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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道南以为媳妇儿吃了那么多, 在他早上离开的时候, 必然是昏睡的状态。
所以,他非但昨晚上偷偷看了她很久, 早上又早早起来, 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又看, 恨不能将她的样子给刻在心里, 又恨不能直接将她揣兜里给带走。
但没想到,媳妇儿竟然醒了!
这不太合常理, 但把他给欢喜得够呛。
只是再欢喜, 到了该离别的时候,还是要分开的。
陈家的小娃娃们哭得厉害,对这位小叔叔, 全部表达了不舍。因为在小叔叔回来的这几天,是他们吃得最好的日子,有糖果、还有肉, 还可以变着样儿地吃。现在小叔叔走了, 日子可能一下就恢复成了老样子, 天天红薯粥配咸菜疙瘩, 小娃娃们一想,就觉得凄凉无比, 哪有不伤心地哭了的。
有些小的,干脆抱住了陈道南的大腿, 挂在他身上哭, 嚷嚷着不让他走。
陈道南被哭得, 眼眶也有些发红了。他弯下腰,摸了摸小娃娃们的脑袋瓜,许诺着自己的还会回来。可小娃娃们哪有什么时间概念,就知道小叔叔要走了,然后要好久好久,才会回来。
他们的糖果啊、鸡蛋啊、肉啊!
“呜呜……”小娃娃们哭得更加伤心了。
陈道南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在马上就要走的时候,他更想和自个儿媳妇呆着啊,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说几句话也好啊,可这些娃娃们……
他惆怅,哀怨的目光,没忍住投向了自个儿媳妇。
就见小媳妇猛地扬了扬眉,走过来弯腰,一次一个,将所有挂在他身上的小娃娃一一给摘了下来。
“行了行了,”她冷声训斥,“还想哭,都找自个人爸妈去。你们的小叔叔啊,是属于小婶婶的,别再抢小婶婶的位置了!”
说完,她很光棍,一下把男人给抱住了,当着全家人的面。
然后,又一次的,陈家人纷纷瞪大眼之后,又齐齐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同时纷纷在心里吐槽:这也太不知羞了!真是没眼看!
嘿,谁在意他们看不看呐!
蒲苇才不会让自己活在别人的目光中!
她非但抱住了自家男人,还给抱紧了,脸也亲昵地贴在了他的胸口。
“我会想你的。”
想你这些天为了让我吃饱所作的各种努力!
并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倾吐着她的那份真心。
他心里一热,再也不顾忌,学她那样,伸手也将她给抱紧了。
“我也会想你的。”他热着脸说,同时漆黑的眼珠里透出坚毅,“明年,最晚这个时候,我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部队里不好请假,但他会争取。
而且这次回去后,他不想再忍了。他想拼一拼,为自个儿的小媳妇。
“好。”得了确切时间的她,笑了。
这里不是末世,不会朝不保夕,更不会转瞬生离死别。一年时间,她等得起,更可以慢慢地来。
她本想要一路将他给送到车站的,但是路途太远,还得搭上来回车费,他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那么奔波,强硬地给拒绝了。
最终,她也只是穿过了小陈村和紧挨着小陈村的大陈村,将他送到了村口,然后眼见着,他在苍茫的田间小路中,越走越远,直至——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
她没忍住,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突然就很不舒服。
她没骗他,她真的会想他的。就现在,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想他走了之后,自己在这个家的各种不适。
然后,她忍不住想,男人去当什么兵?!和平年代,干脆解甲归田,和她在村子里混得了。广阔农村,大有可为,还更潇洒自在!
可——
想起哪怕到了末世,男孩天性地对部队的向往,她就摇了摇头,猛地收了那还在远眺的目光。
算了,回去吧。
她是蒲苇,是在末世里不断和死神打交道的人,悲春伤秋,那从来就不是她的性格!
她转身,回了陈家。上床之后,就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面对的就是陈家其它女眷愤怒和谴责的双眼。
陈妈妈开始骂:“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你是猪啊!”
还怎么叫都叫不醒!
“你早上不是醒来了,还好好的,怎么送完道南回来,你就给我那个样子。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蒲苇想了想,心里就有了恶作剧的想法。
“我昨晚上根本就没睡!”
“骗鬼呢!”陈妈妈下意识反驳。
蒲苇就刻意打了一个呵欠,懒懒地看着陈妈妈,“昨晚上你把那东西给了南哥,你说了什么,你忘了?我一晚上不睡,是因为什么啊?”
陈妈妈猛地就想到了那道求子符,然后因为脑中的那些过于出格的联想,即刻老脸爆红。
这小儿,也太乱来了吧?让他努力,也不用那么努力吧?
她心里这么想着,目光游移,倒是有些不敢看蒲苇了。
蒲苇心里偷偷乐了一下,就往厨房去。
陈妈妈立刻叫住了她,明知故问:“干什么去?”
“饿了,吃饭去!”
按照惯例,她起来晚了,没赶上饭点,那大锅里应该有给她留粥的。
但她这次错了!
之前会给她留,那是有陈道南的嘱咐,也有陈妈妈帮着留意,可现在男人走了,陈妈妈一心惦记着她兜里的那四块钱,形势却已经大变了。
“没了,你不用去了。”陈妈妈冷冷地说道,“道南在的时候,那是特例,也算是照顾你是个新媳妇。现在他走了,咱家的规矩,你也该学起来了。我先教你第一个规矩,那就是不干活,没饭吃!”
蒲苇猛地皱眉,不悦地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就笑了笑,缓了脸色,“不过,你想吃,也是可以的,可以额外花钱买!”
蒲苇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四块钱。
这人!
这不是变着法子地要将那钱给收回去吗?
她抿唇,目光开始发冷。
她才不会惯她这臭毛病!
“我去干活!”
陈妈妈笑容一收,再次冷下了脸,“那就赶紧去捡一筐柴火回来吧。”
说罢,指了指摆在院子角落里的一个破筐。
“没捡满,就别回来了!”
蒲苇无所谓地去把那破筐给拎了起来,往外走。但走了几步,她又停住了。借着原身的记忆,她隐约知道,这外头的柴,也不是随便捡的,好像在哪里捡,也有一个说法。
她就回头问:“我去哪里捡啊?”
陈妈妈没好气,“你自己看着来呗。”
却是不愿意告诉的样子。
这不是为难人吗?!
蒲苇皱了一下眉,视线就往旁边移了移,盯上了在院子里拿着扫帚在那扫鸡粪的道西家的大女儿——陈小李。
她赶紧冲她招了招手,“小李,你来。”
对这个给蛋、给肉吃的小婶婶,陈小李是很有好感的,一听招呼就要迈步过来,但被陈妈妈给拦下了。
“干什么,扫你的地!”
陈小李脸上那明艳的笑容就没了。埋下小脑袋瓜,她沉默地继续扫了起来。
蒲苇动了薄怒,她瞄到了更小只的陈小桃。但再一次的招呼,还是被陈妈妈给拦了。
“小桃一会儿得帮我干活,没空。你当谁都跟你一样闲呢。你快别给我磨蹭了,赶紧捡柴去。”
“但我不知道上哪里捡。”
“当然是去外头了,外头都是。实在不行,你长着嘴,可以问啊!”
冲这调调,蒲苇就知道多说无益。
罢了,懒得和这种人计较。
“刀呢,让我去捡柴,你总得给我工具吧。”
陈妈妈想了想,就从屋里拿出了一把破镰刀出来。
“拿着,可不许弄坏了!”
就那镰刀破成那个德行,还不许弄坏了?
蒲苇没忍住,嘴角抽了抽,但还是觉得没必要和陈妈妈一般见识,还是接过了镰刀,顺带拽起筐,走了。
陈妈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闪了闪后,嘴角倒是一翘,透出几分得意来。
*
去打柴,自然得去树木多的地方弄。
蒲苇出了院门,下意识就往附近的大山走去。
大冬天的,路上走动的人不多。但无一例外,那些人在看到她拿着镰刀、提着筐的时候,都朝她行了注目礼,有些甚至当着她的面,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在看好戏吗?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走着,然后冷不丁,就听到了男人的爆喝,以及女人的尖叫声。那叫声透出些惊慌和凄厉,又隐隐有哭声传来。
她拧着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人的闲事最好别搭理的心态,自顾自继续坚定地朝大山进发。
然后前头一个穿着深蓝色棉服,发型散乱的女子,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最后还差点撞到她身上。
这人到底是怎么跑的!
她都刻意退让了一下,好避开对方的啊!
蒲苇叹气,干脆停了下来,想着等女人先走。
不想,女人也停了下来。抬起了用手半遮着的脸,湿漉漉的眼睛,直接看了过来。
看到她,女人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放下了手,粗鲁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鼻涕泪水,最后,顶着那有些青肿,明显就是被人给打了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你是陈铁牛家的小儿媳吧?陈道南新娶的小媳妇?”
她竟然还招呼了起来,口吻还透出亲热!
她就不会觉得尴尬吗?
蒲苇突然就觉得有些意思,点了点头。
女人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一些,并且还做了自我介绍。
女人说自己叫林小双,是村民陈武的媳妇儿,并且还往后指了指一栋房子,表示自己住在那儿。
末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让你看笑话了吧?”
这位看上去有二十三四,下巴尖尖的女子,这时才局促地双手抓住了自己的棉服下摆,微微垂着脸,小心翼翼地看了过来。
那样子,倒有些像是担惊受怕的麻雀,又带着经历了风雨的疲惫。
蒲苇心中一动,摇了摇头,猛然问:“你有空吗?”
对方一愣,很是诧异的样子,但很快就双眼一亮,猛地连连点头。
“有空、有空!”
“那你帮我个忙吧。我要去捡柴,可是不知道具体去哪里捡,你给我指点一下吧。”
“嘿,指点什么呀,谈不上,谈不上。走,我知道你家的地儿,我领着你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一把脸,很是热情地一下凑了过来,并且还硬实从蒲苇手里抢过了那个破筐,拎了起来,然后喜滋滋地一边走,一边和蒲苇说道了起来。
果然蒲苇的感觉没错,这捡柴,也是有讲究的。
村里人多地少山少,刨除了归生产队所有的稻田,以及各家私有的自留地,剩下的江边堤岸、两座小山,乃至田间小路,都被分了块,使用权归属于各家各户。个人打柴,绝对不能越过自家的地儿,跑去别人地上扒拉,否则,肯定是要被人骂的。碰上那较真的,兴许还会让你来赔钱。
“不过——”林小双探了探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又对蒲苇道,“你要有本事做到不被人给发现,那也没什么。夜深的时候,还有凌晨大家伙都没醒那会儿,出来偷柴的不少。”
毕竟,就靠着地里割完稻之后留下的那些稻草,哪里够烧的?
这村里家家户户,哪个不是你偷我一点,我偷你一点,然后磕磕绊绊地把日子给过下去?
蒲苇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两人到了江边堤岸,蒲苇就看到了长长的一整排的大树,迎着潮湿冰冷的江风招展着。那些树都挺高,至少都有十多米,有些粗壮的,估摸着一个人都很难抱住。
眼下这时节,枝头上的叶子哪怕基本都变黄了,还在寒风中顽强地生长着。不过到底抗不过严寒,一部分还是随风窸窸窣窣地在往下掉,落在同样败落的杂草上。
乍一看,这地上叶子还不少,更有一些瞧着也是从树上掉落的枯黄的树枝。
蒲苇看着,倒是满意了些。
这地儿,才有点捡柴的样儿嘛!
可等被林小双领着到了自家的那块地之后,她就有些傻眼。
就见林小双指着那大小不到十平方的地方说,“哝,这一块就是你们家的。这棵树也是属于你们家的,树上掉落的一切东西,都属于你们,不过——”
林小双呵呵一笑,“你家的婆婆可会过日子了,这落叶可是引燃的好东西。她肯定每天早早就打发家里的孩子,拿铁棍过来把落叶都给插走了。瞧,这树下多干净。你要捡柴啊,看来只能去江边捡了。”
摔!
还可以这样操作!
那她想象的大树小树随便她砍的一幕,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啊。非但如此,她就连想捡点落叶、枯枝什么的,都不能啊!
那婆婆,果真就是在故意刁难她!
她想了想,不得不把希望放到了远处的大山,“不是还有山吗?”
“哈哈,那山头就别指望了。你家运气不好,分到的那山头都快到山尖了,长不了树,也就一堆杂草和乱石头!”
但是不对啊。陈道南之前去打柴的时候,就挑了满满一担的柴火回来了啊!
他那柴火是从哪里来的?
林小双就又解释,“那是你家男人有本事,跑去狼雾山打去了!”
说到这,她的脸上很明显地就露出了羡慕的神采。
“那地方,一般人可不敢去。也就你男人是个当兵的,胆子大,还有本事,才敢上山去!听说他之前还给你打了好多鸟,也没卖,直接就给吃了。哎,他对你可真好。”
蒲苇心想:能不好吗?不好,她可是会拍拍屁股走人的!
“你给我说说那个狼雾山,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好奇死了。
林小双也没觉得蒲苇这样问有什么不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蒲家的小儿媳之前是个傻子。傻子虽然好了,可不懂事,太正常了。
林小双指着距离村子最近的那座大山,那座蒲苇一开始就相中,想去上面打柴的大山,说起了关于那座大山的种种传奇故事。
听到那座大山布满了会炸死人的地雷,蒲苇倒是没多大感觉,但听说那座山属于无主之物,谁有本事在那山里得了东西,就完全归自个儿所有,她的双眼才“噌”地一下亮了起来。
“……哎,还是你家男人有本事!”林小双又在那里慨叹,“不怕死去那山的人还不少哩,但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的,可没几个。可惜了,你男人本事那么大,在部队里却得不到发展。”
蒲苇敏感地立刻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啊?”林小双愣了愣,赶紧道,“就是提不了干呗。你不知道,当兵的要是提干,成了军官,那就了不得了,工资都能翻倍呢。”
“为什么提不了干啊?”
林小双就皱了皱眉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听其他人说,说你男人得罪了小人。要不然,你男人这么能干,肯定早提干了。附近有个村的也是当兵的,和你男人一样也是初中毕业,就提干了。但你男人,据说好像就是因为才初中毕业,就没给提。
可谁不知道,咱们这,念到初中,那就是顶天了。再上高中,那就得去镇里,去寄宿了。前几年,可是连高中都给取消了。
而且,地里活这么忙,家家都是缺劳动力的,哪能舍得让大好的劳动力跑了。你男人就算学习再好,你婆婆也是不会放人的。
可谁能想到,去了部队,眼看着别人都提干了,你家男人会因为这个,被人给卡了啊!
哎,其实啊,就是得罪小人了!”
蒲苇抿紧唇,心里一下就蹿起了怒火。
这么大的事,男人竟然没和她说!
“那……就没别的方式提干了?”
“不知道呢,兴许,要立特别大的功才行吧。听说过什么一等功、二等功什么的。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这就可以了。
这种用功绩换勋章的方式,末世也是有的。想来,无论在什么年代,真有本事的,总不会被埋没的。
“谢谢。”她特诚挚地看向了林小双。
这一趟出来,她收获大了!
林小双猛地黄脸一红,扭捏了起来,“你……你这人,道……道什么谢啊,这么……客气,怪……怪见外的!”
说完,就微微垂下了脸,可那一双黑褐色的眼,却微微上挑着,满含期待地看向了她。
蒲苇想了想,就笑了。
“那小双,以后你可以喊我苇苇。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啊!”
“好啊,好啊!”林小双猛地抬头,激动地立刻应了。然后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样也显得太过急切了,她就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句,“苇苇。”
喊完之后,蒲苇还没什么表示呢,她自己倒是先“噗嗤”一声,笑了。
又喃喃道:“苇苇,苇苇,你的名字这样念,可真好听……”
那样子,简直像个傻瓜!
蒲苇心想,这名字,哪里算得上好听了,不过是你太弱小,太渴望朋友,所以想着法地讨好罢了。
在末世,从来都少不了像她这样的可怜人!
“小双,你要去狼雾山附近转一转吗?”
她想先去探探那个山头,做到初步的心中有数。
林小双却猛地摇头,“那就一座山,有什么好看的。走路去,可远了。下次你去你自家山头割草,就能见到了。咱们村和大陈村的两座山头,其实就挨着狼雾山。”
“这样啊……”蒲苇眺望着那狼雾山。
在这时节,从这个方向看过去,狼雾山的山头还有些雾蒙蒙的,看上去那山该是很高,也不愧是山名里带着“雾”的。至于“狼”字嘛,理所当然,那山上应该是有狼的。
那敢情好,要是猎到了野狼,她也可以用狼皮做一身衣服,顺带做一双皮靴。这里的冬天,湿冷湿冷的,虽然雪下得少,可冻起来依旧要命。
她来的时候,原身那一双脚,都给冻裂了,稍微一动,还能流出血来。
她靠着一通胡吃海塞,勉强将身体素质给提了上来,也让那些伤口提前愈合了,现在,也不是特怕冷了,但尽管如此,大冬天的脚上就只穿一双薄薄的布鞋,她想想,还是有些受不了。
末世最怕感染丧尸病毒,谁不把自个人保护得严严实实的,那一双脚,更是别提了!
惯性使然,脚上套着的东西如此单薄脆弱,她很是不适应。
不过要打猎的所有前提,就是她能安全上得去山。就是不知道,现如今,扫雷的都是用什么仪器?
想到这,她的左手食指就痉挛般地颤了颤。
一举两得的法子,看上去也得快点提上日程了。
林小双见她还盯着那狼雾山看,就拽了拽她,“别看了,快去捡柴吧。你那婆婆厉害得紧,你再不抓点紧,回去估计就得挨骂。”
蒲苇叹息,“这不是没柴可捡吗?”
连柴都被划拨了地方,她上哪儿去弄一箩筐的柴来!
林小双就掩嘴笑,眼珠子往侧边撇了撇,“你忘了,还有江边呢?我们下去,顺着江边走一圈,能有不少收获哩。”
靠江的一个好处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会随着海水的潮起潮落,而遗落在江边,这里面,就包括一些木柴。只是这些泡在海水里的木柴不好烧,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甚至有些带着恶臭,得晾晒一阵,干透了,才能烧。
但就这,都是去晚了,可能就没了,已经被别人给捡走了的存在!
蒲苇一听这样,那就赶紧走吧。
但两个人忙活了好久,太阳都下山了,也才捡了半筐。
蒲苇心里有点凉,但面上半点不露,有说有笑地和林小双回去了。
到了要分开的时候,林小双也跟没事人一样,用寻常的步伐,回了那个曾经将她打得哭哭啼啼地跑出来的家。
蒲苇站着看了一会儿,见对方进了屋但没别的动静传来,就拽着筐,自己回去了。
路上依旧有人指指点点,但是蒲苇一概不搭理。
等到了家,陈妈妈瞄了瞄她筐里的木柴,一脸嫌弃,“你就捡这么点?”
她也不回她,只问:“我的饭呢?”
“什么饭!”陈妈妈骂,“就捡这么点,还吃什么吃!”
蒲苇一下凶了起来,扬高了音量,“不劳动,没饭吃!那劳动了,就得有饭吃!我的饭,你必须得给我!”
“什么必须啊!”陈妈妈叉腰,“我让你捡一筐的柴,没捡满,就别回来了。你倒是好意思,给我捡了这么点。你这是糊弄我呢。就这点,给什么饭!”
蒲苇一下拽起了已经被放下的破筐,转身就朝外走。
陈妈妈疑惑,“你干嘛去?”
蒲苇冷哼:“不给吃,我就把这些柴都给倒了!”
“你——”陈妈妈气结,不想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见蒲苇还在往外走,大有来真格的架势,陈妈妈暗想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小混蛋,这头又不得不开口,把她给叫住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
“干嘛?”她口吻很冲!
“回来,给你吃!”
蒲苇这才转了身。
但陈妈妈还有话说,“就这么点柴,也就只值一碗薄粥吧。今儿个晚了,厨房已经没饭了,也不值当为了你那一碗薄粥,浪费我的柴火。那薄粥就先记着,明天再给你喝。”
蒲苇那脑仁,就一抽一抽地疼。
她都有冲动,揍这女人!
但不能——
要记得,这是陈道南他妈!是陈道南他妈!
深呼吸,她又吐出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眼陈妈妈,扔下那半筐湿木柴,就进了自个儿的屋。
陈妈妈立刻“呼”了一声,松了一口气。别说,小儿媳刚才看她的那一眼,真的怪吓人的,感觉自个儿好像是被一头恶狼给盯上了,到现在,她这小心肝还有点颤。
那当人儿媳的,怎么能用那种眼神看婆婆?!
陈妈妈很生气,暗想自己对她还是温柔了。想想前头那位,刚嫁进来,自己就把婆婆的威风给立起来了,最后将对方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指东不敢往西。
她就得狠狠收拾了蒲苇才行!
只是转念想到了她对小儿的承诺,再想到小儿媳这肚子里可能已经有了娃,她就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罢了,用饭掐着她,容不得她不听话!
现在她还这么不乖,是因为还有小儿留下的那一堆鸟蛋,以及那四块钱。
等这些都没了,为了填饱肚子,她也就好使唤了。
想了想,陈妈妈就把家里的小孩给招了过来,示意他们都去蒲苇的房里,找她要蛋吃。
孩子们一听,高兴坏了,纷纷冲了过去。
蒲苇正坐在床上,爱惜地扒着小小的蛋壳呢,一群小娃娃就这样不请自来了,嘴里还嚷嚷着说:“小婶婶,你在吃鸟蛋吗,给我吃一个呗!”
陈道南这位看上去蛮威严的叔叔不在,孩子们的胆子也大了,冲着蒲苇,也有些没大没小了。因为,他们中的一些,对曾经的小婶婶,也是这样的。
那位小婶婶可好说话了,他们一说,她就会给!
但蒲苇可不会惯着他们!
这几日,本属于她的东西,可有不少进了他们的肚子!
“不给!想吃,自己弄去。现在,都给我出去。”
她赶人。
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根本就不搭理,陈大河嘴里还说:“奶奶让我们来找你的,说你这儿有鸟蛋。奶奶的意思,就是让你分给我们吃!”
那老太太!
太过分了些吧!
不给她饭吃,还算计着她手头的这点东西!
蒲苇气得,手劲稍微一大,就把手里的鸟蛋给捏了个粉碎。
白乎乎的蛋清、黄澄澄的蛋黄在蛋壳中纷纷挤出的时候,围着的孩子全部眼神都亮了。吞了吞口水之后,道西家的小霸王、傻大胆陈大湖小跑着来到了蒲苇的面前,不由分说,就将那小手往那装了很多鸟蛋的搪瓷盆里抓。
这竟然是连招呼都不打,就要来抢!
谁给他的胆?!
蒲苇没心软,手一伸,掌心一拍、一推,就将这不到一米的奶娃娃给推了出去。
陈大湖没捞到想要的,就凶了起来,颐指气使道:“你给我!”
给个屁!
蒲苇看都没看到,自顾自将手上捏着的那个破碎的鸟蛋全部给扔到了嘴里,然后干脆连破碎的蛋壳也不管了,钢牙一咬,嚼吧嚼吧,连壳一起,全给吞了。
陈大湖看着,眼睛不由地瞪大,心里有过恐惧。瞄瞄不吐壳的蒲苇,再瞄瞄近在眼前可他就是捞不到的鸟蛋,他干脆就使出了他的终极大招——哭!
“哇”地一声哭开的时候,蒲苇的眉头就皱了。
这小不点,太烦人。
她不爽地命令:“滚一边哭去!”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常大人不会这样对他的啊!
陈大湖睁着湿乎乎的眼睛,“嗝”了一声,就哭得更大声了。
而他的哭声,也像是训狗哨似的,一下就招来了相应的大狼狗——他妈,道西家的。
道西家的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一看他哭成这样,自然是怒不可遏。
“蒲苇,你又干什么了?欺负我们家大湖,你有脸吗?”
蒲苇不留情面地揭露了事实,“你家大湖就是只馋猫,不给吃,就哇哇叫。正好你来了,赶紧把他给带走吧,他哭得我头疼!”
道西家的立刻嘴抽抽。
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了?这是她一个当长辈的,该说的话?而且,在她眼中,她家宝贝儿子千好万好,哪里容得别人说他是馋猫?!
“你才是馋猫!你全家都是馋猫!”道西家的愤愤,为儿子打抱不平,“抱着这么一盆的鸟蛋,都不知道分给孩子们吃,你这小婶婶当的,简直让人耻笑!你一个大人,分一些给孩子吃怎么了?还骂孩子是馋猫,简直是自私自利、冷血无情。”
蒲苇沉下脸,就要发作,但眼角扫到了还在场的一群娃娃,她就打算咽下这口气。
“行,你说的都对。那麻烦不是馋猫、又高大上的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离开吗?”
道西家的却根本不领情,不依不饶着,“我干嘛要离开,这里也是我家,我想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你管得着吗?还有,你那样说我的孩子,你得给我们家孩子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蒲苇失笑,真的被逗乐了。
道西家的却继续胡搅蛮缠着,“对,必须得道歉。我看看——”
她瞄了一下蒲苇身边的搪瓷盆,眼中闪过贪婪,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用多,你把鸟蛋给赔出一半就好了!”
蒲苇顿时哈哈大笑,觉得这样的小人物,简直太有意思了。
道西家的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应该是被人看笑话了,就涨红了脸,破口大骂。
“你笑什么笑!有你这样当弟妹、不尊重嫂子的吗?古话说,长嫂如母。我虽然不是你长嫂,但也是你的二嫂,是你半个母亲,你这样不尊重我,你还是不是个人,有没有礼义廉耻了?你们老蒲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教出这么混账玩意儿,什么——嘎!”
骂声戛然而止,却是因为道西家的嘴里,猛地被打入了一个鸟蛋。
是蒲苇打的!
这鸟蛋一入道西家的嘴,就震得她的牙齿和舌头都疼了。道西家的下意识合上嘴的时候,感觉到了扎嘴——那是破碎的蛋壳!
“你这嘴太脏了,赶紧去洗洗吧!”蒲苇冷冷地看着她,眼神跟刀一样。
道西家的有些怕,但又知道,这在小弟走了之后,和弟妹的第一次干仗,是至关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输的,所以,她猛地将鸟蛋给吐到了手上,挺了挺胸膛,就又要骂。
但一颗鸟蛋,不偏不倚,再次砸入了她的嘴里,将她给堵住。同时响起的,还有蒲苇凶恶的威胁——
“再敢骂,下一次,就不是这鸟蛋,而是我的拳头了!”
说着,蒲苇举起拳头,恶狠狠地在道西家的面前晃了晃。
道西家的瞪大了眼,再次吐掉鸟蛋之后,大声尖叫,“你敢打我?”
蒲苇反瞪她,“有什么不敢!”
道西家的猛地拔高了音量,开始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蒲苇要打人啦,蒲苇说要打死我啊,救命啊,快来人呐,救命啊,蒲苇要发疯啦……”
在外头晃荡了一天的陈道西,刚刚好就在这时进了院子。
他一听到自家媳妇儿喊得这么凄厉,愀然变色中,急忙就飞奔了过来。还没进屋,他就一声爆喝:“住手!”
但想象中的自家媳妇儿惨兮兮地被打的画面,却是根本没有的。
他就看到自个儿媳妇抱着肚子在那叫了,叫得很凄厉。可是,说是发了疯,要打人的那位呢?
陈道西目光一转,才看到了坐在床上,面沉似水的蒲苇。
他忍不住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道西家的一看到自家男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赶紧恶人先告状。
“蒲苇打我,用鸟蛋打我!”她出示了抓在手里的证据——破碎的鸟蛋,继续道,“她用鸟蛋往我脸上砸,都砸疼我了。她不安好心,这万一要是鸟蛋砸在我眼睛上,把我弄瞎了怎么办?
她还骂你儿子是馋猫,特嫌弃你儿子,让我带你儿子赶紧滚。她还嘲笑我,看不起我,不尊重我,威胁着要用拳头打死我!
陈道西,她这是连你都看不上啊,否则,怎么会那样威胁我?打量着我这是没男人,一个孕妇,动弹不得,只能由着她欺负是吗,哎呦——”
她又猛地捂住了肚子,表情痛苦了起来,“哎呦,我疼,我的肚子疼……”
陈道西就问:“没事吧?”
道西家的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怎么会没事!没看到我都要疼死了吗?这都怪蒲苇,是她打了我、气到了我,害得我肚子都疼了。道西,你赶紧收拾她,为我们一家出口气。”
陈道西就转身看向蒲苇,“你怎么说?”
蒲苇凉凉地看着他,“女人之间的事,还是该女人自己解决。你一个男的,还是一边去好了。”
陈道西顿时眼神阴鹜,皮笑肉不笑,“我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和你解决?你这么不尊重人,就先道个歉吧!”
这是连解释都不打算听了,是吧?
又或者,他一开始问蒲苇怎么说,也只是那么随口问问,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结论。
蒲苇摇摇头,“道歉呢,是不可能道歉的。没做错,道什么歉?!不如,你先让你家的这位给我道个歉,我可以考虑一下高抬手、轻放过。”
“嘿,你很狂啊!”
陈道西就是看不惯蒲苇的这股劲,觉得女人就不该是她这样的。而且,那一天一起去换粮,他被这弟妹给打脸的事,他小心眼得到这会儿都还记着呢。
“看来你根本就没认清现实。道南现在离开了家,这个家里,可不会再有人罩着你。你识相点,赶紧先向我媳妇儿道个歉,其它的,也就好说了。”
“好说什么!”道西家的有了男人撑腰,胆气又足了,“她打我、骂我、威胁我,又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看不起我们全家,哪是那么好说的。她得把鸟蛋都给交出来,还得赔我们钱,就赔……就赔两块钱好了!”
好家伙,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而且,看上去,惦记蒲苇口袋里那四块钱的,也不仅仅是陈妈妈一位。
陈道西一听,也想起了蒲苇有钱的事。要能得两块钱,可是能买不少烟!
他心头意动,立刻就同意了他媳妇儿的提议。
“行,就这么来吧。”
仿佛这一切,就由他说定了。
蒲苇想,这人,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呢?
“你说行,就能行?”她大为嘲弄,“反咬一口前,你们也得先看清楚了我是谁啊!”
“你是谁?你自己不清楚?”陈道西轻蔑地笑了笑,想着这位可一直是位病鸡,就今儿个上午,她都在昏睡中呢。
“行了,我好男不和女斗,你把鸟蛋和钱交出来,我看在道南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了。”
还道南的面子?!
蒲苇在心里干脆就呸了一声!
他不提男人还好,一提,她心中就更是有气!
那头外憨内奸的狐狸,真是将她给哄骗惨了。他才离开不到一天呢,他的家人就撕了伪装,个个张牙舞爪,冲她横了起来。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是病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