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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皇帝把薛简招到了御书房。他看着薛简半晌,突然一笑,“是你安排的吧。”
薛简爽快地承认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白相又能折一翼。”
“是为了阿萤还是为了白党,你心里有数。”皇帝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孰轻孰重你心里自当清楚,别把儿女私情带到朝政之事上来。”
薛简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当年也是这么想的么。”
所以才会弃江家而不救。
“你!”皇帝想发怒,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当年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薛简并没有再说什么,向皇帝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李总管见皇帝脸上的悲痛,便道:“陛下,云阳侯没经过当年的事,不知内情。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想的事儿难免简单。陛下莫要往心里去。”
皇帝苦笑,“兴许……他真的没说错,是朕当年太过畏首畏尾,是朕负了太傅的拳拳赤诚之心,是朕负了阿蓉,令她含恨九泉。”
“陛下!”李谦道,“老奴这话虽僭越,但当年倘若陛下不明哲保身,恐怕死的就不是江太傅一家,而是更多的人。陛下一旦被废,长公主也难逃,驸马一家更是如此,还有岐阳王府、冯家、曹家。多少老臣会死在那场风波之中?!陛下如今体态康健,便总有一日能替江家翻案,还他们一个清白。”
“是!”皇帝一拳拳慢慢地砸在案桌上,并不重却极有力,“朕还不能认输。”
皇帝抽过一本奏折,心里却还想着过去的事。他打开奏折,只看了第一眼,就将奏折远远地扔了出去。
“欺人太甚!”
李总管走过去,将那份奏折捡起——上面写着奏请立皇长子为太子,以固国本。他把那本奏折重新放回到了案桌上,退到了皇帝的身侧。
皇帝疲惫地闭上了眼,眼前仿佛浮现出了江蓉的身影。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地握紧。
他是不会妥协的。
赵御史一回到家,就把自己给关在了书房里。
赵夫人被他搅得莫名其妙,最后还是逮着了儿子才知道赵御史今儿在朝上叫人给告了。
“无耻刁民!”赵夫人嘴上骂着,心里却有些发慌。那块地是她看中了之后,怂恿赵御史去买下来的。原是想拿来做病弱的长女的嫁妆,万万没想到后头竟扯上了这样的事。
急得团团转的赵夫人突然想起了薛简。赵雨桐不正和薛简打得火热吗?若简在帝心的薛简愿意为赵御史开脱罪名,再加上白相从中周旋,此事便大有可为。
想到此处,赵夫人就去了赵雨桐的房里。
赵雨桐正在挑选去洛水灯会的衣服,见赵夫人过来,便放下了衣服,“母亲。”
赵夫人应了一声,在桌边坐下。她看着床上铺着的衣裳,心里略有些安定。
“你今晚要去洛水看等会?”
“是呢,薛侯爷已经应了。晚上大约会派人过来接我。”
赵夫人满意地点头,“很好。”她拉过不明就里的赵雨桐,用最和善的语气同她道,“雨桐你幼时丧母后,就一直在我身边养着,你摸着良心说说,我可曾苛待过你什么不成?”
赵雨桐摇摇头,“母亲一直拿我当亲生女儿对待。”
“你的兄姐,你爹,待你又如何?”
“爹爹待我慈善,大哥和大姐也对我友爱非常。”
赵夫人脸上的笑意愈发盛了,“赵家养了你这许久,你也该为家里头做些事儿了吧?”
赵雨桐脸色有些苍白,难道赵夫人决定要将自己嫁人了?但她还是抖着嘴唇道:“母亲直管开口,只要女儿能做到的,自然责无旁贷。”
赵夫人轻轻拍着她的手,“你有这份心思就好。”她叹道,“你爹今儿在朝上叫人给告御状了,娘想着,叫你去求求看云阳侯。你们近日来不是常常在一起吗?想来关系极是亲近,若是你开口,云阳侯定是会答应的。”
赵雨桐却没有这份把握。她犹豫道:“薛侯爷对我……并没有那么……”
话还没说完,赵夫人的脸就拉的老长。她用力戳着赵雨桐的额头,“赵家养你有什么用?!你爹和我疼你有什么用?!家里有点事都指望不上,还不如养条狗,起码能看门。我这么多年真是白对你好了!,生生养了一条白眼狼!”
赵雨桐脸色惨白地跪在赵夫人跟前,“母亲……母亲,我、我晚上去试试……”
赵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一点,语气缓和了许多,“不是要试试,而是必须要成功。你以为你爹丢了官位,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和谢家那个小蹄子争云阳侯?”
“女儿知道了。”赵雨桐垂下眼不敢看赵夫人,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头。
赵夫人眼睛一转,慢慢道:“我听说云阳侯颇有些油盐不进,你就这么去求他,的确可能不太会答应。”她眯着眼看赵雨桐,“不过,倘若是云阳侯夫人求他,兴许就会容易得多。”
赵雨桐小心翼翼地问:“母亲的意思是?”
“你想法子,先同云阳侯生米煮成熟饭。”赵夫人两手一拍,觉得这的确是个法子,“他总不能吃了不认账吧?到时候我再找些人做做声势,你就等着八抬大轿将你抬进云阳侯府吧。”
“可……那样的话,女儿的闺誉……”赵雨桐希望赵夫人这里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她心里极反对嫡母提出的这个法子。赵家这是为了保住官位,什么下三滥的招都使出来了吗?难道就不想想,自己若是被人糟蹋了,薛简硬咬着牙不点头怎么办?还有她病弱的长姐,真的能找到婆家?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意什么面子呀,闺誉呀。我告诉你,那些都是虚的。只要赵家有一日的荣华,便能保住你一日的富贵。”赵夫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雨桐,“你给我记清楚了,你姓赵。是赵家将你养大成人,让你读书识字,能嫁入高门。”
赵雨桐木然地跪坐在地上,“女儿知道了。”
薛简既然答应了赵雨桐会和她去洛水灯会,便一定会赴约。他是亲自来接的赵雨桐。刚一看到赵雨桐身上的穿着,他就忍不住皱了眉。
一身薄薄的生丝轻纱包裹住了赵雨桐曼妙的身材,水红色的立领袄子衬得她脖子颀长,肤色白净。袄子上用金丝绣成的牡丹花与下面马面裙上的花枝蜂蝶交相辉映。脚下踩一双白杭罗鞋,鞋头缀了两个丝线做成的小球。
赵雨桐从袄子的系带上取下挂着的一串琉璃十八子手钏,戴在手腕上摇摇欲坠,同她的堕马髻一样,叫人觉得弱不经风,很是有一番风姿。
“侯爷。”赵雨桐袅袅婷婷地向薛简行礼。
薛简朝她的反方向走了几步,淡淡地点头,“上车吧。”
赵雨桐轻咬下唇,在马车帘子放下的那一刻,问道:“侯爷不上来吗?”
“我习惯骑马。”薛简只回了一句,就上了马,走在了前面。
赵雨桐失望地收回了视线,独自坐在马车里发呆。她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纸包,紧紧地捏在手里。这是赵夫人在她临走前给她的,叫她务必放在薛简的酒食之中。
薛简走了一段路,回头见赵雨桐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后面。他调转马头,极小声地和车夫说了几句后,拐向了边上的一个小巷子里。不多时,就又出来了。
车夫向薛简多看了几眼,并没有说什么。
一行人到了洛水,那儿早已人满为患。不过薛简早早地就定下了了洛水边最好的酒馆,倒是不怕看不到花灯。只是因为人太多,所以不好赶着马车进去。
薛简将下了马车的赵雨桐抱上马,带着她去了酒馆。赵雨桐有些受宠若惊,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薛简。
夜色昏暗,酒馆雅间的烛火也发出暧昧的光芒。在这样的灯光下,赵雨桐在生丝袄子遮掩下的皮肤若隐若现,很是撩动人心。
赵雨桐眼波流转,朝嘴边噙着笑的薛简投去魅惑的一眼。但她始终都没能找到机会把那包东西放在薛简的酒食里,心里焦急万分。
薛简忽然起身,“赵二小姐在这儿小坐片刻,我去去就回。”
赵雨桐心中狂喜,在确定薛简出去了之后,手忙脚乱地把那包东西从荷包里掏出来。因为太过慌张,一下子没能拿住,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捡了几次才捡起来。
门外薛简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赵雨桐知道他快要回来了,手下一抖,一半的药粉都洒在了外边。她赶紧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把那张包着药粉的纸往窗外一丢,摇了摇酒壶后装作无事的样子支着手坐在窗边假装看风景。但她的手心紧张得出了汗,全身都在微微发着抖。
薛简进来后走到桌边,一眼就看到了木桌缝隙中白色的粉末。他并没有揭穿赵雨桐,而是把自己在楼下买的兔子花灯放在桌上。
“喜不喜欢?”他把花灯朝赵雨桐的方向推了推,“我记得你正好是属兔的,瞧见,便买了。”
赵雨桐自然开心不已,捧着兔子花灯爱不释手。她见薛简自斟了一杯酒,正打算喝,心头不由得一软,“侯爷!”
薛简正要将酒送入口中,听到她叫自己,便停在了半空,“嗯?”
赵雨桐想起了临出门前,赵夫人对自己的耳提面命,最后还是摇摇头。她极小声地向薛简道了谢,看着薛简带着笑意将酒一饮而尽。
薛简温柔宠溺的眼神,已然让赵雨桐沉溺在其中。如果自己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名声稍有损又有何可惧。
雅间外的洛水熙熙攘攘,而雅间里的灯不多时便被吹灭了。
第二日一早,赵夫人气势汹汹地带着几个交好的贵夫人冲到了酒馆中,“薛简在哪里!快些给我出来!”
掌柜从柜台后头出来,“敢问这位夫人,找云阳侯有何贵干?”
赵夫人冷笑,“昨日薛简约了我那女儿来此处赏灯,可我在家里等了一夜也未见女儿归家。敢问云阳侯将我那女儿藏在了何处?”
话音刚落,身后奔驰的马蹄声引得众人回头去看。
赵夫人看清来者之后,心里一个“咯噔”。
薛简从飞驰的马上下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朝赵夫人行礼,道:“昨日我在和赵二小姐来洛水的途中去解手,被人打晕在巷中,幸而宵禁时被守卫找到。我原以为赵二小姐见我久久不归,早早地就回了家,岂料今早派人去问的时候才晓得她一夜未归。不知赵夫人可知赵二小姐的去向?”
薛简一脸的自责,“若赵二小姐因我而生出什么事来,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赵夫人有些站不稳,她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我刚才问掌柜,他说雨桐已经回去了。我想回府里去等着看看。大概她在路上太过贪玩,所以才回来晚了。”
“哦?果真如此?”薛简摄人的目光射向了掌柜。
掌柜连连摆手,“我方才并不曾这样说过。赵二小姐昨日进了小店之后就不见她再下楼了。”他顿了顿,奇道,“昨天与赵二小姐一道来的,正是云阳侯啊。”
他不确定地看了看薛简,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看错。怎么这位爷说自己昨天并不曾到店里呢。不仅赵雨桐没从楼上下来,就连这位也没下来过才是。
薛简拉住欲离开的赵夫人,眯着眼道:“竟有人敢冒充本侯,赵夫人与我一起上去看个究竟才是。也好给我做个见证,莫要叫人以为我是那等登徒子。”
赵夫人心里叫苦不迭,被薛简硬生生地拉着去了楼上。
薛简一间间地踹开房,里头大多数都是空着的。偶尔几个,也是几个彪形大汉因酒醉而睡得四仰八叉,就连踹门声都没听到。
一直用余光注意着赵夫人的薛简看着她越来越着急的样子,心中不断冷笑。
倒数第三间房里,赵雨桐被外面的响动给吵醒。她揉了揉眼睛,入眼的第一幕就是身边沉睡着的薛简。她的脸上不由露出羞涩又甜蜜的笑。
正当她靠在薛简的胸上时,门被人从外面给踹开了。
赵雨桐被一惊,抬起头去看。
薛简面无表情地正站在门口,赵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地别过头不去看她。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几个贵夫人同几个陌生男子。
赵雨桐惊叫一声,急忙拉高了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她扭头去看悠悠转醒的“薛简”,两个薛简将她给弄懵了。
昨夜与她春风一度的究竟是谁?!
薛简抽出笛中藏着的短剑,冷笑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冒充本侯。”说罢提剑就刺。
那男子不顾赵雨桐,将被子扯过来围住自己裸着的身体,从床上一个翻身,破窗而去。
“哪里逃!”薛简跟着就从窗户跳了出去。
跟着薛简而来的侍卫们也纷纷经过赵雨桐的面前,一个个从窗户鱼贯而出。
赵雨桐又羞又怒,因为遮挡的被子已经没了。她只能拼命把自己蜷在一起,尽量遮掩住自己裸|着的身子。
贵夫人们的窃窃私语让赵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原本是想带着人过来抓个正着,威逼薛简把这事儿给认了。替两人速速把婚礼办了之后,一切便稳操胜券尘埃落定。
如今赵雨桐睡错了人,他们连那个人究竟是谁都不知道,只能捏着鼻子就这么认下赵雨桐行为不检。
赵夫人铁青着脸,“把衣服都穿上了出来!”
赵雨桐等人都走了之后,从床上跌跌撞撞地起来,从地上捡起衣服胡乱穿戴好了出去。
赵夫人二话不说,拉着赵雨桐就上了赵家的马车,手劲之大,竟在赵雨桐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淤青。
那些贵夫人本就是来看笑话的,如今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也都纷纷上了车。不过她们已经约好等会儿找个地方好好说道说道今日所见之事。
薛简追着那个男子,一路跑到了洛水边的树林里。他憋着笑,“好了,这儿没人了。”
后面追来的侍卫把一套衣物扔给了那男子。
男子扔了裹住身体的被子,把衣服匆匆换上,嘴上抱怨道:“主子下次可再别叫我做这种事了。我一晚上都没敢合上眼,那赵小姐一个劲地往我身上靠,吓得我都想逃回来了。”
把衣服扔给他的侍卫看了他一眼,“谁叫你长得和主子像,这种差事不找你找谁。”用手肘捅了捅那男子,“昨晚佳人在怀,软玉温香,感觉不错吧。”
男子苦着一张脸,“我的好姐姐,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压根就做什么。下了药的酒我压根就没沾,全倒在袖子里了。打晕了赵小姐就把人拖床上去了,根本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你俩的衣服谁脱的?”
薛简忍着笑,走到男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就留在这儿好好解释吧。”
男子看着薛简离开的身影直跺脚,“主子!”就这么把他抛下不管了?!
谢凉萤每天数着日子等双珏回来,对于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也没有心思去打听。
薛简倒是饶有兴趣地对她说京中发生的趣事。
“赵雨桐与人私通,被赵夫人抓了个正着。如今送到了京外的尼姑庵里头当姑子,我想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人了。”
谢凉萤瞥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存点好心思?赵雨桐好歹救过你。”这么幸灾乐祸真的没问题?
薛简并不回答她的问题,随手挑起了谢凉萤落在肩上的一缕发丝在手里把玩。他根本就不稀罕赵雨桐救他,如果不是谢凉萤的闪躲,本来他们两人就不该有任何交集。倘若见不到谢凉萤,他倒宁愿就那么死在海棠楼。
赵雨桐固然对自己有恩,但她对谢凉萤下手,就是触及了薛简的逆鳞。
谢凉萤有些奇怪薛简突如其来的拥抱,她抬头看着薛简,低声问:“怎么了?”
薛简摇摇头,把额头靠在谢凉萤的肩上。
只要是为了你,地狱也是愿意去的。
谢凉萤还在絮叨着,“这事儿就这么打住啊,你再不许找人家的麻烦。我也不是不讨厌她,伤口痛起来的时候真想把她抓到跟前来打一顿。但一想人家到底救过你,想想也就算了。”她两手开弓,在薛简的脸上揉着,“与人为善虽说总不叫人珍惜,但若心里总是怀着恶意,过得也不快活啊。”
薛简怔怔地看着谢凉萤,自己还是别告诉她赵雨桐被送到尼姑庵后自缢身亡的事了。
“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有人告了赵御史吗?那事儿有下文了吗?”谢凉萤还在替那些告御状的人担心,“白相断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吧?”
“是不会放过。不过陛下盯着呢。”薛简把谢凉萤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放在掌心里,他皱眉,“怎么那么凉?是穿的少了?”
“我不冷,你快说啊。”谢凉萤兴致勃勃地问。
薛简把外衣脱下来,给谢凉萤裹上,“打赵御史叫人告了的消息传开之后,顺天府接二连三地收到了其他人的状纸——都是与赵骏有关的。陛下的耐心有限,我想大概也就这几日的事情了。”
谢凉萤好奇地问:“你说,陛下会给赵御史定什么罪?”
“怕是会夺官吧。毕竟犯了众怒。本来朝臣以权谋私的人就不少,陛下正想拿人杀鸡儆猴呢,这就有个撞上来的。论罪不致流放边疆,但夺官后没收家财,遣回家乡,应是会的。”
“那……那些百姓原来的田地,还会还给他们吗?”
薛简揉了揉谢凉萤的头,“圣上自来圣明,自然会退还给他们。前些日子南直隶就遭过洪灾,若不还田于民,怕是今年冬日又要难过了。”
谢凉萤一拍手,“前几日长公主和跟我说冬日要摆个施粥铺,不如咱们爷摆一个?就在长公主边上,也好有个照应。”
“都听你的。”
双珏刚从外面回来,“主子,夫人。”
薛简见她一身外出服,便问:“去找老薛了?”
双珏点头。
谢凉萤不用问,只看双珏失落的样子,就知道没找着人。“老薛福大命大,一定能找到的,你们别担心。”
薛简的身子一僵。前世老薛是死在夺嫡之争中,所以重生后薛简只想着到时候让老薛早早地留在府里照顾谢凉萤,却没曾想一只蝴蝶翅膀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老薛的。
谢凉萤把手覆在薛简的拳头上,坚定地道:“一定会找着的!”
薛简重重地点头。
可是过了几日,谢凉萤连双珏都没见到。在别庄等了几天,都没能等来双珏。以往双珏不管在外面找到多晚,都会回来见谢凉萤。可这一次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问薛简,他也不知道双珏去了哪里。
谢凉萤觉得自己的心里慌得很,决定再也不能继续这么坐等下去。她把躲在树丛里偷看自己的杨星泽给拉了出来,“我知道你平日常常偷溜出去,这次也带我一道去成不成?别看我这样,骑马我还是会的,断不会拖你后腿。若是长公主问起来,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杨星泽奇怪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躲这儿的。”
谢凉萤撇嘴,“我一早就发现了。”她戳了戳杨星泽,“你就说成不成。”
杨星泽有些为难。和安虽然疼他,但在大是大非上还是不会容他胡作非为的。和安对谢凉萤上心,杨星泽都看出来了,他怎么敢轻易答应谢凉萤的要求。
可看着谢凉萤希冀地目光,杨星泽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就是换成他,平日常在一起的小厮不见了,自己也会担心的。他一咬牙,“成!但我们可得说好,日落之前就得回来,别叫我娘知道了,要不然我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
谢凉萤拍着他的肩,“放心,如果有板子,我就替你挨了。”
杨星泽嘟囔,“我娘才舍不得打你呢。”
谢凉萤把人往外头推了推,“你先去做做准备,我去换身衣裳。咱们在二道门见吧。”
“哎。”
杨星泽牵着两匹马,在二道门等谢凉萤。看谢凉萤穿着一身小厮衣服出来,一下子还没认出来。
“走吧。”谢凉萤从杨星泽的手里牵过自己那匹马,“咱们早去早回。”
杨星泽带着谢凉萤,从侧门偷偷溜出去。门房对杨星泽出门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留意他后头跟着的谢凉萤,只当小公子又要带着侍卫去远些儿的地方跑马。
谢凉萤顺利地从别庄出来,一个翻身上了马。
“看不出,你还真会。”杨星泽用马鞭指了指前面,“那儿是官道,咱们沿着那儿走一段,不容易走迷了路。”
谢凉萤两腿一夹,控着马朝官道去。在官道不远处,她停了下来。
官道上,一对夫妻推着一辆装满行李的板车缓缓而过。身后跟着一脸愁苦的年轻人,他正扶着一个不断咳嗽的年轻女子。
如果不是细看,谢凉萤几乎要认不出来那个容貌憔悴的中年妇人就是前不久还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的赵夫人。如今她褪去了一身华裳,两鬓也生了白发。从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已不见往日嚣张的笑容。
赵夫人推着板车,时不时地回头留意后面咳嗽的长女。
“你在看什么?”杨星辰策马过来,他扫了眼赵骏一家,冷哼一声,“这等人,就是砍了也不算过。”
“你知道他们是谁?”
杨星泽道:“自然知道。前些日子传地沸沸扬扬的。可惜舅舅还是心软,放了他们一马。前朝灭亡,还不是因为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造的孽?他们倒好,吃了个饱后转投别家,弃旧主于不顾。可怜那后主,明明是个明君的料,却生生成了亡国之君。”
谢凉萤看了他一眼,“看不出,你竟然还对前朝后主有怜悯之情。”
杨星泽正色道:“那是自然。我是皇亲国戚,前朝所经之事便是我的前车之鉴。稍有不慎,我也会成了旁人的阶下之囚。”
谢凉萤调转马头,向赵夫人他们的反方向而去。
看赵小姐的样子,怕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赵夫人又要经历一遭白发人送黑发人。
杨星泽常常在别庄附近玩儿,比谢凉萤熟悉多了。他带着谢凉萤从京郊南边的别庄处,一路往西北方向而去。两人跑了一段之后,控着马慢慢地走着。
谢凉萤举目四望,听说双珏就是在这附近不见的。
“下来看看吧。”杨星泽觉得靠他们两个想把人给找到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谢凉萤执意过来,他也就舍命陪君子了。
谢凉萤放开了马,任由它去吃草。自己在附近转悠。
如果她是双珏,为什么会来这里找老薛,是有什么线索吗?
谢凉萤一边往树林深处走去,一边暗暗思索着。
杨星泽在后头叫了几声,见她都不回应,叹了口气,也跟着她一道往里走,只是走近了几步,怕在这幽暗的森林中把人给跟丢了。
“这里是哪里?”谢凉萤突然问道。
杨星泽拉着谢凉萤,不许她再往里面走,“这里是京城出了名的‘鬼林子’,传说不仅会闹鬼,甚至还有人进去之后就再也不出来的。咱们别再进去了,快落日了,得赶紧回去,不然娘就得发现了。我那小厮笨的很,轻易骗不了我娘。”
谢凉萤有些不甘心,她本还想再往里头走走看,但杨星泽催的急,她也就不再固执。毕竟不能连累人家。
不过就在谢凉萤转头打算回去的时候,余光扫到了一点亮光。她甩开杨星泽,大步跑进了林子。
杨星泽在原地跺脚,“你这人怎么那么不听劝。”他小跑了几步,跟着谢凉萤也往里头走了。
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树林间,外外面吃草的两匹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不断发出马嘶声,见主人并没有回来找自己,撒开了腿,朝着别庄的方向跑过去。
谢凉萤走到林子深处的时候,发现刚刚的亮光又不见了。她在原地转了几圈,都没发现什么不妥。正打算就此搁置,往回走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刺痛了她的眼睛。与此同时,她又一次看到了刚才的亮光。
那是挂在与她视线齐平的树枝上的一个小小的铜铃铛。
谢凉萤走过去,将那个铃铛取了下来。铃铛的一边刻着“双”,另一边刻着“珏”,可以确定就是双珏的东西无疑。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凉萤看了看那棵并不高的树,如果双珏受到了袭击,要用轻功往树上躲,断不会跳得那么矮的地方。她在树的边上绕了一圈,树枝上也细细看了,并没有发现血迹,也没有发现什么打斗的痕迹。
会不会是双珏特地把铃铛放在这里,等着有人发现?谢凉萤不断猜测着,希望自己猜出双珏当时的心思。
可树上也并没有刻什么字,或留下什么特殊的标记。
谢凉萤一边想,一边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随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抹光消散,夜幕降临。本就昏暗的森林中越发阴森和黑暗起来。
谢凉萤从荷包里取出了火折子,借着那一点点火照明。
突然她脚下不防,一脚踩空,整个人从一个看不清的地方跌落下去。
谢凉萤的尖叫声让她身后不远处的杨星泽心跳漏了一拍,他赶忙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冲去,发现已经不见了谢凉萤的身影,地上只有一个硕大的坑,黑漆漆得看不到底。洞口边留着谢凉萤的火折子,大概是刚才跌下去的时候不小心弄掉的。
杨星泽跺了跺脚,拾起火折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然后一狠心,朝那个坑洞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