安排的亲事,偏要嫁过去。四姑太太为人清高,嫁过去是下嫁,安家的人更是管不住她。到了安家没几个月,嫌人丁太杂吵着要分家,安老爷最后无奈也就允了。”
说着抬眸望了眼如锦,郑妈妈继续道:“安二老爷是庶出,没分到多少家财,但也不至于糊不了口。奶奶您许是也听说过,四姑太太和四姑老爷早前挥霍无度,最后家财花尽,就只好将安二老爷仅得的几处庄子和铺子夺了过去。这位安二太太跑去安家的祖宅里争执,但平时便是连安老太太对四姑太太都顾忌着几分,最后直接被四姑太太让人打了出去。”
见着郑妈妈说完直摇头,如锦的语气也沉了几分,“到底是个大户人家的太太,怎么会委身为奴,到唐家来当乳娘?”
“没了家财,四姑太太让安老太太去问安二老爷那取。安二老爷无奈,他自家府上本就拮据,无奈就只好出去卖字画为生。”
抬头对着如锦,郑妈妈表情颇为同情,“奴婢听到的也不多,安二老爷好似是在街上的摊位上被闹事的给打成了重伤,抬回府没多久就去了。安二太太一个寡妇,还带着儿子,许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走上为奴的一条路吧。唉~安二太太的命苦,先是丧了夫,又来又没了儿子,这些年一个人呆在唐府,等到今后也没有陪老的人。”
如锦听完这一段故事,心里直骂四姑太太心狠。简直就是仗势欺人嘛,若她没有嫁去安家,安家现在许还是一代大家。
说到底,安二太太的厄运还都是因为四姑太太才招来的。
这般想着,如锦心情蓦然一沉。安妈妈对薛家肯定有怨恨,自己又是薛家的姑娘,现在……想起早上那张憨厚的面容,那双清冷的眸子,如锦心下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府上,便是等到期限满了都没有离开唐府,对唐子默想是真心关爱的。可现在,自己却成了这流雨轩的女主人,她对自己心中岂能没有疙瘩?
但早上她的表现,却同一般人无异。一下子,如锦心里竟然也没了底。
郑妈妈见如锦变了色,“奶奶也想到了是不,您说这世界怎么这般小?奴婢思量着,奶奶您还是别同安妈妈太过亲近。任是谁,都不可能做到心无芥蒂。”
如锦颔首,对郑妈妈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亏得妈妈告诉我这些事了。”
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讪讪回道:“夫人让老奴跟着奶奶来唐府,奴婢这下半辈子就是奶奶的人,不为您想着算着,还能为谁?”
如锦面色欣慰。
“奶奶,老奴求见奶奶。”正说着,门口就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如锦示意站在门边的白英掀起帘子,进来的还是早前装束的安妈妈。如锦的心不禁提高了几分,望着对方道:“安妈妈,可是有事?”许是觉得她的人生太过坎坷,就是明知自己该防着她,如锦却依旧厉色不起来。
若要说个明白,还是四姑太太对不住她,薛家对不住她。
安妈妈手里拿了个白色的药瓷盒,递至如锦眼前绷着脸就道:“是二爷让奴婢给奶奶送来,称是寻了许久才找到的玉肌膏。奶奶的手被烫伤了,二爷方才匆匆赶回,本是想进来亲自给您的,可不巧大老爷刚唤人请二爷立即过去。二爷叮嘱了,让奶奶您早些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