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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其实内心也在做着剧烈的斗争。
要说无辜,她也算是无辜的那个。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就穿成了老太婆,摊都谁头上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这个老太婆除了一个看起来就让人头疼的身份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外,其他什么都没有。钱?那东西要了干嘛?能买电脑吗?能买手机吗?能出门旅游吗?
没有好相貌或者好性格就算了,就连好身体都没有哇!听花嬷嬷那话的意思,和善儿子和贤良媳妇好像也是假的,孙子也不见得多孝顺。
可这些本来就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这个老妈妈告诉她——您呐,连死都不能死呢!你要死了,全府上下都要完蛋!你孙子要被挫骨扬灰,你儿子要丢官罢爵,我们这些下人要被拉出去打死了,你那些如花似玉的丫鬟们要被拉出去卖掉……
顾卿后槽牙都疼。
背着这么一身血债,就算死了都不能安生。
花嬷嬷这也算是一种道德绑架吧?可是,如果一个人连道德的底线都没达到,她还配被称为人吗?
一时间整个房间都陷入了寂静之中。为了防止顾卿再晕过去,屋角里点着提神的冰片香,整个房间里都是清清凉凉的气味。稍显昏暗的房间里,顾卿裹着被子在思考何去何从,花嬷嬷依然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而且大有顾卿不开口吃饭就一直跪下去的态势。
罢了,大不了到时候游湖或者上香的时候制造个意外死了!人要变通嘛!回头她多找点乐子,做出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再“意外死亡”,大概就怪不到这些无辜的人头上了吧?
不能连累别人啊,太缺德了。
顾卿翻了个身。花嬷嬷面色一喜。
‘说通了!’
花嬷嬷连忙上前去扶顾卿坐起来,
“香云、烟云,进来伺候!灶上温着的鱼片粥也端上来!”孙嬷嬷立刻打开门,向外室里侯着的丫鬟们叫唤道。
屋外的丫环婆子们听说老太太终于决定要吃东西了,各个都喜不自胜。“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的乱谢一通。
真是逃过一劫啊!
香云和烟云擦着眼泪走了进来,她们两个自小在邱老太君房里当差,老太太虽然脾气古怪,却不是很难伺候。而且老太太也说了,等她们年纪大了,送点嫁妆,帮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做个平头娘子或者管事嬷嬷。可现在如果老夫人有个万一,最先倒霉的就是她们和她们的家人。自己倒霉也就算了,要连累家人被赶出去,那简直是没脸活了。
顾卿知道香云和烟云肯定不是为了自己而哭,但她自觉自己“牺牲”后有人能够喜极而泣,还是有些触动。两个小姑娘放前世也就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年纪,却已经伺候人伺候了好多年了。封建社会这些家生子的命运往往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和她们比起来,自己只是穿成个老太君,已经是感谢上苍了。
至少别人还把她当成个人看。
这么阿Q的想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了。
“鱼片粥先不要上,我身子虚,上点清淡的米汤,里面放些糖。”顾卿气喘嘘嘘地吩咐道,“叫几个丫头给我按摩下腰和下半身,床上躺久了,有些发麻。”
为了能让自己饿的不那么难受,她是尽量减少活动量的。这就导致她着床的臀部和小腿肚子等处现在完全麻木了,本来她是寻死的,也就无所谓后遗症的情况。可是现在她要活,就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血液不循环久了容易坏死,到时候她想要出去寻死都寻不了。
另外两个一等丫头嘉云和磬云立刻爬上床来,将顾卿的小腿屈起来,轻轻的按揉着。花嬷嬷以前呆在宫里,知道有受了杖刑的人躺久了屁股都烂掉的,连忙叫其他小丫环们打几盆热水进来。
“拿温热的毛巾裹着腿慢慢揉,要把血脉给揉畅了!快请胡庆年来!”
“什么,老太太终于吃了?”方氏都准备去请神婆尼姑了,听闻邱老太君自己想通了,喜不自胜地道:“这真是阿弥陀佛保佑,怎么会吃的?”
“听说是花嬷嬷屏退下人,在屋子里劝了好久才劝好的。”东厢锦绣院的看茶嬷嬷跪在屋门口回话。她的女儿在持云院里当差,虽然只是个扫洒丫头,但是也能获得不少消息。
“花嬷嬷?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方氏神色轻松,“这个月给她的月钱再涨一倍!老太太身边要是多几个花嬷嬷这样的人,我们做小辈的也就不用操心了!”
“夫人的孝心,全府上下都称赞呢。”看茶嬷嬷奉承着说。
“老太太就我这么一个媳妇,我不孝顺她,那就是大罪过了!”
“夫人,夫人!锐少爷不好了!”
“我的小姑奶奶诶!我还没有通报呢!”
“谁在那大呼小叫的!什么叫锐儿不行了?谁放她进来的?先掌自己嘴十下再回话!”刘嬷嬷指着屋内一个小蒲团,“就在那儿扇。”
“是。”从擎苍院跑来的小丫头声音发颤,朝那蒲团跪了下去。不一会儿,“啪啪啪”打耳光的声音在屋里和屋外都响了起来。
“在府里说话要慎言。什么叫不好了?谁也没有不好!不好的就只会有你们。哪怕有什么大事,也要冷静了以后再回话。下面乱作一团,主子还要不要问话了?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能。”
“好了好了,不过是个小丫头,嬷嬷你就别训了。规矩不好可以慢慢调教,胆子吓坏了以后还怎么办差?”方氏好言安慰着小丫头。“别害怕,有事慢慢说。文绣,等会把屋子里那盘四色果子给小丫头装一碟子回去压压惊。”
“谢夫人。”小丫头跪在蒲团上给方氏磕了个头。
人人都说夫人面慈心善,她就真当上锦绣院跑腿是好差事了。夫人是心慈不假,可是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却不是吃素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擎苍院的小丫头被方氏的软言温语安慰的眼红心热,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锐少爷前天吃了鞭子以后就不大好,先是老说疼,后来又说痒。王奶奶和苍舒姐姐看了看,只是破了点皮,并没有太大的伤,苍舒姐姐就给少爷上了点创伤药。”
“早上锐少爷没起得了床,王奶奶就准备叫胡大夫来看看,结果少爷不允,说是怕再生事端,躺一躺就好了……结果,下午少爷就发起烧来了,还说胡话,伤口看起来也不太对。少爷的小厮伴当都被赶出府去了,现在身边缺人伺候,去找胡大夫,他的徒弟说被持云院请去了。院子里如今乱成一团,连个能做主的人都没有,求夫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方氏就已经站了起来。
“不要多说了。我这就去。”她看了下屋子里的人,“刘嬷嬷,你和文绣、绢绣跟我去擎苍院。胡大夫现在不能动,老太太那里也很凶险,不能有个万一。李琦家的,你让你家男人拿府里的帖子去请前门街上的白御医,他刚刚告老回家,在前门街上开了一家叫‘悬壶’的医馆。再派个小子去前面,老太太这几天不吃饭,老爷也告了假,应该在府里。请老爷速速去西园的擎苍院。”
“是!”屋内众下人得了指示,连忙动作起来,各行其事。
方氏安排好事情,也顾不得让屋子里的小丫头起来,脚步匆匆地出去了。后头丫鬟婆子连忙跟上,一时间,屋子里倒走了一大半人。
只有擎苍院派来传话的小丫头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还是锦绣院的珠绣心好,扶起了小丫头,把装着四色点心的帕子往她手上一塞。“好妹妹,今天事儿多,太夫人那也是刚刚进食,先前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夫人两头操心,你要有什么委屈,回头姐姐给你赔罪。”
“姐姐说这话不是让我折福吗?我就是擎苍院一个三等丫头……”瓶儿的头低了下去。她还是上次锐少爷犯错赶走一批丫头小厮后买进来的丫头,卖断了终身的。既不是家生子,也不是从小养大的,平时跑跑腿传传话都是看的起她。
珠绣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拉她到自己的屋子里说话去了……
北园,持云院月门外。
“别拉了,你就让我进去求求太夫人吧,回头老妇我定当重谢!再这么下去,少爷要出事了哇!”
李锐院里的王婆子使劲挣开守门婆子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就要往里面闯。两个看门的健妇急得直跺脚,又不敢使劲拉。
这王老太太是已故大老爷的奶嬷嬷,儿子原是大老爷的伴读,如今在外地为官,王氏现在也算是个奶奶,只不过听说大老爷去了后,自请入府看护小主子的,每三天回自己家一次,并不长住在府里。这王氏就算是国公老爷见了也要喊声“王老太太”,她们挡着也就算了,哪敢拉?
“王奶奶诶,求您不要太大声了!太夫人自从被锐少爷气晕了后饿了四顿,这才刚刚进了点汤水,花嬷嬷和孙嬷嬷都吩咐要让太夫人好好睡一会儿,探望的人一律都挡了,等太夫人醒了再说。您这是在干什么呢?要是太夫人又有个万一,锐少爷才真是要出事了!”
这王婆子和国公府里的邱老太君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她大字不识,也没有什么见识,只不过运道要好了一点。邱老太君是妻凭夫贵,王婆子是母凭子贵。这王婆子要说才干也没有多少,唯一可取的就是“忠义”二字。
她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和大道理,她只知道她的小主子现在发着高烧躺在擎苍院里,而府里唯一的大夫被请到了邱老太君这儿,就头脑一热跑了过来。
也是因为现在她在自己府里也是丫环仆人围绕着,过着主子的日子习惯了,国公府里上下对她还算客气,才渐渐把胆子养大了。要是搁大老爷李蒙还在的时候,送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跑持云院里来抢人。
‘隔壁张家的小孙子就是发烧耽搁久了把脑子烧坏的!’
这么一想,她更着急了。
‘大不了我一条老命不要了!’王婆子一咬牙,不管不顾在月形拱门下一跪,怎么拉都拉不起。她扯起嗓子,大喊了起来。
“太夫人啊!锐少爷快要死啦!求您发发慈悲让胡大夫去擎苍院看看吧!那是您嫡嫡亲的孙子,是大老爷唯一的血脉啊!太夫人啊!太夫人!”
……
这一下子,把持云院里的丫头婆子都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