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顶有颜色的帽子

鱼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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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爆炸之地迎来了一年后的重建。

    擂钵街的名字,渐渐的出现在了横滨市民的口中。

    在外面的一家珠宝首饰店里,店员戴上眼镜,在打量精致的银锁。被问及这件东西的来历的时候,刚满八岁的橘发男孩站在柜台前,踮着脚,脸色窘迫,说道:“这可能是我父母留下的。”

    店员狐疑:“可能?”

    他担心是小孩子偷了别人的项链。

    “我……是在那场巨大的爆炸中,与父母分开走散的。”中原中也第一次说谎,磕磕绊绊地说话,“我保证不是偷来的东西。”

    店员比对了项链的长短,点了点头,“是给孩子的物品没错。”

    “上面有蝙蝠、葫芦、桃子。”店员把项链交给走出来的老板,经验不如常年与珠宝首饰接触的老板了解,“老板,这是东南亚这边的风格吧。”

    店长年龄颇大,一眼就看出了银锁的风格:“是华裔喜欢的。”

    店员“哇”了一声,挑眉看向橘发蓝眸的孩童。

    “你看上去不太像是华裔。”

    “……”

    中原中也跳起来一把夺过自己的银锁,气闷地跑走了。

    路过商业街的玻璃橱窗,他看到自己矮小稚嫩的儿童外表,容貌不算深邃立体,但是比起亚洲人,仿佛有一点混血儿的特征。

    回到羊组织,中原中也无精打采。

    他与其他的孤儿格格不入,心中藏着秘密,无法对任何人吐露。

    “给我银锁的人……是什么意思?”中原中也对着戴回脖子上的银锁发呆,不知道这把精致小巧的银锁对其他小孩子有多大的吸引力。在这些失去父母、由孤儿组成的羊组织里,大家的生存其实很艰难,取名为“羊”,也是为了像羊一样报团取暖。

    白天,他们各自出门找寻食物和资源,互帮互助,晚上,一起抱团生活在好心人捐赠的房屋里,不用面对刮风下雨的天气,却对未来惶惶然。

    不过,羊组织的成员还是保留了一些廉耻心,不会去夺孤儿手里的遗物,偶尔眼神发直,只是太久没有见过值钱的东西。大家一致认为中原中也的亲生父母丧命在了爆炸现场,留下中原中也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找寻身世。

    私底下,中原中也找到年龄最长的一个同伴问道:“华裔是什么?”

    同伴回答:“横滨中华街里的那些人吧。”

    中原中也又问道:“中华街是什么?”

    同伴纠结道:“就是华裔聚集起来生活的地方,啊,你去过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的眼神变得极为认真,自己要去横滨中华街看看。

    三天后。

    中原中也在种花家的一家银铺子里打听到了消息。

    头发花白的银匠师傅捏着银锁,怀念地说道:“这是长命锁啊。”

    “孩子,长命锁是用来保佑孩子岁岁平安、无病无灾的东西,上面的蝙蝠、葫芦、寿桃代表的是福禄寿。”银匠师傅翻过一面,看待了名字,“中原中也,这是你的名字吧,你的父母很爱你。”

    中原中也的表情变得心不在焉,迟钝地说道:“嗯。”

    他听见了“爱”这个字眼。

    爱?

    他的生命里,爱是陌生的东西,什么人会给予自己这样的感情?

    “我建议你去另外一家店问,他们家有专门为人订做长命锁。”银匠师傅怜惜地看着一个人跑到陌生地方来的中原中也,注意到拥有这样一把银锁的孩子身上穿得朴素,衣服洗涤过很多次。

    中原中也捧着银锁走出去,拐了个弯,去了对方说的另一家店。

    然后,他得到了确切的证据。

    店员瞅了一眼长命锁,“是我们家打造的长命锁,我翻一翻账本……有了!记录上写了,这个款式是去年下的订单,用美金结的账。”

    中原中也心急道:“还有更具体的消息吗?”

    前台的店员本来不方便说出客户的实情,可是中原中也说道:“我与我的父母在横滨租界的爆炸中分散,我想要找到他们!”店员心软,努力回忆长命锁的来历,“一年前,有位外籍客户是帮自己朋友订做的,说是朋友的儿子马上要出生,托他来订做一个长命锁。”

    中原中也从未如此接近过身世真相,声音发颤地说道:“有电话、地址吗?”

    店员叹了一口气,抄写下来,递给他。

    “……你别太伤心啊。”

    “啊?”

    喜笑颜开地中原中也在看见地址后,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地址是横滨租界。

    十分钟后,中原中也在电话亭里拨打电话,注定收获了无人接听的忙音。

    在一场爆炸之中,相关的线索全部断开。

    他蹲在路边,瘦瘦小小,穿着被人捐赠的衣服,橘发遮住了眉心,蓝眸茫然地望着路边的行人,找不到焦距,宛如一只等待人领养的小橘猫。

    “我的出生不是意外。”

    “把我……带出封印里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来见我?”

    他用尽全力去回忆出生的当天。

    依稀之间,在他化作人类的孩童陷入昏睡时,有人亲了他的脸,没有伤害他,把这一条冰凉的项链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中原中也抓住头发,眉头扭起来,放弃自己的幻想。

    他闷闷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有人类的父母呢……”

    太可恶了,给了他希望,又毫不犹豫地斩断了所有的线索。

    他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啊啊啊!

    然而,把中原中也“生”出来的兰堂坐在书房里,白天麻生秋也去上班了,他就一个人对着书籍思考如何写诗歌。

    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兰堂的异能力迟迟没有觉醒,自认是一个普通人。他每天捧着书,喝着保温杯里加了枸杞的热水,早起早睡,把养生学体现得淋漓尽致。假如“彩画集”拥有人类的想法,估计要吐槽对方。

    主人,等你成为著名诗人的时候,欧洲的异能力者们要怀疑人生了。

    你的转职跨越性太大了啊!

    在缺乏人脉和资金宣传的情况下,诗集是一种比较冷门的文学作品,尤其作者是来自法国的人,诗集多少会有一点水土不服。不过麻生秋也和兰堂都没有去追求销量,爱看不看,兰堂认为只有少数人配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俗人们去买其他诗集装饰书架好了。

    兰堂刚阅读完天主教的经书,然而信仰失去心灵的土壤,他觉得自己过去是信神的,又可以在转眼间觉得神没什么大不了的。

    谦卑与傲慢,相互矛盾。

    这一点,在秋也留给他的诗歌草稿里体现出来。

    他以冷白的指尖划过草稿上被翻出褶皱的地方,轻轻抚平。

    抛开对信仰的思考,兰堂的目光凝视着一篇诗歌的开头,完整的句子迸发出激烈的情感,扣动他的心扉,祈求他书写下去。

    【《清晨》:我难道没有一次英勇、美好而又虚幻的青春,幸运地写在金页片上?出于怎样的疯狂、怎样的错误,现实中我才如此虚弱?】

    他似乎与“过去”的自己重合。

    是啊。

    自己犯下怎样的错误,才会使自己变成今天的这幅摸样。

    他不由自主地写下心中所想,灵感飘忽不定,补全第二句的内容:“你们说野兽因悲伤而抽泣,病人绝望,死者被梦魔折磨,那么,请你们也讲讲我的沉沦与昏睡的缘由吧。”

    诗歌是会说话的。

    作为诗人的“他”写下开头,他写下中间,又目睹后续。

    【《清晨》:我再也无法说清自己,就像乞丐无从解释他们念诵的《天主经》《圣母经》,我连话也不会说了!】

    “……”

    兰堂蹙起眉头,牙关紧咬,泛起细细密密的纠结情绪。

    “啊,我对宗教的了解仍然不太够。”

    无法代入。

    过去的自己经历了什么变故和痛苦吗?

    他果断地检查书架,心满意足地找到了《天主经》和《圣母经》。口渴的时候,兰堂习惯性地打开自己的保温杯,低头就要吹一口热气。

    忽然,他看见保温杯里飘着一小片像药材的东西。

    中草药:当归。

    兰堂喝到了一口枸杞当归汤,表情迷茫,奇怪的味道遍布味蕾。

    “秋也……有一点……难喝啊……”

    下班回家,麻生秋也摸着兰堂泛凉的手背,不再敢把“畏寒”的特征当作二次元角色的萌点,说道:“兰堂,你需要补身体,西医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下次我带你去看中医。”

    兰堂改口:“我还是喝秋也弄出来的营养汤吧。”

    麻生秋也的眉头挑起,“兰堂怕医生?”

    兰堂当然摇头了。

    “我认为自己没有生病。”

    指腹抵住秋也想要开口的唇瓣,兰堂把他推倒在沙发上,声音犹如精心研磨的砂糖,带着令人想要尝到嘴里的甜味。

    “我只是……”

    “有一点……怕冷……喜欢你抱着我……”

    麻生秋也迅速接受他的暗示,在脱下恋人的大衣外套后,看见了礼服款式的腰封与西装裤,再次明白了对方今天甜份如此强烈的原因。

    果然买新衣服了。

    高档的外套暂且不说,黑色的腰封真好看,完美掐住兰堂的细腰,绑带在中间交叉束起,腰封与剪裁精致的西装裤的颜色连为一体,勾勒腰腿的曲线,增添了欧洲人的优雅与挺拔。

    麻生秋也低笑道:“再这么下去,我也要补身体了。”

    老婆太热情,把持不住啊。

    一个敢于尝试,一个玩得开,不怪麻生秋也会担心自己身体虚。

    他捏了捏兰堂的鼻子,另一只手穿过浓厚的长卷发,托住对方的后脑勺,去看那张不受世俗约束的浪漫面孔。

    兰堂美人名不虚传。

    麻生秋也投入感情地说道:“在树丛这镀着金斑的绿色宝匣中,在树丛这开着绚烂花朵的朦胧中睡着那甜蜜的吻。”

    兰堂蓦然欢快,灵感迸发,“突然,那活泼打乱了一片锦绣。”

    麻生秋也一边回忆,一边接道:“惊愕的牧神抬起眼睛,皓齿间叼着红色的花卉,他那……鲜亮的嘴唇,在树枝间发出笑声。”

    记忆越发清晰,宛如被擦亮的玻璃。

    他在触碰兰堂的心灵,诱惑着兰堂掉入诗歌的美丽漩涡。

    “他逃走了——就像一只松鼠——”兰堂抬高音调,口中含着一种咏唱的腔调,脖颈在柔软的围巾中微震,他像是在调侃着身为世人之一的秋也,“他的笑还在每片树叶上颤动。”

    “一只灰雀飞来惊扰了。”

    不待秋也说出来,兰堂擅自、没有逻辑地任性补充了一句。

    随后,兰堂在期盼地等着他吐露什么。

    那会是诗人的玫瑰丛。

    麻生秋也在兰堂的唇上,落下一个诗意的吻,说出诗歌里的最后一句:“树林中正在沉思的金色的吻。”

    这篇记忆中模糊残缺的《牧神的头》补全了。

    轻轻松松,简简单单,丰富的感性给予兰堂无与伦比的想象力。

    兰堂跳下沙发,迈起大长腿,冲入书房。

    “我要记录下来!”

    背后。

    麻生秋也伸了个懒腰,露出转移注意力的胜利表情。

    夜晚还没有到,不吃饭没力气啊。

    社畜的无奈.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