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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伤口()
说着,他把手上的m5g43冲锋枪朝肩膀一挎,摸出斜插在胁下的匕首,揪起突击车上死亡士兵的尸首,便要朝咽喉刺下。
“你想干什么?快把他放下——”
数声怒吼,外加一片枪栓拉挂发出的清脆金属碰撞,顿时从林翔的身侧纷纷发出。所有军人的眼中,都放射出无比愤怒的目光。手中的武器,也无一例外都把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的身体。
“我猜得没错。你们的确没有和这些怪物打过交道——”
林翔冷笑一声,也不辨解。只是摇了摇头,从突击车上弯腰跳下。猛然抓起死亡士兵垂落在车门前的左臂,用匕首“哧啦”一下挑开战斗服的袖口。紧扣住死者的手腕高高举起。厉声喝道:“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并没有想要侮辱死者的意思。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从这里重新爬起,变成和那些家伙完全一样的怪物。他已经不再我们的战友。而是一个异类,一个被病毒感染后,彻底丧失自我的变异人——”
场中一片哑然。人们的额角在渗出点点冷汗的同时,眼角也在下意识地抽搐着。林翔没有说谎:死者的左臂已经变得一片漆黑。肘际部分也呈现出诡异的扁平形状。至于手腕最前端五个原本分离开的指头,则完全合并在一起。裹附于其上的肌肉和皮肤似乎正在缓慢地融化着,把整只臂形彻底改变成为一把略带弯曲的刃形器物。
人们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口中的两排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相互撞击着。发出阵阵极有节奏且清脆无比的“得得”声。而且,这种因为肌肉骤然收缩引起的神经反射,频率也越发急促起来。从最初的手指开始,进而慢慢延伸到胳膊、肩膀……最后,是整个身体。
身为共和国最精锐的士兵,他们早已看穿了生死。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害怕,不会恐惧。尤其是望着曾经熟悉的同伴在缓慢地变化着,联想起自己也可能遭遇相同命运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冰冷和绝望,足以使得最坚强的士兵,彻底丧失所有的理智……
“医护兵,拿麻醉剂来。快——”
上校在所有人中的反应最为迅速。就在医护兵从车舱里跑出,跌跌撞撞把红色“十”字皮箱放在地上的同时。他也飞快地掀起箱盖,从中取出一支早已准备好的大号针筒,照准死者脖颈上凸起的血管狠狠刺下,将管壁中多达数百毫升的透明药液全部挤压进去。
“你们的任务,就是活捉变异人?”望着正用手铐把死尸栓紧的上校,林翔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
“我的任务只是和七十五师取得联系。不过,如果得到一个活体样本,军部就能针对它们的弱点,开发出更好的武器和战术。死的人,也会因此更少。”上校擦了一把额角渗出的汗水,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一路护送到集团军总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所有士兵都有着莫大的意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翔默默地点了点头,从突击车上取下一条指头粗细的铁链。从死尸的腹部开始,一圈圈环绕着将之紧紧捆绑在车厢后部。末了,又从修理箱中拿出一卷粗大的铁丝。把尸体口部与脖颈死死地扣合在一起,使之再也无法动弹后,这才跃身跳进了车厢。
“这些怪物,会比你想象中恐怖得多。绑紧一些,我们自己也安全。”
坐在飞驰的突击车上,望着旁边觉得似有多余的上校,林翔忽然感到几周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神经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的他浑身一阵酸软疲惫。曾经被生存思维强行压制的饥饿,也在胃袋里阵阵回泛的酸水中,拼命叫嚣着自己最原始的欲望。
“有什么吃的吗?”
一个坐在车厢对面,面皮白净的年轻中尉军官,友好地递过自己的水壶和一份标准军用口粮。飞快地撕开食品袋上的包装,林翔把头沉埋在其中,闭上双眼久久地闻嗅着那股令人垂涎的香气。良久,这才用颤抖的手指,抓起一块压缩饼干塞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起来。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怎么不多吃点儿?”望着刚刚吞下一块饼干后,又把所有食物放回袋子里的林翔。中尉不禁有些奇怪。
“从前天到现在,我只吃过几条蚯蚓。幸好,还有足够的水喝。不然的话,渴也渴死了。”
林翔神情淡然地舔了舔嘴角的饼干屑:“肚子肯定还装得下。只是,我却不敢再吃了。一来,突然膨胀胃受不了。二来,饿着还有精神。吃饱了就只想睡觉。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听到这里,默不作声的上校暗自点了点头。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尤其是在饿了几天,突然看到大量食物摆在面前的时候。能够控制住内心欲望保持理智的人,无疑有着常人难以比及的果决和毅力。
这是一个优秀的士兵。更难得的是,也是一名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爬出的军人,完全堪称联邦军中的精英。这次回去,不知道军部会发下什么样的嘉奖。。。。。
就在上校陷入沉思的时候,从突击车前座忽然传来一阵惊叫:“所有人戒备,前面有情况。”
几辆报废的汽车,歪七竖八地横拦在道路的尽头。四名身材干瘦,背膝微屈,面色惨白得像死尸一般的变异人,正拖着臂端沉重的黑色手刃,分立着双腿站在大路中央。毫无感情可言的冰冷目光,正从那一双双被无数血丝所缠绕,圆鼓外凸的狰狞之眼中肆无忌惮地放射出来。
“加大马力,冲过去。”反应极快的上校,敏捷地将手中的m5g43架进车顶的射击孔,朝前座的驾驶兵大声命令着。
“……他们……他们可都是平民啊……”闻言,紧握方向盘的士兵面有难色。陡然间,疾驰的车速也隐隐平缓下来。
士兵并没有看错。四名变异人,除了其中之一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警察制服外,另外三人均为普通平民的衣着。尤其是站在大路外侧的那个,上身斜搭着满是脏污的破烂吊带,腰臀上围系着一条被血液浸湿后复又干透,状如枯萎树皮的蓝墨牛仔裙,腿上丝袜已被勾扯出无数破口,胸前更高高鼓耸起两团球形半圆的变异体,显然就是一名女子。
“他们已经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平民。而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林翔一个虎跃跳上车内的机枪座,把枪口猛然甩向道路的侧面,冲着有些犹豫的驾驶兵怒声吼道:“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中的一员,那就给我冲快点——”
这就是老兵和新人的区别。当头棒喝之下,驾驶兵一个激灵。拼尽力气狠狠踩下油门。在马达震耳欲聋的轰鸣中,突击车如同脱膛而出的炮弹,朝着百米开外的道口猛冲过去。
变异人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它们朝前倾斜着身体,用微屈着探伸出来的右臂保持必要的平衡。足尖略一点地,敏捷的身形便已带着巨大的反蹬惯性,朝着各自锁定的目标直扑而来。
“弹幕攻击,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车身——”
怒吼声中,林翔的双手飞快地操握住机枪的托柄,把一连串杀伤力巨大的子弹密集地发射出去。当即,在突击车行进的正面方向,结成一道由死亡控制的炽火扇形。
不能与单体作战力量强悍的变异人肉搏。只能利用子弹贯穿力道带来的反滞作用,稍微迟缓对方攻击的速度。然后,再集中火力将其一举灭杀。这是他从无数名死去的战友身上,一次次历经证明得出的最宝贵经验。大量武器共同构成的密集弹幕,在突围的情况下更加显得尤为重要。
大口径机枪子弹打在身上,顿时爆开一个个状如酒盅大小的粗大血洞。从外溢流淌而出的黑浓腥血里,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混杂于其中的散碎肉末和雪白骨片。然而,对于常人几近致命的严重创伤,在变异人身上却毫无作用。它们只是在子弹的强大冲击力下,略微晃了晃身形。便又重新调整姿势,加快脚下速度,如同掠空而过的食腐鹰鹫一般,再次扑向随时可能逃跑的猎物。
士兵们分站在敞蓬车厢的两边,用各自手中的武器拼命倾泻着子弹。按照实际的军衔,怎么也轮不到林翔发号施令。可是他们却无一例外按照他的要求,在车身周围飞快地构筑起一道绵密的弹幕。
在这种时候,一个老兵的经验,远比一名将军的命令更加有效。
占据人体的病毒,似乎也继承了人类原有的智慧。就在为首两名变异人被无数子弹洞穿,如同两块千创百孔的破布被硬甩到街边墙角的同时,尾随其后的另外两头怪物则从地面高高跃起。以斜刺的方式,将锐利昂长的骨刃朝着空无遮拦的车厢狠劈而下。
“小心上面——”
准确地捕捉到对方异动的林翔,以最快的速度掉转机枪射口。脱膛而出的子弹射速极高。在这种无法抗拒的机械力量面前,想要趁乱偷袭的变异人还未落下身来,就已经在半空中被打得血肉横飞。见状,心有余悸的驾驶兵猛然狠踩一脚油门。风驰电掣般地从零乱的街道上直冲而过。
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车厢内毫无防备的士兵们纷纷被震得东倒西歪。来不及保持平衡的林翔更是被直接甩到一边。只是,当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跪爬着重新站起的时候。眼里深陷于黑暷间的瞳孔,也骤然紧缩成为针尖般的细芒。
捆绑在车厢尾部的死亡士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复活。它在拼命挣扎着,扭动着。因为铁丝紧勒而无法并拢在一起的上下唇间,也生长出数枚雪白锐利的尖齿。一双鼓涨得如同乒乓球大小的眼睛里,只释放出无可掩饰的暴戾杀意。
它已经变异。
从左臂手肘上衍生出的黑色骨刃斜靠着车厢。由于手腕被铁丝勒住,这柄可怕的利器再也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只在弯薄锐利的刀口尖端上,有一抹鲜亮润红的血色,随着摇晃的车身微微颤抖着。
那是林翔的血。摔倒的一刹那,他的左肩刚好碰上刀锋,划出一道约莫两厘米左右的伤口。
这伤,并不致命。可是林翔的心里,却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任何一名变异人,都是活动的感染源。渗透能力极强的病毒,可以利用任何一种破坏对方身体的行为,通过血液途径进行传播。从这个意义上看,细如针孔的小刺,与直接撕裂身体的致命伤之间,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他至今都记得:被变异人咬过一口的队长,活脱脱地在自己面前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如今……这样的结局,也必须发生在我的身上吗?
想到这里,林翔只觉得混身一阵冰冷。他紧紧捂住自己的左手,捏得是那样紧。仿佛,要把那五根脆弱的手指活活捏断……他很怕,害怕自己的手,会不知不觉变成和那些家伙一样的黑色利刃……
车队已经冲出了城市。远离钢筋水泥的空气里,已经少却许多阴郁和血腥。更多了几分泥土的清新和植物散发出来的微甜。
“接着——”
一声友好的轻唤,把沉思中的林翔再次拉回了现实。抬头看时,只见坐在对面的年轻中尉正微笑着,递过一块用锡箔包装的军用巧克力。
“先吃点这个,垫垫底。”,说完这句话后,中尉的语气也变得庄重起来:“如果没有你,我们还会死更多的人……谢谢!”
这句话,绝对不是简单的敷衍之词。车厢里所有的军人眼中,同样流露出真诚与尊敬的目光。
林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把手里的巧克力剥开,咬下一块慢慢咀嚼着。顿时,口鼻间充满了浓郁的甜香。而那肩颈上的微小伤口,也隐隐传来阵阵令他心悸的麻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