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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学校给高三放了半天假,学生称之为放风,疲累一周的童悦也喘了口气。
凌玲把孟愚叫来,嚷着要包饺子吃。
童悦看看你侬我侬的两人,摸摸鼻子回家去。
钱燕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听到开门声回了下头,扔下水壶大呼小叫地迎上来,“悦悦你乍不打个电话回来呢,我今天都没买菜,这可怎么好?”激动的样子像是与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
“没有关系的,妈,我就回家拿几件衣服。爸爸呢?”童悦四下望了望。
“还能去哪,找那几个臭棋篓子下棋去了。”钱燕拿毛巾拭了下手,从卧室里拿出钱包,“不行,你难得回来一趟,我还是去买几个熟菜回来。你先坐会,冰箱里有我做的酒酿,你拿出来吃。”不等童悦说话,她风风火火地下楼去了。
童悦无力地耸耸肩,站在屋子中央,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愣了一会,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非常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小衣柜。她隔壁是彦杰的房间,和她一般大。原先两人的房间是相通的,她十二岁那年,才用木板隔开的。
彦杰房间的门也开着,她朝里看了看,床单和枕头像是新铺的,薄被散发出阳光的味道。
“悦悦回来啦!”童大兵开门进来,冲她呵呵地笑。
“爸怎么不下棋了?”童大兵没什么其他嗜好,就爱下个棋。
“你妈妈让我回来陪你说话。”
“干吗这样隆重,我又不是什么贵宾。”童悦嘀咕。
“你妈妈很疼你的。”童大兵搓搓手,有些恳求的看着女儿。
“我知道的。”童悦低下眼帘,拉着爸爸坐到沙发上。童大兵不善言辞,到是童悦一直在说话,他负责点头,嗯嗯哈哈的。
“对了,悦悦,彦杰今天也回来的。”童大兵突然冒了一句。
“哦!”
“送他女朋友回来,顺便找朋友打听房屋贷款的事,他们好像相中了一套房,不过不便宜呀,上海的房价吓人呢!”
“青台的也可怕。”童悦掉头看着窗外。窗户开着,声音一下子散在风里。
钱燕跑了一头的汗,买了一碟花生米,还有一碟凉拌海带,“这家生意真好,我厚着脸皮插队才买到,悦悦你要多吃点。”
“好!”童悦咬着筷子,专注地看着碗中的玉米粥。
“晚上要回学校吗?”童大兵问。
“当然要回的,高三可不比其他年级,现在哪家都是独苗苗,悦悦肩上的担子重呢,是不是?”钱燕夹了一大筷海带放进童悦的碗里。
童悦乖乖地把海带嚼下。她并不喜欢海带那股青涩中带有滑腻的味,凉拌的又加了蒜泥,她更是难以下咽。
钱燕不要她帮着收拾碗筷,“我来,我来,你收拾收拾早点回学校。下次回来打电话,我给你做好吃的。”
童大兵急不迭地下楼找人下棋去了。
童悦朝彦杰的房间看了看,“妈,那我走了。”钱燕一个晚上都没提彦杰,她是应该早点走。
周末的公车上空荡荡的,倚着窗坐,看着熟悉的街景,也不知在想什么,下车的时候,摸了下脸,一手的潮湿。她看看天,没有下雨,那是泪吗?
学校大门口聚了一群人,有嚎哭声,有责骂声。
她发现围观的学生强化班的居多,脸刷地就绷起来了。看到她过来,人群自动地让开一条道。
舞台中央,谢语的妈妈揪着谢语一把头发,面容扭曲,“我就要去问问你们老师,看看她到底怎么教你的?我花了大钱把你送到这里,三年没到,你没成材反到成妖了。”
谢语身子死命地往底下埋,哭的嗓子都哑了。
“谢语妈妈,你快松手。”童悦一蹙眉,冲上前抓住谢语妈妈的手。
“谁?”谢语妈妈一抬手,童悦没提防,锋利的指甲在她的脸颊上自上而下划了一道,白皙的面容突地就红了,某一处还渗出了血珠。
“是童老师。”谢语妈妈看见了来人,有点窘,丢下了谢语,“正好,我要找你。”
“我们去办公室说话。”童悦蹲下扶起谢语。
“不要,我就在这里。谢语今天和一帮男生在网吧泡了半天,抽烟喝酒,你瞧瞧她这张脸,描眉画红,还像个学生吗?”谢语妈妈双手插腰。
童悦替谢语理了理头发,“谢语妈妈,你平时会和朋友一起打打麻将、玩玩纸牌吗?”
“呃?会。”
“来钱吗?”
“我们来得小。”
“来得小,也是赌。说起来赌博都是犯法的,谢语妈妈肯定知道,为什么还要知法犯法?”
“小赌怡情。工作那么累,小玩玩给自己放松放松,怎么扯上法不法的?”
“你是成年人,也知道要放松放松。谢语只有十六岁,高三学习的压力那么大,上周刚刚月考过,她和朋友去网吧放松,不可以吗?谢语妈妈你也是从花季少女过来的,那时候,你没偷穿过你妈妈的高跟鞋吗?”
谢语妈妈张口结舌。
“小姑娘家最要面子,你让她在同学面前这样丢脸,她心里面会怎样想?”
谢语妈妈涨红着脸,傻在原地。
“如果你还想成为谢语信任、依赖的妈妈,我觉得今天你该向谢语道个歉。”
“我道歉?”谢语妈妈震住了。
伏在童悦怀里的谢语也愣住了。
在童悦不可违背的视线中,谢语妈妈看看谢语,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谢语,今天是妈妈错了,对不起!”
谢语哭得双肩直颤。
“大家都回教室上晚自习去吧!”童悦让一个女生把谢语扶去宿舍洗脸换衣服,等众人都散了,才对沮丧的谢语妈妈说,“谢语现在是叛逆期,你是为她好,但要注意方式,不然会适得其反。”
谢语妈妈唯唯喏喏,“童老师,你的脸?”
童悦这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不会破相的。”
谢语妈妈愧疚地走了。
童悦捂着脸,咝地轻抽一口气,拎着包,突地感觉到有人向自己走近。浅浅的暮色中,借着路灯的柔光看见来人,她立马成了一株熟透的蕃茄。
刚刚人那么多,她没注意别的,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应看了有一会了。
他不说“你好”,也没说“我们又见面了”,只是轻轻唤了声:“童老师!”
“你好,叶总!”她用指尖掐着掌心,命令自己镇定。目光慌乱地避开他的脸,把眼中的羞涩藏了起来。
叶少宁轻笑出声,“手上有细菌,用这个擦。”骨节分明的手从口袋里捏出一块手帕,花白格子,叠得方方正正。
“谢谢!”羞死她了,她僵僵地接过,眼角瞟到他的奔驰车停在校门外,他是从车里下来的?
“这两天吃点清淡的东西,不会留下疤痕的。”
他是在宽慰她吗?
“你不是泰华的职工,叫我叶少宁好了。”温言轻语。
她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点头了。
“去医务室涂点药吧,我走了。”他走了几步,回了下头,“童老师,做你的学生非常幸福。”
“叶……”蹩了一大口气,她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什么?”他停下脚步,鼓励地看着她。
她鼓起勇气,定定地盯着他骨节修长的手指,“那个……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玉佛?玉质并不太好,有点发白了,挂绳是墨绿色的。”
叶少宁拧起眉,状似思索,好一会,才幽幽地问:“那天晚上丢的?”
童悦真的是死的心都有了,硬着头皮点点头。
“对你很重要?”
她沉痛默哀。
“那我回去找找。”
“也有可能丢在车里。”她偷偷瞟了眼与夜色融入一体的奔驰。
“车里有个客户,现在不方便找。如果找到了,我怎么还给你?丢在校保安室?”
“不,不,你给我打电话,我去取。”校保安室的几个,闲暇无事就爱八卦学校里的老师,她不能给他们发挥的机会。
“童老师的号是多少?”
她报出十一位数字,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下,听到铃声,嘴角弯起,“童老师的芳名是?”
“童悦。”
“月亮的月?”
“愉悦的悦。”
“哦!”他的神情是很愉悦,“行,找到了我给你电话。我真的该走了,晚上还有应酬。”
“谢谢叶总。”他再不走,她就会不争气地因窒息而晕倒了。
“是叶少宁。不过找到了,我可是要索取报酬的。”
“我……请你吃饭。”
“就这么说定了。童悦,再见!”
“再见!”
“叶少宁,老实交待,刚刚那是谁?”叶少宁一走近车,车门就开了,里面看得正在兴头上的女子往里挪了挪,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这是学校,当然是老师喽!”他关上车门,朝外看了眼,已不见芳踪,跑得真快!
“你又没孩子上学,对老师笑得那么人畜无害的样,有必要吗?”
“我以后总会有孩子的。”
“你未雨绸缪,想得很远呀!”
“不能不远。”他意味深长地挑挑眉,“你就是前车之鉴。”
“叶少宁,你又拿我开刷!”女子提高了音量。
“哈哈!陶涛,不要回家告诉聪聪他爸,我挺怕他的。话说你该检讨下了,他为啥对你特没安全感呢?”
“那是因为他爱我。”陶涛抿嘴一笑,嘴角绽出两酒窝。
“少肉麻!”他扬起嘴角,不再理陶涛,拿过一边的手包,打开,里面静静地卧着一枚玉佛,他看了又看,确实,玉质很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