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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章毫不客气坐在靠墙的太师椅上,早有丫环奉上滚热的香茗。屋子阔达明朗,推窗便可一览西湖胜景,当中一张大圆桌,靠墙有太师椅和茶几,屋中所有家具皆是红木所制,壁上挂着一幅梅花山雀图、一幅红白芙蓉图,引章喝着茶,眼睛咕噜噜的直观瞅着那图上的梅花山雀。
卓吾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笑了笑,道:“骆小姐觉得这画怎样?”
“自然是好”
“哦?愿闻其详”卓吾不由得注意起来了。这两幅画都是出自南宋花鸟名家之手,梅花山雀图出自马麟,此人乃南宋宫廷画家,深得宋宁宗赏识;而红白芙蓉图则出自李迪,同样是一位著名的宫廷画师,历时三朝不衰,曾担任当时画院副使。引章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进了这屋不看别的金银瓷玉器,单单瞅这两幅画,随便一看就这么肯定的说“好”,难道她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本事?
不料引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这里的东西,哪一样是不好的?”
卓吾一愣,秀眉高挑,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东摇西摆完全没了形象。好一阵才抹了抹眼泪,笑得断断续续道:“骆小姐,说得,对极了这里的东西,果然,果然每一样都好”他挥挥手,扭头向伺候的仆人道:“客人到了,上菜吧”
仆人一怔,忙答应着去了。心中却难免嘀咕不已,卓公子请的贵客居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姑娘?诡异,太诡异了饶是酒楼门风甚严,服务讲究面不改色,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讶然。
“骆小姐,请上座吧”卓吾笑盈盈起身做了个手势,身姿潇洒飘逸。
“卓公子你也请”引章也不客气,来到大圆桌前,便有丫环拉开了高大的椅子。引章轻轻踮起脚尖,这才坐了上去。卓吾微微一笑,坐在她的对面。
一时上了菜来,自然都是上乘极品,什么百味羹、紫苏鱼、莲花鸭、白鱼肉、红油糟鸡、松花腰子、桂圆老鸭汤、鹿肉脯子、清蒸鲟鱼肉、蟹壳肉应有尽有,只觉入目奢华,引章连见都没见过。那莲花鸭是密料加白荷花蕊腌制,然后用白荷花花瓣层层包裹着入炉烤制,在这没有荷花的季节,亏得他们引来温泉水催开,以便取用花卉;鲟鱼则是从黑龙江快马加鞭活运而来,据说还是开春冰冻化解之后的第一网鱼,俗称“开春鱼”,这时的鱼在厚厚的冰层下憋了一季,也饿了一季,身上没有一丝肥肉,肉质紧凑,特别鲜嫩;蟹壳肉则是将小而味美、肉少的河蟹一点一点的将肉抠下来,搅拌剁碎,再用淀粉做成蟹壳的摸样,将蟹肉重新填入,上锅蒸熟,据说这一盘费了上百只河蟹才做成;就连寻常可见的红油糟鸡也比别处的味美,入口即化,香软多汁,油而不腻,还有浓浓的葱香味和芝麻香味。
引章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放量好好的吃了一顿。吃到尾声,又上了两碗蚕豆羹,嫩黄色蚕豆羹盛在翠绿色盛开如莲花的瓷碗中,清丽素雅,令人赏心悦目,引章托在掌上观赏,忍不住啧啧称赞不已。她终于忍不住眨巴着眼,笑问卓吾道:“听说这里消费很贵,一顿饭要上百的银子,是不是啊?”
卓吾微微一怔,用洁白的餐巾抹了抹嘴,好看的眉弯了弯,微笑道:“嗯,大概是吧。”
“什么大概是嘛”引章不以为然。
“哦?那么,你猜猜看,这顿饭值多少?”卓吾轻笑,分明当她是小孩子无理取闹逗着玩。
引章鼓着腮帮子眨了眨眼,道:“这环境、这排场,就算是普通菜式到了这只怕也变得身价非凡,何况是难得的佳肴呢我可猜不出来至少——三百两吧?”
卓吾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很对,也很敢猜,不过胆子还是小了一点点,这一顿值六百两。不过,我也是这的股东之一,所以,也可以说不要钱”
“你们卓家还真是有钱”引章不由感叹。原本听桐生眉飞色舞的讲解,她还不大相信,此番见识如此阵势排场,方明白桐生所言非虚。
卓吾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坐到正对着窗外胜景的舒适靠圈椅上,立刻有下人捧上新茶,在香炉中添上梅花香饼,轻手轻脚将残羹撤了出去。卓吾伸了个懒腰,玩弄着手中的定窑影青瓷杯,微笑道:“卓家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人只见卓家今日之风光,哪想到我祖先当年走街串巷兜售布料的艰辛呢”
“有钱而不忘本,你们卓家的家教很了不起啊”引章不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却又后悔不堪,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忙低头喝茶。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大言不惭评论起人家的家教来了失礼,太失礼了
谁知卓吾非但不以为意,眼中反而泛起了两点讶然的光亮,转而见到她的窘态,细细一想明白了过来,不由哈哈笑了起来,点头正色道:“承蒙骆小姐夸奖,承让,承让”
“你——”他越是说得一本正经憋着笑,引章越觉没趣,脸涨得更红了,垂头不语。
卓吾见她真尴尬了起来,不便再逗她,咳了一下,笑道:“头先的菜式还满意吧?”
“当然满意啦揽月楼的菜式还会有人说不满意吗不跳字。引章口气禁不住的有些冲。
卓吾被她顶撞得噎了一下,笑道:“嗯,骆小姐若是喜欢,往后可常来。”
“那可不敢当,我又不是有钱人,哪里好意思天天蹭你的饭?”引章没好气道。
“啊?我说常来,可没说天天啊”卓吾故意睁大了眼无辜的解释道。
引章顿时噎住,怔怔的望着他,又羞又气又臊,“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哎,我跟你开玩笑你别生气啊”卓吾忙笑着上前拦住她。
简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引章不语,侧身夺路。
“骆小姐,真别生气啊我只是,”卓吾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一笑,忙忍住道:“只是想起那**和你嫂子斗嘴那么有趣,想逗逗你罢了我不是存心的。”
可恶太可恶了引章还是不语,继续努力夺路。人家那是为了正义、公平而斗嘴,他呢?分明拿人寻开心
“骆小姐,”卓吾语气不觉带了几分祈求正经,和软道:“骆小姐,你就要走,也得容我说了正经事再走成吗不跳字。
引章心中一动,不觉抬起眼眸,眼底狐疑尽显:正经事?
“我们坐下说吧”卓吾笑了笑。
引章想了想,重新又坐了回去,等着他说正经事。
卓吾笑了笑,斟酌着道:“骆小姐,呵呵,我可以叫你引章吗不跳字。
引章沉默,见他目光灼灼直视着自己硬要等着回答,只得望着他无奈点了点头。
谁知这个家伙得寸进尺,竟笑嘻嘻满脸堆着笑,道:“嗯,我听见骆夫人叫你‘阿章’,我也叫你阿章,可以吗不跳字。
什么跟什么嘛引章一怔,索性涎着脸,双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撑在几上,向他倾身过去,直瞪瞪望着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娇声道:“卓公子,你算是在调戏我吗不跳字。
“咳咳”卓吾一口茶呛得喷了出来,捂着嘴大咳,这回不是装的了
引章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大乐,不知羞耻的望着他笑嘻嘻直乐。
“这种话,你一个姑娘家以后可别乱说了”卓吾好不容易正常回神,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他自己也暗暗疑惑:怎么就跟一小丫头较上劲了
引章伏在茶几上咯咯咯笑得肩膀直抽,原先的尴尬、羞臊早已一扫而空,满心轻松自在听了他的话收住笑,十分正经的瞅着他道:“才不会呢,别人不乱说话,我从来不乱说的”
“你真是,比我女儿还难缠”卓吾不禁摇头笑叹。
引章心里一凛,淡淡的失落不着痕迹划过心尖,她闲闲道:“你有女儿?有我这么大吗不跳字。说着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嘛
卓吾看出她的意思,笑道:“我女儿只有三岁。”
“哦。”引章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起来,心不在焉道:“你刚才说正经事,什么正经事?”
“其实也没什么,”卓吾愣了愣,笑道:“其实我去年就知道你的大名了,这才趁着来杭州查看蚕桑和店铺,本就想见见你。”
咦?这是什么状况引章睁大了愕然的眼。
卓吾笑了笑,道:“京城鑫艺布庄的齐掌柜你认识吧?”
引章仿佛有些明了,点了点头。
“这就是了”卓吾笑道:“京城五大布庄跟我们卓家生意上都有来往,恰好鑫艺跟我们家是世交,去年我上京跟齐掌柜他们聚了聚,他说起你,不住口的称赞,所以惹得我也起了几分好奇。后来到了杭州,听说最顽固的慕鸿楼传人都被你收服了,我就更加好奇了便专门派人打听了你的消息,没想到,呵呵,骆少爷摇身一变,变成了骆小姐我很好奇,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花样呢”卓吾说完笑盈盈瞧着她。
是 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