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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嬷嬷又带着玉瓶开始收拾产房了。
自从她到东小院后,这是收拾第四次产房了。柳嬷嬷都觉得这里有她一多半的功劳,说出去她侍候的主子不但有了四胎,个个都平平安安生下来,健健康康养大。
就连正院那边的庄嬷嬷也曾悄悄来问过她,可有什么秘方没有。
柳嬷嬷秘方是真有两个,可惜一直没用上。不管是固宠还是求子,李主子压根不用她多事,人家自己就什么都给办完了。
搞得柳嬷嬷只能在侍候主子养胎坐月子上能一展身手,平常都是闲在屋里听奉承的。
可哪怕是一闲好几年干听奉承不干活,她也不乐意离了东小院。开玩笑!她也是跟着大嬷嬷从宫里出来的,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啊?空有位份没宠爱的主子,就是个嫔是个妃,她们都不乐意去侍候,宁愿跟着受宠的主子,哪怕是个庶妃是个贵人呢?
宫里什么都没宠爱要紧。
庄嬷嬷想让她去正院侍候几年,大嬷嬷也问过她的意思,可柳嬷嬷一点都没动心。
说实在的,不管在哪儿,她都只是个嬷嬷。福晋能给她的和侧福晋给的没什么不同,所以自然要捡高枝攀。李主子这枝够高了,她既然攀上来了就不打算再下去。
这产房冬夏布置起来讲究不同。冬天是怕寒,夏天就是怕潮热暑气。虽然到主子该生的时候,算着天也该凉下来了,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她先预备上,总比到时主子发动了她这边还没准备好强。
她带着几个小丫头拿醋、石灰等物把屋里阴湿积水的地方全都处理一遍,还要挨个的敲砖听声,怕里头是空的存了不好的蛇鼠虫蚁。
到了下雨的时候还要来看这屋里有没有漏水的地方。
从产房里出来,大嬷嬷正在等她。
大嬷嬷如今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当年生三阿哥时被四爷给分到这边来,她就算半个小院的人了。后来三阿哥渐大了,大嬷嬷就还挪回前院去帮着福晋管事,可回去后的大嬷嬷也觉得不太得劲了。
她倒是不想脚踏两条船,可在外人看起来,她确实是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了。幸好她还算有积威,毕竟是从小侍候四爷,还特意从宫里跟了来的。福晋高高的供着她,庄嬷嬷几人都是她手底下混出来的,现在见了大嬷嬷还是心肝颤,哪敢跟她呲一呲牙?
只是大嬷嬷还是收敛了点,没再像以前似的管正院的事。
大嬷嬷心里是已经认了李侧福晋了,虽然不太甘心,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再回头转投到福晋身边?不说她拉不拉得下脸,只说福晋能不能扶起来?她实在是没信心啊。
侧福晋好歹有宠,人也不精明,换句话就是好摆弄。主子心和手都宽,下人才好施展。
福晋虽然无宠,可手紧,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人。她底下的人要敢瞒着她做点小动作,她嘴上不说,心里是肯定会记下一笔。像大嬷嬷这样的资历、来历都够分量的奴才,福晋是不会希图收到手下的,她爱用的都是手眼心神全都顺着她,听她的人。
大嬷嬷度量再三,还是安心留在侧福晋这里吧。过日子不就图一舒心嘛,她侍候了四爷一辈子,要不是从小处起来的情分,像四爷这样性子的人,她是真不愿意再侍候第二个!
何况四爷那是主子爷,大嬷嬷侍候主子是她身为奴才的命,没得挑没得选。换成福晋……她可不乐意冲她屈膝。
所以,这次李侧福晋又有了好消息,大嬷嬷也是欢心鼓舞不已。她没急着往东小院跑,而是安稳坐在正院。东小院有柳嬷嬷、玉瓶和赵全保呢,里外都严着呢,她过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不如就留在正院里,也好镇住一些牛鬼蛇神。
今天来找柳嬷嬷是因为月分上差不多了,她过来问问准备得如何?
柳嬷嬷一进屋,就道:“老姐姐,我就猜着你快该来了。”
大嬷嬷端坐在榻上,扬扬下巴指着下首示意她坐下,问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您就放心吧,从主子有了好消息,产房就预备上了。过了一春一夏,该修该补的都弄好了。我正想着是不是这会儿先叫两个人住进去带点人气,毕竟也有三四年没住人了。”
产房算是污秽之地,从二格格在那里落地起就留出来了。叫主子们住进去不合适,改做他用也没必要,东小院也不差这一间屋子。
结果隔个两三年就要用一回,今年都是第四回了,连柳嬷嬷都要感叹这屋子专门留出来真是太合适了,说不定这孩子接连不断就有这产房的一份功劳呢。房子有灵,既然专做产房了,可不就要常用常新才好?
大嬷嬷点头道:“应该的,叫两个干净丫头进去住一住,记得先算过她们的八字看有没有妨碍的。”
过两天,李薇听玉瓶说已经叫玉烟和玉水住进去了,笑道:“怎么是她们两个?”玉瓶没答话,玉朝先笑道:“咱们几个都算过八字,她们两个最旺主子和小主子,这才叫她们进去带一带。”
住产房说是主子信任,可也有人嫌污秽。
李薇道:“那就给她们添一倍的月钱。”所以从她知道有产房住人带人气这个说法后,每回住进去的人这几个月就拿双份月钱。
进入八个月后,小院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了。
弘昐记得当年三阿哥落地时的事,对他道:“咱们要有个小弟弟了。”
三阿哥懵懵懂懂的不明白,可哥哥和姐姐都这么说,他也天天念叨小弟弟,叫四爷听见了自然是喜上眉梢。小孩子眼睛干净,常有吉言吉语,说不定真能托三阿哥的福,再得个小阿哥呢。
等到十月初一,马上就该到颁金节了,李薇正发愁要是到了颁金节还不生,难道要扛着快十个月的肚子进宫?
结果当晚就发动了。
四爷歇在前院,东小院里只有二格格和柳嬷嬷算是能做主的人。
李薇睡到半夜半梦半醒,以为自己尿床了。怀到后面肚子太大,总是控制不住尿,有一点都能给挤出来。她还恍惚的想:完了,这下丢人了,肯定是睡太死尿漏出来了。
然后突然明白过来,支起身就喊人:“来人!要生了!”
她喊的声音不大,却瞬间把整个院子都叫起来了。柳嬷嬷早有准备,带着人就冲进去,临进去前跟二格格道:“格格莫慌,叫人去喊爷过来吧。”
二格格努力镇定着,点头道:“嬷嬷快去吧,额娘就托给你了。”
柳嬷嬷深深一福,正色道:“有奴婢在,主子和小主子必定能平安无事。”
前面书房处,四爷这几夜都睡不实,其实他歇在前院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躺着想宫里、皇上、兄弟间的那些事,想来想去越想越精神,有时能睡两个时辰都不错了。
赵全保这次是领二格格的话过来的,先见苏培盛,两人话还没说,四爷屋里的灯就亮了,就听四爷在屋里叫:“苏培盛,进来回话。”
苏培盛示意赵全保就等在门口,他进去跪在四爷榻前。
四爷已经坐起身,问他:“是谁来了?”
苏培盛道:“回主子爷,是赵全保。”
四爷一掀被子翻身下床,苏培盛赶紧上前侍候他穿鞋。四爷道:“让他进来回话。”
苏培盛给屋里守夜点灯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喊了赵全保进来。
赵全保进来后就跪下磕头,不等四爷问就道:“回主子爷,侧福晋发动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四爷已经穿戴整齐了,顾不上叫赵全保起来就从他身边走了出去。苏培盛紧跟在后,经过跪着的赵全保时踹过去一脚。
赵全保往一旁一歪,躲过这一脚的力气,就让苏培盛的鞋印了个底子,然后一骨碌爬起来,笑呵呵的跟上苏培盛。
这机灵鬼!
苏培盛恨恨的扫过去一眼。
两人顾不上在这时打官司,前头四爷的脚下飞快,袍子角都飞起来了,他们跟在后头只恨腿不够长。
弘昐和三阿哥起床时还不知道此事,打过拳背过书准备用早膳了却没见阿玛,弘昐用过早膳回屋换衣服时,问了侍候的同福。
同福住在下人房,当然知道侧福晋发动的事,他悄悄上前禀报,弘昐一听就愣住了。同喜悄悄瞪了同福一眼,劝道:“阿哥还是去读书吧,先生都在等着呢,这个可不能误了时辰。”
弘昐再想回东小院看一眼,也知道这不可能。他出去时看了同福一眼,同福点点头,他才放心离开。
同福这两年长高了,跟同喜站一块两人就差一个肩膀。
同喜别提多讨厌同福了,从以前就滑头得不得了,现在更是围着阿哥主子转,主子放个屁他都要凑上去闻闻香。他见同福要往东小院溜,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同福,怎么今天不见你跟着咱们阿哥了?”
同福嘻皮笑脸的告饶:“喜哥哥,您老的眼睛可真尖啊。咱们当奴才的,不就是主子想要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吗?您老让让啊,咱家这身上可是还有事呢。”说着把同喜拨开,仰头走了。
同喜在后头恨得咬牙,呸道:“小兔崽子,早晚要你知道你哥哥的厉害!”
到了书房,先生果然已经在了。弘昐上前请罪,先生口头训诫两句就叫他归座。三阿哥好奇的看着哥哥,有心想问哥哥怎么迟了,可先生在上头也不敢说悄悄话。
弘昐怕吓着弟弟,也不敢告诉他。
先生给两人分别讲了一篇文,交待让他们抄十遍。在他们抄写的时候,先生下来站在弘昐桌前,先提了几个问题,等弘昐答完才点头道:“阿哥答得不错,只是今天有些走神,一会儿多写五遍。”
弘昐坐下后,三阿哥总想找他说话,问问哥哥今天是怎么了?可弘昐专心抄写,一次都不敢看他。
等到了午膳时,三阿哥可算找到跟他说话的机会了,一点都不耽误的问他:“哥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昨天做恶梦了?”
自从弘晖做恶梦后,三阿哥才知道原来睡觉还会做恶梦,做了恶梦还要喝药。这个恶梦真可怕。
之前他刚听说这事时,还爱问大家做没做恶梦,连四爷都被他问过好几次。现在兴趣过去不爱问了,但每逢看到谁脸色不好或者其他什么,就问人是不是做恶梦了。有次二格格吃多了点心饭吃少了,他就问她是不是做恶梦没胃口。
弘昐摇摇头说没事,抬头就见同福站在门口。他赶紧出去,走到角落里问同福:“额娘怎么样了?”
同福是第一次听到女人生孩子时的嘶叫,吓得脸都白了,虽然听白大夫禀报四爷说没事,情况正好,他还是怕侧福晋死在里头。
他僵硬道:“奴才……听白大夫跟主子爷说,说侧福晋没事。”
他脸色太坏,弘昐不相信,追问道:“真没事?你没骗我?”
同福扑通一声跪下:“奴才不敢。侧福晋真没事。”
三阿哥偷偷跟着弘昐出来,听到这句话问:“额娘怎么了?哥哥?”
弘昐一咬牙,拉着三阿哥道:“走!咱们回去看额娘!”
没有四爷的吩咐,弘昐和三阿哥只能在书房好好念书,下午还有课呢。放他们两个跑回后面,同福同喜等人全都要挨板子。
同福直接抱住弘昐的腿哀求道:“阿哥!您等等!您不能回去啊!”
他比弘昐大两岁,此时抱住他的腿,弘昐挣不开,一怒之下拨出腰刀抵在同福脖子间,怒骂:“给爷滚开!!”
同福吓得一哆嗦松开了手。
弘昐见同喜也跪在前头拦着,拉着三阿哥跑过去一脚跺开,同喜顺势趴倒。
弘昐的四个哈哈珠子都去吃饭了,此时听到动静过来,见弘昐一手牵三阿哥,一手握腰刀,惊到:“主子!”
弘昐停下怒道:“你们也要拦着我?”
四个哈哈珠子中,四爷的奴才镶白旗的傅鼐的儿子傅弛打头,他跪下道:“主子什么话?咱们都是主子的奴才!只要主子一句话!奴才们誓死追随!”说着爬起来拔出腰刀,道:“主子说吧,咱们干嘛去?”
其他三人也纷纷拔出腰刀,一群小爷个个手里拿着刀,一副准备上山打虎的架势。
苏培盛的徒弟张德胜都快哭瞎了,跪着求几位小爷手下留情,他膝行着过去,道:“阿哥,小祖宗,那东西不是玩的,快放下,您要干嘛奴才们都没二话。”
弘昐指着张德胜道:“把他拿下!”
张德胜直接五体投地:“我投降,我投降,阿哥,您说,您说一句,奴才照办,肯定照办。”
傅弛几人过去,熟练的抽了张德胜的腰带把他给绑起来,拿着刀逼着他起来。弘昐道:“开门,我要去东小院。”
三阿哥也早把他的腰刀抽出来了,不过是没开刃的,此时也跳着道:“快开!爷也要去东小院!”
张德胜苦着脸被押到小门处,守门的小太监被几把小爷的腰刀逼着痛快的拿出钥匙开了门。
越过这扇门,东小院里的惨叫就清楚多了。这下三阿哥也害怕了,扔了腰刀就喊着额娘往前冲。弘昐也听到了,同福那副似有隐情的样子在他眼前闪现。他腿一软,傅弛几个赶紧扶住他。
他们也听到声音了,几个一对眼神,直接架着弘昐往前跑。
被腰带绑着的张德胜就被他们忘在门边。守门的小太监看着他歪在地上,上前道:“张哥哥,小的给您解开?”
张德胜急道:“滚!要你来拍马屁!”解个屁!解了他怎么解释放了两个阿哥过来的事?这门从有的那天起,四爷就说过没他的话谁都不能走。两个阿哥过去是没事,他有事啊!
哦管着前院,结果消息送到两个阿哥身边了。
阿哥该在读书,结果跑回东小院了。
门不应该让人过,结果开了。
张德胜就恨当时那位傅小爷没在他身上来个一道两道的。
早知道他应该撞上去!
可惜傅小爷的刀使得不错,没给他找着机会。
四爷正等在屋里,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他惊喜的走到院子里,结果就看到看门的小喜子打开门惊讶道:“弘昐阿哥?三阿哥?你们怎么回来了?”
弘昐和三阿哥还有傅弛四人个个形容狼狈,更别提他们一人手上一把刀,跑这么快都没把刀丢掉。
见到刀,苏培盛想上前拦住,弘昐和三阿哥已经冲过来了。
“阿玛!额娘怎么样了?”
四爷挥退苏培盛,上前接住他们:“乖,你们额娘没事,在给你们生小弟弟呢。”说着不动声色卸下他们手里的刀,递给苏培盛。
三阿哥早哭成泪娃娃了,哽咽道:“不要小弟弟,要额娘……”
四爷搂着三阿哥拍哄:“乖,乖,弟弟已经生下来了,你听,额娘没事了。”
苏培盛恶狠狠的过去把傅弛几人的刀全都卸了下来。
傅弛知道今天的事肯定要受罚,扑通扑通几人纷纷跪下。
四爷顾不上理他们,弘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安抚一二后,也跟四爷一起望着产房。
产房中,四阿哥已经落地,洗过澡包起来后,柳嬷嬷先给李薇看了一眼,再交给奶娘抱出去。
李薇昏沉道:“我刚才……听见弘昐和三阿哥的声音了……”
柳嬷嬷刚才在窗户边看了一眼,伏耳道:“主子别担心,是小主子们来看你了,现在跟爷在一起呢。”
李薇听了放心后瞬间就睡着了。
外面,四爷看了看四阿哥,也叫弘昐和三阿哥也看了一眼,就叫抱回去了。为了避免让孩子们看到这个,连二格格都被他撵到正院去了,谁知叫这两个小的跑来。
四阿哥平安落地,他可要好好问一问了。
弘昐一看四爷的表情,跪下请罪道:“都是儿子不好。请阿玛息怒。”然后从叫同福偷偷来看,再到威胁张德胜开门,一五一十都说了。
四爷听了心中暗暗赞叹,够果断!有气魄!
表面上却不能轻易夸奖他,怒道:“一点小事就方寸大乱能成什么事!就不说你用刀逼着人的事了,你是主子,怎么对奴才都行。但阿玛有没有叫你过来?你是不是现在应该在校场跟谙达习武?”
弘昐垂首道:“是!”
四爷骂道:“滚!回去今天的弓要多拉十次!站桩多两刻钟!”
弘昐磕头道:“是!”
然后起身,拉起三阿哥,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刚才这小子跟他一起跪下了),然后带着弟弟离开。
傅弛几个面面相觑,被苏培盛使了个眼色才齐齐磕了个头,站起来退了出去,跟着就听到他们追弘昐而去的脚步声。
苏培盛悄悄看着四爷的神色。
只见四爷看了眼手里的腰刀,嘴角微微翘起,一脸的高兴。
苏培盛心道:弘昐阿哥还真是托了四阿哥的福,要没这个小弟弟,他今天犯的错肯定要挨板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太晚了!大家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