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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原本听到菡萏是皇贵妃贴身宫女的时候,还有些心惊肉跳,怕自己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但是,听到皇上已经处置过了,便放了心,他可不希望引起陛下怀疑,立即笑着说道:“皇上圣明,像这种见色忘义,又背主的丫头,就该狠狠处置。”
显德帝淡淡说道:“不过,她现在不叫菡萏了,她仰慕宜之,为了随你一起离开,她不惜去求皇贵妃,甚至对皇贵妃以死相逼,皇贵妃心软就答应了。可惜,她知道秘密实在太多了,朕却不能就这么放她走,只能稍稍处置了一番,这样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朕和皇贵妃都好。”
梁玠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显然有些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将皇贵妃身边的人赐给自己。
显德帝见梁玠的目光落在了菡萏身上,便说道:“宜之莫不是觉得这名宫女眼熟?你们的确曾经见过面,她就当初在皇贵妃身边伺候的丫头,名叫菡萏的。”
显德帝说完就一拍了拍手,八名美貌的宫娥从殿外鱼贯而入,整整齐齐地跪在了地上,只是有一人的动作有些不自然,跪下的时候,差点栽倒在地,一下子就将她突显了出来。
后来皇帝的表字越来越边缘化,有的甚至就不取表字了。
古人“讳名不讳字”,皇帝的御名,全国都需避讳,官吏和百姓都需牢牢记住,一旦说漏了嘴,或不小心行诸文字,后果会很严重,皇帝的表字,书写时虽不需避讳,可在口语中依然不能用于称呼。
其实显德帝做皇子时也是有表字的。可惜,当了皇帝之后,就没人敢喊了,当然姓名就更不能说了。
宜之是梁玠的表字。
“好了皇兄,朕知道了。”显德帝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要再拿祖制说事了。我见皇兄和宜之身边,也没什么人伺候,所以,特意挑选了八名宫女,就是路上给皇兄解闷也是好的。”
福王露出一丝感动之色,微微躬身说道:“微臣也舍不得陛下,只是祖制不可违……”
显德笑看着恭敬地站在下面的福王和福王世子,有些不舍地说道:“皇兄明日就要离京了,朕心里很是不舍,下一次见面,说不定又得等上三年了,朕还没跟皇兄叙旧完,真想再留皇兄在京住几日。”
勤政殿。
她过得是好是坏,都不关她的事。
想到这几天,菡萏一次也没过来,苏婉对她就彻底失望了,也熄了要再见她一面的心思,以后只当没这个人。
用过早饭后,便在院子里散步。她突然也想起来,福王和福王世子已经进京几天了,如今也差不多该离京了。也不知陛下将菡萏赐给福王世子了没有。
经过这几天的修养,苏婉的身体也恢复了许多,身上的那种有气无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脸庞也变得红润起来。
不过,彩月年纪大了,过不两年,就该出宫了,所以,还是要尽快培养新人。
苏婉考察两天后,也就放了心。只是对于彩月,到底无法像当初对待菡萏一样了。
怪不得之前菡萏一直打压她,不让她冒头,想必感受到了威胁。
跟菡萏不同的是,她一直严格遵守规矩,从不越雷池一步,因为在宫中长大,十分会察言观色,规矩更好,总是会在苏婉需要的时候出现,该退下的时候退下,做得比菡萏还要好得多。
彩月的能力丝毫不比菡萏差,虽然一开始有些不熟悉,但上手很快,又有邱妈妈在一旁帮衬,很快就将苏婉的一应事务,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菡萏一走,彩月就补了上来,成了苏婉身边得力的大宫女。
苏婉的心情也彻底平静了,甚至开始习惯了没有菡萏的日子。
时间又过了几天。
当然,这件事,他根本就没打算告诉苏婉。
显德帝心硬如铁石,根本不可能改变主意,一挥手,就让人将菡萏拖下去了,挑断手筋后,直接看管起来,免得她去烦苏婉。
她不能说话还好些,甚至很多人都喜欢是哑巴的下人,因为能保守秘密,说不定还会更加信任于她,她就算哑了,也有希望。但是,若是连手都废了,她就真得是彻彻底底的废人了,什么都做不了,还得连累被人,世子殿下怎么会多看她一眼?
若是她早知道离开京城会有这么大的代价,她一定不会对娘娘说那番话。
她真得后悔了!
她后悔了!
菡萏惧怕地摇着头,泪水不要钱似的在眼中滑落,她哀求地看着显德帝,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就算如此,显德帝也会派人严密监视福王府,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一生都会活在监视之中。
这就是她离开皇宫的代价。
最后还是决定挑断她的手筋,不会太影响美观,手使不上力,自然也就废了,想要写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废掉手的方式有很多,比如砍了双手,挑断手筋,砍掉十指等等,最保险的莫过于砍了双手,可惜,那实在太不美观,显德帝也不好将她赐给福王世子。
菡萏以前就认得一些字,跟着苏婉后,也开始跟着苏婉识字、写字了,管个账什么的也没什么问题。
谁知道显德帝又道:“她识字,就算不能说,还能写,直接废了她的手。”
这下,陛下总该放过她了吧!
何况,娘娘再嫁之身,陛下不也没有嫌弃她吗?
虽然不能说话,但想必世子殿下也不会在意的。
她心里有点庆幸,至少自己还活着。
她也现在才明白,陛下之前不是想要她的性命,而是要毒哑她,让她以后再也不能说话。
她喉头烧的厉害,就好像在被火烤一样,让她直恨不得死了算了,然后,她就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话了。
下一刻,菡萏就喷出一口血来,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蜷缩着倒在地上。
杨永这才命人放开他。
“现在才想求饶,晚了。”显德帝冷冷说道。
话未说完,就被杨永用酒杯堵住了她的嘴,毫不怜惜地灌了下去。
“不,不要——”菡萏惶惊恐万分,涕泪横流地喊道:“陛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跟福王世子走了,以后安安分分地伺候娘娘,求陛下饶了……呜呜……”
“是!”杨永立即应了一声,示意一旁的两个小太监上前,将菡萏给按住了,让她不要乱动。
“动手!”显德帝看向杨永说道。
“奴婢不敢。”菡萏再次惶恐叩头道,“奴婢是为娘娘着想。”
显德帝见她还敢拿婉儿来威胁他,立即眯起了眼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朕!”
菡萏却没有看他,她又在地上跪好,一边向显德帝叩头,一边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以后再也不会透漏娘娘消息了。若是奴婢死了,娘娘肯定会难过,难道您愿意看到娘娘伤心?”
杨永见状,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阴测测地说道:“菡萏姑娘,你不饮下此酒,陛下有怎么会安心放你离开?你不是为了福王世子什么都愿意做吗?怎么现在连杯酒都不敢喝?”
她不想死,她只是想要过得更好罢了,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不……”菡萏回过神来,立即摇着头,一脸惊惧地往后仰了仰身子,整个人都瘫坐在地。
杨永会意,端着托盘上前,笑眯眯地对正正发呆地菡萏说道:“菡萏姑娘,请吧!”
“婉儿心软,又宠你们,这点朕不反对,但却不能容忍,有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得寸进尺,辜负婉儿的信任。你若是真想跟福王世子离开也行,只要你喝下这杯酒,朕就让你如愿以偿,将你赐给福王世子。”显德帝说完,就看了杨永一眼。
当初她做的时候,她没想这么多,所以,也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过分,现在听到皇上的话,她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苍白起来。
菡萏神色一愣,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朕会相信你吗?”显德帝冷笑,“三年前你都敢向福王世子泄露婉儿的消息,如今,更是为了他,完全置多年的主仆情意于之不顾,令婉儿如此伤心难过,你让朕怎么相信你?”
说着,就砰砰砰地向显德帝磕起头来。
菡萏闻言又惊又恐,立即哭着自己辩解道:“陛下,陛下……奴婢发誓,奴婢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娘娘和陛下,更不会透露半点关于娘娘的消息,求陛下成全奴婢吧!奴婢求求您了……”
菡萏现在都敢为了福王世子背叛婉儿,若是以后有了他的孩子,心里哪还会记得婉儿对她的好,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出卖婉儿。
而菡萏,竟然还敢跟一个藩王离开,万一福王心怀不轨,想要对付皇上,他肯定不会放过菡萏这么好的信息来源。
“若非看在婉儿的面子上,朕是绝对不可能答放你出去。就算勉强答应了,也不可能让你离开京都,因为你知道婉儿的秘密实在太多了,朕可不放心。”显德帝淡淡说道。
菡萏听了这话,浑身一颤,却是不敢说话。
放出去的宫女,大都是没有什么地位,不在嫔妃跟前伺候的宫人。
显德帝这才对菡萏说道:“你可知道,本朝建国以来,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将宫女放出去的规矩?那是为了防治宫人泄露禁中之事,就算朕如今改了宫规,也并非所有宫女都能放出去。而像你这样贴身大宫女,原本是永远都不可能出去的。”
然后杨永就手中捧着一个漆灰描金托盘,从西暖阁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酒杯。
显德帝才懒得质问她,直接喊道:“杨永——”
显德帝一见菡萏的神色,便知道她没有丝毫悔悟之心,真是让他为婉儿不值得。
小太监通报之后,菡低眉顺目地走了进去,向御案后的显德帝跪下行礼,跪伏在地上说道:“奴婢菡萏拜见吾皇万岁。”
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陛下如何责难她,她都会挺下去。
她知道陛下宣自己来,必定是为了娘娘出气,她差点气晕了娘娘,陛下又如何不生气?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坚定了几分。
终有一天,世子殿下对她,也会像是陛下对娘娘那样,深情不悔。
世子殿下跟陛下无论是长相、性格,甚至喜好,都有些相似,她伺候了娘娘那么久,对她的性格、动作,喜好都了如指掌,甚至对于陛下的喜好都颇为了解,如果她有意模仿娘娘,世子殿下必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若是福王世子不进京,她只能将这份心思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让人知道,可偏偏他来了,她积压的感情就瞬间爆发了。
她对福王世子的感情,大多是这三年来,通过她的幻想,一点点地累积起来的。
只有几天的相处,的确让她对福王世子生出了一丝好感,但绝对不会让她爱得死去活来。
上天待她不薄,她终于遇到这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要抓在手里。
她只能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可是,她却不敢对陛下动心思,因为她知道娘娘对这件事的态度有多坚决,若是她这么做了,娘娘绝对不会对她手下留情,而她更是亲眼见过陛下如何对付那些勾引他的女人的,陛下的手段只会比娘娘更狠。
若是有一天,能有人对她这样好,就是死也甘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就好像那句诗中所说——
见过如同陛下这样的男人,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入眼呢!
陛下一直独宠娘娘,娘娘不喜欢他宠幸别的女人,他就果然不去了,这一宠就是几年,他做到了天底下绝大多数男人都办不到的事情,更何况,他还是皇上,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她从没见过有人对娘娘这样好,就算除却他皇帝的身份,对娘娘来说,陛下也绝对是个好男人。
私底下,她对陛下和娘娘极为羡慕和憧憬。
那时,她心里就会高兴一整天。
毕竟因为陛下和娘娘同吃同住的关系,她见皇上的次数太多了,即便现在她对陛下依旧充满敬畏,却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战战兢兢,有时候,在陛下和娘娘说笑的时候,还能插上两句嘴,陛下也不会在意。
若是以前,陛下单独召见她,她是不会感到惶恐不安的,说不定还会感到窃喜和骄傲。
但她一般都是在后殿伺候,极少进正殿,就算偶尔来一趟,也是来替娘娘传话而已,不敢多做停留。
她随着娘娘在这里住了很久,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菡萏忐忑不安地跟着小太监来了勤政殿。
……
“是,陛下。”杨永立即下去吩咐人去做了。
显德帝说完这件事后,突然又吩咐道:“你让人把菡萏那个贱婢押过来,再去挑选几个容貌绝色的宫女。”
至于杨才人的下场,他连问都不用问,死是肯定的,关键是怎能么死。
杨永心中一凛,躬身应是。
对他来说,活着只会比死更加痛苦,希望他下辈子投个好胎。
显德帝沉吟了一下,淡淡地说道:“让他没有痛苦地离开,对外就宣称八皇子暴毙。”
“陛下,那八皇子……”杨永试探着问道。
杨永立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杨才人必死无疑,就算她不是白莲教徒,只凭她暗算皇贵妃娘娘,就该杀个一百次了。
显德帝闻言冷笑一声道,“查一查夏氏平时都跟谁接触,朕就不信,只凭她自己,就能将消息传出去。可千万不要小看白莲教,杀不尽,斩不绝,每次都能死灰复燃,说不定他们在宫里都能发展信徒,一旦发现,一定要斩草除根。”
杨永道:“杨才人怕暴露,从来都没有跟外界通过消息,都是夏氏负责通信。只是最近几年,陛下一直在打压白莲教,她们也偃旗息鼓了许久,直到最近才开始冒头,如今,夏氏一死,杨才人在宫里孤掌难鸣,应该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
“杨才人可有跟外面通信?”显德帝问道。
杨永亲自给显德帝奉了茶,才躬身回答道:“陛下猜得没错,那杨才人跟夏嬷嬷,虽然表面上十分不合,甚至,夏嬷嬷对杨才人多有刁难,但其实,两人私底下却一直暗通款曲,现在,杨才人以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被奴婢派人彻底控制起来了。”
显德帝则是直接去了勤政殿,在东暖阁的坐炕上坐下之后,他问杨永道:“朕命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两个小包子在外面玩了一圈,就回来了,苏婉继续陪两个小家伙一起玩,见到他们可爱的笑容,听到他们的童言童语,苏婉的心情很快就好了起来,彻底从菡萏这件事中走了出来。
苏婉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对人好,也要有个分寸。”显德帝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会再有这种事了,这是最后一次了。”苏婉说道,“菡萏陪我一路走来,我才会对她另眼相看。山茶不会像她那样,其他人,我也不会允许她们逾越。”
“的确是女大不中留。”显德帝应和道,只是他的眼神,却跟温和的语气不同,带着一丝冰冷,“你也太惯着她们了,让给她们都忘了的身份,留与不留,哪有她们置喙的余地?”
若是她这次纵容了她,以后谁还会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可以,但绝不能用现在的身份。
只是她以前早就说过,自己身边的丫头不当小妾,既然她犯了她的忌讳,那就要承受后果。
何况,她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若是强留下她,说不定就会对她产生怨恨,又有什么意思?
苏婉愤怒、失望,同时也担心。但是,若她执意如此,她也不会反对。这是她的人生,她可以自己选择。
再说,福王世子的小妾,是那么好当的吗?她这么一头撞进去,早晚会吃亏。
她岂能不怒?岂能不失望?
不但上赶着做小妾,还对她以死相逼,对她以前的话,置若罔闻,还用她的例子来反驳她,她伺候了她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忌讳?可她却依旧说这些来气她。
她原本打算挑选出几个好人家,让菡萏挑选一下中意的,考察一番,再定下来,等过两年嫁过去,没想到菡萏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菡萏只说任凭她安排,苏婉才放手去做。
她不会强逼着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她不是不通情达理,以前就问过菡萏,而且还不止一次,问她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
“女大不中留,她想走就走吧!也怪我之前反应太大了。”苏婉轻声说道。
苏婉听到这里,闭上眼睛,满足地叹了口气,对于菡萏的事情,似乎也不那么介怀了,她有一个如此包容自己的丈夫,还有一双可爱的儿女,已经足够了,何必在意其他?
虽然有各种小毛病,却无伤大雅,他愿意纵着他,甚至有时,他连她的缺点都觉得很可爱。
婉儿是有分寸的一个人,大是大非上面不会错的,不会真正给他惹下大麻烦。
“朕心甘情愿。”显德帝也轻笑道。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永远放心她,永远牵挂着她,“何况,你给朕惹的都是小麻烦,给朕解决地却是大麻烦。”
苏婉忍不住轻轻一笑,将头靠在他怀里说道:“我总是让你担心,给你惹麻烦。”
他更不希望婉儿,变成那种心狠手辣,不把人当人的人。那样跟其他嫔妃又有什么区别?
婉儿不想做的事情,他会替她解决,她只要每天开开心心地就好,他也不忍心让她脏了手。
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她的确做不到漠视人命。
若说他以前还不明白,婉儿为什么对一个丫鬟的性命也如此在意,但现在他却明白了。
若是换了旁人,菡萏焉有命在?
“你这不是软弱,你只是对人命看得太重了,她们又是你身边长大的丫头,你对她们自然不同。”显德帝轻声劝道。
“陛下会不会觉得我太软弱了?”苏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