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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予见众人再看向她时,非但没有了以前的戏谑轻慢,反倒是多了一份惊讶和赞叹,暗自长吁一口气,笑容愈发地灿烂干净了。
既然人总是要融入群体而且难免被别人议论的,那为什么不努力摆脱那些轻慢嘲谑的指指点点,用自己的实力赢得别人的肯定和赞赏呢?
她是舒予,一个来自异世的独立自尊的灵魂,而不是供人取笑娱乐的“虎妞”!
被众人奉为“獾子寨泥瓦匠第一人”的舒予,在众人热切期待的目光中,亲自上场勘察量地,现场用树枝在地上粗略地画出初步构思的图纸来,又逐一仔细地讲解给负责打地基砌墙的人听。
众人神情郑重,认真听取。
这是自赤手空拳打死老虎之后,他们第二次愿意静下心来,认真听张家大妞说话。
上一次是惊讶质疑开玩笑,而这一次则是惊叹佩服真心求教。
……
等到韩彦的房舍和学堂盖好,舒予的名声也在继赤手空拳打死老虎之后,再一次传遍了整个獾子寨。
这段时间以来,舒予对于建造学堂的认真和付出,让大家唏嘘感叹又佩服不已。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大家时不时就会拿来开玩笑的“虎妞”,渐渐地变成了人人提起都会夸赞一句的“舒予”。
张猎户夫妻俩对此感动得泫然欲泣,觉得老天终于肯开眼,让大家看到自家闺女的出人之处了!
夫妻俩再出去时,腰杆儿也挺得笔直了,面对众人对自家闺女的夸赞,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又难为情,渐渐变得坦然而从容起来。
最让他们兴奋不已老泪纵横的是,甚至有人开始面色讪讪地和夫妻俩提起舒予的亲事来,言语之间很是为过去的有眼不识金镶玉而自责不已,而对如今的舒予则是非常满意。
为此,张李氏特地初一十五的在家上香摆贡还愿,神情虔诚地感谢月老终于听到了自己日夜恳求的心声,看得舒予杏眼圆瞪,无语摇头。
四月初的獾子山草木青翠葱茏,春花依旧繁盛。
韩彦应景教诗,提笔在纸上写下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一诗,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写罢,先清声吟诵一遍,声调清越悠扬,令人如痴如醉。
清寂的山林,古朴的山寺,点点的桃花,渐次晕染出一幅清雅幽丽的山间晚春图景来,令人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舒予双手托腮,双目微阖,神情怡然享受。
小望之却不懂得什么诗意不诗意的,蹬蹬蹬地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停,拿拿这个又翻翻那个,将屋子里弄得乱七八糟,最后将目光定在唯一整洁的桌子上。
他虽然还小,却也知道每次爹爹在上头写写画画的时候,自己是不能够去乱翻捣蛋的,否则爹爹就要不轻不重地呵斥自己几句。
可是知道归知道,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孩子又哪里能控制得了自己的好奇心,完全是凭本能做事。
小望之站在一旁咬了会手指头,抬头偷偷地瞄了瞄韩彦,又瞧了瞧舒予,见两人正在笑着说话论诗的,没有注意到他,咧嘴嘿嘿一笑,蹬蹬蹬地奔向桌子……
等到韩彦和舒予听到哗啦一声响,顺声看过去时,只见桌子上面一片狼藉,而小望之则一身墨汁地呆立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紧张又害怕,显然是被自己弄出的动静吓到了。
本能地看向舒予,见舒予一惊起身,一脸担忧地快步朝他走过来,小望之立刻小嘴一撇,伸着双手喊“娘”,包在眼眶里的泪珠儿,也如决堤的水,一瞬间都流了出来,看得人心疼极了。
舒予连忙快走两步,想要去将小望之抱在怀里安抚。
小孩子最怕受到惊吓,更何况小望之是她一点一点带大的,她就更舍不得他委屈害怕了。
可快到近前时,却被韩彦伸手拦住了。
舒予抬头,一脸关心急切:“小孩子不禁吓的……”
很多人成年后的某些性格或心理的缺陷,往往都和童年时的遭遇有关。
像是配合她的话一般,小望之立刻放声大哭,伸手要娘抱抱。
看得舒予心疼极了。
“可他已经快要满周岁了。”韩彦看得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小望之,忍着心疼,继续板着脸说,“我之前三令五申地告诫过他,不许乱翻书桌上的东西的。他既然明知故犯,就得承担起这样的后果。”
铁面无私,毫不相让。
舒予听得又急又气,要不是想着孩子是韩彦的,她都想扒开他的胳膊上去抢人了。
勉强压住心里的关心急切,舒予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和韩彦讲道理:“韩大哥,哪怕是一周岁的孩子,能够听得懂大人说的话,可是思维心性都还处于发展初期,做事情多凭本能,你不能拿对待成年人的方式来教导他。
“这是不公平的!”
韩彦嗤声。
公平?
这世上哪有天上掉下来的“公平”?
要不然长姐也不必焚宫身亡,他也不必带着小望之一路逃亡到这獾子寨了!
所谓“公平”,不过是各凭本事,争取自己的正当利益罢了。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小望之身为大周皇嗣,就该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哪怕他现在还只是个未满周岁的孩童。
韩彦不为所动,依旧挡在舒予面前,冷峻地看着大声哭闹的小望之,严厉地责问:“为什么要哭?你是男子汉,做错了事情就该承担起应负的后果,难道哭两声就能逃避责任了吗?”
小望之泪眼朦胧地韩彦,鼻子下还挂着两管长长的鼻涕,一脸懵然和委屈,显然是没明白韩彦那番严厉说教是什么意思。
“他还小呢……”舒予看得心疼,也觉得韩彦这样“成人式”的呵责说教不适合小望之,张口要再劝。
可是还没有等她话说完,韩彦就一脸冷峻地打断了:“你别管。”
他必须要让小望之在第一次犯错时就留下深刻的教训,保证以后再也不重犯。
舒予一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韩彦,只看得他半边冷肃的侧脸,眉眼间似乎结着寒霜,冷冽得让人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