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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邪教徒!还有那些同样也该死的无信者!
看着窗外忙碌一片,也是狼藉一片的奥斯星港,港务总督罗伊那拉.红手.罗斯切尔德咬牙切齿地签署下今天的第十份临时委任状,把手中堆积如山的杂务又重新分摊了一些出去。稍稍松了口气之后,他感觉又有些昏昏欲睡了,伸手拿过办公桌边上一堆紫色小药瓶中的一个拧开盖子喝了下去,一股酸涩从喉咙间直冲脑门,把刚刚升起来的疲倦和睡意全部洗刷一空。让他精神再度一振。
这是城里炼金公会制作的精力药剂,靠着这玩意宛如洗胃一样的喝法,他已经三天两夜没睡觉了。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邪教徒骚乱不止是差点吧奥斯星港差点掀了个底朝天,有一打以上的事务员被杀,半打以上的事务员不知所踪,让港口完全瘫痪,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连城主费文子爵都在混乱中不知道被谁一刀砍下了半个脑袋。在决定出城主继任人选之前,所有的港口事务全部都堆积在他一个人的头上了,就算他是五十年来公认最能干精力最充沛的一任港务总督,就算他可以靠着精力药剂来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工作,也别指望能在两个月内让奥斯星港恢复正常。
而只要再想想家族里那几个早对这个位置垂涎三尺的家伙,就知道这事没有几个月的明争暗斗和扯皮根本决定不下来。一旦思及这一点,他简直就要崩溃。
该死的邪教徒!该死的无信者!一边咒骂着一边签署着委托书,罗伊那拉祈求风暴之后能降下一个奇迹来拯救自己,否则他怀疑自己迟早要被过度使用的精力药剂给弄成疯子。
咚咚咚咚的脚步声传来,让罗伊那拉的心情更加烦躁。那些新来的家伙简直一点规矩和礼仪都没有,听这脚步声是又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突发事件了。
果然三秒之后一个新上任的事务员推开门进来,有些气喘地报告:“总督大人,有一艘据说是从西边大陆来的远洋船申请入港。”
“西边?”罗伊那拉连头都没抬,依然埋头书写。“又有哪些倒霉鬼遇到扩散的混沌风暴了?他们还能活着回来运气真不错,该去风暴神殿捐献一大笔钱。不过这种小事你都需要来问我吗?只要他们缴上该缴的金币就让他们进港吧……”
“不…不是。不是从西边经过的船,是从西边大陆过来的船。您该去看看,那上边全是西方人,全部都是。”事务员挥动着手臂做了个很大的圆圈,配合他有些斗鸡眼的眼睛,过于宽大了的帽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小丑在跳舞,很有些滑稽。“而且据他们说他们是应因克雷公爵的邀请而来的西方那个帝国的使节,他们要求我们用合乎规格的礼仪来接待他们,您是不是去安排一下…”
“西大陆的西方人?”罗伊那拉终于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连手中的笔都停下了。“他们越过混沌风暴带了?最近风暴扩大得这么厉害,他们居然还能穿过来,真是群好运的家伙。”
“不过,这他妈的关我什么事?要我们用合乎规格的外交礼仪来迎接他们?他们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忙吗?还要我去给他们安排什么外交礼仪?”
“是因克雷公爵邀请的西方人?那个该死的有钱佬有什么资格越过帝国去邀请别国的使节建立外交关系?他难道真以为他是一位尊贵的帝国公爵?他难道忘记他的爵位是他老爸用山一样的金币换来的吗?他的爵位就和菜市场的猪肉一样!最多不过稍稍贵些罢了!”
罗伊那拉的惊讶很快就转化作了愤怒,也许是刚刚喝下去的那瓶精力药剂的药效正在上头,让他亢奋过度,还有这些天来的焦躁压力正找不到地方释放,他跳起来拍着桌子指着事务员的鼻子:“还有,西方人都是一群可恶的无信者。看看这外面的一团糟,我们被他们害得还不够惨吗?正是因为他们包庇收容那些邪教徒才会搞成这样!让这些新来的西方佬滚去因克雷!我不管因克雷有没有港口离这里有多远,我不想看见那些西方人!我一看见他们的黄皮就头痛!”
看着港务总督指着自己的手指头,事务员的斗鸡眼越发明显了,怯怯地说:“但是…他们船只的状况可能不太适合航行了。您知道的,根据帝国的海事法条例来说,我们必须得允许他们进港…”
“哦,对了,该死的我忘记了。好吧,神后也说过经历过她怒火而幸存的人是值得善待的,我们还必须得允许他们在这里靠岸……”罗伊那拉一拍脑袋,颓然往后仰到椅子的靠背上。无论如何,驱逐一条刚刚经历风暴的残破船只都太过分了,就算帝国律法现在很多时候只是个摆设——实际上在帝国倾覆了几十年的现在,帝国律法在很多地方连摆设都不是,不过罗斯切尔德家族自诩为帝国正统,这一点点表面功夫还是必不可少的。而且风暴神后的喻示却不可违背,如果他还想继续在港务总督这个位置上继续做下去的话,他就只能让这些西方人在这里靠港。
“好吧,让他们进来吧。不过什么外交礼仪就别想了,我没空没时间更没兴趣。话说这群卑鄙的无信者还奢望得到什么尊重吗…等等…”罗伊那拉又拍了一下脑袋,这瓶精力药剂看来效果不错,一个好点子突然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对了,先把他们全部扣押起来!船可以靠港维修,但是对于这些无信者也不能客气。通知太阳神殿还有守护之手的高阶祭司来给他们甄别一下,如果有邪恶者就直接下狱,不,直接吊死!”
“咦?但他们可是外国使节…”事务员越发地惶恐,连声音都越来越细。他本来就有些瘦弱的模样,现在这样看起来简直是成了懦弱。
“他们只是那个有钱佬叫来的!还是他们自称而已,我可没收到任何通知。而且在这个时候,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城里那帮西方人的同伙?他们可以包庇邪教徒,说不定这些人就是邪教徒的同伙!当然必须拘捕扣押起来严格审查!”罗伊那拉得意洋洋地说着,看着这个手下那没骨气的模样,还有困惑不解的斗鸡眼,他难得地心情好了点,笑了笑觉得自己也该解释一下,让这些新来的没骨气家伙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蠢货,不管他们到底是不是那些邪教徒的同党,在这个时候找个替罪羊出来可以分散一下民众们和神殿的注意力。他们的怒火和注意力有了发泄的地方,对我们就有可以借力的方向,收拾残局的时候就没那么费劲。好了,你去通知领航员把他们带进来吧。我亲自去看看港务卫队,希望他们的卵蛋还没有被那些邪教徒给彻底打爆。”
罗伊那拉丢下了笔,拿起桌上的清凉油倒了些在手上擦了擦太阳穴,再度提振了一下精神,起身离开那已经坐了整整一天的座椅,活动了一下腰身关节,发出嘎巴嘎巴几声响动,然后才迈出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没错,就是这样。转移一下神殿和中下层市民的注意力,让他们明白这场骚乱并不是因为我们疏于管理才造成的,是那些狡猾的西方人早有预谋,而且给了因克雷一个难堪,让法师议会那些习惯媾和的老顽固再也不能无耻地去和那个暴发户妥协。
让那些该死的无信者,该死的有钱佬都去见鬼吧!想明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觉得自己走在过道上都好像带出了呼呼的风声。
背后的办公室里,那个瘦弱的事务员还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港务总督那气势十足的背影,好像被上司这散发出来的威严震慑了一样,不过他有些呆愣的斗鸡眼慢慢地消失变得正常了,一双绿色的眸子灵动又深邃,好像两团清澈碧绿的湖水。
然后他忽然一笑。刚才的懦弱再不见分毫,笑得是又自信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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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那艘舷高十多二十米,长一百多米,宛如小山般的庞然大物缓缓开进泊位,罗伊那拉还真有些震惊。早听说过这种西大陆的远洋大船很大,但亲眼第一次看到还是令人吃惊。也多亏了奥斯星城还有为北方矮子们的浮岛战舰准备的特大泊位,否则还真容纳不下这家伙。
眼光仔细扫过船身上下,罗伊那拉不由得有些惊讶地承认,这些西方人能把船开到这里来,倒真的是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做了这么些年的港务总督,罗伊那拉对各种海船的各种状况当然是有很清晰的了解,甚至比女人的身体还了解得更清楚,他一眼就能看出,这艘西方大海船确实是从混沌风暴中冲过来的,船身到处都是巨力碾压震荡后留下的暗伤,简直就像是被几十个暴戾的小孩一起揉捏了几天的玩具一样,能维持到现在还不散架,简直就是个奇迹。
不过这也得力于西方人那特有的造船技术,或者说用料,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去弄来能造出这么大船的龙骨,还有那么多结实细致又轻的木料。在欧罗大陆这边,能长这么大这么结实的树木都是德鲁伊和精灵部落的圣树,想砍下来做船?小心先被巨大化的战争甲虫先砍下脑袋。
而且对于伟大的魔法帝国来说,船这种东西还真不是值得太花精神去研究的,也就是沿海的一些商会和炼金术师会去专研一下造船术,用作捕捞和运输也就够了。帝国时代最精英的法师和炼金术师们肯花费精神去制造的才不是这么简陋的造物——在帝国时代末期,浮空城的试制品都已经有三座了。
当然,最后这三座浮空城都砸了下来,帝国也名存实亡了,不过这并不妨碍罗伊那拉在震惊之后又对这船不屑一顾。罗伊那拉打了个响指,他手下的首席事务员就和港务卫队的副队长琼斯带着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卫队剑士沿着放下的舷梯冲了上去。拘捕一船有嫌疑的无信者而已,他到场只是一个重视的表态,还没到要让自己亲自出面的地步。
甲板上很快传来事务员和卫队副队长的严厉喝骂声,罗伊那拉脑子里已经在开始构思接下来的一系列后续方案了。要把这些人拿下当做替罪羊这是一定的,但到底要将这些人处置到什么地步,其实是一件非常考验政治眼光的工作,既要给那个该死的有钱佬一个难堪,又不能太过,那毕竟不只是一个只靠金币来肆意妄为的暴发户,同时还是大陆最顶尖的几位大法师之一。罗伊那拉可以凭借自己的高贵姓氏尽情藐视一个有无穷金币的暴发户,却没有胆量真正面对一个大法师的怒火。
想着想着不由得出了神,反应过来之时不知不觉地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但是上面的喝骂声和争执还没有停。罗伊那拉忍不住怒吼起来:“该死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和他们交涉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吗?如果他们拒捕就直接动手!难道你们手里的武器是用来挠痒痒的吗?”
首席事务员的头从船舷上伸出来,满头大汗地看着下面喝多了精力药剂而显得暴躁的顶头上司,为难地说:“大人,他们的翻译人员都不大能听懂我们的话,沟通起来很费劲。我们至少要把我们拘捕他们的理由说清楚才行。”
这倒是没错,该走的程序必须要走到,尽量少些把柄落在那些老顽固的手里那是很必要的,而且这些家伙能乖乖听话最好,真要强行动起手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万一多杀了几个不该杀的就麻烦了。罗伊那拉不耐烦地问:“该死。他们不是使节团吗?怎么会连翻译都没有?之前领航员是怎么和他们沟通的?”
“他们有一个会说通用语的翻译,不过好像是雇佣的。他说他们的领队老头说这是正式场合,如果是官方上的沟通的话必须要用他们帝国政府内配给他们的官方翻译员,但是那个官方翻译员的家伙…我感觉我们好像是在和一个智障的兽人沟通一样,那家伙翻来覆去只会几个单词…”
“该死!这些该死的无能官僚!”罗伊那拉这会倒是百分百确定这确实是一艘西大陆帝国派遣来的使节船了,也只有庞大帝国的僵化体制下才会培养出这种颟顸守旧又无能的官僚来。他小时候在奥由罗斯坦看过不少这样的老头子。“我们这里难道就没有会说西方话的家伙了吗?快去找一个过来!”
“您知道港口的西方人都逃跑了…我们可没人去学他们的语言,拗口又复杂,比精灵语都难多了。不过也许贫民区里能找到一两个和他们经常打交道的小贩?要不要我们派人去找找?或者我们可以去请个能使用通晓语言的高阶祭司来?不过太阳神殿和守护之手都派出了精锐去追击那些邪教徒,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
“该死!你以为我们的时间充足到可以慢慢陪他们喝茶等着翻译来的地步吗?”罗伊那拉终于忍不住了,爬上了舷梯。
船头甲板上的情况和他想象中差不多,首席事务员和副队长带领的三十来个战士分散站着,对面的则是一群黑发黄皮肤的西方人,站在中间为首的应该就是这个使节团的首领,一个打扮得很正式的老头。罗伊那拉虽然没看见过那种长袍和帽子,但还是能分辨出来那应该是专门用在正式场合,穿戴很麻烦的一套打扮。老头旁边是个矮胖丑陋,穿一身华丽甲胄的家伙,看那一身分明不该是在船上穿的玩意,还有所站的位置,应该也是这使节团的官方首领之一。一些士兵护卫在这些人的周围,相对于他们的武器,他们的衣着好像花费了更多的心思。除此之外再没有看见其他人了,看起来这为首的老头官僚确实很注重礼仪,不止让所有人都精心穿戴了一番,还让其他水手们都躲在了船舱下,可能是期待着一场正式的外交欢迎仪式。
两个那个老头官僚身边是一个面红耳赤,正结结巴巴地想要和这边的副队长说话沟通的中年人,看来就是那个官方的翻译,只听了那家伙的半句话罗伊那拉就完全认同了手下对这家伙的评价,如果就靠这样的沟通,就算站在这里说上一整天也别想有什么进展。
“那个据说能听懂话的家伙在哪里?看在风暴神后的份上站出来吧。”罗伊那拉在人群中看一下,其实他这只是下意识的一个扫视而已,不过他却一眼就把这个人看了出来。
这是个站在队伍外围,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西方人,相对于其他西方人大都平和的五官来说他的模样更深刻分明一些,也比其他西方人要稍稍高大,看起来有些像夹杂了其他血统一样。相对于其他西方人那或者麻木或者恐惧或者排斥或者敌视的神情,这个人却是面带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这是种希望沟通的表情。
港务总督看人的眼光并不比看船的眼光差,只是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个和其他西方人完全不同的年轻人,甚至他还有种感觉,这个年轻人并不属于这个使节团队。果然这个年轻人走了过来,看着罗伊那拉开口了,是一口标准清晰还带点奥罗由口音的通用语:“日安,您就是他们所说的港务总督大人吧。”
“谢天谢地。”罗伊那拉焦躁的心情总算好了些,这个年轻人的奥罗由口音让他有些亲切感。看来这是个原本生活在这边的西方人?
那边站在人群中心的老头突然对着这个年轻人怒喝起来,似乎是非常不满他擅自和这边说话。罗伊那拉厌恶地看了那老头一眼,转过来对着这个年轻人说:“不用管那些该死的官僚的那一套,给他们带句话吧。因为怀疑他们和这里两天前发生的一起邪教徒骚乱有关,我必须把他们全部都拘捕起来。”顿了顿他再补充:“也包括你在内。不过看在你没他们那么愚蠢的份上,只要经过调查,也许你会是最先被释放的那一个。”
如他所愿,这个年轻人确实没有怎么理会背后那怒吼的老头,只是好像也没怎么理会港务总督的话,只是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很仔细很有兴趣地看着罗伊那拉,问:“冒昧地问一句,您是法师吧。”
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罗伊那拉居然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他不是没和西方人近距离说过话打过交道,不是没看过西方人特有的漆黑眼睛,但是这个年轻人的一双眼睛却黑得好像一对无边深邃的黑洞一样,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我当然是法师,你又是谁?”
年轻人偏头想了想,回答:“您可以叫我风。按照我们那边的话来说,我也是一位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