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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耀祖醒来一看孟遥居然还守在他的身边,不觉惨然一笑,又羞又怒又是感动地抓住孟遥的手,摇了又摇。孟遥赶紧安慰了他几句,便跟着家丁一起将钱耀祖扶到了书房。很快,又一个家丁领着一个郎中走进来,并顺带着禀报了此刻他十分关心的一件事:护院把头雷万里带着附近的所有家丁护院,此刻都召集到了宅子外。
“好,好。”钱耀祖这时总算感觉恢复了一点精神。“让雷把头挑些精干的伙计,随时做好准备跟我一起去省城。”
郎中把完脉,摇头告诉钱耀祖,“钱老爷,这几天恐怕您不能轻易走动。”
钱耀祖哼一声,令家丁拿出十块大洋马上就将郎中打发走了。不过,不知为何他却对一直待在旁边的孟遥不下逐客令。或许是孟遥脸上真实流露的关切之情,又或许是他感觉到需要有个能当临时精神依靠的人,又或许仅仅是一个阅尽人间万象老狐狸的本能吧,孟遥就这样一直在钱家待到了曹飞彪再次返转。
经过小半天的准备,钱家挑出了近三十个精壮汉子,一溜排在二十多辆马车两边,在雷万里的带领下,静静候在外面。
钱耀祖收拾好东西,带足了银票,最后拿起书桌上女儿的照片看一眼,这才探询地望着孟遥问了一句:“贤侄,我们马上就要上路了,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要知道,小女如云这次惹上的可是死罪,我钱家纵使万贯家财,如果岳维峻不肯援手的话,恐怕不死也得脱成皮。唉不幸不幸,难哉难哉。”
短短一上午的相处,钱耀祖不知不觉将嘴里的称呼从“掌柜”改成“贤侄”,让孟遥一方面感到了惭愧,一方面又觉得老头很是可爱,不觉间对他有了些许的亲切。自己的确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前来拜访,虽然出发点是为了整个突击营大局,但个人总有些不是滋味。现在老头子改了称呼,这样也让他心里舒服多了。但有些话,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就像这个岳维峻,如果他能挺身而出救下钱如云,那他一定也不会是历史上的那个岳维峻,更不会等到1926年,激起整个中原民变直至酿成“红枪会之乱”,最后不得不被迫从其省长位置上落荒而逃。
所以,无论为了突击营的这第一个产业,还是为了将来整个中原大环境,甚至就是为了一个无辜的青年女学生,孟遥都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钱伯,这事不需要考虑。”既然人家改口了,孟遥再不改口就显得生分,所以他也张口就来了一句通常的称谓,也不知道合不合这里的叫法。“且不说我们已经连成一体,单说如云小妹所遭遇的飞来横祸,作为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儿,我想都不会置之不理的。放心吧钱伯,我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他仿佛看到照片上的钱如云,依稀冲他妩媚地一笑。
孟遥不觉愣愣神,慌忙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照片上挪开。真是怪了,怎会有这样的错觉,莫非是她相片上太漂亮的缘故?
搀着钱耀祖走出去,雷万里上来就要接手,却被钱耀祖摆手拒绝了。“你坐头一辆车走,带好路。我就跟孟贤侄坐后面几辆,有他在就行。”
雷万里答应一声,顺势盯了一眼孟遥。孟遥只好冲他歉意地一笑。
将钱耀祖扶上车,坐好,他刚要跟着上去,却被曹飞彪拉住了。他先警觉地看看四周,才小声低语道:“头儿,省城我们的人已经出动了,目前正在了解真实情况。牛刚已照你的命令,带着弟兄们下山后就直奔火车站去了。哦对了,盼弟也跟着去了,还带上了林二狗。”
“知道了。”孟遥说着就要上车,不料又被曹飞彪给拽住了。他刚要发火,却见曹飞彪冲雷万里努努嘴,便立刻明白过来。他只好再次点点头,伸手拍拍曹飞彪,一躬身钻进了车子。
就凭他还发现不了雷万里那点眼神吗,他还真以为自己抢了他的位置,真是小肚鸡肠。正想着,忽然听诸葛盾在外面咳嗽一声,车子接着一顿,上路了。
一路无话。
中途只有曹飞彪断断续续跟孟遥通过耳麦报告了一下省城的情况,到目前为止,钱家的财物似乎在这件事上不起作用。
一到省城,钱家二公子如洋便候在火车站。待老爷子一出来,他便迫不及待地凑在老爷子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孟遥在一旁看着,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他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他相信他们说的一定不会比自己知道的多。
这个钱如云,虽然弱不禁风,还正牌的书香门第,胆子却出奇的肥大。一边在上海念书,一边满世界乱跑。不过,从她有胆识加入到去年声势浩大的五四运动中去的举动看,如果一定要论资排辈的话,估计她也算得上是革命先辈了。这次她在省城出事,就是准备也想在自己的家乡省城搞点事,不料却被大狐狸吴佩孚抓个正着。这吴佩孚本就挟着刚刚在九月击败死对头段祺瑞之威风,正意气风发哩,突然跑来一个自称革命者的人自己送到嘴边,那还不笑死了。估计这老东西开始还带着戏谑的心情等待事态发展,然后再狠狠敲一下钱家的竹杠。然而,等他一见到钱如云本人,二话不说,立马判了她一个死罪。这当然也就绝了所有人的幻想。说情的,使票子的,都不管用了。当然,最后钱如云一定不会死,但她自己会觉得生不如死。
这些分析,都是基于曹飞彪小组提供的几次情报而得出的。
试想,凭钱家那点可怜的手段和知识,能第一个想到用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时,钱家父子俩终于转过头,蹒跚着走过来,孟遥立刻就问道:“钱伯,我们是不是马上转道洛阳。”
钱耀祖闻言不觉一惊,瞪大眼睛瞅着孟遥:“贤侄是如何知道的?”
孟遥刚要说话,钱如武也吃惊地望着孟遥,神色间不觉带着一些警惕地反问父亲:“大,他是谁,怎么也在这里?”
“哦对了,这位就是孟遥,你大哥的合作伙伴。”钱耀祖说着拉近孟遥。
钱如武这才点点头,双手随意拱了拱,冲着周围的家丁喝道:“赶快附老爷上车,我们不进省城,去洛阳。快,都快点。”
转身又上了火车,孟遥感觉既然人家父子相见了,就不合适自己再杵在旁边了。于是,他转身冲不远处的诸葛盾使个眼色,刚要一头扎进大车厢里去,却被钱耀祖高声留住了。
“贤侄,贤侄,还是请你与我们一起,那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孟遥摆摆头,只好返回去,斯斯文文地挨着两人坐下来。
坐了没一会儿,钱如武忽然叹口气,低声跟他的父亲商量起来:“大,俺看最后实在不行了,还是依大哥的主意,应下岳维峻的婚约。小妾就小妾,俺看也没什么不行的。再说了,这样一来,俺钱家腰板更硬了不是。”
钱耀祖跟着叹口气,却一句话没说,脸上显得更为灰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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