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二 玩火自焚

杏雨黄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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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见济皱了皱眉,相当着痕迹地抽出手老开几步:“ 汉代诸吕作乱的事,皇后总该知道。”楚天娇一怔,幸亏这些常识还是有的,为免皇帝太小看她,忙接着说道:“臣妾自然知道,汉高祖死后,吕后不守妇道,把持朝政,还滥封娘家人做高官,最后引出变乱,被汉文帝给诛灭了!”

    朱见济听她明明一知半解,还要强装很有学问,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诸吕被灭的时候,汉文帝还远在代国做他的藩王,这汉文帝诛吕氏的故事,不知皇后从哪本野史看得的?”“皇上!”楚天娇见还是出丑,假作娇嗔地蹬了蹬足,引得身上环佩叮当,又靠了过去:“您就仔细说与臣妾听嘛!”朱见济忍耐了她差不多两年,此时更是一阵恶寒,拉下脸道:“吕后病死之后,吕家人惴惴不安,自知要大祸临头,就聚在吕禄家商议对鼻,密谋起兵杀了皇帝,取而代之。宗室齐王刘囊风闻此事,急忙联络周勃、陈平,设计骗得上将军吕禄交出了兵符。周勃进入军中号令“拥戴吕氏的袒露右肩,拥戴刘氏的袒露左肩!”而将士们纷纷袒露左肩,兵权迅速被周勃等人掌握。他们便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发难,扑杀了相国吕产,又将吕氏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处死。待京师初定,臣子们迎刘恒登基,文帝深感诛灭外戚作乱换得天下太平实属不易,为了纪念这一日,就将平息吕氏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的日子,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后世这个习俗就渐渐传遍了天下,形成了元宵节。”楚天娇还没有听出皇帝为何会长篇大论跟她说起元宵节的来历,做出一副钦佩之状,却也不忘炫耀自己的才学,抚掌道:“皇上好渊博的学识!都说陈平妙计安天下,说的就是平定诸吕之乱的时候吧?”朱见济至此实在对这个笨女人很无语,轻轻自喉间哼了一声道:“皇后若然命长,倒不妨重读历史。”

    “皇上,今夜佳节又元宵,您何必念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呢?”楚天娇倒也觉察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转换话题:“皇上若是不想观灯,不妨到坤宁宫中,日前臣妾的母亲进宫,送了一些稀罕玩意进来,都是宫里头没有的呢……”“楚太傅府上,多的是宫里头没有的东西,外戚焰势熏天,皇后觉得朕这个皇帝,比起汉惠帝刘盈如何?”楚天娇奇怪了一下皇帝今夜为什么三句话不离汉代旧事,好在他一再重妾外戚两字,又加重了语气,她想了半天,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脸色微微一白,不过被厚厚的酒晕妆掩过,根本看不出来。

    想起自从嫁入皇宫,她基本上就一心向着皇帝,楚天娇还是颇有几分委屈的,含着泪huā道:“皇上,您也知道楚家专权非因臣妾之故,皇上怎么把臣妾的心意都抛到脑后去了?臣妾不是极力主张让皇上亲政的么,每次母亲进宫,都说皇上对父相最为尊重,让她回去游说父相……………”

    “少提父相二字!”朱见济愠怒地打断了楚天娇的话。

    楚天娇惊得张口结舌,两窜泪珠就掉了下来,看起来倒有几分楚楚可怜,可惜皇帝连正眼也没瞧她一下。

    朱见济又望了望窗外的夜空,皇宫离市井热闹处毕竟很远,空中还是漆黑一片。

    “也许时辰未到,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再忍忍!”他在心中告诫自己,正想收回目光,忽见一道烈焰窜上天空,随即在离隆禧宫相当近的夜空中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火huā。

    楚天娇一边抽噎,一边打量皇帝的脸色,见他面孔立时雪白,心想机会来了,丹凤眼望帘外瞟去。

    “没有皇命,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后1宫燃放烟huā?”她作势往殿门走去,有心陷害单顺妃。

    朱见济却道:“无妨,迟些再追究罢,皇后既埋怨朕元宵也不陪着赏玩huā灯,朕便带你上午门外看看。”

    楚天娇一怔,随即因这意外之喜笑得合不拢嘴,也不介意外头风如刀刮,好容易才稍稍克制住大笑的冲动,过来想搀扶着皇帝。

    成绶帝袖子一挥,径自打帘出门。

    候在门外的怀恩也不觉惊奇,忙将一件厚重的熊皮大氅替皇帝披上,皇帝也不说要坐暖舆,帝后两宫的奴才们随着主子浩浩荡荡往午门外走去。

    能与夫君夜登高楼望京师,楚天娇也顾不得冷了,好在楚留香也不喜欢女子缠足,她倒也是个半天足,紧赶慢赶几步,总算跟得上皇帝的步子,不过到达午门上的五凤楼时,娇滴滴满身挂着几十斤珠宝的皇后已经累得快趴下了。

    两年不曾踏上过这个楼头,此时旧地重游,朱见济也是感概万千。

    想当日皇城大门洞开,放百姓们和各种杂耍班子都进到五凤按下,彰显帝王之家与民同乐的意思,当日是何等盛况!

    今夜喧嚣声远远被隔离在承天门外,使得根本没有悬挂彩灯的午门显得凄清寂寥,与皇城外明明灭灭的夜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帝闷声不响,楚天娇怕在下人跟前丢了面子,倒也不敢乱开口。

    待得站上楼头最高的位置,朱见济极目远眺,望着相府的方向,见那一片街区也是宁静一片,知道是大事前的征兆,心中热血澎湃,倚栏似出了神。

    楚天娇顺着他望的方位,自然也看见了这番景象,忍不住道:“皇上您看,今夜到处都是歌舞升平,唯独楚府那片儿安安静静的,可见父亲也甚为仰承陛下的意思。”皇帝未置可否,四周也无人敢答话。

    就这样静静站在城头,即使披着厚实的披风自然也冷得够呛,楚天娇初时还觉得风光旖旎,可不久就脚下发僵,忍不住轻轻跺起脚来。

    好在这时候,西六宫最末一个位置忽然火光大盛,随即那个方向似乎隐隐有了骚动。

    朱见济心中一紧,生怕出什么意外,回头向怀恩道:“你速奔查明,到底怎么回事。”怀恩领旨,正要下楼,却见一名女官提着灯笼蹬蹬蹬地爬上楼,还未至帝后身前,已经拜倒奏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咸福宫赏玩宫灯,燃放焰火时不慎走水,御林军们已前去扑火了,还请皇上示下,是否要派锦衣卫高手入内营救顺妃娘娘?”

    “皇上不是说禁宫中游乐么?她怎么还…”楚天娇抢在头里说了半句,忙又一百八十度摆出贤德皇后的大度来:“自然要派人去营救,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妃子出了意外,一切都等救下人再说!”

    朱见济何等样人,一听说是咸福宫,联系单沅儿的为人,就将其中情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一唱一和,也不阻止。

    怡和见皇帝没有反对,正要领命退下,皇城外突然响起了震天价的隆隆炮声,相府上空顿时烈焰冲天。

    时辰总算到了!

    朱见济松了口气,重头转头关注着那个方向。

    各种迥异于寻常焰火的彤红火焰不多时就席卷了相府上空,使得那一方出现了不夜城般的神奇景观。

    楚天娇不知出了何事,但她从来也没听见过如此密集的隆隆声,冲上去拉着皇帝的袍子惊呼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此时皇城外火光更盛,宫中又起了火,各种光亮明明灭灭地映在楚天娇惊慌失措的面上,倒不是装得出来的。朱见济心头十分痛快,拂开她的手,略带几分戏*地道:“皇后适才不是还在称颂娘家体惜朕的意思,不在今宵作乐?怎么转眼就万炮齐发,也不怕惊扰了百姓!其中用意,………,想必是冲着朕来的吧?”皇帝不太婉转地表示楚家这是在作乱犯上,楚天娇学问再不好,也清楚谋逆犯上是何等样的大罪。相府里头藏着许多大炮,这是满朝皆知的公开秘密,看那上空的火光和密集的炮声,她实在也做不出别的解释。想起历代外戚作乱不成,宫中的皇后都是什么下场,她全身开始簌簌发抖,这才醒悟娘家实权到底有多大才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于一个皇后来说,那都是骗人的话,原本她不想做一个傀儡皇后,才会暗中帮着皇上韬光隐晦,一起争得了亲政机会,………,

    可是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失去楚家这座大靠山的话,她什么都不是。

    耳中听着连绵不绝的炮声,楚天娇失神地望着楚府的方向,如此响了大约半个时辰之久,那里已成了一片火海,泼天的火势随着风窜上了半空,几乎照亮了半个京城。

    “玩火自焚!”朱见济负手而立,笑容缓缓在唇边扩大,那棱角分明的侧面上显出一抹快意和残忍:“可惜了两府中巧夺天工的园林,朕本来还想圈做皇家御苑呢!、,楚天娇本来就已渐渐觉出味儿,嘴唇一直在哆嗦,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这时好像根本没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声调破碎得不成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嚷道:“皇皇上,快派人去看看,起大火了…根本根本不像是太傅府上鸣炮会弄出来的样子!”

    皇帝回过头扫了她一眼,眼中疏离冷漠,似乎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曾经同床共枕的结发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