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活珠子(中)

董无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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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为难。

    左右为难啊!

    富康大长公主看着心爱的孙女披头撒发的癫狂模样,不禁老泪纵横,战战巍巍地伸出双手去够张霁娘的脸颊。

    却被张霁娘下意识躲开。

    连皇陵都不愿为她跪,又有什么颜面摸她!

    口口声声把她当做最宠爱的孙女...

    结果呢!

    最宠爱的孙女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凌辱,却想着把一个没有过错的人送去老家,送去远嫁!

    若是回老家和远嫁都不作数,那是不是要她死呢!

    她死了,是不是祖母才觉得对她有所亏欠!

    张霁娘心里不无期待地想,若是祖母看到她死了,会怎么办?

    会不会后悔呢?

    张霁娘想到那个画面,陡然生出几分莫名的隐秘欢喜,伸手靠在富康大长公主的椅凳桌角,下巴搁在手背上,轻声道,“祖母,若是和亲的旨意下来,您答应阿霁,您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阿霁去和亲...固安郡主如此飒爽精明的一个人,都在北疆生死不明...阿霁是您娇宠着长大的,如何应付得来那些烂事?”

    阿霁...撑着下巴的样子,和阿段最像...

    富康大长公主泪眼婆娑地连连点头,“那是自然!北疆,谁愿意去谁去好了!什么县主、郡主!你也不姓徐,如何算作宗室女!”

    既最让她害怕的和亲,得到了祖母的保证。

    张霁娘心头安定了一大半。

    张霁娘眼珠子转溜了一圈,扯开笑,抹了把眼,“阿霁不愿意离开北京,是不愿意离开您!阿霁大人有大量,不求您去寻曹家的霉头了...只是您要答应阿霁,不让阿霁回老家,更不能让阿霁远嫁——这不是让张铎和张菡,还有那方氏看笑话吗!”

    富康大长公主抿了抿唇。

    张霁娘心头顿生毛躁,手向下一耷拉,身子离富康大长公主远了点。

    富康大长公主见心爱的孙女耷拉着眉眼,与她拉开了距离,心里颇为不落忍,“若不如此,只怕...只怕...”富康大长公主痛彻心扉,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在孙女面前将“无人娶你”这句话说出口,只能深呼一口气,让胸腔中累积的浊气尽数排解——

    “张家养你一辈子,也是无碍的!”

    富康大长公主声泪俱下。

    张霁娘心中的烦躁愈发浓烈。

    张家...张家...张家除了拖她的后腿,还能做什么!

    二皇子三皇子选妃时,内务府都将她的名帖呈上去了,偏偏最后是拿许氏中了彩头!

    许氏有什么好!?

    究竟有什么好!?

    脸盘子大得如满月,眼睛更是大得像鼓眼病犯了,腰肢也不甚柔软,甚至因常年跟随父亲外放,官话都说得不甚标准...

    反观她呢?!

    小小瓜子脸,柳叶眉杏核眼,软软腰肢,土生土长的京城小姑娘...

    为甚没选她!?

    就因为许家有爵位,有在朝出仕的当家人,那个许娘子有个得重用的老爹!

    念及此,张霁娘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再看富康大长公主,眼中多了几分芥蒂与怨怼——都怪祖母!凡事逆来顺受!她想嫁,闹了哭了却偏偏没选上!

    若祖母能舍下脸皮与身段,她真的争不过许娘子吗?!那时,但凡祖母积极进取半分,如今的她早就成了恪王正妃了!谁人见她不卑躬屈膝,不胆战心惊!

    还会有这些事儿吗?!

    贺含钏,还有尚家左家的,敢抬头看她吗!?

    她的不幸,全怨怪祖母!

    张霁娘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富康大长公主眼看着孙女的眼神变了又变,心疼地伸出了手,“..你个傻孩子,在想些什么呢...”

    张霁娘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如今,她能够倚靠的,只有祖母了。

    这个时候,不能前功尽弃。

    她必须为自己谋划了。

    她想做的事,素来疼爱她的祖母一定不会同意。不仅不会同意,若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必定会加快远嫁她的节奏...

    张霁娘缓缓地擦了擦眼角,仰着头靠到祖母的膝盖上——这是祖母最喜欢她的样子,每每她这样看着祖母,祖母的神色都像透过她,看到了一个遥远的人。

    “无事。”

    张霁娘轻轻摇头,心中有了计较,“祖母,阿霁只是累了。”

    富康大长公主心绪也渐渐平缓,有一搭无一搭地抚摸着孙女的头发,“是累着了咱们霁娘了,等这个风头过了,咱们再从长计议——十几年前,朝堂上诸人弹劾,祖母不就是这么挺过来了?如今不也好好的?等熬过这个坎儿,咱们霁娘有的是福气。”

    什么福气?

    像岳七娘那样,从京城落荒而逃,嫁到荒蛮之地?

    岳七娘肯,她一定不肯。

    她注定是尊贵的女子,注定要站在...他的身边。

    张霁娘轻轻合眼。

    ......

    漕帮的流言大业进展得如火如荼,张霁娘的丑事可谓是街头巷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含钏对这个进度很满意。

    可在深挖张家秘辛的进度上,含钏却遭遇了高高的坎儿。

    张家沉寂二十年,富康大长公主夹着尾巴做人,还是五年前宋老太后邀了富康大长公主参加除夕宫宴,张家这才重新登上京城的社交戏台。

    张家都沉寂了,张霁娘的信息更是无迹可寻。

    最蹊跷的是,就是这二十年间,张家几乎每个月都有下人的棺材从府邸里抬出,全都送到了义庄,死因很统一—病死。

    含钏让漕帮的弟兄去义庄拿了近两年的名册,唯一的发现是,前年的盛夏,从六月到九月,张家没有送棺材去义庄。

    前年的盛夏...

    那个小官之女...

    中元节的灯会...

    含钏猛地起身,转身嘱托小双儿去找黄二瓜,又使银子又使人情拿到了前年官牙的发卖接收名册!

    那个盛夏,闹出了小官之女自缢而亡的丑事,这件事甚至若有若无地涉及到了张霁娘,为保张霁娘,富康大长公主必定小心行事,不叫人捉住把柄,自然就不会往义庄运尸首,更不会贸然打死人悄悄运出去——若真死了下人,一定也是在府中埋了!

    张家府邸能有多大?

    埋得完涉及此事的仆从?

    一些个不太知道内情、却牵扯其中的仆从,富康大长公主必定发卖到寒苦污秽之地,叫他们生不如死。

    京城所有仆从的发卖,都要经过官牙。

    含钏打开名册,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