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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花烛夜,人生四大喜之一。
对于徐慕轩来说,与端宁公主洞房不是喜事,而是莫大的负担,是被人压着不得不做的事,毫无意趣可言。当时,端华公主下嫁是他求来的用于扬眉吐气的婚事,他对洞房夜尚有几分期待。而现在,没有期待,半点都没有,只有压力。
外面,高朋满座,欢声不断,笑语连篇,美酒佳肴香气四散。而徐慕轩则找了借口躲在书房,一个人对月凝思,脸上密布浓浓的自嘲和幽怨。
“侯爷,公主的嬷嬷来问您什么时候入洞房。”唐豆隔窗悄声询问。
徐慕轩紧紧皱眉,说:“你去告诉她们,本侯还在几位重要的客人要待,送走客人自会入洞房,告戒她们别不顾身份,一次又一次来催。”
“是,侯爷。”唐豆转身要走,又被徐慕轩叫住了。
“唐豆,你传完话马上回来,我有事交待你办。”
唐豆应声离开,传完话,很快就回来了,在门口侍立。徐慕轩思虑许久,几经犹豫,提笔写信。试了好久,才写出一封他满意的信,又把草稿烧掉了。
徐慕轩把信密封好,又盖上武烈侯的大印,交给唐豆,低声嘱咐,“你带上我的令牌,从南城门出城,再绕到北城门,去塞北,把这封信交给四皇子。就说我们一起在太学读书时,我就看好他,希望他抓住机会,我也会为他创造机会。”
“侯爷,这……”唐豆很清楚自己要做的事危险性极大,看到徐慕轩期待的眼神,他重重点头。他是忠仆,命就是主子的,无可厚非。
“徐侯爷这算什么?怕皇上过河拆桥、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吗?”阴贽的声音从暗阁里传出来,随着暗阁缓缓打开,满脸阴笑的孙清风出现在徐慕轩面前。
御亲王论功行赏,对一直追随他的人封赏极重,孙清风现在已是三等侯了。
“你被废皇重用,却鼓动废皇子叛君逼宫,把废皇逼成阶下囚。废皇子和庞家一心一意重用你,却不知你早被当今皇上圣德感召,臣服归顺。当今皇上诚心重用你,你却给被贬为庶人的废皇子通风报信,还想让他们造反吗?奸臣无气节可言,依本侯看,你徐慕轩的行事比奸臣更胜一筹,史上奸贼都对你汗颜三尺。”
“是吗?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徐慕轩话音一落,就有一把利剑刺入孙清风的后心,孙清风咽了几声,当即吐血死亡,徐慕轩冷哼一声,对着孙清风的尸体,冷笑说:“跟你说过很多次,这道暗门不能再走,你不听话,只能怨你命浅福薄了。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我和你的主子是合作关系,他不可能成为我的主子。即使他当了皇上,也是合作关系,彼此目的达到,关系也该终结了。”
徐慕轩挥了挥手,两名黑衣男子从暗阁出来,把孙清风拖入暗阁,又匆忙清扫血迹。唐豆看到这一幕,又见徐慕轩目光阴贽,二话没问,就跑去送信了。
外面,欢声笑语,热闹依旧,除了在场的人,谁也想不到当今皇上新封的三等侯被刺而死,而杀死他的人则是当今皇上最为重用的一等侯。
徐慕轩沉默了一会儿,走出房门,对随从说:“去告知老侯爷和郡主先不要睡下,若是睡下,也叫起来,就说我要过去给他们请安,并有要事和他们商谈。”
“是,侯爷。”
很快,随从就回来了,告诉徐慕轩说徐秉熙和松阳郡主都未睡下。徐秉熙正陪几个贵客品茶闲聊,松阳郡主正跟她娘家的亲戚说话。
徐慕轩在院中对月挪步,脸上冷笑欲深,他停住脚步思虑片刻,迈开大步朝主院走去。徐秉熙和松阳郡主正在主院花厅说话,听说徐慕轩来了,赶紧让人请他进来。进到花厅,徐慕轩只给松阳郡主行了礼,对徐秉熙视而不见。
“轩儿,是不是祖父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让你心中生恨了?”徐秉熙很不满,问话的语气中带着责难,但他还不敢拿出长辈的威风大发雷霆之怒。
徐秉熙对徐慕轩这个孙子心存敬畏,甚至还有几分惧怕。他总觉得这个孙子很深,深到让他琢磨不透,他也不敢过多地去探询。从徐慕轩进京伊始,他就感觉这个孙子与他其他儿孙大不相同,比他的嫡子更精明更深沉几分。
徐慕轩淡淡冷笑,冲徐秉熙摇了摇头,“你与我本无亲缘,我品阶职位都比你高,为什么要给你行礼?叫了你这么多年的祖父,真是太便宜你了。”
“你……”徐秉熙不明所以,一时气结,说不话来了。
松阳郡主意识到什么,立刻把贴身侍候的仆人都呵退了,连死乞白赖缠着她要财要物的娘家亲戚都被她以强硬的态度的语气赶出去了。
“轩儿,你胡说什么?”松阳郡主的语气颇具长辈的威严。
“我是不是胡说,祖母不清楚吗?徐秉熙做了这么多年的糊涂乌龟,你还不把真相告诉他,难道想带进棺材里?你当年做下那种事,就应该想到这层窗纸迟早有一天要捅破。我深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谁做下孽,都会得到报应。”
徐秉熙听到徐慕轩的话,又想到之前听说的一些传言,差点昏过去,呕出一口心头血,喘了几口粗气,他才渐渐平静,“说,让他说,为什么不让他说?”
松阳郡主见徐慕轩满脸冷笑,咬牙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说实话,说出来心里多痛快,呵呵。”徐慕轩转向满脸怒愤痛楚的徐秉熙,摇头冷笑,“当年,我的祖母可是祖皇帝很疼爱的侄女,额外赐下郡主的封爵,荣宠丝毫不逊于公主。你不是嫡子,不能袭爵,又功不成、名不就,象她这样的皇族贵女,为什么会嫁给你?名门公子如此之多,她不可能看中你,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没想过?你真是太过愚蠢了,难怪你会被骗这么多年。”
徐秉熙紧紧抓住椅子,“你、你、你们……”
“轩儿,祖母求你不要再说,好不好?”松阳郡主不敢再强硬,脸上流露出哀求,当年往事,此生此世,她都不想说出来,她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不好。”徐慕轩回答得很干脆,他看向徐秉熙,提高声音说:“当年,我的祖母恋慕威远侯世子,就请祖皇帝赐婚。祖皇帝答应了,说等威远侯世子凯旋归来就给他们赐婚。祖母很高兴,就只身去了边关,想把这个好消息提前告诉威远侯世子。到了边关,祖母才知道威远侯世子同西魏的明程县主业已私订终身。祖母争取了几次,都被威远侯世子果断拒绝,祖母不甘心,就拿出女人的必杀技。
她给威远侯世子用了催情香,和他苟且之后,逼他就范。谁知威远侯世子不但不怜祖母一片苦心,还把她骂得狗血喷头,致使祖母伤心至极,狼狈回京。祖母本想等机会哄祖皇帝先行赐婚,可她等得起,她的肚子等不起。她急切之下选中了你,听说也是先行下苟且之事,才谈婚论嫁。你之所以不怀疑我祖母所出的嫡子,也就是我的父亲是你的亲子,就是因为你们是先行房、后成亲。”
“你……”徐秉熙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松阳郡主,喉咙呜咽几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随后,他的嘴角淌出血迹,歪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松阳郡主见徐秉熙快断气了,赶紧抓住徐慕轩,“快、快叫大夫,快……”
“祖母急什么?你很在意他?你放心,听不完我这番话,他不会死。”徐慕轩不紧不慢,又说:“祖母下嫁徐家一个月,威远侯世子凯旋还京,带回怀有身孕的明程县主。因明程县主联姻,西魏与大秦休战,并有交好意向,祖皇帝很高兴,赐两人风光成亲。祖母因妒生恨,发誓要置两人于死地,苦苦寻求机会,最终碰到了苦恋明程县主不得的左天佑,两个失意之人一拍即合,设下毒计。
先皇登基之后,忌惮沐家功高盖主,又因沐家不支持他夺嫡而怀恨在心,就想除掉沐氏一族。祖母得知先皇的心思,就借先太后之手送上伪造的沐家谋反的证据,导致沐氏一族灭门。得知明程县主的儿子被忠仆救下逃走,祖母又动用娘家的暗卫全力追杀,直至确定此子已死。不成想这人假死逃生,隐姓埋名,又生下了儿子。到现在,他的儿子又有了两个儿子,哈哈……叫大毛二毛。沐氏后人认为祖母和先太后伙同徐家一起陷害沐家,已决定向徐家复仇,让徐家灭门。”
“复仇……灭……”徐秉熙强撑力气,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就歪头咽气了。
“我说得没错吧?徐秉熙听完这个故事才会死,我为了得到真相,可费了不少心思。”徐慕轩笑看死不冥目的徐秉熙,好像在欣赏一件由他制作的艺术品。
松阳郡主顾不上理会徐秉熙,她紧紧抓住椅子,满脸惊恐,“沐、沐氏后人在哪里?轩儿、轩儿,抓住他们,阻止他们,别让他们报复,别……”
徐慕轩走近松阳郡主,摇头冷笑,“祖母真糊涂,我不就是沐氏后人吗?我父亲可是威远侯世子的血脉。我的嫡兄死得早,嫡妹也死了,两个庶弟一个比一个不成器,为先祖报仇、为沐家雪恨的重任不就落到我身上了吗?你居然让我抓住他们,不让他们报复,难道我要自己抓自己,自绑双手吗?哈哈……”
“你……”松阳郡主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了。
徐慕轩看了被他气死、气昏的两个人,感慨摇头,脸上充满报复的快慰,许久,他冷哼一声,慢步走到门外,对守在门外的下人和随从说:“老侯爷得知郡主当年曾与人做下苟且之事,气得吐血身亡,郡主有愧于心,昏迷不醒。你们去各处传话,撤掉喜棚喜宴,接着搭建丧棚,安排丧宴。再去告诉公主,本侯要为祖父守灵,就不入洞房了,让她以本侯夫人的身份处理家事,操办丧仪。”
……
月明如水,高挂中天,巧云缭绕,繁星璀灿。
戌时正刻,奶娘把大毛二毛抱上床,哄他们睡觉。两个小家伙刚在大木盆中打了一会儿水仗,很兴奋,不睡觉,光着小屁股在床上滚来滚去嘻闹。
老程飞落在院子中,寻着孩子的笑声进了大毛二毛的卧房。奶娘知道他的身份,看到他进来,嘱咐了几句,就都退到了屏风后面。
大毛二毛看到他,都兴奋得咿呀欢叫,四只小手外加四只小脚摇来摆去召唤他,争着让他抱。老程抱起大毛掂了掂,又抛到空中接过,反复几次,逗得大毛嘎嘎大笑。二毛气愤委屈着急嫉妒,呲着两颗小门牙,两只小手使劲砸枕头。
看到二毛的神情姿态,老程开心大笑,赶紧放下大毛,抱起二毛哄逗。二毛目的达到,眉开眼笑,他的要求比较高,三下两下就爬到老程脖子上,让老程驼着他跳来跳去。很快,刚才二毛那一套把戏又被大毛全盘复制应用了。
可惜老程废了一只手臂,两个宝贝孙子,一次只能抱一个。两个孩子跟他这个祖父都亲近,每一个都恨不得把他“占为己有”,不允许另一个碰。
老程放下二毛,抱起大毛,看到二毛一闹腾,又赶紧换了。反复几次,他就累了,把两个孩子都放到床上,他坐到床边逗他们玩乐。两个孩子回到床上,都不理会老程了,他们虎视眈眈怒视对方,准备为争夺祖父而战。
两声吼叫同时响起,等同于吹响开战的号角,两人不约而同扑向对方。你抓我挠,你拱我踢,你翻我滚,异常激烈地战在一起。老程吓了一跳,急忙用一只手臂挡在他们中间,见他们都对彼此不依不饶,他又赶紧坐到他们中间。
哭叫声一前一后响起,两人好像在比赛看谁噪门高,哭声一声比一声高。很快,大哭声就连一片,以响彻云霄的气势在胜战侯府回荡。
沈妍昨夜没睡好,今天有客,她又没睡午觉。今夜刚过戌时正刻,她就困得睁不开眼了,草草交待了几件家务事,她就爬到床上补觉去了。刚睡着,就听到大哭声,她知道是那两个熊孩子哭闹,不理不睬,继续睡觉,反正有奶娘呢。
可哭声不眠不休,都持续一柱香的时间了,全府进入紧急戒备状态,孩子嗓子都哭哑了,还没止住。沈妍心疼了,赶紧爬起来,草草收拾了一下,去看孩子。
老程抱起这个逗一会儿,又抱起那个掂几下,累得满头大汗,两个孩子哭声依旧。几个奶娘又是拿吃食,又是拿玩具,不停哄逗,也没止住两孩子的哭声。
沈妍匆匆进来,本想训斥奶娘一顿,看到老程,又听奶娘说明情况,她无话可说,就轮流抱起孩子哄逗。可两孩子连她这个亲娘的面子都不买,哭声越来越大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沈妍也没办法,都急哭了,满脸水痕,分不清是汗是泪。
“夫人,该不会着邪气吧?两位小少爷可从来没这么哭过,要不去请神婆?”
“那还不快去。”沈妍不信那些跳大神的老婆子,可有病就要投医。
“这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老程满脸惭愧,招术用尽,急得直搓手。
他实在太喜欢这两个孙子了,他来找沈妍有事,得知两个孩子还没睡,就想抱抱他们,逗他们玩一会儿,没想到却惹得他们哭得昏天黑地。
“父亲不必担心,小孩子哭闹很正常。”沈妍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担心不已。
“吵死了,还有完没完?”诏哥儿绷着小脸撞进来,满脸不耐烦。
沈妍瞪了诏哥儿一眼,“喊什么?你是看孩子的,孩子哭了这么半天你才来。”
“也没人去请我呀!你说过不让我晚上跟他们玩。”诏哥儿振振有词。
“你……”沈妍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她叹了口气,才说:“你要是把他们哄得不哭了,不管白天黑夜,你都可以跟他们玩,我绝不干涉你。”
诏哥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补充说:“再加十吊钱。”
沈妍哭笑不得,见诏哥儿一本正经,无奈点了点头。两孩子哭了这么久,丫头婆子奶娘都没招儿,连她这个亲娘还有老程这亲爷都束手无策,她不信诏哥儿能有办法。现在要是有人让两个孩子不哭了,别说十吊钱,一百吊钱她也给。
“一言为定。”诏哥儿的小脑袋高高昂起,警惕的小眼神盯着沈妍,很担心沈妍不给他钱,他推了推他的奶娘,“赵妈妈,你记着,别让姐姐赖账。”
沈妍没想到自己的可信度那么差,满心悲哀,顾不上多说,赶紧催促诏哥儿快点。她的两个宝贝儿子要是再哭下去,她的心就要碎得满地都是了。
诏哥儿不慌不忙,先从奶娘怀里抱过干嚎的大毛,放到凉榻上。又从沈妍手里抱过哭吼的二毛,也放到凉榻上,让两个孩子面对面躺着,在他们身上轻轻拍了几下。他又拿起大毛的手打二毛,扯着二毛的腿踹大毛,让两个小家伙缠在一起。大毛二毛互相看着对方,好像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哭声大。
“大毛加油,二毛加油,揍他,快点。”诏哥儿举着孩子的拨郎鼓使劲摇晃。
两个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短暂愣怔了一下,大叫出声,叫声刚落,就打到了一起。两人很听诏哥儿的话,踢抓挠踹这些动作好像他们都懂一样,诏哥儿指到哪,他们就打到哪,谁也不哭了,一边打还一边为自己呐喊助威。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大两小三个孩子表演,好像看到了天下最新鲜的事。看了一会儿,他们才隐约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不禁连声唏嘘。
大毛二毛哭的时间不短,浪费了很多精力,这场架打了一盏花的功夫,两人就休战了。停了半盏茶的功夫,二毛先发制人,手脚并用,骑到大毛肚子上。大毛试了很多次,也没推开二毛,又急又气,哇哇大哭。二毛小脸笑开了花,摆着两只小手跟诏哥儿要那只拨郎鼓,好像一个战胜的武士向自己的奖杯热情招手。
诏哥儿把二毛从大毛身上扯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拨郎鼓递给他,又把他推到一边玩去了。二毛摇着拨郎鼓,大眼睛笑成一道缝,小嘴比月芽还弯几分。
接着,诏哥儿又扶起大毛,用两只小短胳膊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小声说:“大毛,小舅知道你是老实孩子,不象二毛那么奸诈,不哭了。”
大毛就象听懂诏哥儿的话一样,小脑袋蹭着诏哥儿薄弱的胸膛,又呵呵咧咧哭了几声,就不哭了。他扁着小嘴,满脸委屈,扯着诏哥儿的衣袖,嘴里嘟嚷咿呀,好像在跟他的知心舅舅倾诉二毛的奸诈,又象在表决心,下次一定战胜二毛。
截止到现在,沈妍才看懂了,强烈的挫败感致使她阵阵眩晕,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都不想再起来了。孩子也有自己的世界,而他们这些大人都太自我了。
大毛二毛为争夺老程开战,两人刚打起来,老程就强行把他们拉开了。架打得不尽兴,他们的小心眼里都憋了一口气,发不出来,就比着赛地哭,直哭得昏天黑地。诏哥儿让他们接着把那场架打完,就等于正确疏导了他们的情绪。
这场架终于打到胜败已分,胜者胜得兴奋,败者败得悲壮。不管胜败如何,两个小家伙心中的火气都发泄出去了,笑的不用管,哭的也好哄了。
“黄精,给诏哥儿拿十吊钱。”沈妍觉得今晚这十吊钱花得很值,非常值。
诏哥儿笑脸开花,拍了拍大毛的小脸,说:“小舅睡觉去了,大毛你也赶紧睡吧!二毛,你也赶紧睡觉,别玩了,明天小舅陪你们玩一天。”
奶娘给大毛二毛擦洗干净,给他们喂奶,哄他们睡觉。沈妍在一旁看着,见他们都睡实了,才回房,走出房门,就看到老程站在院子里。
“光顾孩子了,都把父亲忽略了,父亲今晚过来有事?”
老程点点头,说:“还有七天,澈儿就能带领兵马包围京城了。我回来做内应,保护你们母子,若不能顺利收编北郊大营,我就带你们撤出京城去。”
听说沐元澈要回来了,沈妍暗叹一声,心中怦然,眼角湿润。沐元澈离开的时候,她怀孕还不到六个月,如今,他们的孩子都快六个月大了,他要回来了。
她一个人承受了生孩子的生死攸关,没人为她分担,她也一个人体尝了养育孩子的艰辛甜蜜,也没有人和她分享。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独自承担,从没怨过沐元澈。此时,听说沐元澈要回来了,她心里涌起浓浓的幽怨,很想哭一场。
“父亲,真的要打仗吗?”
沐元澈在塞北平叛时带过兵,此次他调动的也是塞北大营的兵马,真正的精兵强将。京郊四个大营齐出,也不是塞北一个大营的对手,他胜券在握。
老程叹了口气,说:“沐家沉冤几十载,仇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都是秋后的蚂蚱,不值一提了。现在,对于我、长风和澈儿来说,不是报仇,而是是为沐氏一族雪洗冤屈。御亲王和慧宁宿怨极深,也知道我同慧宁的事,他不可能为沐家平反。要想沐家沉冤昭雪,就要支持一个与沐家无私仇的皇帝上位。”
“要是能把京城打下来,还不如自己当皇上呢。”沈妍当成玩笑,随口一说。
“慧宁倒是有此想法,怎么也是反了,不如反个彻底。”老程摇摇头,神情悠远,“皇权在手确实可以施威天下,却也是人一生的负累,如同囹圄。你和澈儿都是洒脱随意的性子,千万不要想进那个圈子,会误了终身。”
“多谢父亲教诲。”沈妍深知老程是因为慧宁公主半生波折起伏感慨,不想多做解释,随口应声道谢,又说:“需要我做什么,父亲尽管直言。”
“我想跟你要些药材,又怕运不出城,别的倒没什么。”
沈妍笑了笑,说:“父亲不必担心,药材也无须从京城往外运。我写一封信给邺州和连州的济真堂掌柜,直接从那两个药房取药,那边库存很丰富。”
……
端宁公主下嫁徐慕轩当晚,老侯爷徐秉熙病逝,松阳郡主伤心欲绝,卧病在床。端宁公主刚嫁过来就要操办丧事,诸事摸不到门路,只好倚重徐瑞宙和刘氏。
徐瑞月见徐瑞宙和刘氏办事很威风,私心膨胀,就伙同安宗照指责他们贪污了银子。别人正全力办丧事,她不哭爹、不顾娘,叫嚷着要分家产。
按理说,徐瑞月早已出嫁,被夫家赶出来,一直不顾体面,寄住在娘家。娘家能收留她就不错了,她居然还想分娘家的财产,这就惹恼了徐氏的族中人。
徐慕轩早就恨透了徐瑞月和安宗照,趁现在两人犯了众怒,他就想跟他们算总账。他拿出当家人的威严,据理求证,公正处理此事,让人把徐瑞月和安宗照打了一顿,赶出徐家。下人都恨徐瑞月,下手很重,徐瑞月被丢出徐家就死了。
安宗照要告徐家人,徐慕轩就让人给了他一笔银子,打发了他。安宗照拿到银子,还没捂热,就被劫匪抢了银子,连他的命都被劫匪抢去了。
外面传言那些劫匪其实就是京城的地痞流氓,是徐家雇的,就是想要安宗照的命。别说这是传言,即使是事实,民不告、官不究,也没人多问多管了。
松阳郡主昏迷了好几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徐慕轩就把徐瑞月和安宗照的事告诉了她,并向她请罪。她听说此事,连一口汤水都没喝,就又昏死过去了。
两天之间,安纹丧母丧父,又伤心又气愤,也扬言要告徐家。她连父母的丧事都顾不上办,就要死要活跑到徐家大闹了几场,闹得徐家连丧事都没法办了。
安纹自被慧宁公主送给钱盛之后,为钱家做了不少事,很得钱家人重视。钱盛封爵之后,就把她抬成平妻,比汪嫣红这个正妻更风光体面。
但同端宁公主相比,安纹的地位就相差太远了,两人之间先前就有积怨。安纹一次次闹腾惹怒了端宁公主,端宁公主就去找钱益,让钱益处置安纹。
钱家现在已挤身京城权贵之列,也认为安纹大闹有失体面。又有端宁公主施压,他们都知道保不住安纹,而且安纹现在对钱家用处也不大了,钱盛也玩腻了她。于是,钱家人就找了借口,把她打了一顿,打发到铜牛庵为奴了。
徐家喜事变成丧事本是大凶之兆,人们听说武烈侯府的变故,私下议论纷纷。又有人联想起端华公主成亲之日的事,故事出了几个版本,传得沸沸扬扬。
新皇御亲王下旨禁止议论此事,凡私下议论者以蓄意谋反之罪论处。旨意一下,朝野沸然,人们不宣之以口,却不得不感叹新皇为他的侄女兼义女全力着想。
许夫人决定剃发出家之后,就把由她操纵、又与钱家无关的几条暗线交给了沈妍。这些人不时给沈妍传出一些隐秘的消息,有些消息相当劲暴,比如端宁公主和御亲王有私情、定期私会之事,听得不时倒吸一口冷气。
光环笼罩、华光万丈的宫闱真是脏臭集结地,伦常对于某些人来说不如鞋垫。
当时,端宁公主被庞贵妃诬陷,被发配到皇家寺庙带发修行。御亲王救她离开皇家寺庙,又助她报仇雪恨,她唯一可以用来报答御亲王的就是她的身体。而御亲王恨废皇和慧宁公主,奸了端宁公主也是他报复的手段。
这对叔侄有私情交易,端宁公主又为御亲王上位做了不少事,颇得御亲王信任。御亲王又把端宁公主指婚给徐慕轩,对端宁公主的封赏也极重。
御亲王登基后,并没有清算反对他的臣子,而是用全部心思精力处理积压的政事。几个在朝野名声官声都极好的臣子极力反对他,御亲王不生气,反而晋升了他们。此事在朝野传开,人们对御亲王的看法也有了转折,都认为他比废皇强。
沈妍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这只能证明御亲王比大皇子聪明一些,知道站稳脚是当务之急。清算是迟早的,御亲王在等机会,也在找机会给某些人下套。
端宁公主和沈妍积怨很深,迟早会报复她。御亲王想拉拢沈妍,威逼利诱多次,沈妍都不买账。两个人一旦清算,沈妍知道自己第一个逃不掉。
要想防患于未然,到时候不被动挨打,现在就要主动出击。沈妍有了这个想法,又听说了御亲王和端宁公主的事,思量许久,心中有了主意。她给许夫人的暗线传去消息,又让半夏忍冬给宫中暗卫发暗号,相互配合演一场“好戏”。
徐慕轩要是看到这场“好戏”,非崩溃不可,那也是他咎由自取。若不是他陷害慧宁公主,御亲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皇位。一个人坏事做尽,不管因为什么,都会得到报应,徐慕轩很聪明,应该知道天理循环。
“夫人,项夫人带小少爷和小小姐来看咱们家两位小少爷了。”
“快请进来。”沈妍听说项云环带孩子过来了,赶紧亲自迎到二门上。
徐家长房搬出武烈侯府之后,就跟徐家二房几乎断了来往,武烈侯府的荣光与他们再无关系了。徐慕轶是稳重之人,医术精进很快,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御亲王登基之后,看端宁公主的面子,就把徐慕轶提成太医院副医正,赐了项云环一个诰命封衔。而徐家长房并没有多大欢喜,依旧平平静静过日子。
项云环生下一对龙凤胎之后,调养了一年多,又怀孕五个多月了。几位大夫诊断都说又是双胎,这可羡煞了众人,连沈妍都咂舌不已。现在,项云环是京城贵妇圈子的红人,尤其是那些子孙不旺的家族,恨不得让她常住,沾沾她的喜气。
沈妍刚跟项云环说了几句话,汪仪凤就带项云诚和项云谦两家的孩子过来找沈妍。这两个孩子胃口都不怎么好,汪仪凤想让沈妍给他们诊诊脉,再给他们的奶娘调养身体。另外,项云玫也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她们也要商量送喜礼的事。
因为御亲王有先皇遗旨在手,项家没明确表示支持御他,但也没反对。项氏一族的祖训就是爱民如子,忠于清正君主,就看御亲王能不能成为清正君主了。
御亲王也清楚这一点,他对项家没封赏,却敬重有加,项家在朝堂的地位稳若泰山。君主如流水般轮换,项家能稳坐钓鱼台,就是家族实力的体现。
项氏族中,尤其是项家二房,虽说项二老爷领了份闲职,没什么建树。可项怀安有爵在身,又身居要职,儿子女婿差事都不错,关键是他这一房人丁兴旺。
外界传言汪仪凤三十岁之后转运,人到中年行大运,旺夫益子,项家二房以后还会更加兴旺发达。人们把项家二房这短短几年的变化看在眼里,对传言深信不疑,汪仪凤虽说在贵妇圈子中露面不多,也是倍受追捧的人物。
汪仪凤逗大毛二毛玩笑,随口问:“诏哥儿呢?”
“数钱呢。”提起诏哥儿,沈妍好气又好笑,把诏哥儿的事讲给众人听。
诏哥儿和沈妍有协议,他给沈妍看一天孩子,沈妍付他一吊钱。现在,一两银子大概能换一千一百文钱,一吊多,沈妍就想付诏哥儿一天一两银子,省得总去钱庄换铜板。可诏哥儿说什么也不答应,认为沈妍蒙他,要毁约。这几天,沈妍每天付他一吊钱之后,他都会用自己的计数方法数几遍,只怕沈妍少给了他。
母女姐妹同几个孩子玩乐了很长时间,时候不早,都准备各自回家了。沈妍送走她们,歇了一会儿,就把两个孩子放进木盆,逗他们玩水撒花。
“夫人,夫人——”
听到龙葵的声音,沈妍又惊又喜,赶紧迎出去。听说徐慕轩和端华公主要算计大毛二毛,沈妍就派龙葵到塞北去给沐元澈报信了,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迎着沈妍一起走过来两个丫头,一个是龙葵,迎上来给沈妍行礼。另一个高大的丫头笑眼注视沈妍,眼角淌出泪滴,怔了片刻,就扑上来紧紧抱住了她。龙葵看到这一幕,赶紧躲进房中,其他丫头婆子也全部退下了。
“妍儿、妍儿,我好想……好想我们的儿子。”沐元澈在沈妍耳边喃喃低语。
沈妍听沐元澈没说想她,微微皱眉,一把推开他,“去看你儿子吧!”
“不行,我听说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不能见小孩子,会吓到他们,我要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去看他们。”沐元澈抱紧沈妍,热吻几下,低声说:“妍儿,我明天一早就要回去,还有大事要做,你陪我洗澡吧!”
“自己去洗。”沈妍听说沐元澈只回来一晚就要走,心里隐隐难受。
上次,老程说沐元澈还有七天就要带兵包围京城,现在刚到第五天,想必沐元澈提前两天回京是来探查军情。他抽时间乔装改扮回家一趟,来去匆匆,沈妍不好再说什么。几个月都忍过去了,她要再忍几天,度日如年的几天。
沈妍到净房给沐元澈送衣服,见他在浴桶里睡着了,知道他太累了,也没叫醒他,给他在浴桶里多加了些热水,又滴了几滴缓解疲劳的精油。
她回到卧房,看着舒适柔软的大床,会心一笑,脸庞泛出红晕。她让丫头去吩咐厨娘做一桌丰盛滋补的饭菜,又亲自把床收拾好,还在床头挂起了两个香袋。
两人边吃饭边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到伤怀处,忍不住落泪感慨。吃完饭,沈妍洗漱收拾,沐元澈带上诏哥儿,又接着去跟两个孩子玩了。
沈妍洗完澡,到孩子房中陪沐元澈和两孩子还有诏哥儿玩笑了一会儿,就回房了。她躺到床上,等沐元澈回房休息,香艳的场景不时浮现在脑海,她的脸更红了。她等了很长时间,都很不耐烦,可沐元澈还没回来,她又不好意思去催。
沐元澈喜欢小孩子,对别人的孩子都爱不释手,何况大毛二毛这对可爱的活宝是他的孩子。两个小家伙都快六个月了,他又是第一次见,能不多玩会儿吗?
她几经犹豫,决定继续等下去,不去催,她想看看沐元澈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孩子,想起还有她这个妻子。她等呀等呀!等到头脑发昏,眼皮发沉,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时,窗外的天都亮了。
“侯爷呢?”
“夫人醒了?侯爷半个时辰前就离府出城了,十三十四带人去送他了。天都快亮了,侯爷才睡了一会儿,他怕打扰夫人,就在暖阁的软榻上睡的。”
“天快亮才睡?他干什么了?”
“陪两位小少爷玩呀!还有诏哥儿。”
“玩了一夜?”沈妍暗哼一声,忍不住咯咯咬牙。
“是呀!奶娘刚才还说两位小少爷精气神真足,几人整整玩闹一夜。”
沈妍心中窝火,她挥手谴退丫头,抓起沐元澈的枕头,狠狠掐了几把。都说夫妻久别胜新婚,良宵一刻值千金,可沐元澈却和孩子共渡了良宵,而她却等成了怨妇。这由不是她不嫉妒,但不能怨孩子,难道要怨她魅力不足吗?她越起越生气,沐元澈的枕头上出现了几个窟窿,那也是惯性使然了。
……
徐秉熙一辈子虽说领的都是闲职,但他曾位列一等侯,御亲王格外开恩,准许他的灵位停七七四十九天,徐氏族中子侄按丧仪典制守灵哭丧。
有爵之人死了,皇上都会赐下挽联银钱之类,臣子族中也要派人进宫谢恩。
到了第六天,徐家杂乱无章的丧事理出头绪,端宁公主亲自进宫谢恩。有几名外地官员来吊唁,徐慕轩准备明天进宫,就请端宁公主代为告罪。
徐慕轩正同几名官员说话,有人送来一封信给他,他看到信,脸上的表情顿时僵化。几名官员知道他有事,不便多说,先后起身告辞了。徐慕轩紧咬牙关送走客人,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就紧紧抓在手中,直到指甲上渗出鲜血。
他敲了敲墙壁上的暗阁,低声说:“我要进宫一趟。”
墙壁里传来回音,他才打开机关,进了那道暗门,暗门又在他身后关闭了。
徐慕轩的职务是御书房的行走,又颇受新皇重用,进御书房无须通传。他快步走到御书房大门口,抚了抚急跳了心脏,刚准备进去,就被人叫住了。
“徐爱卿,你看看哀家牵的这只狗怎么样?”
御亲王的生母、先皇的庞淑妃、现在的庞太后坐着软轿过来,她手上牵着一根绸布软链,软链那一头绑着一个赤身光体、装扮成狗的男子。
徐慕轩给庞淑妃行礼,看清庞淑妃当狗一样牵着的男子正是被大皇子一派废掉的皇上,他的嘴角挑起冷笑。废皇夺了端华公主的第一次,又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如今,在他的设计之下沦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也是大快他心了。
“不错不错,太后娘娘的狗可是微臣见过的最有特色的狗。”徐慕轩奉承大笔,他忽然想到此行的来意,脸色变了变,就要进去,又被庞淑妃叫住了。
“哀家这条狗越来越不听话了,见人不知道行礼,你们狠狠地打。”庞淑妃呵令完太监,又转向徐慕轩,“徐爱卿也觉得哀家的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
太监抡起鞭子狠狠落到废皇身上,几鞭下去,就打出了血痕,疼得废皇又跳又叫。废皇见徐慕轩满脸兴灾乐祸,喉咙里呜呜咽咽,眼底充满怨毒。
做了几年的皇帝,他虽说昏庸,却也有小聪明小算计和帝王心术。看到徐慕轩投靠了御亲王,把他当狗一样嘲笑,他还不明白吗?可惜,他识人不明,听信徐慕轩等人的话,谋害了慧宁公主,落到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了。
徐慕轩几次想进御书房,庞淑妃都阻拦他,让他看这条狗,又絮絮叨叨跟他说话。徐慕轩此来并不为公务,而是另有目的,被庞淑妃一再阻拦,他心中窝火。
端宁公主从御书房的院子里出来,给庞淑妃施礼,“孙女见过皇祖母。”
“免礼免礼,端宁进宫时间还不长,徐驸马就找来了,真是夫妻情深哪!”
“驸马来了?”端宁公主深深看了徐慕轩一眼,“皇上正在处理公事,本宫不便打扰,你进去吧!我陪皇祖母说说话,一会儿我们一同回府。”
徐慕轩暗暗咬牙,他给庞淑妃和端宁公主行了礼,没说话,就进了御书房的大门。他正在守灵期间,本没有公务要处理,有人给他送一封信,说御亲王和端宁公主在御书房偷情,他气愤交加,就匆匆赶来捉奸了。
庞淑妃一再阻拦他,不让他进御书房,想必也知道御亲王和端宁公主有私情的事,怕他撞破,才故意拖延时间,又大声说笑,就是想惊动御亲王和端华公主。
“端宁,你还没看过哀家的狗吧?”
端宁公主咬牙睃视废皇,冷冷一笑,说:“回皇祖母,孙女看过了,您这只狗的肚兜还是孙女让人做的呢。哎哟,皇祖母,您这只狗在瞪孙女呢。”
“这畜生竟敢瞪哀家的宝贝孙女,给哀家狠狠打。”
皮鞭落到废皇身上,他不跳不叫,只狠狠瞪视端宁公主,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了。他纵容庞贵妃欺辱徐皇后,致使端宁公主在宫中的地位远不如端华公主,他知道端宁公主恨他。现在,他沦落到被亲生女儿当成狗的地步,又能怨谁?
他紧紧咬牙,忍住皮肉之痛,可他忍不住心痛。他很想咬舌自尽,可他没有死的勇气,他苟延残喘活着,没说还有帝王的威严,他连人都不是了。他试着咬了自己的舌尖,没感觉到痛,他又扩大面积,狠狠咬下去,顿时血流满口。
“这只畜生想咬舌自尽,哼!哀家偏要让他生不如死。”庞淑妃面露恶毒的笑容,“徐湘珂(先太后闺名),你没想到你的儿子会变成狗吧?哈哈……”
端宁公主见庞淑妃放声大笑,她也跟着笑起来,亲生父亲受辱将死,她毫不动容。皇家没有骨肉情,只有荣宠和屈辱,荣光万能丈,也许转眼就会生不如死。
“皇上——紧急军情。”几个太监慌慌张张跑来,打断了庞淑妃的笑声。
“出什么事了?”庞淑妃拦住跑在后面的一个小太监询问。
“回、回太后,慧宁公主带兵围了北城门,杀了北郊大营的统帅、先锋……”
“谁?谁带兵?”庞淑妃大口喘气,早已惊得方寸大乱。
废皇听说慧宁公主带兵围了北城门,赶紧眺望北边,张开大嘴,想笑没笑出来不,一下子栽倒在地。太监试探鼻息,知道他死了,忙向庞淑妃禀报,可庞淑妃哪还顾得上这事。她赶紧让人把轿子抬进御书房,她要找御亲王商量对策。
端宁公主也跟着进到院子,看到御亲王和几名臣子及徐慕轩快步出来。御亲王和他的心腹臣子一脸惊惶,而徐慕轩则是一脸淡淡的笑容,好像看戏的人。
听说慧宁公主带两万兵马围了北城门,由不得人们不惊慌,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蹦出来呢?她活着时候就很强势,如今死而复生,强悍难以想像。
北城门被围的消息刚传来,御亲王等人焦急惊恐,正商量对策,就又有军情传来了。沐元澈带一万兵马包围了东城门,四皇子带两万兵马包围了西城门。忠于御亲王的北郊大营和西郊大营的统帅将领全部被杀,东郊大营的统帅已帅兵投降。三座城门被围,但他们并没有攻城,而是让御亲王出城投降。
端宁公主想了想,说:“义父不必惊慌,秦弈(四皇子名)和沈元澈的家眷都在城中,把他们的家眷绑了,若他们不退兵,就斩杀他们的家眷。”
“端宁说得对,把他们的家眷抓起来,他们还能不管不顾吗?”庞淑妃恶狠狠的目光投向端宁公主,“把她也抓起来,论人头杀人要挟时,她也算一个。”
“皇祖……”端宁公主触到徐慕轩嘲笑的目光,觉得自己很可笑,她一心为御亲王和庞淑妃谋划,没想到自己在他们眼里只是筹码,说杀就杀。
几个太监过来,押起端宁公主就拖走了。端宁公主面无表情,眼底充聚浓重的失望。不管慧宁公主会不会杀进城,摆在她面前的都是死路一条。
御亲王平静片刻,说:“传旨给南郊大营统帅,让他带兵护驾,保护……”
庞淑妃狠狠敲了敲拐杖,“不用了,京郊四个大营,有三个被拿下了,为什么他们要留下一个?因为他们知道你会向那一个调兵,他们就能混进城来。”
“母后,那该如何应对?”御亲王能登基,就是倚仗京郊四个大营的二十万兵马,若这二十万人被全部拿下,京城中的御卫营和巡城卫就是乌合之众了。
“死守城门,他们若敢攻城,我们就与这满城百姓同归于尽。”庞淑妃也是精明狠厉之人,关键时刻比御亲王更有主意,更加狠毒。
徐慕轩高声长叹,说:“坊间俚巷早有传言,说皇上苦忍八年,只能做八天皇上,这是断缘大师的预测,到现在,皇上已登基七天半了,恐怕天意难违呀!”
众人听到徐慕轩的话,警惕猜忌狠厉的目光全部落到他身上。徐慕轩迎着众人的目光,坦然淡定,微微摇头,嘴角勾起嘲弄的笑容。
“徐爱卿,你是不是另有打算?”
“臣能有什么打算?慧宁攻进城,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我,我不想死。”徐慕轩冲御亲王施礼说:“皇上还是召集群臣,赶紧做好防御打算才是。”
……
巡城卫出动了一半的人马到四皇子府和胜战侯府捉拿女眷孩子。他们进到大门,看到府里空空如也,别说还有女主人,就连粗使仆妇也一个都没了。
御亲王得知两府的女眷孩子都逃走了,狗急跳墙,又让人捉拿与两府有关系的家族,项家、汪家和徐家长房等都在被捉拿的范围之内。他下了这道圣旨,顿时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没有一个家族会在这种情况下束手就擒。
尤其是项家,本来对御亲王登基还处于观望阶段,这样的圣旨一下,马上就闹起来了。项云谦带金翎卫明卫抵抗来抓人的巡城卫,又给沐元澈发了信号。
沐元澈根据项云谦发出的消息,调动慧宁公主留在京城中的暗卫,利用沈妍制作的药毒制服了守城的官兵,打开了城门。城门一开,大军还没进来,守城的御卫营就缴械投降了。大军刚包围了皇宫,守卫皇宫的御林军也投降了。忠于御亲王的臣子侍卫想护送御亲王等人逃走,连皇宫都没出,就全部被抓住了。
慧宁公主当政时,不管隶属哪门哪派,没有一个臣子不慑于她的威严。如今她死而复生、卷土重来,一天不到,就攻克的京城,抓住了御亲王等人。别说是那些随风倒的臣子,就连项家、杜家等纯正之臣,也臣服于她的威势之下。
第二天一早,慧宁公主登上皇宫的城楼,不问罪,就下令让人勒杀了大皇子和端宁公主。把他们的尸首吊在城楼上,警示皇族众人,让臣民唾弃嘲弄。这两个人做过什么,众人心知肚明,端宁公主死了,连徐皇后都没吭一声。大皇子的妻妾子女全部被贬为庶人,发配到边境为奴,没有圣旨恩诏,永远不能回京。
第三天,慧宁公主亲自宣判御亲王和庞淑妃几条重罪,下令把御亲王、庞淑妃及其家眷全部处死。处死御亲王等人的地方不在刑场,而是在先皇墓前。看着鲜血染红了先皇的墓碑,慧宁公主微微摇头,嘴角挑起淡淡的讥笑。
第四天,以庞氏为首的几大家族被抄家问罪。锦乡侯和锦乡侯世子等庞家嫡系一脉成年男丁全部被叛斩立决,女眷发配到铜牛庵为奴,旁支全部谴返回乡。
武烈侯府也被抄家掠爵,徐慕轩被打入天牢,等候处决。徐秉熙的灵柩被运出城烧掉了,其他男丁女眷连同昏迷不醒的松阳郡主全部被押入羁候所。
慧宁公主要判徐慕轩斩立决,被沐元澈拦住了,老程也不答应。徐慕轩也是沐氏血脉,他的仪表象极了威远侯世子,沐元澈和老程都不忍心让他死。四皇子念徐慕轩曾给他通风报信,也为他求情,针对徐家众人的判决就押后了。
第五天,慧宁公主同皇族众人商量,一致通过立四皇子为太子。白贤妃晋升为贵妃,整治后宫,协助四皇子等人草草办理了皇上的丧事。皇上遗体下丧,皇族只为他守了七天灵,礼部和司天监就选定吉日,奏请四皇子登基。
慧宁公主雷厉风行,半月不到,就肃清了朝中事务,把兵符大印和玉玺交给四皇子,大权也全部交接,她圆满卸任,到引凤山庄养老去了。她想带上大毛二毛到引凤山庄住,沈妍舍不得,以拗不过她,答应再生两个,就把大毛二毛给她。
四皇子登基,立安王妃为皇后,晋庞侧妃为贤妃,其他侍妾也一一晋封。白贤妃先是晋升贵妃,现在又晋为贵太妃了,同安皇后一起掌管后宫。徐皇后被御亲王封为仁德王妃,人们刻意遗忘了她,新皇登基也没提她晋位之事。
新皇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同沐元澈商量处理徐家的案子。徐慕轩被流放到三千里外的苦役营做苦役,服役期是十年,十年后自行还乡,永不入仕。除了徐慕轩的两个庶弟,徐家其他人全部被谴返还乡,仆从下人也都被发卖了。
平氏以为徐慕轩会被处死,天天提心吊胆,哭成了泪人,得知徐慕轩被发配到苦力营,她总算松了一口气。武烈侯府被封门了,平氏无处可去,就同其他仆妇妾室一起被送到了人市。白芷和黄芪去买珠扇玉扇紫藤谷芽,看到平氏,就告知了平海。平海赶紧去了人市,把平氏买出来,准备年底送她回金州。
“平夫人,求求你发发慈悲带上我,做牛做马都行,求求你……”秦静从人伢子手里跑过来,拉着平氏不撒手,痛哭哀求,又给平海磕头。
“要不……”平氏心软,见秦静可怜,就想带上她。
平海无奈,只好连秦静的身价银子一同付了,让秦静给平氏做贴身丫头。又有许多徐家的丫头婆子跑过来哀求平氏,平海怕平氏再心软,赶紧冲出人群。平氏没银子,不能买任何人,被哀求者追赶得连滚带爬,总算跑出来了。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理出朝中事务头绪,照例论功行赏。慧宁公主被封为护国大长公主,慧宁公主没有辞封,只是一笑了之。她跟众人明言,不管封她做什么,她都不会再踏进皇宫半步,更别说到金殿去处理政务了。
沐元澈被封为一等侯,兼任护国将军,统帅京郊四个大营的兵马。而沈妍则被加封为一等一品淑仪夫人,奉银禄米和份例仪仗则按亲王正妃标准。
徐慕轩获罪之后,武烈侯的爵位由徐慕轶承袭,太医有爵,这在大秦皇朝历史上绝无仅有,项云环也被封为一品夫人。徐慕轶承爵之后,汪夫人不想搬回武烈侯府,一家人仍住在外面一座三进的宅院里,日子依旧过得平平静静。
四皇子的母亲是孤女,没有外祖一族,安王妃娘家有爵无职,庞侧妃的娘家也获罪了。四皇子上位,不担心外戚干政,但可用之臣也很少。在武将阵营,他重用沐元澈,又对项家、汪家等文官纯臣大力提拔,委以重任。
项怀安被晋封为三等公,卸掉顺天府尹之职,成了正三品朝官。项云诚被调任御书房任书记官,在御书房行走,供新皇垂问。项云谦调任军中,成了沐元澈的副将。女婿封了侯,儿子都有晋升,项家二房在京中地位如日中天。
项家长房则恰恰相反,项云诺今年的秋闱又落榜了,随后又被人举报曾想投靠大皇子。为此,项家长房爵位被削,若不是因为项怀安等人力保,项云诺就被流放了。现在,项家长房呈败落趋势,声势早被庶出的二房遮盖了。
宫门外的登闻鼓被敲响了,臣民正感叹新皇清正,听到登闻鼓响,都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敲鼓的人是沐元澈,众人更加好奇,争相询问事因。
沐元澈叩请新皇为沉冤几十年的沐氏一族雪洗积冤,消息一传出,立刻满京哗然。新皇接下此案,并给刑部下旨翻审此案,并亲自到大堂监听。
苟延残喘的松阳郡主被抬进大堂做证,审案之前,新皇下旨削去松阳郡主的爵位。松阳成了无爵之人,若她拒不招供,刑部就能对她用刑。项老太爷上堂做证,摆出了几十年他收藏的证据,证明沐氏一案有很多错漏之处。
松阳见项老太爷拿出证据,知道抵赖无济于事。再说,徐家和她娘家都家破人亡败落了,她就是顽抗苟活,也只能会在饥寒交迫中了此余生。她想明白了,没等堂审官多问,就交待了所有的事,之后,又一头碰死在桌案上。
沐家冤案大白天下,新皇为沐家平反,追封了沐氏先祖,又赐下了金银财物做补偿。新皇要加封老程为一等威远侯,老程婉拒,他想把爵位留给沐长风。而沐长风则贪恋江湖畅游,不喜拘束,怕爵位落到他身上,就留书一封,不辞而别。
沈妍的想法很直接,白给的爵位不能不要,国库不缺一个人省下的那点奉银禄米。于是,大毛小盆友就成了瀛州大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等侯。
深秋叶黄,晚菊飘香,空中浮云朵朵,微风吹来清凉的气息。
胜战侯府终于得以雪洗沉冤,大祭先祖之后,受先皇恩赏,大宴宾客。正当沐府高朋满座,宾主尽欢之时,一对半不速之客杀来,一府顿时鸡飞狗跳。
两个衣饰华贵的男女抬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布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布筐里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两人下车就开始吵,进到胜战侯府大门,吵骂声就更大了。
门人想询问他们是何方贵客,被他们随手扔出的一堆金锭砸得哎啊直叫。一见他们的气势,门人不敢再阻拦,满府宾客仆从也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
“姓金的,你再敢说一句休了姑奶奶,姑奶奶当下就把你阉了。”
“就要休你怎么了?谁让你一胎生不出四个女儿、非生一个小光头?”
“生不出来是你的种儿不合格,怨我吗?你敢说怨我,我骟了你。”
“就是怨你,你个泼妇,生不出来我就休了你。”
……
一个脑袋剃得光光的孩子坐到布筐里,听到两个大人吵闹,他咿啊大叫,拍着小脑袋喝彩。谁声音大,他就给谁鼓掌加油,谁气势弱了,他就怔怔看着,好像在嘲笑。停下来看热闹的人增多,他就在布筐里又踮又墩,小模样灵动讨喜。
沈妍正在喝茶,听到下人禀报,她放声大笑,一口水呛住,她剧烈咳嗽,差点背过气去。没等咳嗽平息,她就跑出来,想看看那一对半活宝。
“小宝贝,你太可爱了。”沈妍不理会吵闹的大人,抱起布筐的孩子,又亲又吻。小孩子看了看吵闹的大人,噘了噘嘴,一头扎进沈妍怀中。
“我们找你来评理,你先听我说,别理他。”金财神和萧水葳一人揽住沈妍一只胳膊,异口同声,连语气都一模一样,好像提前商量好一样。
“行了,你们俩谁也别说了,我听明白了,你们一个不怨一个。男的嫌女的生不出女儿,女的说男的种儿不好,谁都有道理。”沈妍甩开他们的手,抱着孩子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你们回去接着生,活到老、生到老,坚持不懈,能生不出女儿吗?这个小宝贝归我养了,你们连生活费都不用负担,送客。”
“活到老、生到老,有道理。”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不等两个人多说,沈妍就抱着孩子进了内院,两个人也被仆人请出去了。
金财神和萧水葳的儿子比大毛二毛小两个月,沈妍给他取了小名叫四毛。诏哥儿工作量加重了,大毛二毛为争夺对四毛的控制权,大战已成了家常便饭。
西魏使臣来贺大秦皇朝新皇登基之喜,呈上两国建交的国书,又递上西魏皇上为皇长子求亲的书信。左琨要求娶沈婉,沈婉也乐意,众人当然皆大欢喜。
沈婉出生在慧宁公主和沈承荣成亲之后,即使沈承荣现在生死不明,她也不能改姓沐。经历了很多事,也磨练了她的性子,她也不象以前那么任性了。
左琨和沈婉的婚期订在明年二月,慧宁公主处于半最隐状态,为沈婉操办婚事的任务就落在了沈妍肩上。沈婉和左琨的婚事关系到两国,由礼部官员按例操持,左占和萨蓉过来准备迎亲之事,沈妍和他们事事沟通,备嫁也很轻松。
送走瑞雪飘飞,迎接柳绿河开,转眼冬去春来,处处暖意盎然。
皇上晋封沈婉为婉阳长公主,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和亲西魏国,下嫁西魏皇长子。左琨在大秦皇朝为质之期未到,她不必远嫁西魏,但又不能嫁到质子府。于是,皇上就把原承恩伯府改成公主府,赐给沈婉,让沈婉和左琨居住。
西魏国和大秦皇朝正式建交,西魏皇后亲自来参加长子的婚礼,而大秦的皇后亲自为沈婉送嫁。宝马香车绕城一圈,红妆彩礼绵延数十里,盛大的规模和排场可见一斑。一时间,这场风光的婚礼成为人们争相议论的话题。
偌大的京城,除了沈婉和左琨的婚礼,还有一个让人们热议感慨的话题。江东省少年才子王忆在江东省秋闱中头名解元,在京城的春闱会试,他又中了头名会元。看了他的答卷,太学的夫子们都说若他正常发挥,今年的状元非他莫属。
会试的成绩出来之后,皇上就把王忆召到御书房垂问,王忆的治国驭民之道颇得皇上赞誉。得此人才,皇上很高兴,当即就要把端怡长公主赐婚于王忆。
端怡长公主的生母原是徐皇后的陪嫁丫头,得先皇宠幸,生下一女。先皇登基没多久,她的生母就病逝了,她由徐皇后抚养长大。当今皇上的生母也是宫女,与端怡长公主有同命相怜,当今皇上对她比对先皇其他女儿要好得多。
王忆的曾祖做过小官,后来被罢官还乡,一家人就以耕种为生。王忆在乡间长大,父母皆丧,独身一人,贫困潦倒,族中亲眷都系远支,与他素无来往。就凭王忆自身的情况,因皇上爱才,要把最喜欢的妹妹赐婚于他,对他来说那真是天空掉下的金馅饼,他的祖宗八代积德,祖坟上冒了青烟、长了白蒿。
可王忆婉拒了皇上的美意,理由是他已定下婚约,未婚妻也独身一人,年长他五岁。他在御书房毫不遮掩,称赞他的未婚妻贤良淑德,以及他与未婚妻的深情厚意,并表明决不相负,令在场的人包括皇上在内都差点跌掉下巴。
不说公主和村姑的身份地位,一个年长五岁的村姑和正值妙龄的公主也是天渊之别。竟然有人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婉拒皇上赐婚,这不是傻子吗?
有人当即就参了王忆一本,说他目无君主,狂妄自大,奏请取消他参加殿试的资格。也有人支持王忆,认为他不见利忘义,为人坦荡,是可用之才。皇上认同后者的说法,不但没治王忆的罪,反而封赏了他,鼓励他殿试夺魁。
王忆的大名就在京城传开了,人们对他看法不一,但提到他都不了一番唏嘘感慨。因他重视婚约而拒娶公主,人们又想到曾为娶公主而弃发妻、弃婚约的某些人,以他们悲惨的下场警示世人,做人要守信为本,不能见利忘义。
殿试放榜,王忆高中状元,皇上点他入翰林,又赐他府邸,让他与未婚妻完婚。可王忆再次拒绝了皇上的美意,他自请回江东做一个小官,把他的驭民之道用在实处。皇上感慨颇深,点他为海州府六品典正,赐他衣锦还乡。
新科状元跨马游街,京城万人空巷,都想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沈妍听说亲科状元诸多事迹,好奇心大盛,游街队伍经过胜战侯府,她爬上梯子,居高临下观看。一眼看下去,她泪如泉涌,与新科状元四目相遇,她痛哭出声。
王忆就是沈蕴。
一别将近两年,曾经的翩翩少年长高长大了,他历经沧桑,白净的脸留下风尘的印迹,变得粗糙,显然受了很多苦,还长出了两撇小胡子。他更名换姓,连家世祖籍都改了,但沈妍还能一眼就认出他,他毕竟曾经与她相依为命。
……
两年后,金州城外。
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伫立在北城外,久久仰望高耸的城门,脸上密布着浓浓的自嘲的笑意。他衣衫破旧,满身补丁,眼神充满沧桑,却不混浊,还很澄静。
“轩儿、轩儿,呜呜……”平氏跌跌撞撞跑出城,朝儿子扑去。
“娘,别哭了,我回来了。”徐慕轩依旧在笑,却笑得让人辛酸。
秦静喜极而泣,哽咽道:“还以为真要等上十年呢,没想到……”
“圣上恩准,提前回来了。”徐慕轩轻叹一声,对秦静说:“这两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们有宅子、有庄子,奶奶把大宅子卖了,换了一座小的,又添了一间铺子。日子过得很富裕,又平静,少爷再回来,就圆满了。”
“圆满就好,圆满就好……”徐慕轩把平氏揽在怀中,低头望天,低语喃喃。
人生哪里有真正的圆满?
当年,他离开金州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彼情彼景历历在目,激荡心间。一别十几年,他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回到了起点,这或许就是圆满吧!
……
引凤山庄门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人互相瞪视,张臂伸腿,准备下一场决战。
“胜战侯世子,本侯不跟你一般见识,咱们先理后兵,本侯跟你讲道理。”
“呸——你还知道讲道理?本世子见了你,就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你敢说跟本侯有理讲不清?本侯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了。”
“小样儿,你敢说教训我?放马过来。”
烟尘四起绝飞,两个小人你抓我挠,很快就滚到地上,混战成了一团。
“怎么又打起来了?刚给你们换过衣服、洗过澡,奶娘丫头呢?”慧宁公主皱着一攻苦瓜脸冲进烟灰中,把两个小人拉起来,怕他们再战,挡在他们中间。
“奶娘丫头被我们打发了,正在后山的草丛中找我们呢。”两人异口同声回答,说起耍戏奶娘和丫头的趣事,两人笑脸开花,又恢复了哥俩儿好的模样。
“为什么又打架?”
“不提也罢,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回答。
慧宁公主见惯了这样的戏码,气得直哼哼,“你们的娘现在就成了甩手的大奶奶了,她见你们就烦,你们一淘气,她就给我送过来。”
“祖母,你说这话就昧良心了,这次是你派人去接的,才一天,还说我们不气你,你就睡不着觉。”说话的是二毛,那蔑视的小眼神足以把慧宁公主淹没了。
大毛撇嘴轻哼,说:“我们的娘又生了两个妹妹,正累着呢,反正你也不生了,哄我们不正好吗?何必整天跟我娘斤斤计较?难怪我娘总说……”
“你娘说什么?”
“不告诉你,嘎嘎……”两人异口同声回答,之后,又张嘴大笑。
慧宁公主咬牙牙发酸,瞪眼眼无力,除了无奈长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凭她的才智机谋,治理一个国家绰绰有余,却治不了两个孩子。
她长叹一声,让小太监去后山找大毛二毛的奶娘丫头。刚交待了几句话,就听到身后传来吼叫声,她回头一看,看到两人孩子又滚到了烟尘中。
二毛用巧劲,又一次把大毛打哭了,听到大毛的哭声,慧宁公主心疼了。她把二毛狠狠斥责了一顿,二毛不但不哭,反而跟她顶嘴,气得她差点跳脚。
她一直认为二毛就是沈妍的翻版,小小年纪却奸诈狡猾。而大毛则很象沐元澈,两兄弟三年间不知打了多少次,大毛几乎每次都吃亏,就是因为他质朴实诚。
唉!可怜她那淳厚实诚的儿子呀!就这样被拿下了,还被拿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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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号回老家举行了一个订婚仪式,预言31号回来更新,没成想晚回来了一天,今天才能更新。
截止到今天,正文就完结了,还有番外,不知道会写几篇。
这篇文连载的时间不短,谢谢亲们一路支持关爱。
祝大家新的一年好运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