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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半个月前。
几匹快马飞弛而来,停到金州府衙门口,几个黑衣男人翻身下马,向守门的衙役亮出腰牌。衙役赶紧进去禀报,一会儿功夫,项怀安和沐元澈就迎出来了。
黑衣人掏出一块黄绫,念道:“皇上密旨,着沈将军迅速带兵解隆州之围。”
沐元澈接过密旨仔细查看,黄绫上确实有玉玺和皇上的私印,他确信是皇上发出的。可他也很奇怪,这几个送密旨的大内侍卫是第一天当差吗?既然是皇上密旨,就不应该告诉府衙的差役,更不应该当着这么多人宣读。
项怀安忙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几位到客厅中用茶。”
刚到客厅门口,就有一个黑衣人要如厕,项怀安忙让差役带他去。那人走了几步,慢慢回头,正好与沐元澈四目相遇,就给他使了眼色。
沐元澈到客厅内陪几个黑衣人寒喧几句,就找借口溜出去,与如厕的黑衣人碰面。黑衣人扫视四周,确认安全,才递给沐元澈一个黑丝线绣的荷包。
荷包是慧宁公主亲手所绣,沐元澈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打开荷包,看到里面的东西,嘴角弯起清冷的笑容,他心中了然,也有了主意。
送走几名黑衣人,项怀安就把沈承荣请到府衙,交给他一封密信。沈承荣看到密信,顿时黑了脸,与沐元澈脸上清朗的笑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密信是慧宁公主写的,说朝堂现在针对他的人越来越多,境况危机,让他亲自到战场监军督战,将功补过,否则就按律法治他的罪。
沐元澈决定亲自带三千精兵从山林间的小路到隆州,明夜出发。项云谦做他的亲随,贴身伺候,沈承荣带上和他来金州的全部官差,随军督战,并负责军需。
另外,沐元澈又安排了两名副将,率两万兵马走官道援救隆州。与他所带的三千精兵里应外合,打西魏大军一个措手不及。松城县还有三万守军,沐元澈又一一检阅,调整了几名将领,又跟项怀安和苏师爷仔细交待了一番。
沈承荣忧心忡忡,此次上战场,有没有命回来,都是未知数。接到沈妍托老程送来的东西,并交待了用法,他半信半疑,但还是千恩万谢收下了。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他吃屎能保住命,他肯定会毫不犹豫试吃。
半夜,兵分两路,各自出发。
……
平氏在熟睡中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突然惊醒,腾得一下坐起来。外间伺候的丫头也被吵醒了,赶紧进来,听到白肉团子的哭声,平氏赶紧让人服侍她穿衣梳洗。沈妍进屋,奶娘也抱着在睡楚中哭泣的白肉团子进来,急切地等侍消息。
外出打探消息的婆子进来回话,说西魏大军势如破竹,半日之间,接连攻破几道关卡。现在,西魏兵马已占领松城县,直逼金州城了。听说这个消息,众人都惊慌恐惧,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不时响起悲威的嘤嘤哭泣声。
“妍儿,我们怎么办?”平氏握住沈妍的手,禁不住浑身打颤。
“娘,不要慌,金州城数万百姓,官府不会弃之不顾,守军也会顽强抵抗。”
沈妍心里紧张,但却没有多么恐惧,似乎把生死看得很淡。她只是金州城的普通百姓,若城池真被攻陷,害怕有用吗?除了给自己压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白肉团子紧紧抓住沈妍的衣服,可怜巴巴说:“姐姐,听话,不喂狼……”
“诏哥儿乖,姐姐怎么舍得把你喂狼呢?”沈妍抱起白肉团子,感觉到他很害怕,不禁唉声长叹,若金州城破,她有能力保护平氏、保护诏哥儿吗?
又听说沐元澈所带的兵马遭遇敌军伏击,全军覆没,沈妍心里咯噔一下。沈承荣随沐元澈去督军了,还有项云谦,难道他们都死了?
沈承荣是文官,突然被派上前线,又是负责军需,又是随军督战。若不是慧宁公主点头,这样的“美差”会落到他身上吗?其实,慧宁公主的动机很明显,她纵容沈承荣惹麻烦,惹下麻烦,她又借机把沈承荣调到前线送死。
沐元澈长大了,又是军中统帅,还有一重身份就是承恩伯世子。沈承荣若是挂了,他理所当然袭爵,手握兵权,又有了爵位,那就是有爵有职有权的勋贵了。
慧宁公主为爱子深谋远虑,难道就没想到刀枪无眼,沐元澈会在带兵援助隆州的途中殒命吗?被伏击的真相到底如何,或许只有死了的人才清楚。
先前,沈妍匆忙之中准备了几个香袋,要老程送到前线去。她点名给沐元澈、沈承荣和项云谦一人一个,剩余的几个由老程按喜好分配。
香袋里有她特制的迷香,凡闻到的人须臾之间就会筋酥骨软、浑身无力。解药就涂在香袋封口的花绳上,用嘴咬开花绳,既能服解药,还能散发气味制敌。
近身攻击中,只要敌人的刀快不过你的嘴,都能暂时保命。因这种香料不易配制,每个香袋中的迷香只有豆粒大小,最多使用两次,香味就散发完毕了。
慧宁公主想让沈承荣送死,沈妍就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他。并不是她跟沈承荣有多深的父女之情,而是她不想让慧宁公主得逞。
当初抢别人的丈夫理直气壮,现在觉得用处不大了,又要弃如弊履,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沈妍想让沈承荣活着,就是为了给慧宁公主添堵。
今晚,人家从梦中惊醒,就注定下半夜无眠了。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安定下来,身处的空间好象凝固一样,压抑沉闷。
沈妍见平氏很困倦,劝她再睡一会儿,她躺到床上,却不让沈妍离开。白肉团子睡得半梦半醒,还窝在沈妍怀中,紧紧抓住她不放。沈妍无奈,只好抱着白肉团子睡到平氏卧房里的软榻上,她很累,什么也没想,很快就睡着了。
清风微拂,日上三杆,金色的阳光洒满窗棱。
沈妍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血腥味直冲鼻腔,她一阵反胃。赶紧坐起来,拿过一盆香雪兰花,深吸了几口气,花香遮盖了血腥,她才舒服了一点。
她披上衣服,走出卧房,看着天空发呆。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膻味,那是杀人流血的味道,而此时的天空阳光灿烂,看到沈妍眼中,却是一片诡异的红。
“去后花园把盆载的米兰花,还有夜来香、秋芙蓉全部搬到内院来。”
“是,姑娘。”
沈妍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院子,丫头伺候她梳洗更衣。收拾完毕,她让雪梨把她订做的几套男装包起来,交给白芷放到车上,一会儿她有用。
回到平氏的卧房,就听到长长短短的叹息声,说话声微乎其微,气氛压抑紧张。丫头正伺候平氏洗漱,看到沈妍进来,平氏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说话。
白肉团子也醒了,一个人趴在软榻上向窗外张望,不象以往睡醒了,不是嘻笑就是哭闹,今天安静得让人心酸。看到沈妍坐到软榻上,白肉团子一骨碌爬起来,就钻到了她怀里。他紧紧搂着沈妍的脖子,好象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妍儿,我想了想,咱们还是去京城吧!今天就走。”
听到平氏这么说,屋里屋外的下人都怔住了,主子去京城,她们是不是要跟去?一想到金州城很快就会被攻破,留下来只能等死,谁不害怕?
“越是这个时候,官府越要关闭城门,如果每家每户都出城逃难,金州城就会不攻自破。我想这时候四座城门已全部关闭了,不会让人随意进出的。”
“那怎么办?留下来不是等死吗?让我死没事,我想见见轩儿……”
平氏哽咽抽泣,下人们也掩嘴饮泣,好象屠刀已经架到了她们的脖子上。
“娘,您先别慌,金州城哪那么容易攻破,?敌人还没攻城,千万别乱了阵脚,自己吓自己。”沈妍把白肉团子递给奶娘,又说:“驿站里有几个嬷嬷跟我很熟,我一会儿出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城门是不是关闭,回来再做决定。”
“好,你去吧!先吃早饭。”平氏赶紧让丫头给沈妍准备吃食。
金州城的大街小巷行人稀疏,异常安静,在沉闷的等待中,气氛更加压抑。
果然不出沈妍所料,金州城的四座城门都关闭了,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
沈妍主仆来到济真堂门口,看到济真堂还没开门,她就进去把伙计怒骂了一顿。让他们每天准时营业打烊,就象没听到战乱的消息一样。
听说老程又失踪了,沈妍摇头叹气,也没多问。老程懂排兵布阵,可他的脑思维有问题,在他大脑的记忆里,有很明显的时空断层,不熟悉他的人根本无法跟他交流。他的战术阵法就是再高明,沐元澈不在,那些守将们会用吗?
“大掌事,府衙来人了。”
“快请进来。”
一名侍卫带两名差役进来,与伙计们热情打招呼,表现得很轻松。见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忧心,济真堂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凝固沉闷的气氛慢慢缓和淡化。
“沈姑娘,老程呢?大人让我们来请他。”说话的人是项怀安的贴身侍卫。
“听说昨天就偷偷跑出去了,直到现在也不见人影,估计是去前线了。”
“他去前线了?大人也在前线,现在前线特别乱,怎么才能找到他?”
沈妍摇摇头,说:“他要是去了前线,肯定会去找守军将领。”
侍卫叫过一名差役吩咐了几句,差役领命离开,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事,大人让济真堂赶紧制作常用的那几种药,仗一打起来,药很快用完了。”
沈妍应声,问:“前方的战事怎么样?”
“唉!别提了,西魏的兵马真是又凶狠又狡猾。昨天上午还安安静静,午时一到,突然三声炮响,就发起了攻击。三个时辰,他们就攻破了松城县南面的两道关卡。大人接到急报,快马赶去松城县,怕守不住,就组织百姓撤出县城。人刚撤了一半,松城县就失守,苏大人和几名守将都被俘了。”
侍卫喝茶润了润嗓子,又说:“松城县北面有一道关卡,听说是一个什么阵法,是老程和沈将军布的。沈将军走的时候说,如果粮草充足,在这道关卡守一个月没问题,可一个月后怎么办?大人就让我把老程请到前线商量。”
听侍卫说最后一道关卡守上一个月没问题,济真堂的伙计、大夫和来看病抓药的人都松一口气,这个消息传出去,人们也总该暂时安心了。
沈妍轻叹一声,问:“沈将军有消息吗?”
侍卫的叹息声比她还高,“昨天上午才听说沈将军遭遇了伏击,项大人就派出一百名精兵去找了,人刚派走一个时辰,西魏兵马就发起发了进攻。他们就是找到人,也回不了金州城,通往隆州的那条小路已经被西魏封住了。”
“最后那道关卡能守一个月,援军能赶到吗?”
侍卫点头,又禁不住长叹,“能赶到,但不知道会不会最先救援金州。我听项大人说西魏这一次是全线攻城,他们调集了四十万大军,对西北省的两个州和金州、隆州同一时间发起攻击,就是让救援的兵马顾头难顾尾。”
西魏把战线拉长,就是想速战速绝,时间长了,他们也耗不起。只要西南和西北两大营出兵救援,朝廷再派来援兵,与西魏对峙,也不会轻易被攻破。
“带兵打仗我们不懂,还是去找老程,顺便到制药作坊看看。”
侍卫点头,说:“我与你同去,没有令牌,你们是出不了城的。”
沈妍挑了几名身手敏捷的伙计,她和丫头都换上了男装,就上车上马出城了。
松城县有两三万百姓,只撤出来了一半,大概有一万多人。项怀安没让这些百姓进金州城,而是在城外搭起窝棚,供应他们吃食,让他们先安定下来。
长吁短叹声杂夹着哭嚎声传来,愁云惨雾笼罩,一片流离失所的惨象。
沈妍长叹一声,不忍心多看,就吩咐两个伙计跟侍卫一起去找老程,她带着白芷、黄芪和另外两个伙计去了制药作坊,一会儿在制药作坊门口汇合。
半个月前,制药作坊提前接到通知,就开始加班加点,准备前线需要的各种药物。现在,各类药物已经做好了几十箱,正在做最后的检查和包装。
沈妍仔细查看了一遍,没问题,就让纪掌柜亲自押车,多带人手,赶紧送到前线去。她给项怀安写了一封信,让纪掌柜也一并带上,一定要亲自转交。
押送药物的车离开了作坊,沈妍让伙计们先休息一会儿。她把炮制药材的师傅和制药作坊的大夫全叫外厅,跟他们商量要制作几种防治瘟疫的药。
昨天那场仗打下来,两国死了万余人,尸体处理不好,最容易传染病毒。现在正是仲秋季节,冷暖交替,气候也会助长病毒的流传。必须早做准备,研制出能克制各种瘟疫的药物,才能防患未然,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众人听她这么说,也都打起精神,这是大事,必须谨慎起来。他们找来医书古籍,或是埋头研究,或是互相商量,连午饭都是在外厅一起吃的。两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了眉目,他们又仔细商量,制定药方,研究症状。
“大掌事,不好了,出事了,快来人……”伙计急急慌慌跑进外厅,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随后进来的黑衣男子刺了一剑,倒在地上,鲜血喷流。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李姓老师傅站起来质问。
两个黑衣男子看到李老师傅站起来,举剑要刺他,被沈妍呵止了。沈妍此时只是一个清瘦英俊的温润少年,却颇有大家之气,两人看向他,也不由怔了怔。
沈妍看到那伙计没被刺中要害,给他诊了脉,说:“李师傅,先救人。”
因他们正在研究防治瘟疫的方子,外厅里有常用的药物。李师傅找出治疗外伤应用的药物,又拿来包扎伤口的纱布和绷带,紧急救治伙计。两黑衣人并没有阻拦他们救人,而是仔细观看他们救人的过程,不时低语两句。
“我知道你们是西魏人,来制药作坊有什么事?”沈妍盯着二人,明眸熠熠。
一把剑架在沈妍的脖子上,一个黑衣人沉声问:“你是这里的掌事?”
“我是。”
“我们统领要见你,跟我们走。”
沈妍被他们押着来到外院,看到制药作坊的伙计和粗使仆从都被十几个黑衣人控制了,还有几个人受伤倒地,正捂住流血的伤口恐惧呻吟。
“不管你们有什么事,必须先让我们治疗伤者,我无人可用,怎么能帮你们做事?”沈妍看到大片的血,一阵眩晕,脸色苍白,但她必须强作镇定撑下去。
一个身穿黑锦缂金丝绣罗纹交领长袍的男子转过身,注视沈妍,英俊的脸庞绽开清冷邪肆的笑容,“真是个娘娘腔,看到流血就怕了?应该把你送上战场。”
“嗜血的禽兽才不怕,所以才会发动战争,大肆屠杀,就象你们一样。”
“天下是强者的天下,绵软懦弱的人就应该被杀,就象你们一样。”男子慢步走向沈妍,上下打量她,说:“我姓左,左占,左姓就应该是天下的王者。”
沈妍曾听项怀安说过,西魏的皇族并不姓魏,而是姓左。当年,姓魏的罪臣之女辅佐儿子建国之后,好多魏姓人迁去西魏,魏姓有几十年辉煌,后来被左姓皇族打压下去了。几百年了,西魏政权一直没有变动,仍是左姓皇族统治。
“是不是王者,并不是一姓一氏说了算,天下人并不都姓左。”
左占的剑在沈妍眼前晃了一下,冷笑说:“死到临头,你还敢跟我说这么多话,有几分胆色,可惜大秦皇朝很少有人象你,他们看到我们,就怕得要死。”
沈妍哼笑,“我也害怕,但知道自己暂时死不了,因为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
“你很聪明,知道自己还有用,不会很快没命。”左占冷笑几声,又说:“听说济真堂的药物不错,其中天王止痛丹最好,重伤都服用此药,殒命者只有十之一成。我认为没有这么强的作用,想来见识一下,你亲自演示给我看。”
“如何演示?”沈妍问完这句话,看到左占眼中的狠厉,立即就后悔了。
左占让手下押来两名战战兢兢的伙计,准备把他们刺伤再医治,亲眼见识天王止痛丹的疗效。他刚要动手,沈妍就狠命扑过去,撞开他的剑,也被他制住了。
沈妍狠啐了左占一口,缓了口气,才慢条斯理说:“库房里现在只有七盒天王止痛丹,若你试着效果不错,是不是就要这种药呀?这七盒远远不够西魏的兵马用吧?你已经伤了我四名伙计,他们受了伤,不能动,你们的人能制药吗?是不是西魏的人都象你这么蠢?白活几十年也分不清利害,不知道孰重孰轻。”
左占面色阴沉,目光凶狠,一把剑架到沈妍脖子上,慢慢贴近她的皮肤。
此时,沈妍并不害怕,她知道左占的来意,也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除非左占不想拿走药物,否则不会再伤害伙计,更不会杀了她。
沈妍用丝帕垫手,推开左占的剑,轻哼一声,吩咐道:“李师傅,让人把受伤的伙计和仆人全部抬到后院,用最好的药医治他们,让他们尽快好起来。再让人把库房里那七盒天王止痛丹取出来,让左统领亲自拿人做演示。”
“是,大掌事。”李师傅叫人按沈妍的话去做。
“除了天王止痛丹,你还有什么好药?全部拿出来。”左占的剑又架到沈妍的脖子上,指了指院子里的仆从,“否则,我不伤你的伙计,却能杀他们。”
沈妍的眼底闪过狡诈的光芒,想了想,说:“所谓的好药就是制作天王止痛丹的原料药,叫御米膏,是番邦商人飘洋过海贩卖来的,很名贵。天王止痛丹内都含御米膏,但御米膏一般情况下不直接,必须和其它药物调配在一起。一来是御米膏价值太高,二来是御米膏药效太强,怕有些伤者的身体难以接受。”
说完,沈妍扫了左占一眼,嘴角挑起轻蔑的笑容,又说:“你一介武夫,跟你说这些话等于对牛弹琴,反正你也不懂,就知道要好药,其实……”
“住嘴。”左占挥剑削掉沈妍长袍的前裾,冷声说:“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把好药拿出来,晚了我就把你仆人全杀了,我还没见过不怕死的人呢。”
沈妍跟左占刚接触,就知道他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有尊贵的身份,不容别人置疑。她越说御米膏不能直接用,左占就越想要,他以为沈妍在糊弄他。
这几年,她在山坳里开了几十亩地,主要种植罂粟和洋麻,长势都不错。罂粟膏汁采割之后,炮制好,全部储存在很隐秘的库房里。她怕人或吸食或服用成瘾,连制药作坊的伙计和仆从也严格管制,不允许他们私自动用一星半点。
现在,她在隐秘的库房里储存的御米膏大概有两千多斤,还有数袋种籽。既然西魏人迷信好药,认为御米膏比制作好的天王止痛丹要好,沈妍也大方,但不是送给他们,而是卖。她现在跟左占周旋,是想争取到一个好价钱,发一笔横财。
(注:几十亩罂粟几年的时间能不能采割两千多斤膏汁,我也不知道。向党保证,我从来没种过,连真的也没见过,这里只是这么写,亲们别揪这个尾巴)
“李师傅,库房里还有多少炮制好的御米膏?”
“还有七八斤吧!”
左占银剑一挥,沉声说:“全部拿来。”
沈妍冲李师傅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多少没炮制的生膏?”
“大概还有七八百斤。”
“全部炮制好,交给我。”左占的剑又架到沈妍脖子上。
李师傅嚅嗫着说:“可炮制生膏至少要七八天哪!时间短就把好药材糟蹋了。”
一个伙计盒来七盒天王止痛丹,放到石桌上,赶紧畏畏缩缩退到一边。
左占冷哼,怒视沈妍,“七八天?我告诉你,你敢耍花样我要你的命。”
沈妍不以为然,眼底闪过冷笑,吩咐说:“李师傅,去把那七八斤炮制好的御米膏全部拿来,再拿一些生膏来,让左统领亲自实验效果。”
李师傅带一个伙计取来两种御米膏,全部放到桌子上。左占阴贽一笑,让他的手下挑了四个身强力壮的仆从押过来,看到他们拿出剑,吓得仆从都尿了裤子。
“左统领,这些仆从都是蠢笨的粗人,他们对疼痛的感知和将士不一样。他们说疼或是不疼,说药效好或是不好,你相信吗?”
左占微微一怔,举剑朝一个仆从刺去,仆从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一声惊呼传来,被刺伤的却是一个黑衣人,左占的手下,他那一剑正中黑衣人的肋下,感觉最敏感的地方。黑衣人咬牙捂住伤口,殷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来。
沈妍暗骂左占狠毒无情,偷偷跟白芷和黄芪交待的几句,“你们两介快去取最好的纱布和绷带来,一定要消过毒的,李师傅,快给伤者喂药。
白芷和黄芪互使眼色,匆匆跑到外厅去取纱布和绷带,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不急。“左占呵住李师傅,笑意吟吟说:”一名受伤的将士从战场上抬下来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不真切体验,如何能知道你这几种药的效果?“
”你正刺中他的肋下,失血过多,会死人的。“沈妍替左占的手下着急是真心实意,毕竟她有一个相对和平的前世,对受伤流血之事所见不多。
”飞狐营的勇士这么容易死吗?哼!若还不如一个粗兵,就枉费了皇朝多年的培养。“左占迅速抬手,又刺伤了三名黑衣人,都是正中肋下。
沈妍的心一颤,原来他们是飞狐营的人,听沐元澈说西魏飞狐营是西魏皇朝培养细作的机构,由西魏摄政王左天佑亲自统辖。飞狐营培养的每一个细作都有一技之长,或是武功高强,隐藏在瀛州大陆的各个国家,伺机窥探消息。
左占太多凶狠,对于凶狠的人,她也没必要手下留情。希望左占能得到最满意的实验结果,到时候,沈妍会把一种”良药“送给西魏的大军。
黑衣人在伤痛中漫长等待,他们支撑不住,就蜷缩身体,倒在地上。伤口如挖心一般的疼,他们紧咬牙关,怕丢了飞狐营勇士的脸,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日影西斜,晚霞如血染一般,丝丝缕缕的惨红缭绕天际。
”时间到了,喂他们服药。“左占见他的手下挺过来了,淡淡一笑,很满意。
李师傅先给四个黑衣人分别喂下普通止痛药、天王止痛丹、御米膏和未经炮制的罂粟生膏,伙计给他们涂抹治疗外伤的药,白芷和黄芪赶紧给他们包扎伤口。
左占笑问四名受伤的黑衣人,”现在允许你们出声,有什么感觉?“
听到左占的话,四个黑衣人都吸了一口冷气,呻吟出声。很快,服用御米膏的人就感觉不到疼了,脸色也恢复了,还站起来,靠在桌子上。紧接着,服用罂粟生膏的人伤口也不疼了,不过,他一手捂着胃口,似乎很不舒服。又过了一刻钟,服用天王止痛丹的人也好多了,而服用普通止痛药的人仍疼得满脸冒汗。
左占的剑指向沈妍的眉心,”你来说。“
”还用我说吗?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沈妍轻哼,但还是开口了,”御米膏止痛治伤最快,但价值太高,光炮制就需要七八天。生膏也不错,但生膏未经炮制,刺激肠胃,服用的人会胃痛。我认为天王止痛丹最好,那毕竟是我们精心制作的,而且还价格便宜,疗效稍微差一些,但里面含着其它药物。“
”也给他喂一些御米膏。“左占指了指服用普通药物的伤者。
沈妍瞪了左占一眼,”李师傅,把生膏收起来。“
”慢着。“左占靠近沈妍,”立即把你库房的生膏全部炮制好,我全要。“
”你不要天王止痛丹?只要御米膏?“沈妍深知御米膏的危害,心中犹疑。
”对。“左占回答得干脆,”把这七八斤御米膏包好,我要拿走。“
”拿走?左统领,你在开玩笑吗?“沈妍挑起眼角冷笑,丝毫不把左占放在眼里,”七八斤生膏都值三百两银子呢?何况我们是炮制好了的。“
”你想怎么样?“左占脸色阴沉,问话的语气透出狠厉。
”左统领应该知道济真堂中楚国金家的产业,楚国虽然地方小,为什么西魏敢跟大秦皇朝开战,却不敢侵略楚国,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原因。“沈妍停顿片刻,又说:”你从制药作坊抢走名贵药材,我的东家知道了,你也会有麻烦“
西魏自建国以来,就和大秦皇朝存有积怨,这些年,经常发动战事,对大秦皇朝侵略挑衅,却和楚国相安无事,而且两国交好,贵族往来还很多。
楚国国土面积不大,却两面临海,最早开了海禁,皇族又重视经商,多年积累,国富民强。西魏以及西域诸国地处偏远,虽有马匹、毛皮和矿藏,百姓却很贫困。楚国的商人同西魏贸易,给西魏国带去新奇的物品,也带去难以计数的财富。楚国人颇得西魏百姓尊敬,尤其楚国巨商,都是西魏贵族的座上宾。
”你想怎么样?“左占眯起眼睛,狭长的凤眼放射冷漠的精光。
”济真堂开门做生意,当然有利就赚,药物卖给谁都一样。“
左占冷笑,抓起那七八斤御米膏,问:”多少银子?“
”八百两,一口价。“沈妍咬牙,心里的小刀早已磨得锋利锃亮,就为宰他。
”这么贵?你……“
沈妍撇了撇嘴,”西魏要是没钱,就别学人家打仗,劳民伤财的,何必呢?“
一个伙计进来,说:”大掌事,纪掌柜回来了。“
”左统领,纪掌柜是楚国人,常去西魏,没准他还认识你。“沈妍扫视面色阴沉的左占一眼,给两丫头使了眼色,”白芷、黄芪,去迎接纪掌柜。“
左占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沈妍,就去慰问他那四名受伤的手下了。
沈妍知道左占也想等纪掌柜进来,西魏人把楚国当成衣食父母,一般情况下不敢得罪楚国。金财神早就跟她说过这些,知道左占的来意,她就想到银子了。
”出什么事了?“纪掌柜匆匆进来,明知故问。
”这位左统领原本来买天王止痛丹,后来看到御米膏效果不错,就想要御米膏。这七八斤御米膏,我跟他要八百两银子,他嫌贵,你说没钱打什么仗呀?“
沈妍撇着小嘴,小脸上布满轻蔑,就她那模样、那眼神、那姿态,自尊心强的男人见了,肯定有撞墙的冲动。左占还行,虽然觉得没面子,但还挺得住。
纪掌柜打量左占,”左统领是皇族嫡系吧?我认识西魏的鹰王和豹王,看你和他们长得有几分象,前两年,我还去过鹰王府呢。“
左占勉强笑了笑,没理会纪掌柜,转向沈妍,说:”时候不早,我不想跟你再废话,那七八百斤生膏七天后炮制好,我来取,你开个价。“
”我给你凑够八百斤,八万两银子,一文不少,先交四万两的订金,我要大秦皇朝通行的银票。“沈妍冷哼一声,又说:”如果这八百斤御米膏做成天王止痛丹卖给大秦皇朝的兵马,少不了十万两银子,白白让你们占两万两的便宜。“
左占与他几名手下互使了眼色,一个人掏出几张银票全扔给沈妍,说:”先付三万两,既然这位纪掌柜认识鹰王,就知道我们不会赖帐。“
”左统领是爽快人,有西魏皇族的风范。“纪掌柜掏出一只旱烟点上,喷吐了几口云雾,说:”大掌事,不如把这些御米膏送给左统领,替大东家做份人情。“
”今晚我们做天王止痛丹还要用一些,库房里都是生膏了,不如给他们分一半。“沈妍明眸一晃,说:”纪掌柜跟西魏人这么熟,不如把你的宝贝烟送给他们几只。天色不早,若是困倦了,还能吸上一只提提神。“
沈妍除了种御米,还种植了洋麻,长势很不错。洋麻的花瓣和毛状体能制成烟吸食,解除疲劳的效果非常好,但很容易上瘾。纪掌柜吸的旱烟就是用少量的花瓣和毛状体,加了大量的洋麻叶子碾碎了卷成的,据他说味道很不错。
纪掌柜讪讪一笑,说:”大掌事,不如多给他们一些,若是喜欢就来买。“
沈妍点了点头,给白芷和黄芪使了眼色,”去拿,要最纯的。“
左占吩咐他两名手下,”跟去看看,长长见识。“
纪掌柜掏出几只旱烟,分给左占的手下。那些人接过来,却不吸,只是小心摆弄。纪掌柜知道他们怕有毒,就把自己吸的旱烟割一半分给他们。听说吸旱烟对伤口好,能解痛,那几个受伤的人就吸起来,感觉果然确实不错。
左占的两名手下一个提了一大包洋麻的花瓣和毛状体粉末出来,白芷和黄芪气呼呼跟在后面,嫌他们连拿带抢,回来就跟沈妍控诉。纪掌柜看他们拿的都是最精纯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一直想吸纯的,总被沈妍斥责。
看到自己的手下占了便宜,左占眼底闪过笑意,他又让人拿起御米膏和那七盒天王止痛丹,威胁了沈妍等人几句,就扬长而去了。
看到他们走远,沈妍一屁股坐到石椅上,身体发软,再也不想起来了。她平静了一会儿,捏了捏袖袋里那三万两银子,想到这笔横财,她心里才舒服了一些。
天色已晚,沈妍主仆不能再回城,只好住在制药作坊。她知道平氏会担心惦记,可又不能传送消息进去,没办法,只希望平氏坚强些,能挺住。
她休息了一会儿,就去看了受伤了伙计和仆从,让大夫细心治疗,并一人赏了二十两银子。吃过晚饭,她又把纪掌柜等人叫来,商量下一步计划。
几人一致决定把制作天王止痛丹和研制防瘟疫药物的作坊搬进金州城,这里只留下炮制原药和御米生膏的作坊,明日一早就开始搬迁。
沈妍让别人都去休息,只留下纪掌柜一人,商量了几件重要的事情,又吩咐道:”你给仆从们一人十两赏银,让他们先各自回家,真是太危险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大掌事,时候不早,你去休息吧!“
”我睡不着,麻烦。“沈妍拿出一把匕首,在桌子上割了几下,又狠狠扎了几刀,边扎边说:”御米和洋麻都是我种的,采割和炮制的方法也是我教的,今天这笔银子也是我舍命挣来的,金财神要敢分我一文,我就扎死他、扎死他……“
纪掌柜很聪明,忙说:”大掌事放心,今天这事东家决不会知道,银子全是你的,御米膏本来做原料药,我不记销售帐,东家也查不到,放心、放心。“
目的达到,沈妍嘴角挑起得意的笑容,”纪掌柜是聪明人,明天让白芷送你一千两银子,库房里的洋麻你随便抽,但不能抽纯的,我怕你染上毒瘾。“
”多谢大掌事,小人告退。“
第二天一早,纪掌柜去前线领了令牌,就带人把制药工具搬进了城。汪耀宗一家回永州时很匆忙,他们的宅子没卖掉,就委托沈妍打理。这些日子,沈妍也没找到合适的买主,一直空着,现在正好暂时当制药作坊。
她编了一个充份的理由,让白芷同纪掌柜等人回城,和平氏说一声。等到下午,白芷就回来了,说平氏没事,就是很担心她,沈妍也放下了心。
她在制药作坊呆了三天,晚上就有人上门了,是左占的手下,受过伤的两个人。沈妍知道他们的来意,嘴角弯起冷笑,这两人来得比她预想得要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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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发财,红包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