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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曲江池上诗酒宴(下)()
张瑄默然仰首向天,夏季火辣辣的烈日高悬在当头,绚烂的阳光投射下来,他一阵目眩神迷。不过,他终归不是张府之前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心智坚毅临危不乱,很快便临时更改自己的计划,再次拿定了主意。
舍不出孩子套不着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张瑄眼眸里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张祥,我还有事要做。你且回府去跟老夫人说,我去去就来,绝不会在外招惹是非。去吧。”张瑄摆了摆手,沉声道。
张祥犹豫着不肯离去,张瑄有些不耐地怒斥道,“狗才,我的话你难道没听见吗?赶紧回府!”
“是,三公子。”张祥支吾了一声,不敢再说什么,躬身一礼,然后怏怏离去。
望着张祥离去,张瑄立即回头来舒缓着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心绪,瞬间整个人就又变得气定神闲起来。
慌乱无用,只能徒为世人笑料,那又何苦来哉。
笑了笑,张瑄准备入园。不过,回头张望间,却在不远处望见了几个熟人。
他的昔日“密友”之一——大理寺卿徐峤次子徐文彬趾高气扬地带着几个长安纨绔,晃晃荡荡地从张瑄身后走来,说说笑笑。
徐文彬其实早就看见了张瑄,只是装作没有看见。
张焕遭案,张家纵然逃过一劫今后也会一蹶不振。父亲徐峤再三警告他不得再与张瑄往来。本就是酒肉关系无半点真实情谊,听说张家落难,徐文彬自然就换了一副态度,跟张瑄坚决划清界限了。
当然,怀有这种心思的绝不止徐文彬一人。
徐文彬本不想理睬张瑄,不过到了近前,望着张瑄那张远远比自己要清秀英俊的面孔,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嫉妒,而这几分嫉妒旋即就转化为落井下石的戏弄挑衅。
于是他停下脚步来端着架子盛气凌人地盯着张瑄,手中精致的折扇摇荡着,冲着自己的仆从淡漠道,“让前面那人让开路去,某等要进园去。”
簇拥在徐文彬身边的几个官宦子弟也故作不识一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张瑄,嘴边都浮荡着不怀好意地冷笑。
徐府的两个仆从冲上前来,吆喝道,“让开让开,我们徐家的二公子和诸位公子要进园,你别挡道!”
站在张瑄身后的张力有些气不过,怒视着徐府的两个仆从,正要说几句什么,却见自家三公子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径自让在了一侧。
张力无奈,用复杂的目光瞥了张瑄一眼,垂头丧气地也避在一旁。
这厮蔫了,白生了这幅臭皮囊。徐文彬得意洋洋地从张瑄身旁走过,一行人笑声叵测。
望着一群纨绔少年进园的背影,张瑄心态不同,自不生气,只有些叹息。
虽说纨绔之交靠不住、危难来时鸟兽散,但形同陌路互不往来也就罢了,如徐文彬这等落井下石者,其实也不多见。
现在不宜与这等纨绔小人一般见识,待来日——
张瑄暗暗摇头,眸子里一丝寒光一闪而逝。
他正准备也进园去,却感觉到后面投过来一抹鄙夷的目光。
他猛然回头去,发现身后不远处一个身材中等面如冠玉的儒雅青年,手里捏着一卷书,飘然行来。身后,跟着两个清秀的小厮。
崔焕。长安城里年青一代士子中的翘楚,文采风流冠绝当今,博陵郡王崔玄暐的嫡系长孙,出身八大士族高门的崔家。
崔焕与张瑄,在现在的长安城里,是走了两个极端的人物,一个是青年才俊之首,一个是纨绔中的纨绔。崔焕看不起、瞧不上张瑄,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是旁人的鄙夷,张瑄倒也视若无睹,绝对会坦然自若、云淡风轻地独行。因为任谁也想不到这具不堪的躯壳里其实装着一个足以傲视群伦的成熟灵魂——既然纨绔的“浪子回头”或者“再获新生”已经成为必然,他又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
意气之争太过幼稚,没有任何意义。
但面对这崔焕,他却不能不停下来打个招呼。
无他,这崔焕算是他的“大舅哥”。张九龄在世时,曾为幼子张瑄定下一门亲事,那就是崔家的孙女、崔焕的同母妹妹崔颖。
两家世代交好,结为儿女亲家也属于正常。虽然后来张九龄罢相病逝,但崔家念在张九龄的旧情上,还是想维系这门亲事。只是后来张瑄的纨绔之名传了出来,崔家就有些悔婚的意思,只是暂时还没有付诸于行动。
张瑄定了定神走过去长揖下去,朗声道,“博文兄久违了。”
崔焕虽瞧不上张瑄这等纨绔,但他终归是斯文君子很有教养风度翩翩,张瑄主动问好见礼,他断然不会失礼。
“好……咱们园中再叙话吧。”崔焕还了一礼,神态虽谈不上多冷漠,但也毫无亲热感。然后就瞥了张瑄一眼,点点头大踏步走了过去,与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士子谈笑生风地一起进园而去。
“博文兄,令妹真的要嫁给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吗?真是可惜了……”
“他们张家大祸临头,他竟然还有心思来这曲江饮宴上凑个热闹……哎,张相一代名相一世清名,尽毁于此浪荡子之手,真是可悲可叹!”
“父母之命,我等晚辈不敢妄谈。子记,且不说这个,你说今日虢国夫人的诗酒宴上,圣上和贵妃娘娘会不会亲临……”
张瑄漫步前行,持着虢国夫人的请柬也进了园。耳边隐约传进前行崔焕诸人的窃窃私语声,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来。
纨绔落井下石,士子不屑一顾,两边都不“搭调”,上有危机临头,这就是如今他所处的环境。
回廊三折,曲径通幽。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空场,临近水岸。这时,早已按照一定的规则摆满了桌案,数十张案几围成了一个圆弧状,不少有身份的人正在仆从的引领下入席。
而中间铺设着红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全。
数十霓裳羽裙的侍女若串花蝴蝶一般往来穿梭,运送着各种酒水茶点果品。
张瑄站在外围人群的一个角落里,没有往里进。他很识趣,自己是没有资格入座归席的,能坐在那里的非达官显贵就是士林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