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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兰看着皇帝重重的摔回了明黄色的锦被里不动了之后,甚至忍不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然后腿下有些发软,后退一步扶住了床架子这才稳住了身子。
偌大的屋子里明明还有这么多人,却偏偏静悄悄的连个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
陶君兰定住心神,缓缓扭头在屋中扫视了一圈。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敢抬头多看一眼。
皇帝真正算起来,是被陶君兰气死的。这是忤逆的大罪,只要这会有人大喊一声,或是让这一幕叫别人知道了,陶君兰都不会有好下场。
陶君兰心里当然也清楚这件事情。不过她更清楚,庄王武王就在外头,皇帝但凡是被误导着说一句关于李邺不好的话,只怕他们都能将李邺拆了吃下肚里去。
更别说,皇帝的遗诏里,还有些不好的东西。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至于要那样咄咄逼人的将皇帝逼得动怒起来,最终倒下去。
“太医,你来看看。”陶君兰绷着脸吩咐,自己则是挺直了腰板走到了那名负责记录皇帝遗诏的大臣跟前,伸手就将那已经写了一大半的遗诏拿了过来。只扫了两眼,便是直接“刺啦”一声将那遗诏直接撕掉了。然后面无表情的卷了起来拢在自己袖子里,扫了一眼想说话的大臣,淡淡出声:“重新写。”
“太子妃!”那大臣还有些气急败坏,“太子妃这般,是干涉朝政!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我只知道,外头庄王和武王已经来了,太子马上就要招架不住。”陶君兰指了指门口,高声辩论的声音已经能隐约听见了。眼下这个情况,李邺能拦住多久?儿子要来探望病重的父亲,谁又能说什么?!
太医此时满头大汗道:“皇上还有点儿气息,尽快请太子他们进来罢,也算是见了最后一面了。”
“那皇上还能说话吗?”陶君兰深吸一口气问道。
太医摇头:“不可能再清醒过来了。”
大臣厉声道:“那又如何,后宫不得干政!太子妃这般行为——”
“皇后不能当太后。皇上对皇后失望,念及当年皇后对顾贵妃用了阴私手段,虽不废后,却不容许皇后死后再进皇陵,不愿意同穴而眠。”陶君兰却是不去理会那大臣的话,只是四平八稳的徐徐吐出自己的意思:“享太后待遇,却不封太后即可。另外,庄王武王也该在丧事完了之后去就藩了。除此之外,别的事情你便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写即可。”
“这是欺骗天下臣民——”大臣还兀自愤愤。
陶君兰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随你写不写,你或是说实话也行。不过若是因为今日隐患他日朝廷动荡,那你就是千古罪人!”这人必是李邺的人,不过显然却是有些太过正直了些。只是这会子却是显然不太合时机的。
当然,她也吃定了对方是不敢真怎么样的,所以才敢这样做。如果换成另一个人,她必然不会如此连点威胁力度都没有。
果不其然,对方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咬咬牙拿出另一张纸来,提起笔来“刷刷刷”飞快的写了起来。
陶君兰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宝船太监。宝船太监低眉轻声道:“皇上的金印在床头的暗格里。”
如此写好了“遗诏”,陶君兰看着宝船太监将印落在了纸上,这才微微吐出了一口浊气。
回头看了一眼皇帝,陶君兰垂下眸子淡淡吩咐:“做好准备。”说完这话之后,便是快步往门口走去。
待到开门时候,陶君兰加快了脚步,红着眼睛哀戚的拉开了门,也不等看清楚外头是个什么情况,她便是哽咽着开口道:“太子快进去看看罢,皇上他,他……”话没说完,倒是已经说不下去了。
李邺还没做出反应,倒是庄王和武王登时如丧考妣的奋力往里头冲去。甚至还撞到了陶君兰,吓得李邺忙伸手将陶君兰拉住,又狠狠皱了眉头的查验了一番,关切的低声问道:“没撞伤罢。”
陶君兰微微摇头,然后低声催促李邺:“你快进去罢,别让他们觉得你不上心。”
李邺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做什么,当下深吸一口气,也是匆匆的往屋里去了。陶君兰扶着门框站着,心里乱糟糟的拧成了一团。
想起皇帝躺在那儿怎么也不肯闭上眼睛的样子,她心里甚至是有些微微发麻的。毕竟,是她气死了皇帝——虽说她只是说了一些事实罢了,可若她不说那些话,却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这件事李邺事后肯定会知道,只是不知他会不会怪她。而他们之间又会不会生出隔阂来?不仅仅是李邺,别人知道了又该如何看她?
甚至此时陶君兰甚至是有一点后悔的。不过很快她就又镇定下来,摇头苦笑心中道:这事儿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遇上了也没办法。总不能真让李邺去冒险。若是再来一次,她也依旧会那么做的。
不为别的,哪怕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安稳些,能让李邺和她的儿女们都少些波折,她也绝不能犹豫。
皇后没过多久也是赶了过来。接着是懿贵妃等人。
皇后在陶君兰跟前顿了顿,神色冷冷的问:“皇上病危,你与太子却是欺上瞒下,此罪回头再来追究!”
陶君兰心头冷笑,倒是也没和皇后去争这一时的意气。横竖一会儿宣读遗诏之后,皇后也就该彻底的变了脸色了,到时候若皇后还能再来追究这些,她倒是也不介意好好的和皇后争辩一番。
皇后如今,可还在禁足哪!这般匆匆跑出来,说得好听是担心丈夫,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违抗皇命,且还再添上一个打探皇帝消息的罪过。
陶君兰深吸一口气,便是也跟着进去了。
皇后已经踉跄着扑到了皇帝床榻之前,“呜呜呜”的哭出声来。庄王和武王也是一脸的悲戚和伤痛。
倒是李邺站在那儿看着,全然不似其他人的悲痛。本来没有对比也没什么,一对比之后倒是显得有些过于冷漠了。
陶君兰便是揉了揉眼睛,也扑到了李邺跟前红着眼睛道:“太子,皇上他——”倒是颇有些伤痛的样子。没办法,此时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伤痛的样子来,不为别的,只为了别那么突兀叫人诟病也行。
李邺便是也装模作样一脸沉痛的走到了床前,叹了一口气:“父皇今日突发疾病,倒是叫人意外。也不知父皇是否还有未竟心愿。”
那保管遗诏的大臣便是忙上前来跪下:“天之幸哉,皇上留下了遗诏。”
皇后和武王对视一眼,随后皇后便是问道:“遗诏上说了什么?皇上可有什么未竟的心愿没有?”
李邺和陶君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见了一点了然。说实话,皇后会这般问,他们二人却是早就料到了。毕竟,皇后最关切的大约也就是遗诏了。
之所以匆匆忙忙的过来,皇后为的也不过是遗诏罢了。
“皇上尚在,遗诏自是不能展开,更不可宣读。”那大臣果然也是个刚正的,当即便是义正言辞的直接拒绝了皇后这话。
而宝船太监则是上前来,躬身悲戚道:“皇上只说让道士们都跟着陪葬,只盼着到了地下能图羽化飞仙之事。”
这也是李邺提前和宝船太监商量的事情了。皇帝之所以有今日的下场,说白了也不过是因为那些道士蛊惑人心,让皇帝堕入了丹药长生的虚妄迷途之中。当然,皇帝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不过这也并不妨碍李邺痛恨这些道士。
这些道士迷惑皇帝相信丹道,不还是为了权力富贵?既是如此,就让他们追随皇帝去地下,继续炼丹追求他们向往的长生飞仙去罢!反正,宫中是不留这样的人的!
皇后听了这话,微微一窒:她哪里又是想听见这些话?那些道士死不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在意的还是遗诏!
庄王开了口:“除此之外呢?我怎么听说是父皇突发疾病是和太子您有关?”
李邺看了一眼庄王,只说了四个字:“庄王慎言。”
庄王被这话呛得当即就要发作,却不妨此时懿贵妃和七皇子过来了。懿贵妃见了这阵仗,登时便是放声大哭起来,拉着七皇子就扑过去,哀哀的边哭便道:“皇上,您怎么了皇上!”
七皇子也是真有些伤心,虽然不至于如同懿贵妃那般,却也是侧头问李邺道:“二哥,父皇他怎么会如此?”
李邺叹了一口气,“突发急症,太医说已无回天之力。如今这一面,只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七皇子眼圈儿登时就红了。他和李邺不同,皇帝毕竟也是疼宠过他的,自然父子之间也不如那般冷漠。难过也是应该的。
庄王却是不肯就这么被岔开话题,当即便是咄咄逼人道:“太子怎么的不肯回答我,到底父皇为何会突发疾病?父皇身子康健,我不相信父皇会突发疾病!”
庄王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狰狞的味道。大有李邺说不清楚,他就绝不放过李邺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