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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师傅记得要早些回来。”
夜深人静, 张依依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等到龙儿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以为她睡着了,小心翼翼地伸回被她枕着的胳膊,起身穿衣, 打算连夜离开。
却没想到从未离开过师傅左右的小妮子觉这样浅, 她双脚刚落地, 身后便传来小徒弟软糯的叮嘱声。
张依依回过头, 又是一愣。只见床上的小不点仍双眼紧闭,尚在梦中。哪曾醒来?
原来都是梦话!
张依依哭笑不得地想。
然而即使身在梦中,说的仍是要她早日回来的话,可见她对自己的依恋之情有多深厚。
张依依心中一动, 俯身在她粉嫩的脸颊上轻吻了下。“晚安, 祝你好梦。”
“孙大娘, 龙儿跟莫愁,就麻烦你多多照看了。”张依依又嘱托了好几回孙婆婆,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莫愁那边她没有亲自说, 只是拜托了欧阳克明早知会她一声。因为怕莫愁知道后,她跟黄蓉两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会一起跟过来。这就不利于她的计划了。
用轻功出了城门,城外已经有欧阳克早先命人备好的马匹、行李。衣物干粮、水壶盘缠一应俱全, 甚至还有一副地图,画着白驼山的人护送包惜弱的路线。
真不愧是欧阳克,想的就是周到。
张依依满意地笑了笑,向蛇奴道了声谢, 辨明了方向之后,策马朝嘉兴的方向跑去。
杨铁心跟穆念慈多年来以卖艺为生。居无定所,日子过得很是窘迫。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辗转卖艺到了嘉兴附近,这儿民富安泰,生意很不错。两人就在嘉兴城外一间破庙里暂住。
白天进城卖艺,晚上宿在此处。挣到的一点钱,除了必要的吃穿用度之外,都给了杨铁心治伤。
当年杨铁心为了兄弟情义,抛下怀着孕的妻子,去追被掳的结拜大哥的遗孀李萍,也就是郭靖的母亲。但他武功没有贼人高强,被打成了重伤,弃在路边。
时值寒冬腊月,外头行人少有。杨铁心就在冰天雪地里昏迷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命大地被一乞儿捡回去,喂了口热汤,苏醒了过来。
他受的伤实在太重,乞儿虽然好心,却也没钱替他寻医治伤。虽凭着过人的意志力,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咬牙强撑了过来,保住了性命。但也因此落下暗疾,时常发作,让他痛不欲生。
穆念慈熬好了药,端过去给杨铁心服下。“义父,药好了,您用吧。”
杨铁心还在出神,好半天没有反应。
穆念慈又唤:“义父。”
“嗯?”杨铁心回过神。
穆念慈冲他一笑:“药好了,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杨铁心愣愣地看着义女温婉可亲的笑容,眼神一黯。
他这女儿长得好,杨铁心一早就知道。只是那一身灰突突的男人装扮藏住了她的好颜色。“念慈……为父对不住你。不仅没能给你好一点的生活,还总是拖累你。”
别的女儿家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总是穿红戴绿,打扮得跟朵花一样。她却要跟自己抛头露脸,当街卖艺,天天弄得灰头土脸,哪像个女孩?
穆念慈平静地看着他,嘴角轻扬,语调轻松地回答:“义父,你又来了。当初你把我从山贼手里救下来,又认了我作女儿。免去我颠沛流离之苦,这我都记在心里。当初你没有嫌弃我,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费心费力养我到大。今天我待你的一切好,你都该心安理得地接受才是。”
杨铁心试着学她那样,轻扬嘴角。可展露的笑容却很苦。“念慈,你是个好孩子……近来,我总有种感觉。只怕我,余日不多了。”
“义父!”穆念慈平静之色尽去,小脸微白。“不要说这样的话!”
杨铁心安慰她:“镇静些,人固有一死。我拖了这么些年,也该是时候了。”
“义父……不会的,你要长命百岁才行。你还没找到义母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穆念慈眼眶湿润,急切地说。
杨铁心苦笑:“你义母……只怕我这辈子都找不着她了。兴许老天爷,就是要以此作为我当年抛下她们母子的惩罚吧。念慈,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要是死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穆念慈哭出声来:“那就请义父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不要丢下念慈一个人。”
殊不知她这一哭,更应证了杨铁心心中所想。
最后一回看大夫的时候,他昏迷着。不知道大夫跟念慈说过什么,醒来后问念慈,这孩子不是微笑着说旧伤而已,不要紧。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愿去提。
素来实诚的一个孩子,说起谎来或有所隐瞒的时候,反应总是特别明显。
从那时起,杨铁心便有所察觉。
今日,他既是真心想为这身边唯一的亲人做打算,也是在试探。
“傻孩子。”杨铁心目光慈祥。“如果可以,我确实不愿意丢下你一个人。但生死有命,我也没有办法……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为你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
穆念慈泪流满面地摇着头:“不,我不嫁。我要留在义父你身边照顾你,等你的病好起来,我们就去找义母。义父,你还没见到义母,还没见到你的孩儿。还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你怎么能走!”
“念慈!”杨铁心放重了语气叫她,但一用力,胸口便隐隐作痛。杨铁心只好难受地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起来。
穆念慈见状,连忙端过放在一旁的药,喂他喝下。又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父女俩都没有注意到门口进来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简单朴素,进庙之后,左右张望。当看清杨铁心之时,浑身一颤,脸色苍白。失声道:“杨大哥。”
这声呼唤微弱之极,穆念慈都没有听见。放声咳嗽的杨铁心却浑身僵硬,咳嗽硬生生地被憋住,他猛然转过头,定睛注视着门口的人,满脸的不敢置信。
“惜弱?”
叫完这两个字后,杨铁心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可他的视线仍然胶着在门口的人身上,舍不得移开一分一秒。
穆念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门口的包惜弱。“你是,义母?”
然而包惜弱跟杨铁心一样,只一心一意地看着杨铁心。旁的人谁也瞧不见。
看到杨铁心痛苦的模样,她快步上前,在另一边替杨铁心拍背顺气。
过了一会儿,杨铁心的咳嗽终于止住。他贪恋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妻子,忍不住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生怕这一切都是梦,跟以往做过无数回的团圆之梦一样。“真的是你?”
包惜弱激动地哭了:“是我,是我。我终于又见着你了。”
她的泪珠划过他的手指,温热的湿润感告诉他,这真的不是梦。“怎么会,怎么会?”
两人情不自禁地相拥,一起落泪。
穆念慈动容地看着这一幕,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将天地留给这对久别多年终于重逢的深情夫妻。
她走到庙外,自己搭建的简易灶台那,准备收拾一下熬药的罐子。却没想到往日她坐着熬药的小板凳上,正坐着另外一个人。
“你是谁?”
那人转过头来,轻轻一笑,“我姓张,是跟你义母一块儿来的。”
好漂亮的人!
穆念慈愣愣地想。
适才看到义母,虽上了年纪,肌肤仍然白皙透亮,眉清目秀,让人观之可亲。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难怪义父多年来,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但现在她看到这人,顿时觉得,以往见过的所有美人,包括义母,包括多年前在京中见到的第一美人,在这人面前都黯然失色。
“原来是张姑娘。”在这样出色的人物面前,穆念慈忽然有些自惭形秽,“我、我是穆念慈。”
这人正是两天前在半路上跟包惜弱汇合,一起来此的张依依。
张依依笑说:“我知道。你是杨铁心的义女吧?”
穆念慈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原先以为,这位姑娘的年纪看起来很轻。又是跟义母一起来的。有没有可能,是义父那从未见过面的女儿?
但听她这样直呼义父的名字,穆念慈便否定了这个猜测。
一时间心中又是遗憾又是庆幸。
……有这样的姐姐,既是幸事,也是不幸。
“您渴不渴,我给你煮点水喝吧。”沉默了许久,穆念慈忽然想到,有客上门,无论自己有没有条件,都该竭尽所能招待客人才是。
张依依不渴,但她并不想拒绝这个女孩的好意,因此笑着回答:“好啊。”
穆念慈很高兴对方愿意接受,愉悦地忙活了起来。
张依依就坐在一旁,笑看着她仔细地将所有杯盏跟容器都清洗干净,去半里外的溪边打水,生火煮开。
等她将一杯热水喝完,里头的人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包惜弱走了出来,对张依依行了福礼。“张姑娘,请进去吧。”
张依依搁下杯盏,向穆念慈道了声谢,往里走去。
包惜弱端详着一旁的穆念慈,想到丈夫所说,有关这女孩的可怜身世,又念及她这些年对丈夫的照顾,心中充满了怜惜与感激。亲热地拉起她的手,笑着说:“你就是念慈吧!”
穆念慈羞涩地笑了,“嗯。”
“长得真好。”包惜弱真心地称赞。“这些年,多谢你对你义父的照顾,也苦了你了。以后有娘在,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不再让你这么辛苦。”
穆念慈愣住。“娘?”
包惜弱温柔地点头:“义母,就是娘。既然如此,为何不叫我娘呢?好孩子,叫我一声娘吧。”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就是觉得心窝子暖暖的。暖得鼻子都酸了。
穆念慈笑中带泪,喊道:“娘。”
——
不同于外头的温馨气氛,屋内,杨铁心有些戒备地看着张依依:“多谢姑娘愿意助我夫妻重聚。只是不知,姑娘向我夫人讨要的东西,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