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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章氏刚刚从东宫回了宣国公府,坐下来连茶都来不及喝一口,便问身边的白麼麼道:“四夫人和四小姐回府了?”
白麼麼回答道:“是,已经安排了她们在原来四房的院子里歇息。”
赵章氏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看她们如何?”
白麼麼自然知道赵章氏想知道什么,便一五一十的回答道:“四夫人的性子跟十几年前倒是没有多变,四小姐的模样的确十分出挑,您知道四夫人的模样便十分倾城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将四老爷迷得跟什么似的,但四小姐的模样比四夫人还要绝色上几分。且我看她行事,也的确如传闻说的那样十分懂事和能干,我看四夫人有时候行事反而要先去看女儿的眼色,且她也十分会做人,进门给每个下人都送了礼,那礼也不贵重,倒是让人看不出别有用心来。”
说着从身上拿了一样东西出来,递给赵章氏看,道:“诺,这便是四小姐赏给老奴的东西。”是一支龟纹玉做的玉簪
赵章氏拿在手上看了看,簪子做工有些粗糙,龟纹玉又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石,看得出并不值什么钱,但这看着像是戎人插戴的东西,跟汉人用的钗簪款式不一样,得了倒是能贪个新鲜。
白麼麼继续道:“府里其她人跟老奴一样,得的都是一些异族的东西,像簪子、手串、荷包、簪子什么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那些麼麼婆子们倒没什么,就是年轻的小丫鬟们,贪新鲜稀罕了一阵。”
赵章氏将簪子还回给白麼麼,心里却不由沉思起来。
那位侄女看着的确是个玲珑通透的,她们初初回府,又是庶房,若什么都不做,府里的下人捧高踩低不会将她们当回事。若是给的是银子,则容易被人看成肥羊,以后只将她们当羊宰,要干什么都得先拿银子,不说她们回京未必带了多少银子,就是带了金山银山回来,日子长了也不够喂足那些下人的。何况一回来就大手笔给下人散银子,也容易让自己以为她是在收买人心,得罪她这个大伯母。
反而现在刚刚好,用一些不值钱却新鲜的玩意跟人示好,既不得罪她又笼络了人心。
府里的小姐回京还记得给她们这样的下人带礼物,下人们没有不心里舒坦的,对这个小姐可不就亲近了几分,以后行事能给的方便怕也就给了。
赵章氏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侄女太蠢笨了,怕她进了东宫护不住自己的一双外孙,也给宣国公府带不来好处,若行事太聪明了,又怕她心也跟着大了,对小皇孙起什么歪心思。
真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她甚至突然觉得,送这位侄女进去,于宣国公府未必是好处。
到了晚上宣国公回来,赵章氏跟他说了赵姜氏和赵婳回来的事,以及将赵婳在宣国公府里的行事也说了,连自己心里的顾虑也都说了出来。
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打消宣国公送赵婳进去东宫的主意的,她此时倒宁愿从旁支里重新选一个姑娘出来,若是旁支的姑娘,她至少能保证能拿捏得住她。
但宣国公府却不以为然,开口道:“送进皇家的姑娘,自然是聪明些的更好。若她是真聪明,就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若她是假聪明,那我既能捧她上天,自然就能摔她入地。”
宣国公的话即已经说到此,她却也不好再多说。毕竟这涉及到外头的事,多说了只会令丈夫不喜。
宣国公道:“趁着这些日子,多敲打敲打她。”
赵章氏道:“我省得。”涉及到自己外孙的利益,便是他不说,她也知道要这么做。
宣国公又道:“四弟妹既然已经回来了,我看让她也别再回四川去了,四川穷山恶水,实在是太艰苦了些,过几个月等娘娘百日过了之后,将老四也弄回京里来,这也算是我们做兄嫂的体恤弟弟了。”
这其实便是想将老四和赵姜氏留在京中做人质了,赵章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我去跟四弟妹说。”
宣国公点了点头,又道:“你明日去东宫给娘娘哭灵的时候,将婳儿也带上吧,也让她去给娘娘磕个头。”
这话虽说得漂亮,但赵章氏自然能听懂,这实际上是让她带她去东宫提前让太子看一眼,以求提前让太子留个好印象。
让她在女儿的丧礼上,去给女婿跟侄女拉皮条,只怕是个做母亲的都能怄死。赵章氏不由道:“这也不必急在这一两日,我看等女儿百日过了再打算也不迟。”
宣国公却转头看了赵章氏一眼,皱了皱眉道:“妇道人家,别太感情用事。”
赵章氏只能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是面上却不由沉郁了几分。
到了第二日,赵婳便被人服侍着穿上了缟衣素服,被人请到了赵章氏的面前,然后和赵章氏一起做了马车去了东宫。
赵章氏想到今日要做的事,面上的情绪并不大好,连带着对赵婳也不喜了几分。在马车上只提点了一句道:“东宫贵人多,去了之后少说话,跟着我去给你大姐哭几声,也不枉她给你谋划的前程了。”
赵婳恭恭敬敬的道是,赵章氏点了点头,然后便冷着脸并不多说话了。
赵婳却不由思索,自己是否哪里没有做好得罪了这位大伯母。明明昨晚她请自己和赵姜氏去见时,态度还算亲近和温和的,怎么不过一晚,对自己的脸色就变了。何况她总感觉她看自己时,眼神总带了几分厌恶。
她不由回忆了一番自己昨天的行事,自认为没有一丝错处。
或是昨天她用小东西去笼络下人的缘故,跟着她不由懊恼起来,她自认为自己昨天的做法是最恰当不过的,但也显得自己太过精明了些,自己如今的现状,藏拙倒是比聪明外露要好一些,这位大伯母可不一定喜欢她的聪明。
看来下次行事,还是要更注意一些。
等到了东宫,赵婳跟着赵章氏下了马车。赵婳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东宫的大门,看着原主记忆里前世住了五六年的东宫,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番,这东宫,连门前的石狮子都跟记忆里没有一丝变化,而如今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前世,她也便是在今日遇上太子的,那时候在太子妃的灵前,太子来和大伯母说了几句话,临走的时候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的走了。只是可惜,那时原主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心里只顾着害怕了,什么都来不及表现,直到太子走了之后,才想起这个英挺俊朗的男子,便是自己以后的丈夫,然后心里才砰砰砰的跳起来。
回想到这里,赵婳不由心里一动,好像突然明白赵章氏对自己脸色不好的原因了。原来如此,怕前世原主和太子的第一次见面,也都是设计好的,难怪赵章氏突然讨厌了自己。
知道是怎么回事,赵婳心里却是放心了下来。
而此时赵章氏转头看了一眼赵婳,然后才跟着门口迎接的太监进了东宫。
而此时在东宫被设为太子妃灵堂的元安堂里,徐莺坐在内室的一张太师椅上,脚边两个小宫女在给她揉着膝盖,她被揉得脸色直发白,但却还不忘对旁边的梅香吩咐道:“你去看看灵堂的纸钱、香烛、香油够不够,不够赶紧令人去库里调一些出来,别到时候到了笑话。”
梅香道是,然后匆匆的出去了。
膝盖被揉得疼,徐莺不由“嘶嘶”了几声,然后便不由在心里叹道,谁说穿成太子的小妾是享富的命,以后再有机会看到谁文里这样写,她到她文下刷负分去,这职业真不是人干的,特别是太子貌似还特别看重你,让你干着不该你干的事情时。
太子妃治丧,东宫按理该是份位最高的柳嫔来料理的。
就连柳嫔都这样以为,并最好了管事的准备。太子妃怀孕的时候她不愿意出头管家,那是因为她怕太子妃耍什么阴谋,泼一盆脏水道自己身上。但如今太子妃死了,料理太子妃的丧事这么出风头的事,她却是很愿意干的。
她也不愿意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到时候她将太子妃的丧事料理得漂漂亮亮的,别人少不得赞她一个“贤惠”,何况,她是东宫里嫔妾里最大的,若她没出头却让别的嫔妾出头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结果太子却真没让她出头,而是指了徐莺来料理太子妃的丧事。
其实太子的想法也很简单,当日太子妃生产,东宫这么多嫔妾唯有一个徐莺站出来,其他人全都躲了,所想的不过是觉得皇后拿太子没有办法,但过后想要给她们这些东宫妾室小鞋穿还是易如反掌的,所以并不愿意正面跟皇后的人对上。
其他人就不说了,出身太卑,但一个柳嫔却是有娘家撑腰的,其父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她若能站出来,黄姑姑难道还敢像当日随意呵斥莺莺那样随意呵斥她,就是两边对峙起来,黄姑姑也必要顾忌几分。结果该她上场的时候不出现,让一个刚进府出身也不显的才人在那里撑着,现在有好事了倒想上赶着来,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既然不愿意出头,那就一直缩着吧,他将机会给愿意出头的人。
柳嫔因为这事被气得半死,她自然没底气跟太子叫嚷的,于是每次看到徐莺的时候,就像霍霍的在甩冷刀子,十分令徐莺颤颤抖。
只是被赋予重任的徐莺却没有那么高兴,经了前面她管家的事,太子好像真以为她所有事都能无师自通一样,不管她明示暗示的跟他说她真的不行的,她一定会将太子妃的丧事搞砸的,但太子就是用一种“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的眼神回望着她,但其实她真的很想大声说“臣妾做不到啊!”
她来到这个时空也不过是才一年多而已,前一半的时间还是因为不肯接受现实在床上浑浑噩噩躺过去的,后一半时间终于决定发愤图强了,但她对这个朝代的了解,也仅止于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米多少个鸡蛋,一亩地能长多少庄稼,当朝的皇帝是姓李不是姓朱的阶段,她哪里知道办太子妃的丧事该用多少的香烛纸钱,多少的三牲供品,规格要办多大,有什么忌讳没有。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太子真的是太瞧得起她了。
何况作为嫔妾,她每日还是要到太子妃灵前哭丧的,你是愿意每日只干哭丧这一件活儿呢,还是在干这件活的同时再多干一件料理丧事的活,她又不是天生自虐,这活谁爱干谁干去。
想当初看到自己穿到农户家中,她一直以为自己走的应该是种田致富的道路,她都已经在考虑利用前辈子学到的农业知识,带领全家农业发家致富了,结果没想到事情来了一个大转弯,原来她要走的是宫斗升职的道路。
果然是人生路上处处有意外。
不过太子也并非真的相信她一个人就能将太子妃的丧事扛下来,何况来哭丧拜灵的还有王妃公主郡主这样的大人物,让她一个太子才人去接待也不合适。所以太子还请了自己的两位嫂子恭王妃和简王妃来帮着料理,而名义上徐莺是从旁协助。
为了行事更加稳妥,太子又叫了两个大姑姑到她身边帮衬,其中就有一个芳姑姑,另一个姓孙,再加上原来太子妃身边的*和唐麽麽,于是徐莺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太子妃丧事的料理人之一。
没等徐莺吐槽完自己的各种悲催,梨香已经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了,对徐莺道:“娘娘,您得赶紧出去哭丧了,离得太久只怕要被人说嘴。”说完挥手令给她揉膝盖的两个宫女下去,拿了护膝帮徐莺戴上之后,然后便扶了她站起来。
徐莺对半扶半拖着她要出去的梨香道:“等等,你先等等。”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口气喝下去之后,然后才昂首挺胸,颇为悲壮的往外面的灵堂走。
徐莺想到自己被□□过和即将再次被□□的膝盖,顿生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之感。
也不知道太子妃的丧事办完,她的腿会不会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