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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大比如期结束。
经过九天七夜的折磨,那些本是意气风的举子们走出考场时,全部都是晃晃悠悠,和失了魂魄的野鬼差不多。
霁云也带了容五几个,一早就来到考场外迎候傅青川。等了有两个多时辰,傅青川的身影终于在一众举子中出现。
和其他人的满脸菜色相比,傅青川虽是清瘦了些,精神状态却明显好得多——
自然,很多要归功于霁云的饭盒太给力。
傅青川也看到了踮着脚尖往这边张望的霁云,嘴角不觉绽开一丝笑意,却又暗暗诧异,进考场时,就没见哥哥傅青轩,怎么出考场时,仍是不见人影?
刚要举步往霁云身边而去,却被人用力推了一下,手中的饭盒一下摔在地上。
傅青川皱了下眉头,顾不得火,忙抢步上前,一把推开那即将踏在饭盒上的脚,心疼无比的弯腰拾起饭盒——这饭盒可是云儿花了重金给自己做的,钱倒在其次,关键是里面的心意。
那饭盒倒是结实,被这么狠狠的摔了一下,竟是连个裂纹都没有,就只是沾了些泥土罢了。
傅青川忙掏出手帕小心的擦拭了着,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诡异情形。
“傅青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推本公子?”有些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青川抬头,这才现,却是安钧之,正怒气冲冲的瞧着自己,他的身旁无一例外,围绕着太学中的那批狐朋狗友。
“果然是穷酸,一个破饭盒也当宝贝似的。”一个瘦的竹竿似的举子哼了声道。
“傅青川,什么呆,还不快滚过来给安公子赔罪?”另一个出身小世家的胖子也道,明显是这几日饿的了,说话都有些飘,却还是强撑着做出颐指气使的样子。
傅青川抬头盯了眼抱着胳膊站在中间,高高的昂着下巴,一脸鄙视的安钧之。
安钧之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寒意,竟是不自在的移开眼,不敢对上傅青川的眼睛。
傅青川已经大踏步向前,撞得挡在面前的胖子猛一趔趄,一个站不稳,一下踩在安钧之的脚上。胖子虽是刷掉了些膘,吨位还是够足的,直踩得安钧之脸都变了形。再回想起方才傅青川不屑的样子,顿时气冲斗牛——虽然很早以前,他也不过是丝毫不受人重视的安家旁门罢了,可做了这许多年的安府公子,安钧之心里早以勋贵名门自居,怎么能受得了在一个出身低贱的庶民哪里受这般轻视?
气怒之下追上前骂道:
“混账东西,不过参加个秋试,还真就敢以状元爷自居了?这般横冲直闯,果然是没有教养的贱民罢了!”
“果然混账!”又有人插了进来,接了安钧之的话道,“考场内礼义廉耻,考场外却是满嘴喷粪、臭不可闻,当真是斯文败类!”
安钧之刚想附和,却忽然觉得不对味儿——傅青川又没开口,方才明明是自己在骂人好不好?
刚要大声斥责,却在看清来人时叫苦不迭,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恶言又咽了回去——怎么竟是容家那个小魔女?
却是霁云,正带了容五几人站在傅青川身边,看着安钧之等人,眉梢眼角全是鄙视,一如安钧之方才之于傅青川。
只是傅青川敢不在乎安钧之,安钧之却是不敢不在乎容霁云——谁让人家爹是当朝丞相,更是,大比的主考官呢?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还没怎么呢,却先把座师给得罪了!
“哪里来的臭小子——”那胖子还想再骂,却被安钧之喝住,“张向,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从霁云身边离开,身后还传来霁云凉凉的声音:
“这还没当状元郎呢,就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可惜,就你那倒霉催的模样,我瞧着啊,这状元郎,这辈子,你都别想了——”
安钧之脸一阵红又一阵白,几乎想找两团棉花把耳朵塞起来。
“安公子,那小子是什么人啊?”好不容易站住脚,胖子气喘吁吁的道。
“什么人?”安钧之厌恶极了霁云,当下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容霁云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胖子摇了摇头。
“那容家世女呢?”安钧之恶意的道——这么泼辣的模样,足可以让容家世女的名声更臭些。
“容家世女?”胖子终于转过来弯,吓得忙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如果说安钧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才会被过继到安家,人家容霁云可是实打实的天潢贵胄。
而且,容相的女儿,容家下一任家主,不论那一个身份,都是自己这个层次的人绝对惹不起的。
一直到进了府门,安钧之的心情才恢复过来。此次大比,安钧之自认几篇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一般,再结合安家的显赫背景,安钧之已经几乎可以想象,自己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时的情景。
到那时,自己就可以受众人拥戴,再不用仰人鼻息,活得战战兢兢了,还有那安家下一任家主的资格,若安弥逊那个混账真要嫁给那个小魔女,无疑,自己就会重新成为安家下任家主的唯一继承人。
再加上之前谢玉的暗示,看来,自己可以和老家伙商量去谢府求亲的事了。
至于安弥逊那个混账,最好被那个小魔女娶走后狠狠的折磨到生不如死……
霁云却完全不知道,在安钧之的心目中,自己竟是已经上升至恶魔这般神圣的地位。只忙忙的和傅青川不停说着话,以致傅青川好几次想要问道傅青轩的情况都被岔开,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数日不见,云儿怎么瘦了这么多?还有神情间显而易见的慌张……
却并不点破,一应霁云忙里忙外的张罗着。
好不容易沐浴完,又吃了饭,霁云又紧催着傅青川赶紧去房间里补觉,自己则转身就想走。
傅青川终于叹了口气:
“云儿,相信四哥,四哥,挺得住,是不是三哥他——”
虽是说自己挺得住,傅青川下颚却是不自觉收紧,双手也用力的攥在一起。这个傻云儿,以为真瞒得过自己吗?三哥那般护短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这般冷漠的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不管不问?
霁云本已到了门边,听了傅青川的话不由一僵——虽然自己拼命掩饰,还是被四哥现了吗?
霁云慢慢转身,却是不敢看傅青川的眼睛,半晌,才低声道:
“四哥,对不起,是云儿该死,把三哥给,弄丢了……”
“弄丢了?”傅青川一愣,不敢置信的瞧着霁云,“什么叫,弄丢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弄丢了?
听傅青川这样问,霁云眼里的泪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虽然已经确知三哥无恙,可他那般体弱,自己让人小心看护着还免不了三灾两病,现在也不知沦落到了哪里,那些人是不是会善待于他?
傅青川怔怔的捏着霁云递过来的那张信笺,想笑,鼻子却是酸楚的不得了,还真是,三哥的字呢。
记得小时候,二哥牵着三哥的手第一次来到书房,自己看到他那笔丑到不行的字,笑的直打跌,三哥气极,松了二哥的手,狠狠的把自己推倒在地,更是扬言,他就喜欢这样的字,偏要写这样的字,也因此,这笔丑字,也就数十年如一日,成了俊美无俦的二哥的标志……
那时大哥已经很有长兄的模样,温和的笑着,瞧着打闹成一团的自己和三哥,二哥则很是紧张的劝了这个又劝那个——
好像一切还尽在眼前,可当日的弟兄四人,现在却只剩三哥和自己罢了,要是三哥再……
楚晗,楚晗!
霁云正哭得不住打嗝,身体却忽然被人拥住。却是傅青川,用着守护的姿势,环住霁云:
“傻云儿,怎么就哭成了个泪人儿?这么多年了,云儿还不了解三哥吗?三哥身体弱,性子,却是一点儿也不弱的,论起玩心眼,三个四哥,也不是三哥的对手,所以,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傅青川是说给霁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良久,傅青川轻轻道:
“云儿,你说,我这次,能考中状元?”
“嗯。”霁云重重的点头,因为刚哭过,眼睛格外黑亮动人。
“好,那四哥就给云儿拿个状元回来。瞧你这么些日子,竟然瘦了这么多,回去多吃些饭,养的胖胖的,三哥回来,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快去吧,阿逊说不得,已经等急了。”傅青川拍了拍霁云的头,松开手,所谓一举成名天下知,自己要是考中状元了,远方的三哥一定会知道吧?说不定,就会自己跑回来了。
霁云来至外面,一眼看到倚在马车外的阿逊,眼泪又要流下来。
“怎么又哭了?四哥骂你了?”阿逊有些着慌,手忙脚乱的帮霁云擦眼泪。
“没有。”霁云把头埋在阿逊怀里,“就是因为他不骂我……”
一句不怪自己不说,还嘱咐自己多吃饭。
“我想让他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也行啊……”
要不是自己碍了楚晗的眼,三哥怎么会出事?
“四哥不怪你,三哥也不会怪你的。”阿逊边帮霁云擦眼泪边道,“而且,你怎么就知道三哥一定是受苦?说不定,再过些日子,三哥会领个漂亮的三嫂,再带一窝孩子,突然就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什么一窝孩子?”霁云终于被逗乐了。
看霁云露出笑容,阿逊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送了霁云回家,阿逊便打马回了安府。一进府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是好多下人,正抬了一箱箱的东西进府。
阿逊正摸不着头脑,安志跑了过来,看阿逊疑惑的神情,忙小声道:
“是二爷,说是等殿试后要去谢府求亲,老夫人听了很高兴,竟然急火火的就让人开始置办东西。”
求亲?阿逊心里一动,自己也正好要说这事,忙加快脚步往老爷子房间而去。
进了房间才现,安钧之竟然也在座。看到阿逊进来,明显不高兴的样子——自己正和老东西商量婚姻大事,这混账东西闯进来干什么?眼珠一转,故作和气道:
“逊儿,你也到了议婚的年纪,可有了心仪的人家?”
阿逊最是看不起安钧之这般虚伪的做派,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对着安云烈道:
“祖父,前些时日逊儿说的去容府议亲一事,祖父考虑的怎么样了?若是祖父以为可行,逊儿也该着手准备礼物了。”
“礼物?”安钧之一怔,下意识的看向阿逊,这小子想干什么,自己嫁去容府不说,竟然还想把安家的财产带去容家吗?若是自己当了下一任家主,财产却要被他带走一半,那可不行!当即道:
“容霁云可是世女,要聘也是她家来聘,你准备什么礼物?”
此言一出,安云烈不由皱了下眉头,虽是不得不承认安钧之说的,心里却怎么就觉得很不舒服呢?而钧之这般作为,却明显也太小家子气了!
阿逊慢吞吞的抬头,盯得安钧之直毛,半晌道:
“我总要,带份丰厚的嫁妆啊,不然,岂不丢了安府和你这个未来家主的脸面?”</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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