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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拖着沉重的身躯,慢慢挪进张府。
闻声迎出来的知秋和夏桃,见了他仿佛失了魂,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模样,视线瞬间就被水汽淹没。
她们从未见过自家男人这个样子。
从未!
他总像是一座大山。
无论多大的风雨,到他这里,就为止了!
现在,这座大山,几乎要被外界的风雨,压到了……
“老爷。”
知秋的眼眶中荡漾着泪光,但她还是使劲儿挤出了一个温婉的笑脸,朝他福了一福,轻声说道:“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呢?”
娘走了,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现在,这个家的男主人要累倒了,她就必须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夏桃没她那么坚韧。
她见了张楚这个样子,心疼得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兽一样“呜呜”低鸣着,张开双臂扑向张楚。
见她扑过,张楚却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的向旁边一跃,大喊道:“别靠近我,我身上全是人血……”
他不忌讳杀人。
那些人活着的时候他都没忌讳过。
死了他当然更不会忌讳。
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很脏……
连肚子里都是人血。
夏桃被他的喊声吓住了……
这是张楚第一次吼他。
她眼睛里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簌簌”的往下掉。
张楚看着她,心里特别特别的烦躁,但还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努力放缓了声音说:“是相公不对,你相公身上脏,你身上干净,别碰相公……”
夏桃委屈的点头。
张楚扭头看向知秋:“准备热汤,越热越好……”
知秋不敢迟疑,应了一声就往小跑着往伙房兴趣。
然而她一转身,眼眶里的泪花也同样止不住的一个劲儿往下掉。
她不是被张楚的喊声吓住了。
她只是心疼自家男人。
他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会让他觉得自己身上脏,让桃子碰一下都不肯……
……
浴桶里的水换了两次,洗出来的水还带着淡淡的血色。
张楚坐在滚烫的热水里,抓着一条汗巾狠命的搓着自己,将自己刀枪不入的皮肤都搓得像煮熟的大虾一样。
“嘭嘭嘭。”
低低的敲门声传来
张楚没回头,径直说道:“知秋吗?你去歇着吧,我这儿不需要你帮忙。”
敲门声停歇了一会儿。
“吱呀。”
张楚一回头,就见知秋拿着一条汗巾走了进来。
他一皱眉,正准备说话,就见到了知秋眼神中的倔强,登时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夫妻连心。
就像他只说了一句“我身上脏”,知秋就心疼的泪如雨下。
她知道,他肯定是在外边经历了什么他很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知秋进来一句话都没说。
但张楚依然明白她的意思……夫妻一场,你干净,我陪着你干净,你脏,我陪着你脏。
他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把脑袋搁到木桶边缘,安心的让她给自己搓背。
“刚刚吓到桃子了吧?”
“没,她这会正在生自己的闷气呢,惹您生气了。”
“我没生气,刚才是我不对,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冲她嚷嚷。”
“没事,她您还不了解吗,就是个小孩儿心性,妾身待会给她做一屉豆沙包,她就什么都忘了。”
“嗯,这几日家里一切都好吧。”
“一切都好,这几日李正和骡子轮流带人守在家门外,唯恐您不在,有贼人来家里捣乱。”
“嗯,他们俩还是靠得住的……”
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家长里短。
张楚那颗烦躁不安的心,渐渐的安定下来了。
没过多久,知秋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她一偏头,才发现张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但哪怕是睡着了,他的眉头也依然皱成了一团。
知秋用手轻轻去抚,但怎么抚都抚不平……
她咬着牙,不想让自己的泪掉下来。
她知道,哭帮不上自己的男人。
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就是心疼。
锦天府那么多老爷们呢!
凭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家男人去扛?
合着你们的命金贵,我家男人的命就不值钱么?
“您呐,怎么就这么不聪明呢!”
她用葱白的食指,轻轻点着张楚皱着一团的眉头,话都还没说完,泪就掉下来了,“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拼死拼活,真的值得么?”
他是全世界对她最好的人。
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他和妹妹。
若能换他少皱一次眉,哪怕整个锦天府里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在乎。
哪怕她那一对名之为父母的人,现在也还住在这座城里。
……
张楚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房梁。
耳旁似乎还萦绕着北蛮兵“乌拉”、“乌拉”的叫喊声。
还回荡着那些守城士卒,抱着北蛮兵从城墙上坠落下去的最后一声呼喊。
眼前似乎还能看到,犹如蝗虫过境一般的密集箭雨……
好半晌,他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
一将功成万骨枯。
看来自己果然不是做将军的料。
才打了三天仗,他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他从床上爬起来,取出一件白袍裹上,慢悠悠的走出房门。
“老爷,您起来啦。”
“老爷,您饿么,锅里该给您热着饭菜呢。”
府里的下人们见了他,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只有他在这个家里走动的时候,府里的这些个下人们心里才有底气。
张楚一路胡乱的点着头,走到前院,就见知秋和石头站在梅花桩上用桩功打熬桩功,夏桃百般无聊的坐在一旁瞧着他俩发呆。
“阿爸。”
石头远远的就望见了张楚,激动的拉了拉身侧的知秋,磕磕巴巴的大喊道:“阿爸!”
沉浸在观想状态中的知秋被石头唤醒,她见了张楚,笑着从梅花桩上跳下来:“老爷,您睡醒……”
“咚。”
她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一声低沉的闷响给打断了。
张楚顺着闷响一定神,见石头站在院子里,脚下的青石条已经裂开一片密集的蜘蛛网裂痕。
他的眼神顿是一凝。
这孩子修习桩功才多久?
怎么可能会有如何强悍的力道?
他大步走过去,才发现石头刚刚砸出来的裂痕,竟然是地面上最浅的裂痕。
“石头,干娘不是告诉过你吗,从梅花桩上下来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吗?”
知秋抚摸着石头的头顶,就像是在摸一只小狗儿一样。
石头一脸无辜,还在对知秋指张楚,磕磕巴巴的说道:“阿爸、阿爸。”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能将石板踩裂的?”
张楚蹲下身,仔细打量着地上的裂痕,问道。
知秋没什么感觉,回想着说道:“好几日了吧,这孩子收不住自己的力道,这几日没少弄坏家里的锅碗桌椅。”
张楚想了想,抬起右手牵起他,温言道:“孩子,你拉阿爸试试?”
石头歪着头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理解了张楚的意思。
也不见他如何做事,手上便陡然发力!
张楚右手小臂上的肌肉瞬间隆起。
石头脚下的青石板再度崩裂。
“好了孩子!”
张楚面不改色的轻声说道,心头却已经翻起惊涛骇浪。
天赋异禀!
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这孩子手下竟不下千斤之力!
他习武才多久?
张楚仔细一回想,惊骇的发现,从他将石头捡回张府,到现在,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个月!
更变态的是,如此强悍的力道,石头的骨骼竟然完全没有承受不住他力量的迹象!
想当初他突破八品后,以青石条量力,单手力量超过一千三百斤,臂骨就疼得像针扎一样!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思着,九品武者之下,这孩子打谁谁死!
这意味着,这孩子若是练髓,一转就相当于别人二转!
这意味着着,这孩子于在三品,有真正的无敌之姿!
石头见张楚望着自己,咧着嘴,朝张楚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阿爸。”
张楚侧过头问知秋:“你教的?”
知秋:“妾身是教他喊阿爹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开口就阿爸。”
张楚想了想,点了点头:“应该是雁铩郡那边传过来的口语。”
顿了顿,他又道:“这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你们带太危险了……他以后跟着我吧!”
知秋没意见:“您拿主意吧!”
张楚牵着石头转身往客厅走去:“走吧,跟阿爸吃饭去。”
石头走了两步,突然又拽住了张楚,扭头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声一传出,他那条掉毛的邋遢老狗,就从伙房那边钻了出来,摇头摆尾的围着石头绕圈圈。
石头也不在乎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雪白练功服,弯下腰就把老狗夹在腋下。
老狗竟也不觉得难受,还够着脖子去舔石头的脸。
张楚瞧着,倍儿有喜感。
“来人!”
他高声喊道。
一名玄武堂甲士匆匆走进来,躬身道:“帮主。”
“通知李堂主和罗堂主过来见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