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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脚下飘忽忽的,像踩着云端。
知道应该矜持忍耐,却又抑不住上翘的唇角。
前一秒明姒还在心里骂,狗梁现,这一秒,怒气已经烟消云散。
是特别的,还是唯一的。
她按捺着心里的小得意,手不自觉地从门上落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哦”了一声。
看她没那么生气了,梁现也收回了手。
他斜靠着门框,轻挑了下眉,“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不高兴了?”
他始终很在意她因为什么原因闷闷不乐,但明姒这会儿一点都不想聊,随口敷衍道,“就……因为一点小事。”
她生怕梁现再看下去,会看出什么端倪来,连忙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语气绷得有点儿紧,“你别多想,刚才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那就这样……我明天还要早起,你有事上朝,无事跪安了。”
说是叫对方跪安,她却比谁都撤得快,说完这些话就“砰”得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梁现:“……”
这是哄好了还是没哄好。
他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细细回忆起明姒这一晚上的变脸如翻书,最后画面定格在她匆匆忙忙关门时,脸颊那一丝薄红上。
——
明姒第二天的确是要早起。
再有两天就是Merald珠宝设计决赛的日子,虽说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比赛她也参加过不少,不至于怯场。
但这毕竟是与世界殿堂级珠宝设计师梅罗德先生挂钩的设计大赛,意义又有所不同。
梅罗德出生在银器世家,祖上曾是专供王室的手工匠人,服务过各国好几代的国王和女王。
如今,已是拥有百年历史的知名餐具奢侈品牌。
到梅罗德本人,却不知怎的放弃了继承家业,自己剑走偏锋学起了珠宝设计。
他二十五岁时自创珠宝品牌Merald,如今三十五年过去,Merald已经成为享誉全球的奢侈珠宝品牌,备受女明星阔太乃至王室的喜爱和推崇。
他的设计作品大多被人珍藏,只有几件流传于拍卖会上,均拍出了不低于九位数的高价。
五十岁那年,梅罗德宣布将Merald交由自己的徒弟,选择了避世隐居。
Merald的继任者,是个具有更大野心的人物,这些年来,品牌的影响力在不断加深。
恰逢Merald成立三十五周年,为了扩大影响力,他拍板决定了此次设计大赛,决赛采用比稿方式,获胜者可以成为Merald的特邀设计师,决赛稿件将直接应用于一枚产自哥伦比亚木佐矿区的顶级祖母绿的制作,并作为获胜者的作品售卖。
而决赛的地点就定在梅罗德的出生地威尼斯,梅罗德本人也会亲临现场。
明姒当初是不经意浏览到这个消息的,其实现在这种由品牌名义举办的珠宝大赛水分很多,一般规格的她通常不会参加。
但梅罗德的作品她在大学时就认真研究过,很喜欢这种看似简单却蕴藏深厚气韵的风格,几乎一眼就能分辨得出Merald旗下的某件作品是出自他本人之手还是其他设计师之手,说是个小粉丝也不为过。
后来得知他隐居时,明姒还失望了一阵子,从未想过能和他面对面地交流。
从另外一种层面上来说,这次决赛也是她反抗岑心雁干扰的一种尝试,亦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明姒收拾妥当,路过客房门口的时候,下意识往里瞄了一眼。
昨晚听见梁现那句话,她整个都有点没出息地浑身冒起粉色泡泡,一边在心里拼命警告自己别像个花痴少女似的不淡定,一边又忍不住在脑海里仔细回想,恨不得原地变身列文虎克,紧紧捉住梁现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来寻找也喜欢她的佐证。
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太可能。
小时候两人是真的互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吵架的那种。
再长大一点,有些事不怎么记得了,到高中两人分进同一个班,还恰好做了同桌,交集就忽然多了很多。
那个时候,梁现这大少爷就喜欢先把她惹生气了,再过来哄。
有时候是买支荔枝味的棒棒糖,有时候会给她讲道题,有时候就是简简单单,带着笑意的一句“不生气了啊”。
少年人示好的方式多种多样,随意又漫不经心,也没别的含义,大概因为她是他的发小,她生气了,他理所应当来哄。
就跟成昱那帮人看她不开心,也会变着法子逗她乐一个道理。
并不代表喜欢。
——
“姒姒,我倒大霉了。”
“我马上就要跟组了,这次的女主居然是冯施如这个辣鸡。
呜呜呜我刚参加完项目碰头会,心态都崩了。”
“你说我可不可以准备点芥末油和辣椒水什么的,会不会太恶毒了……”
傍晚,飞机准时抵达威尼斯机场。
虽然是多雨的十一月,不过明姒运气算好,威尼斯今日天空蔚蓝澄碧,红彤彤的夕阳挂在天边,视野里似乎能晕出彩虹色的光圈。
空气冷冽清澈。
出了机场,风吹到身上还是有点冷,明姒裹了裹小风衣,将手包递给酒店专员,高跟鞋踩上私家船舶。
她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其余保镖分散开,离得很远。
接驳船晃晃悠悠地朝酒店所在的位置开去。
她勾下鼻梁上的墨镜,重复,“冯施如?”
“对,”林奚珈点点头,用手掩了下手机,“就是高中那会儿跟你妈告密、诬陷你校园暴力、勾引梁现,最后混不下去了转学还一副受尽委屈模样的那朵绝世白莲。
我跟你说她好像去整了个眼睛,还挺自然的,反正看着更楚楚可怜了。
你们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这一连串的话,也不知哪个点最气人。
明姒把墨镜往桌面上随手一放,“前阵子在酒会碰见过,品牌请她来唱了个歌。”
林奚珈惊异,“她还会唱歌?
好听吗?”
明姒答得很干脆,“没听。”
“那她没找你搭个话什么的?”
“没理。”
林奚珈:“……”
是非常符合大小姐本人脾气的回答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么些年还是一点都没变,巴不得牢牢地把所有男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身上。
我好气!”
林奚珈跟冯施如也有点旧仇,所以经年重逢,丝毫没有见到老同学的喜悦。
她感觉今天的碰头会上,冯施如每做作地笑一次,她就得恶心一次,恶心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加上这些年,她性格开朗了不少,也不是以前那个小怂包了,面对明姒就更加没什么拘束,这会儿情不自禁地开始逼逼叨叨。
“还说多多指教,我一点儿也不想跟她多多指教。”
“项目副总监的眼珠子都快长她身上了,他们男人是不是就吃这娇滴滴的套啊?”
林奚珈特别不能理解,她察觉到明姒好像有一会儿没声儿了,又叫了下,“明姒?”
明姒陡陡回神。
“想什么呢你?”
“我,有点没注意,”透过明亮干净的舷窗,可以看到蓝绿色的海水,泛起冷白的波浪,明姒下意识问,“男人都喜欢这类型么?”
“啊?”
林奚珈愣了下,不确定道,“应、应该是的?
表面看起来,又会发嗲又很温柔……但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
十五分钟后,接驳船到了威尼斯本岛,进入港口,很快驶入弯弯曲曲的水道。
因为个人原因,明姒并不喜欢水,本能地排斥这些地方。
她成年前就把欧洲玩了个遍,留学时又跟专业的几个小姐妹重走了一圈,来过意大利,却始终对威尼斯兴趣缺缺。
不过这会儿,约莫是天气晴好的缘故,也可能是心浮气躁迫不及待想转移一会儿注意力,她靠着绿色的皮质坐垫,竟也看起了风景。
沿岸是本岛的住宅区,意式风格的老房子被漆成明亮的橙色或红色,错落有致地排列。
海面几乎与地面齐平,蓝绿色的海水晃晃荡荡,浮起粼粼波光。
一波波的海浪声中,依稀有欢声笑语传来。
确实是浮于碧波上的美丽小城。
来接机的酒店专员这才寻得说话的空子,微笑着攀谈两句,而后用英语给她讲起了极具浪漫色彩的本地传说。
拐过弯道,地标性的酒店建筑就在眼前。
明姒在套房里补了个眠,之后随便出门转了转。
华灯初上,不远处的海水倒映着白色的月光,幽静无比。
温度比早晨那会儿低,明姒这次过来没带什么厚衣服,瞥见不远处有家奢侈品商场,便踩着高跟鞋走过去。
一路上,和很多人擦肩而过。
意大利的英语普及率低,耳边听到的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语言,行人三三两两热络攀谈,有情侣牵着手,甜蜜地围起同一条围巾。
明姒的脚步忽然顿住,侧头望了眼遥远的夜空。
说出来好像有点没救,她想梁现了。
——
隔天,接驳船一早便等在楼下,顺利地将明姒送到了比赛场地。
昨日本岛阳光明媚,今天却已经是阴沉的天气。
天空似乎变得低矮许多,闷闷得压得人快喘不过气。
明姒听见酒店专员望天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话,便问,“什么?”
酒店专员愣了片刻,换了英语和她说,“也许雨季要来了。”
果不其然,等长达六个小时的比稿出来,天色黑得像是泼了墨,风光旖旎的威尼斯不知何时已经换了副面孔。
不同于江南梅雨时节那种淅淅沥沥的雨,威尼斯的雨势来势汹汹,大颗大颗地往下砸落,打在岸边的栓着贡多拉的船面上,噼啪作响。
连船也被打得摇摇晃晃。
有人高声呼喊。
地面溅起高高的水花。
仅仅只是站在大厅,明姒都感受到了扑面掀来的海风和水汽。
好像把呼吸都灌满了。
她已经换上了薄薄的羊绒大衣,却依然冷得住打了个寒噤。
更倒霉的是,手机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明姒只好转回展览厅的前台。
前台帮她拨通所住酒店的号码。
但这种天气,接驳船也无计可施,只能派人步行来接。
明姒难得这么狼狈又手足无措,她坐在一楼的休息区,忍着呼吸的不适,静静平复下来。
巨大的玻璃窗外,天色昏昏沉沉的,大雨瓢泼下落,雨水汹涌地积聚在地面,源源不断朝海里奔流。
看起来,海与岸似乎已经没了非常严格的界限。
铅灰色的天空下,整座小城好像都在漂摇欲坠,世界末日似的。
不会回不去了吧。
明姒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忐忐忑忑地托着腮。
甚至有一瞬,脑海里跳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要是这会儿谁有办法把她弄回去,她就弃暗投明,再也不喜欢梁现那个狗东西了。
忽然间,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短筒黑色皮靴。
意大利的手工定制款,黑色的带子随意地系着,很有男人味。
雨水沿着鞋面冷硬的线条下落,淌成小小的一滩。
明姒的心忽然很快地跳了一拍。
她慢慢抬起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特别不真实。
甚至想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脸上打一下。
但是梁现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迈开脚步过来,径自在她面前蹲下。
“怎么没有让保镖背你回去?”
他低声开口。
他声线略有点儿沉,融在昏暗的天色里,却让人很安心。
明姒闷闷地说,“忘记了。”
其实,是她不喜欢陌生人的接触。
“嗯,还好忘记了,”梁现应了声,目光漫上来看着她,唇角轻扬,“不然我可能会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