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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好,晴好。
寓意甚佳。
可她的后半生,还能有艳阳高照的一天吗。
燕许瞄了眼静如沉水的林七许,打从一开始的瞧不起,她已经慢慢正视,细细观察了。王府水深,她很纠结要不要同这位目前的主子说一说后院的情况。
林七许剔透玲珑,见燕许蹙眉微愁,悠悠抬眸,对上燕许踌躇不已的目光,看得后者猛地缩回了视线,她这才发问:“劳烦燕许同我说说,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
燕许颇是诚惶诚恐:“这可折煞奴婢了。林姑娘若是想知道,奴婢便一一说来。”
“奴婢在王府内伺候书房,此次方有幸跟着王爷出来。后院的头一份自是王妃娘娘,与王爷情深意重,掌家理事,淑惠端庄,在京城风评很好,膝下的郡主过年便四岁了。另外,韩庶妃生养了二公子与三小姐,去年抬的位份。尤姬膝下有庶长女,如今身怀六甲。另外,大公子养在一位侍妾名下,已经四岁有余。”
处处透着不对劲。林七许眯着眼,竟一语道破关键,问:“大公子的生母只是一名姬妾吗?”她听得仔细,燕许用的是养,而非别的词汇,值得琢磨。
燕许摇头,咬着唇道:“宁氏四年前生了大公子,只是染病去世,这才养在吴姬处。”
林七许瞬间便懂,瞧燕许的模样,必有内情。
大公子是王爷的长子,怎会这样不重视,只养在一名位份低下的姬妾处,王妃无子,若是王爷喜欢,完全可以养在正院,充当嫡子。可见是生母犯了事,连带着孩子都被王爷嫌弃了。
外头似乎来了人,佩玖和晴好杵在门帘处,简直手足无措。林七许静静看着秦嬷嬷布满沟壑的脸依旧不悲不喜,肃正严厉,淡淡道:“三日后,王爷坐快船回京复命,林姑娘和一应人等可收拾一阵子,五日后会有人接姑娘乘船北上。王爷吩咐,待姑娘进了府,一切听王妃安排。”
林七许明眸善眯,微笑道:“辛苦嬷嬷走一趟了。”
“若无事,老奴先行告退。”秦嬷嬷的语调不急不慢,不高不低。对着她,一直都是这样冰冷冷的老脸,林七许也不喜她,自然不会多作挽留
撩开帘子前,秦嬷嬷随意打量了佩玖与晴好几眼,轻轻一哂:“林姑娘,恕老奴多嘴。王府规矩森严,奴才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实人,带不带得进府,都是王妃说了算的。”
“多谢嬷嬷提点。”林七许一律应下。
除了曾交好的一位堂妹林舒窈,再无他人登门拜访。她在江南的最后一段时光,就这样波澜不惊,平淡如水地过去了。
其余故人,因种种顾忌,到底断了联系。只道,有缘再会。
……
江面广阔,波浪被寒风卷起一阵阵离别的萧瑟与悲意。
北风萧肃,吹得船顶的锦旗飒飒作响。
林七许登船的一瞬,颇是眩晕,好似一望无际的河水铺天盖地地倾倒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晕船?”燕许道。
她慢慢摇头,道:“这几日,身上不太爽利。”
身上困乏的很,接连发生这样多的事,怎能安心入眠。
临别故土,周围视线一片冷漠。林七许心性虽坚若磐石,事到如今,难免仓皇戚戚,在燕许的搀扶下,稳稳踏上船舷。
昔日所念,不过离开林府,不再受赵氏牵制,不再拖累弟弟在外苦读。
今朝心想事成,她将自己逼到了一个没有退路的绝境。林氏,与她再无分毫干系,她爱的人都死在了那冰冷冷的府邸里,一卷草席,一生安葬。
她不会忘的。
晴好打起船舱的海棠红绣帘,林七许正欲弯腰进入,只听岸边传来一声声的“长姐”,熟悉又温暖,伴着呼啸的北边灌进她被冻得通红的双耳。
她猛地仰头去看,一颗心几乎快扑出胸膛。
从扬州到此处,不过三五日的车马程,其琛是赶回来了吗?
视线虽被阻挡,但不妨碍林七许的极力远眺,一丝失望凝在眉间,模糊瞧见,是两个尚且幼小瘦弱的少年,站在寒风里,振臂挥手,湮没在风声里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哭腔。
“长姐—长姐——等致远和明志赴京备考————”
风声有呜呜的悲咽,衬得声音是那样的不真切。
没人能懂林七许这一刻的心情。
从事发之日起,她饱受白眼与各种羞辱,若非她心性坚毅,心有所执,早就一条白绫了结自个儿了。备受凄冷,浸透在苦痛里的心竟一时有了流泪的冲动。
那两名少年是林舒窈的弟弟。那年,她与其琛回祖宅拜见族长,被正式记入族谱,无意间撞见十岁出头的林舒窈被嫡母责罚,十根手指头被滚烫的热水浇下,竟能咬牙忍下,又是怎样的滔天恨意。
其琛拉过她袖子,笑嘻嘻道:“姐姐,这女孩子真好看。”
她静笑不语,同族宗亲,好看有甚用。
“我以后就要找这样好看的。”林其琛又喜滋滋地补了一句。
弟弟爱俏,所以才会知会自己,不忍一朵娇俏的花儿摧折在其眼下。
不过自己出手相救,怎会是如此原因。
舒窈虽美,和妹妹却不大一样。
大概是从她身上望见了从前的自己,一时心软,委婉地在族长前说了说。
确切而言,林舒窈是她尚未出五服的堂妹,父亲乃旁系子弟,在外任县丞,嫡母却是江淮四大家楚家夫人的表侄女,很有手段,拿捏他们三姐弟,不费吹灰之力。论起楚家,还有亲菱,亦是同样的可怜人——命运无法自主的弱小。
这些年,她虽自顾不暇,却也时不时送些银钱给林舒窈,还会指点一二,只当是给曾经的自己一份慰藉。
船已缓缓开起,船桨荡开一圈圈涟漪,三艘大船当先乘风破浪,后面跟着五艘仪制略次一等的小船,呈品字形行驶在河道中,渐渐地,离码头愈发远了,林七许含着泪意,斜倚在临窗的长榻上,猛地灌了一大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