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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要传膳吗?”在门外的春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屋子里黑不隆冬,连一盏油灯都没点上,自打姑娘回来之后,就说累地慌,想进去歇息。春柳伺候着她更衣上床,谁知这一觉睡到天都暗下来,姑娘都还没起身呢。
所以春柳担心极了,在外面搓了半天手,还是决定叫一声。
绿芜也站在她旁边,见她喊了两遍都没人回应,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低声说道:“估计咱们姑娘还在睡觉呢。”
“宫里可真够厉害的,”春柳叹了一句,沈长乐平日里作息极规律,便是最容易犯困的夏天,也顶多是睡半个时辰的觉而已。哪见过她睡这么久的。
倒是绿芜又贴着门边听了一会,最后有些游移不定地看着春柳,说道:“姑娘,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好好地在家里,会出什么事,”春柳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强撑着笑,反驳了一句。
就是,好好地在家里,就只是睡觉而已。
绿芜这会反倒更不放心起来,便要推门进去瞧瞧,却被春柳一把拽住了,她着急说道:“你怎么就进去了,没听见姑娘说了,不许随便进去打扰她。”
要说春柳处处都好,就是太听沈长乐的话了。只是丫鬟本就该听主子的话,只是这会,状况不明的时候,这太过听话也让人无奈。
于是绿芜立即说道:“我进去瞧瞧,要是姑娘怪罪起来,我就说不知道她有这吩咐,左右这会也该用晚膳了,叫姑娘起身也正合适。”
春柳当然也担心沈长乐,所以绿芜要进去,她这会也不阻止了。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能担当的人,自然是跟着绿芜一块进去的,只是两人到了床边,又小声地叫了一声,床榻上的人还是没反应。
这可两人吓坏了,她们是伺候沈长乐多年的,知道她一向浅眠,她们这会都站在床边喊了,她不该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于是春柳赶紧上前撩开帘子,只是这周围太黑了,还是绿芜又出去拿了个烛台进来,春柳这才瞧见沈长乐的模样。只见她平躺在床上,长发随意地披散在枕头上,额头满是汗水,贴着额边的黑发都被浸湿,一张小脸更是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绿芜将烛光凑近,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沈长乐难受地嘤咛一声。春柳将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探了下,立即就被吓得缩回手掌,回头颤抖地说道:“好烫啊。”
这一听还了得,绿芜也赶紧过来试了下,还真是烫。
“赶紧回禀老太太吧,”绿芜极是着急,又说了一声。
于是绿芜赶紧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而春柳则是叫了其他几个丫鬟进来,让人赶紧打了热水过来,先弄了湿帕子给沈长乐降降温。等老太太得了消息后,便是亲自赶了过来,一瞧见她这满脸潮红的样子,便立即急道:“怎么回来还好好的,这一会的功夫就这样了?”
“姑娘一回来就说累,便上床歇着,不许我们进来打扰,方才奴婢见姑娘睡得太久,便想请她起来用膳,谁知怎么叫,姑娘就是不应答,”春柳立即跪在地上请罪。
老太太听罢,心底也叹了口,说道:“你赶紧让院子里的丫鬟去前院跑一趟,让老爷拿了名帖出来,去请太医过来。”
正巧沈令承刚下衙回来,今个他回来的本就晚,原本还想见见沈长乐的,毕竟她进宫去选秀,今日正好回家。可这刚进门,就听说沈长乐院子里来人了,再一听,竟是她病了。
沈令承赶紧让沈福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自己则是领着小厮就来了后院。
待他到了的时候,就看见老太太已经坐在屋子里头,他赶紧请了安,转身便问道:“姑娘怎么样了?”
没等丫鬟回话呢,他自己就急急走过来了,这会帘帐已经被拉开,沈长乐身上盖着一层薄被,额头上搭着一条还冒着凉气的帕子。而她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却看得人触目惊心,原本白白嫩嫩的小丫头,感觉这一瞬间就能熟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沈令承着急,这肯定不是在宫里生病的,这要是在宫中病了,人早就该被送回来了,还何至于等到今天。
倒是老太太心里有点明白,原本她并未把选秀当回事,毕竟她们沈家的姑娘,就算不嫁给皇子,以后也有好姻缘。况且王妃瞧着风光,可是这内里的复杂,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地住的。
老太太自然是心疼自己孙女,不愿她裹进皇家那档子事里面。可是这会回想一下,她们回来的时候,沈长乐脸色确实不好看。老太太当时没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小姑娘面子薄,这落选难免会有些挂不住。
可现在看看,这是心底存着事,在人前的时候憋了,这一回来,就急怒攻心了。
老太太登时就忧心起来。
沈长乐生病的事情,传地也快。况且今个是家中三个应选姑娘回来的日子,本就不太平,这三姑娘再突然一病,就更添了话题。
沈兰本来正在韩姨娘处用膳呢,结果一听沈长乐病了,登时就幸灾乐祸了起来:“我看她平日里心高气傲的,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可是知道厉害了吧。”
“说什么风凉话呢,待会你去瞧瞧她,好歹你们也是一块去选秀的,”韩姨娘登时不悦地说道。
自打上回她被沈长乐当面揭穿之后,沈令昌就再没进她院子里,她在家中最大的依靠就是沈令昌了。如今连他都恼了,自然是低眉顺眼了起来。所以这会一听沈长乐病了,便赶紧让沈兰过去。
沈兰不悦地哼了声,说道:“要不是因为她在爹爹跟前说您的不是,爹爹何至于这么恼咱们。”
对于她们自己犯下的错,沈兰倒是全然地怪罪在了沈长乐身上。
“应选的那天,我还以为她是真不在意选不选得上呢,合着就是做给我看的啊,”沈兰翘起嘴角,心底那叫一个得意。她没被选中,当然也失落,可是她再失落,也没一下子就病倒了。
所以瞧见有人比她还惨,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这点难过,倒是不叫事儿了。
再说这边太医来了,待问清了起病的缘由,谁都说不清。就是在家里好好地待着,回来就发热了。当然谁都不敢说,是因为进宫一趟的原因。
好在太医也没怎么多问,赶紧开了药,让人去抓药。
只是瞧着这病情来势汹汹的模样,太医自然不敢大意,立即说道:“国公爷,姑娘这病情来的凶猛,我看是大意不得。所以今晚一定要让丫鬟在旁边守着。”
便是太医不吩咐,丫鬟们也是会守夜的。
沈令承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离开时还是娇俏好看的小姑娘,可是这一回来怎么就病倒了。便是沈令承心中都不由有些怨怪那选秀,若是长乐不去参加这劳什子选秀,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老太太原本还要继续坐着的,不过却被沈令承劝了回去,毕竟已经天黑了,沈长乐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好,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干等着。
沈令承让沈如诲亲自送老太太回去,而自己则是送太医到门口。
沈如谙在屋子里面来回走了好几圈,又是皱眉又是叹气,明明回来那会,长乐还都是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的功夫,整个人就病成这样了?
倒是沈长乐,这会病得厉害,整个人连眼皮睁开都费力,她只能感觉到屋子里面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动。
其实她原本也只是想休息一会,可是躺下之后,整个人心里就像是一团火在烧,她努力放空自己,可谁知这团火却越少越厉害。最后真的把她烧了起来。
***
纪钰是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而且还是在父皇那里得知的。今日皇上已派人将圣旨颁发到各位选定的皇子妃家中,只是却独独没有他的。
他自然担心其中有所变化,是以便又亲自到勤政殿求见皇上。
“朕就知道你肯定得憋不住来问,”皇帝指了指他,立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副你做什么我都能猜到的模样。
纪钰倒也不想瞒着藏着,便是问道:“儿臣不懂,还请父皇解惑。”
“昨晚那丫头回去就病了,听说到现在还没好,朕这会要是让人去宣旨,她不得拖着病体起来接旨,”皇帝笑了下,不过说出的话却让人格外意外。
说来也只是巧了吧,原本他是想让人今个宣旨的,倒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儿媳妇,皇帝自然不会苛责。左右指婚的旨意都写好了,早宣与晚宣也都是一样的。况且他还真想看看,若是德妃知道她心目中认定的儿媳妇已经换了一个人,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父皇,儿臣今个能出宫一趟吗?”纪钰这会可是一点都不客气,既然父皇都开了方便之门,他若是不把握住,那才叫傻子呢。
皇帝一听,刺了一声:“得寸进尺。”
若是从前纪钰自然不会提这般要求,只是这会他心神已乱了,沈长乐的一举一动本就能牵动着他的心。更别提她这会还病着呢,他对她最是了解,身体并不像一般姑娘那般娇弱,动不动就生病,所以这会病了,那肯定是极重的病。
要不然父皇为何连指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愿意往后推几日。
皇帝见他脸上着急之色,便也没为难,摆摆手说道:“要去就赶紧去。”
纪钰得了皇上的话,便即可离开了。不过他要去自然也不会单独去,于是纪启殊又被他拉上了,上了马车之后,纪启殊便有些为难地说道:“七皇子,今个我姨父还有表哥肯定都在家,你若是去了,岂不是,岂不是……”
纪启殊有些着急,可又怕说错话得罪了纪钰。所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倒是纪钰一向平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着急,他转头看向纪启殊,淡淡说道:“你只管放心,我自会亲自和沈国公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纪启殊一头雾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次肯定会被打死。
待马车下来之后,纪启殊便进了前院,他对卫国公府可是熟门熟路,门房上的人都认识他。每次他来,都是不用通报,直接便进去。而纪钰今日虽穿得低调,只是他便是穿得再低调,也还是引人注意。
所以门房上的人自然多看了他一眼,毕竟这样好看的人,这辈子都是少见的。
纪启殊本想领着他先去见姨父的,结果一听姨父还未回来,心底可是松了一口气。好在沈如谙还在家里,于是他便借着去瞧瞧表妹的借口往后院去,就是到了院子里,才有丫鬟进去通报。
此时沈如谙正在屋子里陪着沈长乐说话,,一听说表少爷来了,便觉得有些奇怪,他怎么这会过来了。
而此时沈长乐正躺在床上,早上她高烧本来已退了下去,可谁知过了午时之后,竟是又慢慢烧了起来。沈如谙自然着急,便亲自过来监督她吃药。只是沈长乐这会虽还高热,可精神却比昨日要好多了,最起码能勉强坐起。
“待会把药吃了,可不许再胡闹,”沈如谙猜测她之所以高热反复,大概就是趁人不备,偷偷把药倒了,所以干脆亲自过来监督她。
沈长乐这会哪里会承认这样的事情。
兄妹两人正说话呢,纪启殊便进来了。只是沈如谙一回头,正问他怎么来了,却是看见他身后之人。
“七皇子殿下,”沈令承惊讶地叫了一声,沈长乐被他这一声,叫地魂魄都险些散去。
待她抬起头,看见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纪钰时,从昨日一直强忍到现在的眼泪,刷地一下落下。那些强忍着、憋在心中的眼泪,浸满了苦涩、无奈、痛苦以及绝望的情绪,原本它们就存在她的心里,让她整个人都沉甸甸地不知所措。
屋子里的人自然一下就发现了她的异状,沈如谙转头看着她,沈长乐别过头,将头背对着众人,不想让人看见她流泪的模样。可是就算这样,她的肩膀还是在不停地颤抖、颤抖。
沈如谙一脸震惊地看着她,随后又慢慢地转头,只是他的目光却定在了纪钰的脸上。
若说长乐和纪启殊有什么,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可是若是和七皇子,他心中却是早有准备的。他昨日便知道,长乐在宫中落选了,这就意味着,她与纪钰之间不管有怎样暗涌的情愫,日后也再无瓜葛了。
“纪启殊,”沈如谙冷冷地叫了一声,纪启殊怎会不知他的意思。
只是他看了眼沈长乐,又小心地瞥了下身边的纪钰,算了,死就死吧。他上前,拉了拉沈如谙的衣袖,尴尬笑道:“表哥,咱们先出去说,让长乐休息一下。”
出去?沈如谙看了站在门口,犹如钉在那里的人,冷笑了下,要说出去,也是该他们两个出去吧。
不过他正要发作,纪启殊赶紧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表哥,长乐都这样了,你要是再这么对我们,岂不是更让她伤心。”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屋子里的人还都听见了。沈长乐此时竭力忍着,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是这会竟是有种自暴自弃地痛快,就让她一次哭个够吧。
沈如谙自然不愿走,不过纪钰也走到他旁边,双手抱拳微微弯腰道:“二公子,我有几句话想和长乐说说,还请行个方便。”
对于他的直截了当,沈如谙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会长乐生病肯定也和他脱不了关系。皇子又如何,皇子就可随心所欲地进别人家中,皇子便和随便与别人的妹妹说话,他还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
“七皇子有什么话,只管对我就是,长乐病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能替她做主,”沈如谙怒目道。
“只怕二公子你还真不能做主,”纪钰微微一笑,丝毫不在意。
纪启殊夹在他们中间,当真是怕他们打起来,于是他干脆劝起沈如谙。毕竟连太医都说,沈长乐这次之所以病得这么急,那是郁结于心,纯粹就是心里存着事。你若是不让她把这事看开了,只怕病情还得反复。
于是沈如谙还真的被他半劝半拖带走了,连二少爷都走了,丫鬟们哪还敢留下。
他坐在榻边上的时候,沈长乐还面朝里面墙壁,整个人扭地跟个麻花似得。纪钰看着她抖动的肩膀,伸手便去扳,沈长乐自然不愿,可他们本就力气相差甚远,他这般坚决,她又岂能挨得住。
“怎么哭了,”他看着她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双眸更是因闪动的泪光而晶莹逼人,一头无法披散在雪白中衣上,让她看起来格外柔弱。
他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可是那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流都流不尽。
沈长乐心中的郁闷,与旁人说不得,可是却能和他说。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低声绝望地说道:“皇上没有留下我的牌子,我落选了。”
纪钰一怔。
而沈长乐又抬眸看着他,仿佛要把这一世都看完般,“我不能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