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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回到明月坞时,秦含真已经睡醒了,正在练字呢。她以为青杏真的是去找李子了,还问:“你哥哥回来了没有?”
青杏勉强笑着摇摇头:“还没呢,想必是有事耽误了。”
秦含真忍不住嘀咕:“表舅跟赵表哥去见温家人,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就算是一起吃午饭,现在也该吃完了吧?”她倒也没多想,甩了甩头,就继续练字了。反正吴少英与赵陌总会回来的,到时候问一声,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青杏看着她写了一会儿字,瞧见夏青在外间给她使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两人走到廊角处,青杏将一个赏封给了她:“太太给的,说我们细心,想得周到,叫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禀报上去。”
这么说,就是不会追究了?夏青顿时松了口气,却将手中的赏封重新塞到青杏手中:“这一回多亏了妹妹,我哪里有脸受太太的赏呢?妹妹就收下吧,不然我也无法安心领下这个功劳。”
青杏挑了挑眉,笑着将那赏封塞进了自己的袖中:“也罢,我若不收,只怕姐姐要心下不安了。不过这事儿就此抹过,姐姐往后也不必跟人说起,只当是你真的觉得不妥,跟我商量了去向老爷太太禀报就是。”
夏青感激地点了点头:“妹妹放心。”
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青杏又探头看了看屋中,拉着夏青在廊柱上坐下:“说来我到这府里也有些时日了,因是外头来的,也不认得几个人,平时从不敢在外头乱走,更别说认识这府里的人了。除了清风馆和这院里的丫头婆子,我连隔壁桃花轩的人还认不全呢,更别说是别处当差的人了。方才在清风馆的时候,卢嬷嬷与百合姐姐教导了我许多道理,我听了十分惭愧,从前太过爱躲懒了,往后应该改了才对。好姐姐,你跟我说说这府里的人事,有空时也带我四处走走,让我认认人,成不?”
夏青自然不会拒绝,她其实也觉得青杏太过躲懒了。只是跟着秦含真到处走,也没什么,问题是青杏除了明月坞、清风馆还有花园船厅这三处以外,几乎不到其他地方去,连一般的跑腿递信的差使也少做。前日府里摆宴,席上缺侍候的人手,她们几个丫头都过去帮忙了,青杏却从一开始就明言不肯去。若不是秦含真身边也需要人侍候,小丫头们未必有青杏熟手,夏青也不可能答应得这么爽快。如今她要改,夏青自然是赞成的。
青杏便先开始请教承恩侯府几位有脸面的主人手下的大丫头,比如松风堂许氏手下的一、二等大丫头们,都叫什么名字?各人性情如何?管着什么事?什么出身?都跟谁是亲戚?诸如此类的。松风堂的问完,就轮到盛意居,接着是听雨轩。这几处的大丫头情况介绍完了,本来就该轮到少爷们住的折桂台或者是二房的福贵居了,但不等夏青开口提,青杏就先问:“长房的几处院子,除了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与大丫头以外,有没有在外院当差的管事什么的?或者是得脸的长随、小厮之类的。就算未必能见到人,好歹也让我知道知道名字,往后若是遇上了,也好避着些,可别得罪了人才好。”
夏青笑道:“这有何难?其实遇上的时候不多,只是知道都有什么人,遇事需要找人的时候,也不至于象个没头苍蝇一般了。”
长房在外院里比较有名的管事,除了在承恩侯秦松面前当差的四个人以外,就数承恩侯夫人许氏的两个心腹最有权势了。这两人一个是从许家陪嫁过来的,一个是许氏这三十年里抬举的,分别叫戴胜与秦伯劳。两人都正值壮年,一个管着府里的账务,一个管着人事,虽无大管家之名,却有大管家之实,家下人等,谁都敬他们三分。
戴胜与秦柏劳几乎是不进二门的,因此二门里侍候的丫头等闲也见不到他们。不过青杏时常往清风馆去,那是在外院,又偶尔会去看望住在外院的哥哥李子,说不定会有遇上的时候。就算她遇不上,跟她哥哥李子说一声,也省得叫李子糊里糊涂地得罪了大管家。
戴胜与秦伯劳两人算是松风堂的人,而盛意居又另有几个管事。她们这些丫头比较熟悉,有可能会遇上的,就是姚氏的几个陪房和长随,一是已经被撵去庄子上的常旺夫妻,二是眼下正得势的常兴——虽然也姓常,但跟常旺其实并无亲缘关系——这两个都是陪房。还有一个叫姚桂祥的,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因娶了姚氏的陪嫁大丫头玉桂,如今正管着姚氏陪嫁过来的产业,还有她的私房,也是有体面有权势的管事了。除却这三个,其余小管事都不值一提。
这是姚氏手下的人,还有秦仲海手下的。他有四个心腹长随,平日里常帮着他办事,也日日跟着他出入,这四人分别叫秦忠、邱义、刘诚与何信……
青杏的目光微微一闪,原来如此,四堂叔是在秦二爷手下做事……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打探这四个人的来历。
夏青并没有多想,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跟她说了:“秦忠与邱义都是家生子儿,秦忠资格最老,听闻二爷才出世,夫人就挑中他跟在二爷身边了。二爷学骑马都是跟着他学的。从前二爷出去上学的时候,也都是他跟着。听闻有一回二爷骑了马,差点儿把腿给摔了,多亏了他拼命相救,才没出事儿,他却受了重伤,养了大半年才好。邱义原是二爷身边的书僮,也是多年的心腹了。刘诚好象是别人送的,十分能干;何信……何信好象是前些年投来的吧?我也不记得了,只隐约听人说过,他家里好象有人犯了什么事,连累了他,他实在没了活路,只好卖身为奴。他到咱们府里来时,年纪还小呢,好象还未满二十。他父母早就没了,跟着叔婶过活,就把叔婶当成是亲生父母了。为了给叔婶治病,方才卖身的。如今他娶亲生子,也在府后街安了家,把叔婶接过来养活。夫人从前就说过,他这是难得的忠义之人,跟在二爷身边侍候,她老人家也能放心。”
青杏心中不由惊诧。在她的记忆中,四堂叔何信自幼父母双亡,被她祖父祖母收养,一直留在老家,跟在老人身边侍奉。若说他当年为了给叔婶治病,卖身为奴,那这叔婶想必就是她的亲祖父亲祖母了?他们怎会生了重病?她还以为二老一直在老家呢。她父亲当年犯事,革职抄家流放,应该不曾牵连到家中高堂才对呀?祖父祖母有四堂叔照应,家里也有房屋田产,还有族人从旁扶助,生活应该不愁才对。难不成是因为父亲坏了事,二老闻讯过于伤心,就病倒了?可四堂叔怎么还到京城来卖身呢?还是说,二老也到京城来了?
青杏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先前遇上的何信,一时担心他找到了哥哥李子,两人不知会说些什么,一时又害怕他们相认的事叫旁人知道了,顺藤摸瓜叫三房的人知道了他们兄妹的真正根底。其实她倒不怕三房的人知道她是犯官之女,就会嫌弃了她,她最害怕的是三房知道了她是哪个犯官的女儿,从而发现他们兄妹的那个最大的秘密……
青杏咬了咬唇,决定要尽快跟哥哥见一面,若是有可能,还得跟四堂叔何信对一对身世说辞,让他不要在秦家人面前说得太多才行。那毕竟都是前尘往事了,与他们无关,他们兄妹在秦家三房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要为了仇人,把这样的好日子给葬送了呢?
夏青絮絮叨叨地说完了秦叔涛与闵氏手下得用的男仆,回头看到青杏心不在焉的模样,便问:“你在想什么呢?有没有听我说?”
青杏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姐姐,你说得人名太多,我一时没记清楚。我们回头再聊吧?出来这半日了,姑娘在屋里不知如何了,我们进去看看?”
夏青点点头,与她一同进屋去了。
这时候秦含真已经练完了字,正捧着一本书背课文呢,因背得枯躁,也有些没精打采的。
青杏就笑着提议:“姑娘歇一歇吧?今儿有新鲜的绿豆汤,还有艾馍馍,姑娘要不要尝一点儿?”
秦含真有气无力地摇头:“算了,我现在没胃口,什么都吃不下。”
夏青就说:“那要不要吃点果子?有才湃好的西瓜,又沙又甜,这样的天气里吃了最凉快不过了。”
秦含真来了精神:“哦?那倒是可以尝尝。”夏青忙叫了百巧和莲实帮忙,去将湃好的西瓜取来切。
她正寻刀切瓜呢,就遇上百寿过来了:“姐姐,太太叫我来跟姑娘说,表舅爷和赵少爷都回来了,正在清风馆里说话呢,问姑娘要不要过去?”
不等夏青开口,秦含真就已经跳起来了:“我要去我要去!可算把他们等回来了,怎么拖到这时候?”
于是秦含真瓜也不吃了,书也不背了,匆匆换了身衣裳,就带着青杏、夏青与百寿三个,浩浩荡荡往清风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