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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凡心惦记赞助的事情,亲自往广告部跑一趟,年前人人赶工,况且又是GSG的大单,王总监比他更心急。
详细的案子已经做出来,很细致,但部分涉及秀展的细节需要庄凡心核对,没问题的话便可以发给GSG过目。如果GSG也没有问题,双方会先签署一份意向书,将赞助一事向彼此做个保证,免得走合同前一方出现变故。
王总监说:“案子的内容比较长,我发到你的邮箱了,你先看看。”
“好。”庄凡心道,既已因私助公,那以公谋私一下不过分吧?他说:“意向书也一并给我吧,我连案子一起拿给顾总过目。”
王总监舒坦道:“那更节约时间了,多谢庄总监替我们跑一趟。”
庄凡心拿上文件回设计部,距下班还有两小时,他要提前走人。上次见面是几天前,他想顾拙言了,抓心挠肝,收拾提包的动作都急吼吼的。
温麟敲门进来:“总监,这个月的工作报告我写好了。”
“跟我讲干吗?”庄凡心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傲慢,骄纵,“给主管去呗。”
温麟说:“我知道,还有件别的事儿。”主要是讲另一件事儿,“家里今晚有饭局,一周前定好的,本来——”
庄凡心穿上外套要走了,打断道:“提前下班?批了。”一瞥温麟手上的报告,想起什么,“我也有事情通知你,年后办转正,职位是助理设计师。”
“啊?”温麟傻掉,“真的啊!”
庄凡心被逗乐:“但转正前要继续干杂活儿,我最近赶设计,许多事儿都要劳烦你做。”
他拎包下班,将惊喜坏的小朋友抛之脑后,走出部门,自己心情也不错地给顾拙言打电话。通了,先谈正事,赞助案子和意向书为筹码,借此理直气壮地要求见面。
顾拙言哪好糊弄:“广告部没人么,怎么你一个搞设计的来谈?”
“我主动请缨的。”庄凡心一点不藏掖,“我跟他们说,GSG的顾总是我心上人,正巴巴地追呢,大家一听可支持了,就让我来谈。”
手机里低笑,顾拙言被甜言蜜语兜头浇灌,脑浆子都黏糊了,骂一句“满口胡吣”,然后又自打嘴巴地说:“离下班还早,过来找我吧。”
天还亮着,庄凡心离开silhouette大楼,打车,平时最烦听司机臭贫,今天喊着“师傅”跟人家唠到了GSG的集团总部。
寒风中立着一黑长直美女,是周强,见庄凡心下车便迎上去,带着他一路进入公司大楼。
走了许久,庄凡心穿行在这座现代建筑中,想象出顾拙言平时上下班的光景,越想越多,顾拙言在剑桥求学时,和好友创业时,那些他没能见证与陪伴的岁月,他一帧一帧地想。
“就在前面。”周强说,“总经理的办公室在这边。”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庄凡心回神道谢,换一副轻松的情态迈进办公室,门在身后关闭,他那股轻松劲儿没撑够五秒,望着顾拙言伏案的模样想入非非。
上身只穿着衬衫马甲,但挽了袖子,头发到这个时间乱了一点,使整个人看上去没那么一丝不苟。稀罕的是,顾拙言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眼镜,和指尖夹着的金边钢笔相映衬,显得又斯文,又禽兽。
他抬起头,见庄凡心戳在门口:“愣着干什么,过来。”
庄凡心迈步子,没出息的脚软,不碰桌前的椅子,绕过去,直直地走到顾拙言的身旁。腿都挨住扶手,像丢了魂,也像没安好心,总之傍在一旁不动了。
“你怎么戴着眼镜?”他问。
顾拙言答:“今儿看字太多了,眼累,不戴有点重影。”仰起脸,对上庄凡心俯视的目光,“是不是觉得别扭?”
庄凡心摇摇头,帅晕他了,但不好意思说,他从包里摸索出眼药水:“累的话滴一下吧,缓解疲劳的。”一手搭住顾拙言的肩,“我帮你滴。”
顾拙言摘下眼镜,后脑靠住椅背,庄凡心按着他,在视线逐渐失焦时滴下眼药水,微凉滋润,眼前笼着纱似的。
朦胧中,庄凡心的廓影低下来,要干什么不言而喻,顾拙言动了唇角,被对方把持不住的样子所取悦,而后被啄了一口。
视野恢复清晰,他把眼镜收起来:“到底是送文件,还是来占我的便宜?”
庄凡心笑起来:“以公谋私,都有呗。”掏出一式两份意向书,“方案发到你邮箱了,有几处我需要核对,想过来和你一起看。”
顾拙言登录邮箱,打开,从后拍庄凡心的屁股:“别傻站着了,去对面坐下拿平板看,一起对对细节。”拍完,也说完,手却不拿开,搁在人家的屁股上。
“我不。”庄凡心划拉桌沿儿,“平板太小,我想看电脑屏幕。”
顾拙言说:“那你搬椅子过来。”
庄凡心仍不动,塌一点腰,蹭着顾拙言的手掌扭了扭,这姿态多不要脸,他就多紧张地偷望着门。抚在屁股上的手移到腰侧,勾了他一下,他壮了胆,拧身坐上了顾拙言的大腿。
羽绒服没脱,嵌在怀里滚圆柔软,顾拙言摆弄小物件儿般揉了两下,抱瓷实,一把撩开庄凡心额前的碎发,冲着那张脸呲瞪:“躲什么,你还知道害臊?”
庄凡心往他颈边埋:“在办公室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装什么清纯小男孩儿。”顾拙言笑骂,“抢了广告部的活儿跑来,你不就想干点不太好的?”
庄凡心老实说:“我想你了。”
一句话击地顾拙言坍塌城池:“就几天没见……”抹掉庄凡心鼻尖的汗珠,发现对方偷瞄门口,“我好歹是个总经理,没人敢擅闯。”
这下放了心,庄凡心寻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顾拙言怀里核对方案,以前一起写作业写累了,顾拙言就这么抱着他看网课。
方案没什么问题,顾拙言在意向书上签了名,快下班了,庄凡心蹬鼻子上脸地问:“晚上一起吃饭吗?”
“明晚吧。”顾拙言说,“约好人了。”
庄凡心道:“陆文嘛,日式秘鲁菜,他减肥去不了了。”
“怪不得爽约,不胖减什么肥。”顾拙言反应过来,垫一垫脚跟,“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庄凡心娓娓道来,将找陆文走秀的事情说了,还不忘卖乖:“你的哥们儿就是我的哥们儿,这次一定能提升他的知名度,我有信心。”
顾拙言挂着熨帖的笑,上下抚摸庄凡心的后背,羽绒服沙沙的:“陆文去不了,我答应了另一场饭局,和万粤合作的项目一期推进得差不多了,跟温麟还有他爸妈聚一聚。”
在办公室温麟被打断,其实就想说这个,得知要转正,一激动又忘了。
见庄凡心默着,顾拙言又道:“我爸妈也会去,我们两家人。”
原本就是顾士伯和薛曼姿出席,顾拙言被陆文放鸽子,那二位便捎带脚的加他一个,让他作为项目负责人偶尔谈谈进度。他却故意咬重“我们”,说的仿佛双方见家长,说罢盯着,擎等着庄凡心为他争风吃醋。
谁知庄凡心竟满脸感动:“你还跟我报备啊……”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拙言恼羞成怒,想把庄凡心从腿上推下去,那人环他的腰,黏着他,傻瓜一样低着脑袋乱蹭。在桌与椅之间,他们两个奔三的成年男人,折腾推搡,浪费时间,却又沉浸其中没有人喊停。
“我脑门儿都出汗了!”庄凡心嚷。
“好意思说,全他妈擦我领带上了!”顾拙言隔着羽绒服乱掐,掐不着肉,气急败坏起来,“时尚圈的人穿这么厚,快赶上楼下执勤的保安了。”
庄凡心骂道:“放屁——”
话音刚落,外面有人敲门,庄凡心顿时一凛,惶惶地看向顾拙言,顾拙言有股子十七八岁少年在心上人面前耍酷的劲儿,说:“周强,不敢随便进来。”
咔嚓,门被拧开了,办公室门口的女人一身干练套装,长卷发,精致的妆容下看不出已经年逾五十,是顾拙言的妈,薛曼姿。
庄凡心吓得魂飞魄散,扶着桌沿儿从顾拙言的腿上下来,匆忙站好,拽着衣服又挪远几步。顾拙言也有些吃惊,站起身,抻抻领带叫了声“妈”。
薛曼姿捏着手提包,脸色和指关节一并发白,她许久没来公司了,年底事忙,于是过来转一圈,想先看看儿子。
好家伙,她那斯文磊落、怀瑾握瑜的儿子真叫人惊喜,在办公室,抱着小情儿坐大腿,打着情骂着俏,这也罢了,她活过半百什么没见识过,可那小情儿居然是庄凡心!
薛曼姿踩着高跟鞋进来,甩上门,嘭的一声震得庄凡心一颤,她踱至桌前,开口道:“还以为是我老眼昏花了,原来真是你这孩子。”
庄凡心恇怯地叫人:“阿姨,好久不见。”
“是挺久了。”薛曼姿说,“没想到一见面就这么火辣。”
庄凡心刷地红了脸,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辜负人家的亲儿子在先,如今厚着脸皮折回来,浑不正经的情态被亲妈抓包。
顾拙言已从难堪中抽身,装作无事发生,问:“妈,你怎么过来了?”
薛曼姿答:“肯定不是过来看你们干柴烈火。”
“这话说的。”顾拙言一笑,“衣裳都没脱,干柴烈火也操作不起来啊。”
薛曼姿气得摔了手提包:“少跟我耍无赖!”
她瞪着顾拙言,那么多想问,分手十年何时重逢的,是否又动了心,发展到哪一步了,已经偷偷和好?是随了谁的基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也想问问庄凡心,既然移了民、分了手,为什么又回来、再纠缠?
层峦叠嶂的难题堵在胸口,担忧,急躁,害怕,那点恼怒根本不值一提……薛曼姿喘了口气,对顾拙言道:“我儿子真坚强,也不怕被抛弃第二次。”
一句话噎得顾拙言瞠目,不止噎,连尊严和心底的旧疤一起被撕裂,彻底触犯了逆鳞,偏偏面对的是亲妈,无法发作。
庄凡心却心疼了:“阿姨……”
“怎么?嫌我说得不好听?”薛曼姿回道,“我只是说说,你却是始作俑者。”
顾拙言立刻出声阻止:“妈,今天太突然,你正在气头上,我改天会跟你解释。”他劝,但不服软,“不过说到底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有分寸,谁也没资格插手。”
薛曼姿一听:“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是有点忘了。”坐大腿都看见了,顾拙言不在乎多说两句,“疼是他让我疼,忘也是他才能让我忘,你儿子就这么容易栽,你指责他有什么用?”
薛曼姿红唇发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顾拙言趁机朝庄凡心抬下巴,冷静道:“你先回家吧,改天再说。”
庄凡心动作无章,脑中都是顾拙言方才的几句话,他在对方面前是一个移情别恋的、失信的人,顾拙言时至今日却依旧选择维护他,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
……和十年前一样。
装好提包,庄凡心从桌旁绕开,一步一步迈得又沉又慢,但没向着门口,而是走到了顾拙言和薛曼姿的面前。
他说给薛曼姿,更说给顾拙言听:“阿姨,当年是我对不起拙言,我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我心里放不下他,爱他,今天您看到的,是我死皮赖脸地追求他。”庄凡心说,“我以前很懦弱,现在好一些了,别人阻止我我都不会再理,只要他不拒绝我,我就继续对他好,求他跟我复合。”
他看一眼桌上:“我们签了赞助的意向书,之后为公为私我还会联系他,但不会在办公室胡闹了……抱歉。”
庄凡心握着拳头,绷紧全身的力量声明:“拙言,曾经只有你一个人努力,我只会躲,以后我会比你更努力,来争取我和你迟到的将来。”
十年的空白是无法填补的,将来的每一秒都不想再有缺憾。顾拙言一时怔在那儿,他未料到庄凡心会说出这番话,他甚至以为,再多待片刻庄凡心就会主动放弃。
“阿姨,”庄凡心最后道,“对不起。”
他说完了,这才朝外走,走出办公室后陡然放松。
屋内,薛曼姿半晌才回神:“他……”实在是难以置信,扭脸瞅着顾拙言,“他是什么意思?”
顾拙言说:“……爱我的意思。”
“妈,你自己琢磨琢磨。”
他把薛曼姿丢下,大步追出去,追到电梯外将正在关闭的门扒开,里面挤满了下班回家的员工,庄凡心站在中间,吃惊地望着他。
“刚才说的,”顾拙言卡着门,“都是真心的?”
庄凡心回答:“是。”
顾拙言张开手,很明显的姿势,庄凡心错愕数秒,不确定地走近些,一拳距离时被紧紧地抱住。
他心肝酸麻,小声坦白道:“其实我吓得要死……”
顾拙言在他耳畔笑,说他还有点良心。
一众下属早已目瞪口呆,想看又不敢看,使劲儿往后挤着,生怕影响总经理搞对象。不远处的廊中,追出来的薛曼姿和顾士伯并立着,红了老脸,互相扯皮指责,瞧你教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