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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费城送来六支帕图斯干红,简亦风让他全部打开后离开。
费城出了病房,简亦风缓缓地锁好门,拉上窗帘,房间里只留下一盏微弱的床头灯,她默默地走到林致远身边,安静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再也不想离开,她知道一旦放开,便是永远。错过了今晚,或许就错过了一辈子。
“致远,遇见,是我们的缘分,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我相信你和我一样,坚信这一世情缘会伴我们到老。可现在,事情乱了,我也乱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致远,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是爷爷弄错了!是爷爷弄错了!”简亦风流着泪,哽咽着,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林致远默默地流泪,默默地把面前的酒喝光。吸了吸鼻子里即将流出的泪,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致远,我无法形容我的不知所措、我的忐忑不安、我的太多太多不舍。为什么我爱的男人,最后都是我的哥?为什么?致远,我不要,我不要你再做我的哥!我有哥,我再也不要哥!”简亦风痛哭流涕,再次斟满酒,仰起脖子一口喝光,“致远,遇上你,我心满意足!曾以为,一滴水足以解我饥渴,一杯酒足以让我沉醉,哈哈,现在发现,我好像酒量有所长进,今天我只想喝醉,你为什么不陪我?为什么?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醉?”
林致远仍然不语,眼眸里,毫不掩饰地流露着缱绻和深情。看着简亦风泪如雨下,痛苦和煎熬又一次将他淹没。风儿的苦,也是他的苦;风儿的迷惘,也是他的迷惘!随着简亦风在自己怀里不停地扭动,林致远的身子开始发抖。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发际线移到她的眼眸,吻干她苦涩的泪水。明知道再也不能如此恣意妄为,可因为还没拿到梁一凡的最终宣判,林致远终归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地紧贴上她的唇,他能感觉到,随着她的抽泣,她的唇也在他的唇下颤抖。
再后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只是执手相看泪眼,默契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激情地吻了一次又一次。
五瓶见底的时候,林致远已是烂醉如泥,而简亦风却清醒如初。费力地给林致远脱去外套、脱了鞋、扶上床,水池里放好热水,挤了热毛巾,替他擦脸、擦手,再帮他擦身,最后帮他擦脚,每一个脚趾头都擦得那么用心、那么认真。
做完这一切,简亦风站在淋蓬头下把自己冲洗干净,然后掀开被子,静静地躺在林致远身边,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泪如泉般涌,心里尽是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与他情人节同床共枕,却无关风月。
老天爷,你到底怎么了?我不顾一切地爱,你却费尽心机让我离;我破天荒只求一醉,你却拼了命地让我醒!你为何要如此捉弄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让我受此折磨?为什么我爱的男人都是我的哥?
渐渐地酒劲儿直往头上冲,简亦风感觉头疼欲裂,但她的神志依旧很清醒。踉踉跄跄跑到卫生间,大口大口的红酒从嘴巴里、从鼻子里争先恐后地往马桶里倒。吐完之后,漱了口,再次躺到床上,看着林致远明显的黑眼圈,简亦风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孩子,她能想象得出几天来他的困惑、他的感伤,怪不得机场再见时,他是那么憔悴,那么彷徨!
胃里又开始搅得翻江倒海,再次走进卫生间,一阵狂吐后,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坐在地上,抱着马桶,似乎马桶也在不停地晃动,从喉咙到胃,像是着了火,又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吞噬着她,简亦风感到呼吸越来越局促,心里憋得慌,拼命地自上而下抹着自己的胸口,一遍一遍地深呼吸,她痛苦!她难受!感觉灵魂游走于躯体和空气之间,人像是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挣扎、再挣扎……
怕自己再吐,强撑着把两条大浴巾折起来铺在床边,把垃圾桶放在上面,服下医生开的所有消炎药,独自拿起酒瓶,毫无形象地大口大口地喝下最后一瓶红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床。
致远……既然情浅缘深,今夜,就让我安静地在你怀里死去,我再也没脸看见明天的太阳。若我今夜逃过此劫,此生,爱与我绝缘……
简亦风开始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字,平静地等待着死神降临。尽管时而不时的呕吐会打断她的数字,可是她依然一直清醒地数着4560、4561、4562……
凌晨两点,她摸着床头柜下床,只感觉床在移,床头柜在走,而她始终迈不开一步,好不容易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喝水,呕吐;
凌晨三点十分,昏昏沉沉,但神志清晰如常;
凌晨四点,浑身酒精过敏留下很多小红疙瘩,奇痒无比;
凌晨五点,感觉依稀可见黎明前的曙光,意识开始游离;
凌晨六点,天亮了,她却沉睡不醒……
林致远早早醒来,是因为柯杰的电话吵醒了他,头晕乎乎的,眼睛疼得睁不开:“阿杰,怎么这么早打我电话?”
“林狐狸,亦风来台湾啦?”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的新闻铺天盖地,配上了昨天你在机场接机的照片。”
“嗯,来了。”林致远没有下文,因为他看到简亦风躺在自己怀里:“阿杰,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
柯杰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儿,林致远已经挂断电话。
林致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喝着、喝着,他喝醉了,连日来无法合眼的他,昨夜在酒精的作用之下,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林致远看看身上,衣服还在,刚刚紧张的神情放松了一些。
房间里酒气熏天,他悄悄地下床,去了洗手间,发现卫生间里到处一片狼藉,想起上次在华侨城奥斯廷酒店简亦风醉酒的情景,可想而知,夜里风儿难过成什么样子。
林致远把简亦风床头的脏浴巾放进卫生间的竹篓里,打开排风扇,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坐在床边,握住简亦风的手,凝视着熟睡的她入了神,顷刻间,泪水模糊了他的眼。此刻的她平静地睡着,似乎忘记了一切烦恼。
林玉珍和谷逸夏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简亦风依旧在沉睡之中。
林致远拉开窗帘,轻柔地喊着:“风儿,风儿,你醒醒,奶奶来看你了!”
简亦风一点反应也没有。林致远一下子着了急,连忙摇晃着她的身体,她还是没有反应,再看到简亦风的脸上、脖子上、手上,凡是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红疹子,林致远使劲按着床头的呼救器,一会儿功夫,病房里医生、护士进进出出。
梁一凡的爸爸梁届院长亲自到场,经过会诊,专家们一致认同:病人出现的皮肤湿冷、嘴唇微紫、呼吸缓慢、昏迷不醒的酒精中毒症状,证明其血液中的大量酒精已经明显损害脑功能,导致病人意识丧失,这种情况及其危险,再不采取果断措施,极有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因距离病人饮酒的时间太长,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洗胃,配合血液透析,迫使酒精排出体外,才能快速缓解中毒症状。
救治方案一确认,护士即刻推来急救推车,飞速推向透析中心。林致远一路跟在推车旁,直至被挡在门外。
林玉珍在谷逸夏的搀扶下,哭哭啼啼的来到透析室门口,朝着林致远的后背就是一巴掌:“臭小子,看你平时办事稳重、有节制,这次怎么这么浑啊?亦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爷爷该怎么办?”
“奶奶,对不起!对不起!”林致远把头深深埋在林玉珍肩膀上。
漫长的等待,让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情绪变得越来越焦灼。
“奶奶,我怕!”一向沉稳的林致远乱了方寸,极度不安地看着林玉珍。
“孩子,别怕!亦风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林玉珍嘴上安慰着林致远,可心里也是忧虑与不安。
四小时之后,护士把已经清醒过来的简亦风推了出来,送回病房,继续观察。
简亦风看了一眼林玉珍、谷逸夏和林致远,眼睛一眨不眨、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下巴一直在不停地抖动,渐渐地,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的眼睛里生成,然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滚下来,滑进她的黑发、滚入她的耳朵。
“孩子,奶奶知道你心里苦,想哭,你就放声哭出来吧,那样心里会好受一点。”林玉珍坐在简亦风床边,拉着她的手,含泪说道。
许久,简亦风微微侧身,趴在林玉珍大腿上,大声哭了出来:“奶奶,为何要救我?救活了又能怎么样?我现在没脸苟活于世,我该怎么办?您告诉我……”
梁届从病房门口路过,刚好听到这段话,他朝病房看了一眼,快速离开。
下午,梁届又过来了一次,经过检查,他高兴地说:“林阿姨,您放心!简姑娘她没事了。如果你们觉得在医院不方便,可以把她带回家。”说完,又关照了这两天的饮食注意事项。
出门时,他把林致远叫了出去。
“致远,到底怎么回事?”
“梁叔叔……”林致远心如刀绞,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梁届看着林致远说道。
“亦风……亦风是爷爷的亲孙女,也就是说,她是我的妹妹!我们……我们……谁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不可能!”梁届一口否认。
“怎么不可能,那根项链,就是铁证。亦风爸爸的长相与爷爷无二。是我太大意,怎么就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一凡已经替他们在做亲缘鉴定。”
“我……我是说,你爷爷在大陆怎么会有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他提过呀?”一丝慌乱闪过梁届的眼眸。
“爷爷没有提过,不代表就不存在!”林致远痛苦地说。
病房内,简亦风泪眼朦胧地恳求着:“奶奶,我真不想回家,我不想看见爷爷,我还无法接受你们所有人。我想让致远陪我到外面走走。我保证不喝酒,您放心!好吗?”
林玉珍知道,这事来得太突然,就连她本人也还没有反应过来,更不要说两个热恋中的孩子。急,肯定是急不来,孩子的情绪,只能由他们自己去调节,于是艰难地点点头。
林致远陪着林玉珍和谷逸夏回到林家大院,给自己和简亦风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又马不停蹄地带上简文华亲自准备的绿豆汤去了医院。
简文华知道简亦风上午抢救的全过程,他强忍着没去医院。他知道简亦风目前还无法接受他,将心比心,孩子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明白?因为他也没有勇气面对简亦风那双眼,那张脸,那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痛苦。找到亲人的欣喜,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取代得无影无踪。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哪怕亲人不能相认,只要亦风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