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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师园?”听到了这个小小园林的名称,谈玮馨狠狠剜了叶韬一眼,这才温和地冲自己的妹妹说:“好呀,造个小园子还是能腾出钱来的。你让叶韬帮你弄吧,要多少钱来找我就是了。可是,你自己的公主府怎么办?”
东平王室的规矩很是奇怪,其实这不多的几个成员每人从六岁开始就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宅园,会安排各自所属的一批侍卫和仆役。一方面是小型的宫室园林比较起一个面面俱到庞大华美的宫殿群节省开支,而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让王室的每个孩子从小就有指挥领导各色人等,了解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机会。对于王子来说,他们可算得上是从小就有培植党羽,建立自己的势力的机会。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平国立国数百年来居然从来没有发生过夺嫡之争,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但是,这种培养独立精神的规矩也不是哪个孩子都喜欢的。早慧的谈玮馨是不同的,她的昭华公主府制度严谨,管理合度,势力和影响力在丹阳乃至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比起她的一位兄长和两个弟弟的府上更为强劲。至于谈玮莳这个妹妹,则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想要独立的意思。现在她仍然几乎天天住在东平王宫,经常是赖到国主夫妇要安寝了才被轰出来在从小就住着的地方去睡下。
早就划拨给他的那个“绣公主府邸”,也就是她偶尔招待一些朋友的时候才会开张。甚至有时候,她都会将自己那帮小朋友的聚会弄到姐姐谈玮馨这边来。
谈玮莳可爱地歪着脑袋,说:“我不喜欢那个宅子啊。好老的,而且里面那些花和树也都好丑,造了这个网师园,我就住进去。”
谈玮莳悄悄确认了叶韬的确答应给她一份礼物,而且应该是一份好玩程度不亚于音乐盒的礼物之后,她就追问叶韬到底是什么。叶韬当然是明白,肯定就送一堆长毛绒玩具了,但是,织出合适的面料的工艺要研究,怎么解决填充料的弹性的持久性需要研究,怎么合理着色,怎么让着色持久的染整工艺也要研究,虽然现在好歹有些眉目,但也一时拿不出来样品让这些铁定会爱上长毛绒玩具的女孩子们高兴一番。
支支吾吾之间,谈玮莳不满意了,问道:“看你,怎么那么不干脆?姐姐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啊?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在知道了谈玮馨是将叶韬视作朋友而不是一个幕客,一个府里的属员之后,谈玮莳对于叶韬的态度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变得更加平易,更加亲切,也更加无拘无束了。或许是“姐姐的就是我的”这样的逻辑还在作怪,对于姐姐的朋友,她是实打实的有着一种亲切感,亲切得连这种很有些撒娇意味的话居然也冲口而出。这番可爱的神态,看得在边上作陪的黄婉也不由得笑出声来。
谈玮莳看到叶韬似乎是真的说不出什么,还是显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嘟着嘴无奈地说:“算了啦,一点都不好玩。他们都说今天你在那里很出风头,整得那个大和尚一点脾气没有,还让罗勤和宋玉他们没办法吭声。怎么到了这里就闷声不吭了呢?”
谈玮馨倒是接过了话头,在听了叶韬讲述了今天的全过程之后,谈玮馨很是满意叶韬的表现。甚至可以说,叶韬这样的表现是远高过了自己的设想,狠狠打压了春南国的气焰。
但是,还不够……一边开始和叶韬、和谈玮莳和黄婉聊着有关今天酒会的话,谈玮馨就一边神驰物外,想象着到底怎么样才能再打击一把估计还没有学乖的春南国。
然而,机会几乎立刻就送上来门来。就在第二天,原本准备在家里呆着,顺便可以不紧不慢地完成第三张刚刚开了个头的示意图的叶韬,却在家里等到了一个他原本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客人:楼庆希。
“楼老板,劳您造访,请问是有何见教啊?”对于春南国的人和事务,现在叶韬已经本能地有几分警戒小心,又不自觉地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然而,恰是这种口气,对于属于贸然造访的楼庆希来说,是有很大的杀伤力的。
“不敢不敢,敝家尚宝堂在丹阳的分号,就这几天就要开张了。尚宝堂的生意,向来是靠大家帮衬的,这开业的宴席自然是疏忽不得的。叶公子现在在丹阳的声誉一时无二,鄙人自然要前来相邀,这开业的典礼还希望公子能够出席,让敝家尚宝堂的分号也能分润几分公子的光彩。”楼庆希的说法着实是相当客气,当叶韬正准备回答的时候,却听得楼庆希又接着说了下去,“另外么,敝家这次虽然是分号,但是,尚宝堂手艺最精湛的三位大师傅可是悉数来了丹阳。三位大师傅在珠宝这个行当里,都是有了十几年乃至更长的资历,要说手艺,说是冠绝天下可能是有些过分,说是天下少有,鄙人还是有这个把握的。然而,三位大师傅听说了公子所制作的那些东西,如八音盒和座钟,也都有些见猎心喜。八音盒为公主所收藏,自然是无缘得见,但先前公子拍卖出来的那台座钟,辗转还是到了鄙人手里。我家三位大师傅仔细研究之下,都是大为赞叹,一直希望能和公子有机会商谈、探讨……切磋一番。”
切磋?恐怕这才是楼庆希来找他的目的吧。现在,不喜欢招惹是非的叶韬,难道真的成了春南国人的众矢之的了吗?
叶韬撇了撇嘴,说:“我还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个小商人,做的又是上不了台面的木工生意,原本是不足以让楼老板这样的名店掌柜放在眼里的。但如果又是借着机会来邀战,反正也好几次了,我自然不会推辞。就算是接下了吧。要么,楼老板爽快些,划出道来吧。”
楼庆希哈哈大笑道:“公子虽然年轻,这份心气却是很高啊。不过,这可是误会了我了。我只是一个商人,所想的无非是挣钱而已。这切磋嘛……要说是罗大人来让我挑事,那不假。但要是没个利益,凭他罗勤,可指使不动我。”
楼庆希顿了顿,说:“我尚宝堂的余杭总店开业的时候,就曾有过这样的事情。由技术最精湛的大师傅带着学徒们打制了一批精巧华丽的东西出来,供世人品评,最后列出三件来,成为镇店之宝。而后,每家分号开张,也都延续了这样的习惯。这次来丹阳,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在这三宝的展示上,或许会有些不同。东平历来以精湛工艺而著称于世,在珠宝方面虽然没有什么传世名作,但鄙人绝不敢小看了东平的水准。自说自话地弄出三宝镇店,要是手艺和想法有不足之处,可就贻笑大方了。于是,鄙人考虑着,准备将三宝依次列出,来经受东平国诸位方家的品评。要是有所不足,自然是毁了重造。而如果确实有可以赏玩的地方,尚宝堂也不敢专美,将会将这三宝作为礼物,为东平与春南两国的联姻,为东平国主和我国赫赫有名的百莲公主的婚礼增色。”
叶韬嘿嘿冷笑道:“您这么说,是准备邀我去当评委?”
楼庆希笑道:“哪里哪里,刚才我所说的,是用来应付罗勤的。我也说了啊,东平国的匠人们技艺精湛高深,只是用心压根不在这些玩物上,让我用三宝挑战东平的匠人,或许真的能够让尚宝堂明显于东平,可也的确是得罪大家得罪得狠了。我是开门做生意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下子,我可是上门来求公子帮忙的。”
叶韬有些不解道:“帮忙,我能帮什么忙?”
楼庆希微微躬身,极为礼貌地说:“我请公子一现身手,来压服这尚宝堂的镇店三宝。”
楼庆希的说法让叶韬一愣,他惊愕道:“这不是一个意思?还是要找我麻烦?而且,让我来压服你们尚宝堂的镇店三宝?你以后生意还做不做了?”
楼庆希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所谓的镇店三宝,为什么叫镇店三宝?除了原本的工艺水准比较高之外,也是因为这样的东西除了炫耀技巧精深之外,实在是没有什么作为饰品,作为礼品的价值,单单就是为炫耀技术而炫耀技术。公子应该是理解这样的事情的吧?既然是炫耀技术,哪怕被公子压服了,也不过是证明这个世界上的确有比尚宝堂更精深的技术,而不是证明尚宝堂的手艺就不值一提了。公子的手艺就算是天下第一,难道我天下第二的技术做出来的东西就卖不动了吗?而公子谦虚如此,却又不像是有兴趣趟进珠宝生意这滩浑水的,被公子压服一下又能怎么样?显露了尚宝堂的手艺,却又不得罪东平的诸位方家,还应付了罗勤,对我来说是一举多得的。珠宝生意已经够招摇了,扛着天下第一的招牌过日子,未必就真的有多好。”
楼庆希的这番话,让叶韬连连点头。楼庆希的这番话里,已经隐隐有他所来自的那个时代里的那些领导企业的经营风范在了。领导企业领导的是行业,是一个行业技术发展和运营模式的主流,而在技术上,领导企业未必就是最强劲的,技术的可持续发展能力远比一时的技术领先来的重要。
叶韬的表情变得温和了很多,他笑着问:“楼老板为了这个事情专程来找我,是不是有些高看了我呢?说到底,我也就是一个小子,别说从来没有玩过珠宝什么的,就算玩过,也绝不敢和尚宝堂这样的字号来叫板啊。楼老板还是去找找丹阳其他珠宝店,去问问那里的那些师傅们?”
楼庆希摇了摇头,说:“做生意的关键是知己知彼,就如同用兵打仗一般。既然要把店开到东平,开到丹阳,这丹阳城里的那些珠宝行,自然是打探过一番的。不是鄙人自夸,要压服这些人,甚至都不必动用尚宝堂的三位大师傅。但手艺这回事,触类旁通,公子难道不是现在丹阳最巧的手艺人,难道不是风头最劲的造园师和画师?这还不够吗?难道公子忍心看着我尚宝堂就这样被罗勤当枪使,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东平的所有手艺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