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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铺子做什么?!”颜氏听了谢凉萤的话心里直打鼓,方才还感慨她心里记挂小女儿,顿时烟消云散,浓浓的厌恶油然而生。她早就因为要补贴谢家把自己嫁妆卖的七七八八了,手里头如今还留着几个铺子却死活都不愿动,一个是为了谢凉云日后出嫁做打算,一个也是为了傍身。
如今谢凉萤开口要铺子,简直就是要动她的命根子。
谢凉萤不管颜氏心里如何想的,径直说道:“祖母一直夸我于术数上有天赋,我在她跟前也学的差不多啦。所以心里便想着是不是厚颜和祖母跟娘讨个铺子来练练手。这铺子呢,日后就当作我的嫁妆,无论女儿日后出嫁与否,铺子的盈利都同家里分一半。娘觉得如何?”
“没羞没躁的,定亲的人都没见着影儿呢,就想着跟娘开口要嫁妆了。”颜氏嘴上调侃女儿,心里却活泛开了,“行吧,这事儿我还得和你爹跟祖母商量,你且回去等我消息吧。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了,成与不成可不是娘一人说了算的,若是最后不成,你也不许闹性子。”
谢凉萤笑眯了眼,点头应下,“女儿岂是那等人。”
母女俩又谈笑了会儿,等要摆膳了才一同携手去花厅。
隔日,颜氏就去找姑姑讨论这事儿。
谢家祖母听了,先是眉头一皱,“我倒的确夸过她,只是没料到她心竟这般大,想着从家里头挖东西。”
颜氏听出了她心中不满,但她被谢凉萤所说的一半盈利所打动,因此不遗余力地试图说服姑姑,“何必要从家里头给。”
谢家祖母一愣,旋即明白颜氏话中之意,“你是说……?”
颜氏有些激动地点点头,“东西不必从家里出,但姑姑想,一半盈利,虽说杯水车薪,却比没有来得好。”她见左右不在,上前附耳道,“若是谋划得当,日后这铺子便是一直姓了谢也是无妨的。”
谢家祖母心思转了几转,似有了几分把握。她对颜氏道:“我晓得了,你且回去等着。”
颜氏知道姑姑这么说,必是心中有了成算,便也不催,压下心内的雀跃回了三房去。
谢凉萤讨要铺子的事因无多少人晓得,在谢家就没掀起波澜来。一家人照旧过着面上和美的日子。
谢参知这日下朝后被皇帝留下了,这颇得圣眷的样子令百官对他颇是艳羡。他波澜不惊地理了理官袍,跟着内侍去了御书房。
皇帝正看着手里的一份功课,面色有些不大好。
内侍轻手轻脚地为谢参知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这是皇帝早就允了的。
谢参知在凳上坐下,直到皇帝出声叹气,脸上的浅笑扩大了几分。他笑道:“可是皇长子殿下的功课又叫陛下头疼了。”
“可不是。”皇帝将手里的功课扔在一旁,“他这样,纵使朝中呼声再高,礼法再大,朕也断然不敢将这江山交到他手里。否则百年后以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谢参知“呵呵”笑道:“殿下到底还小,陛下不过太过忧心。”说着,他叹了口气,“做人父母的总是忧心子孙的无状,天家同百姓家并未半分差别啊。”
皇帝饶有兴趣地问道:“爱卿之子皆是朝中栋梁,百官也是赞口不绝,今日怎有此一叹?”
谢参知摆摆手,“臣那几个不成器的怎堪大赞,皆是大家看在我的薄面上谬赞而已。他们为官兴许还过得去,管我那几个孙儿可就不行了。”他觑着皇帝脸上并无半分不耐,便接着往下道,“我那小五,前些日子不知怎的,竟开口向她母亲要个铺子来做嫁妆。小小的年纪不心系女学,总念着这些商贾的旁门左道,甚是叫我为难。”
皇帝闻言不由大笑,“我道何事,原是因此。朕倒觉得有心商贾并非坏事。人食五谷衣轻裘,不皆以金银换之,方得温饱?有心这些庶务,必是会持家的,日后也不晓得谁家小子能娶的这等贤淑女。”
谢参知朝皇帝拱拱手,笑着应道:“陛下又谬赞了,臣之孙女怎比几位公主的秀外慧中。”
皇帝神色有些黯然,心里有些不知所味,敷衍了几句。
谢参知见皇帝心不在此处了,便又取了一些朝中之事出来与皇帝分说,口中却道聆听圣训,心思却也不知转到了何处去。
不多时,陈大学士求见,谢参知见机告退归家。
日渐西斜,一俩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外城大门,朝南郊而去。
马车在一所宅子前停下,车辕上坐着的下人将里头的中年男子搀了下来。
中年男子环顾四周,宅子虽地方偏僻,但周围种满了寻常可见的花草,显得生机勃勃。迈步踏入,院子的角落里放着几个笼子,里头有几只包扎过的受伤动物。中间一颗参天樟树,树下摆了一张空躺椅,椅边的小几上胡乱放了几本书和一壶茶。
“他倒是过得自在。”中年男子撩袍而入,朝传来捣药声的正屋而去。
屋中一个年轻男子正在碾药末,桌旁放着拐杖,看来这男子不良于行。
下人出声打搅,“公子,老爷来看你了。”
江易抬头,看清来人,很高兴地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笑道:“姐夫!”
江家姐夫疾步上前,按下了要用拐杖支撑自己过来迎接的江易,“你就好好坐着,别动。我许久不来看你了,让我好好瞧瞧。”上下一番仔细打量后,犹不放心地问道,“过得还好?上次给你送来的药可有用?腿好些了没?”
江易道:“我在这里无人打搅,过的悠闲,正合我意。姐夫遣人送来的药,我自是用了。不过嘛,”他拍了拍自己伤了的腿,“打小就伤了的,若能好,那是老天怜我,便是好不了,我也不怨什么。”
江家姐夫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咽下了嘴边的话。他另起了个话头,问道:“你总这样避世也不好,可曾想过谋份差事?”
江易似乎没想过这茬,猛地被提起还有些懵,“差事?”
“是啊,你早晚得成家的。本就腿脚不便,若还没一份差事,怕是难有良眷。你若有意,我替你去寻一份合适的差事如何?”
江易自打独居于此后就歇了成家的心思,但是对着姐夫熠熠的眼神,他始终说不出口。姐姐过世后,他全靠姐夫一人支撑着才能立起门户来,实在亏欠良多。如今他想让自己和人接触,那便遂了他的愿吧。成家之事尚早,日后再说也不迟。
如此一想,江易也就应下了。
江家姐夫似是很满意江易答应了自己,转口又谈起了自己的爱女,“……你那外甥女如今长了年岁,脾气也越发长了。女孩儿家的心思玲珑,我总猜不透她想些什么……”
江易似乎也很喜欢听自己外甥女的事儿,他在这外甥女出生时就犯了事,轻易不得在人前露面,是以这对舅甥连面都没见过。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事也仅存于案卷之中,记着的人怕是不多了,自己若能进城某份差事,兴许能与姐姐唯一的血脉见一见。姐夫总说她像姐姐呢。
这般一想,反而对江家姐夫先前的提议期待了起来。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办妥了后让人来知会你。”江家姐夫顿了顿,温声道,“我兴许之后一段时候都不大能来见你,你自己一个人千万要小心些。到时候若遇着难事,就去喜福胡同找一户薛姓人家,同他们说说,他们会帮你把事儿了了的。”
江易撑着拐杖,将姐夫送到马车上,并不打断他的谆谆嘱咐。
江家姐夫被下人搀上马车后,还撩了帘子依依不舍地看着江易。
江易向他挥手,“姐夫回去也小心,更深露重,莫要为了正事而伤了身子。”
江家姐夫向他点点头,示意下人驱车回城。
江易站在原地,直到马车看不到了才进宅子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谢家那头。
谢凉萤那日和颜氏提了自己想要铺子练手的念头之后,就一直安心在谢家祖母跟前。谢家祖母见她的确表现还行,这日便将她单独留下。
如嬷嬷得了谢家祖母的授意后,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放到谢凉萤的手上。谢凉萤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份地契,心里有些诧异。她原以为谢家给自己一个挂着谢家名字的铺子已算顶了天,没料到竟还把整个铺子连地契一道给了自己。
这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谢凉萤对谢家的财务状况又起了怀疑,难道自己把账册都给看错了?有这么好地段的铺子,谢家怎么可能支撑不住开销。光是一年的铺子租金都够几月嚼用了。
不过眼下,这都已经是自己的了。
谢凉萤收起了心中的胡乱猜想,朝谢家祖母盈盈一拜,谢过了这赏。
谢家祖母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不知是不是因为给出了这么个铺子而心痛。脸上却还是强撑着扯出笑来,“五丫头,家里给你的你可见着了。好好经营,莫要辜负了家里对你的期许。”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这以后可就算在你的嫁妆里头了。”
谢凉萤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望着离开的谢凉萤的身影,谢家祖母眼中满是不甘。她原以为那边会给谢家个面子,没料到给出来的竟是铺子连着地契全是谢凉萤的名字。自己倒是想去官府走个关系把户头改成谢家的——可那儿有这胆子。
谢凉萤对谢家祖母的不甘全数不知,她一面忧心自己是否算错了谢家开销,一面高兴于自己能借着铺子的名义出府去了。前世成婚后不久,薛简就常拉着一直在家中不愿出门的自己出去。一则是散心,二来也是为了能让她有更多的事情可做。
也正是薛简的努力,让谢凉萤知道了女子除了料理后院之事外,还有许多旁的事、旁的乐趣。借着与外面人打交道的机会,她知道了谢凉云儿子所犯之事的真相,而不是偏听谢家的一面之言,让自己心软为其开罪。
此时谢府之外的京城,有些什么呢。
谢凉萤心里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