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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冬至,许是主子施恩,太监们能轮换着出宫转一转、耍一耍吧?
松懈下来的含钏比平时笑得更热烈,甚至带有几分狗腿,“您要些什么?今儿个有羊肉饺子和年糕条汤。”
小肃想了想,主子爷难得吃回路边摊,自然要吃饱吃爽。
“一样来一碗吧。”
小肃这样说。
一碗水饺有二两,一碗年糕能吃撑。
含钏蹙了蹙眉,这是出宫打牙祭来了吗...
膳房的伙食如今这样差了?
含钏一手拿住两个碗敲佐料,快速将一碗水饺、一碗年糕汤煮好,推到了小肃跟前,“十文钱。”
小肃左手端一个,右手端一个,正想往外走。
含钏赶忙叫住,“客官!您得在这儿吃,把碗儿留下呀!”
把主子爷叫到摊儿前来吃...
小肃看着小摊儿,想象了自家主子爷一张冰脸坐在拥挤的人潮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不由得抖了抖,赶忙放下碗再掏出五文钱来,“这碗儿,算我买的!”
含钏皱着眉头,目送小肃跟走钢丝似的,一手一个碗,既怕汤洒了出来,又怕手被烫熟,亦步亦趋——跟豢养在宫里走钢丝的熊,背影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肃拐过街角,没了身影。
含钏伸出脖子去瞅,却被排在后面的食客连声催促,含钏抿了抿嘴,重新埋头煮食。
马车,小肃兴奋地将饺子与年糕条呈了上去,两个偌大的粗瓷碗摆在徐慨面前,徐慨看了小肃一眼,垂了垂眼眸没说什么,拿起勺子先舀了一个饺子。
毕竟是北京城土生土长的,还是选了冬至吃饺子。
大大的粗瓷碗,小小的十二个饺子,饺子包得很好,长仅寸许,冒出袅袅的热气白烟,皮薄肉厚,白白的皮晶莹剔透,隐约可见皮儿里切成小粒小粒的胡萝卜粒儿、芹菜粒儿,红红绿绿藏在晶晶莹莹的白皮儿里。
像一摞小小的元宝,倒是挺好看的。
徐慨一口一个,吃得微微眯了眼。
羊肉丝毫不膻气,面皮滑弹,内馅多汁鲜香,些许椒麻感把羊肉独有的膻味压了下去,却把藏在肌里最深处的鲜味勾了出来。
徐慨细细咀嚼,没有嚼到让人不适的麻椒,更没有嚼到突兀生硬的葱姜颗粒,所有的味道全都紧紧包裹在这张薄薄的、充满嚼劲的面皮中。
吃下去好像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
不一会儿,十二个饺子下肚,却一点儿饱腹感都没有。
徐慨把勺子伸向了年糕汤,汤底鲜得快把舌头咬掉。
有当初菌菇肉沫蛋黄粥的味道。
徐慨眯了眯眼,将两碗一扫而空,敲了敲车梁,小肃埋着头进来收拾。
一边收拾一边惊叹,出了宫的主子爷和脱缰的野马没什么区别...
往日吃食多节制呀——不非时食,绝不在用膳之外的时辰进食;一碟不过三口,吃八分饱就放筷。
家花不如野花香啊...
小肃心里叹了叹,手里掂了掂这粗瓷碗——就这碗,放在千秋宫里养鱼都算高攀!
马车从墙角缓缓驶出,行迹低调地出煦思门往城南去,临到晌午方打道回宫,刚回千秋宫,徐慨从内屋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红檀小木匣,递给小肃,又低声嘱托了两句。
小肃克制住意图高高挑起的眉头,收拾起极为复杂的内心戏,埋头称是。
冬至过后,天气渐凉,含钏躺在床上懒散了两日——说是懒散,也只是暂停了外送糕点的生意,早摊儿生意还得做,卖完一百个饼,就推着小车回铁狮子胡同。
正巧四喜这几日赋闲在家,下午两人便时常约着去东郊菜场看鲜货、逛好货。
入了冬,含钏便期盼着落雪。
被大雪藏过的萝卜、菘菜、豆角都会更甜、更好吃。
肉铺贾老板给含钏留了一大块儿牛腱子肉,让含钏带回去尝尝鲜,“...本来给你留了一整只牛腿,牛蹄筋儿做个豆瓣锅子,牛蹄子辣卤一个,牛肉片成薄片儿打边炉吃锅子、双椒炝炒、水煮烫辣子都好吃!”
四喜听得口水都快下来了,“牛腿子呢?”
贾老板不好意思地抠了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被人加钱买走了...”
含钏:...
四喜:...
那你说出来干什么?
虽没有了一整只大牛腿,可高低还有块儿牛腱子肉。
四喜口水滴答地把牛肉揣进竹篮。
含钏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天卖桂花儿的小姑娘,“贾叔,上回我买桂花儿的那个姑娘呢?我好几个月都没见着她了,是不在东郊菜场摆摊了吗?”
贾老板双手揣袖兜,啧了一声,“那小姑娘,命苦着呢!油铺家里买来的帮佣,说是帮佣,实际上就是他家傻儿子的童养媳,平日里打打骂骂是常事儿,常常听见老板娘骂人的声音。”
贾老板朝东边努努嘴,“上回知道为啥那小姑娘到集市卖桂花儿嘛?那家的傻儿子打碎了个花瓶,老板娘说是小姑娘没把少东家看好,让小姑娘赔钱,若是不赔钱就拿着身契,把小姑娘卖到窑子去...”
小姑娘只有去后山捡掉落的,没主儿的桂花来卖...
含钏想起小姑娘那天哭红的眼睛,抿了抿嘴,朝东边望去,还油铺子大门紧闭,许是下午不营业。
回了铁狮子胡同,白爷爷已经回家了。
含钏今儿个主灶,把香奈、八角、桂叶、花椒、麻椒装在小纱布包放进煮开了沸水中,借了白爷爷藏在水窖下的老卤水,点开了卤子,又那麻绳把牛腱子肉捆得紧紧的、四四方方的,白四喜盯灶火煮上两个时辰。
牛腱子肉被拎了起来。
白四喜甚至想去嘬两口绑肉的麻绳。
含钏把牛肉切成薄薄的片儿,放在一边儿,又宰了两小块儿牛肉碎,切碎炒香后,在里面加入胡萝卜、洋葱、豌豆、玉米粒儿,大火一过将食材尽数盖在了中午吃剩下的藜饭上。
含钏没有忘记勾上两勺卤水。
卤水渗透进细长的米粒中,香味伴随着热气儿被吸入鼻腔。
崔氏瞧着自家公公这顿饭吃得很香,便大着胆子跟在白斗光身后,亦步亦趋地说着话儿。
话儿被风断断续续地吹到含钏耳朵里。
“...就是城东的私塾老师,姓聂,人不错,也有恒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