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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地集结在京城门口,由于“玄胤”受伤,需要去南疆寻药,此次赫然也在随行的行列。
关于“玄胤”受伤的原因,宁玥说的是捉拿烛龙时,被烛龙与司空铭联手算计了,玄家人皆十分震怒,但考虑到烛龙已死,司空铭又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不好再说什么。
玄家三兄弟前来送行。
玄昭把宁玥叫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玥儿,小胤就拜托了,你得照顾好他,有你在,我大抵还是放心的,但是你得小心那家伙!”
他说着,不怀好意地眸光扫过了不远处正与皇帝话别的中常侍。
宁玥抿抿唇,压住一不小心就要溢出来的笑意,一本正经道:“三哥请放心,我时刻留心着,不会让司空朔钻了空子的。”
“他跟咱们家不对付,上次小胤不是还刺杀他老爹吗?这回他老爹就把小胤给弄伤了……诶?话说小胤跟他老爹到底什么仇恨?”玄昭纳闷地问,他还不知兰贞与司空铭的一段过往。
宁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不是跟司空铭有过往,是……司空朔,他跟玄胤之间有些过节。”
“哦……”玄昭若有所思,“啥过节你知道吗?”
“司空朔与我开了几句玩笑,不太尊重,玄胤心里不痛快。”宁玥按照官方解释说。
恰好这时,一系紫衣的中常侍大人,朝这边徐徐看了过来,眸光扫过宁玥的脸蛋时,明显捎了一分藏不住的热意。
玄昭皱眉,侧身一移,挡住了玄胤的目光,并对宁玥轻声道:“那家伙是个大变态,换做是我,我也揍他。你瞧见没?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大对劲,你可得小心,路上多跟容麟在一起。”
他曾被容麟一拳放倒,私心里,对容麟存了极大的敬畏,觉得有容麟保护,宁玥和弟弟一定可以安然无恙。
宁玥感激地看了玄昭一眼,这个三哥是真心替她与玄胤考虑的,连被容麟揍过的自尊都放下了。宁玥点点头:“好,我记住了。”
玄昭仍旧不放心:“多给我们写信,小胤要是醒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们,需要什么帮助就直说,我们会尽快赶过去的。”
“好。”
玄昭一向话少,今日却喋喋不休地拉着宁玥说了许久,说得一旁的玄胤脸都黑成了炭,才被玄彬给劝走了。
玄彬把南疆舆图和一些应急的药材递给宁玥:“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先拿着吧。”
“多谢二哥。”宁玥接过了东西。
玄彬默默地看着宁玥,想到曾经做过的春梦,有些面红耳赤,人生中第一次梦到那种事,对象竟是自己弟妹,每每想起这些,他都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他们。
“那个……我先走了,有事,记得传封信回来。”落荒而逃!
玄胤眯了眯眼。
玄煜没出现在人群里,他站在城楼上,隐入阁楼,从外看不到他,他却能清楚地望见一切。他目光落在宁玥含笑的眉眼上,久不散开。
玄胤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眸光,慵懒地扬起头颅,望向了城楼上阁楼中的那双眼睛。
“爱卿,你在看什么?”皇帝的脑袋转了转,疑惑地问。
兄弟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半晌,玄煜淡淡地转开,玄胤轻轻一笑:“没什么,玄煜好像没来,臣觉得困惑呢。”
“啊,他呀,他素来疼爱玄胤,按理说该来送行的,不过朕临时派了他去北域,想必他已经出发了。”怕司空朔不理解,皇帝说完,赶忙补充道:“北域那边有点动乱,我让他去镇压一下。”
德庆公主的事在全国范围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北域国都遭受了波及,他们对恭王的行径深恶痛绝,把所有在北域经商的南疆人救出来暴打了一顿,这其中,多少是出于对德庆公主的爱护,多少是出于北域国想独立的狼子野心,不得而知,所以才有必要让玄煜走一趟。
“爱卿啊,朕把德庆交到你手上了,你可一定得给她找个好夫婿,别让谁欺负了她。”皇帝语重心长地说道。
玄胤轻轻点头:“微臣明白。”
皇帝拍拍玄胤的手,走到了德庆公主的马车前,握住女儿的手道:“德庆,父皇对不起你。”
德庆公主面容沉静地说道:“我是公主,我理解父皇的决断。”
享受了比常人更多的荣耀,就必须承受比常人更艰难的责任,原来老天爷真的是公平的。
她冷笑着,转身上了马车。
望着晃动的珠帘,皇帝重重地叹了口气。
队伍出发,宁玥跳上容麟的马车,往某个人怀里一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容卿微微一笑,摸着她柔顺的发丝道:“是啊,还没把你养胖,我怎么舍得?”
容麟的小脑袋凑了过来,唇角一勾道:“你其实是舍不得我吧?”
“哪有?”容卿漫不经心地撇过了脸。
宁玥看看容麟,又看看大哥,深深得觉得自己当了人家第三个车轮儿,眯眼一笑:“你们慢慢玩,我去找玄胤了。”
“你这丫头,不怕被人发现?”容卿嗔道。
容麟摆摆手:“快去吧!哥哥给你放哨!”
宁玥冲容麟挑了挑眉,快拿下我哥啊!
容麟:你以为我不想?
宁玥:想你也还没得逞!等到了南疆帝都,等看到你未婚妻,哼哼,你就等着我大哥一辈子不理你!
容麟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了耿灵儿那张讨厌的脸,头皮一麻,躺回了榻上。
容卿探出手,摸上了他额头:“怎么了?”
“容卿我疼。”
“哪儿疼?”
“哪儿哪儿都疼,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哎哟,疼死了,快揉揉……”
宁玥抿唇一笑,跳下了马车。
中常侍的马车与玄家马车并排停着,宁玥挑开玄家马车的帘子,趁人不备,一举溜进了中常侍的地盘。
小李子正跪在地上给玄胤捶腿,甫一见到宁玥,当即吓了一跳:“郡王妃?”
玄胤勾唇,魅惑地笑了笑。
宁玥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有一些问题要找中常侍大人请教,你回避吧!”
玄胤浓眉一挑,修长如玉的手指端起桌上的翡翠茶盏,眼底盈盈闪动着莫名的笑意,全都化作唇角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哟,郡王妃也有不知道的事吗?本座受宠若惊。”
那慵懒的、恣意的、带了一丝妩媚的神态,简直与司空朔的如出一辙。
宁玥顿觉好笑,这家伙,扮司空朔扮上瘾了吧?
“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有我不懂的事,找大人讨教一下,大人是肯还是不肯?”宁玥慢悠悠地问。
玄胤唇角笑意不变,阴阳怪气地说道:“本座若是不肯呢?”
宁玥眉心一蹙,怎么听着不对劲?
玄胤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话,搁这儿说吧,小李子又不是外人,本座信得过他。”
好,这可是你说的。
宁玥迈步上前,一把推倒玄胤,跨坐到他腿上,俯身,含住了他嘴唇。
小李子当场吓傻了……
……
……
玄胤把小李子踹了出去,一个翻身将不安分的某人压在了身下,含了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胆儿肥了,马宁玥。”
宁玥挑眉一笑:“你说小李子不是外人的。”
玄胤噎住,原以为已经领教到这个女人的无耻,可每次没过多久,这个女人又会做出更无耻的事,当着一个太监的面把他推到,全天下恐怕只有她才做得出这种事来!
宁玥使坏地笑:“别生气了嘛,谁让你矫情不理我?”
“我矫情?哼!”玄胤放开她,坐直身子,将她晾在了一边,“也不知是谁跟我大哥、二哥眉来眼去的!”
“我说你怎么突然发神经了,敢情是又吃醋了。”宁玥钻进他怀里,“我可没跟他们眉来眼去,都是他们在看我。”
“你还知道他们在看你!”玄胤皱眉。
宁玥耸肩:“我又不是瞎子,可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生我气呀,又不是我招惹他们的。皇甫燕和皇甫珊喜欢你的时候,我可是半个字都没说!只准你被人惦记吗?”
玄胤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过你。”
宁玥抱住他脖子,甜甜地看着他道:“那就别说了,做吧。”
任玄胤再郁闷,也被她这**裸的勾引逗笑了,捏了捏她鼻尖道:“真是个小妖精!”
宁玥如水的秋瞳渐渐泛起一丝迷离的波光,映着他俊逸的模样,浅浅一笑:“小妖精要在上面。”
……
车内,逐渐响起羞人的喘息。
……
小李子见了鬼似的抓了一把瓜子在车后瑟瑟地嗑着,有小太监迎上来:“李爷爷,要喝口水不?小的刚去河边取的。”
小李子用余光瞟了一眼微微晃动的马车,心里一万头骏马踏哒而过,弄得他心慌意乱,没听到小太监的话。
小太监见对方没答,只望着马车的方向,恍然大悟地说道:“小的明白了,应该先孝敬大人!”
他说着,提了水壶便往马车走去。
小李子一把揪住他后颈,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水壶的水全都浇在了头顶,他哎哟一声:“李爷爷,小的……小的知罪!请李爷爷责罚!”
知啥罪呀?简直莫名其妙好么?可人家是中常侍大人身边的红人,自己只是一个打杂的小喽啰,当然怎么做小怎么来了。
小李子瞪了他一眼:“以后没咱家的吩咐,不许靠近大人!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起了巴结的心思,想越过我去,仔细你们的皮!”
小太监抖如筛糠:“是……是……小的谨记李爷爷的教诲!”
拿起水壶,屁滚尿流地跑掉了,只余下小李子一个人在那里长吁短叹——
这可怎么好哟?主公原本与胤郡王是一对儿,如今胤郡王病了,胤郡王妃耐不住寂寞,跑来找主公慰藉……主公这是把人家俩口子都给睡了呀!
这惊天的秘密,他可得给主公守好了!
一场由宁玥主导的欢爱,在日暮时分停歇了下来,二人如同在水中浸泡过一般,浑身上下,已无一处干燥的地方。
宁玥累得无法动弹,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中常侍。”
马车外,突然响起了德庆公主的声音。
玄胤眸光一动,看向了像只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他的宁玥,宁玥大概也听到德庆公主来了,可惜太累,手指头动动弹不得,更别说从后门溜走。
玄胤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自己则穿上素白中衣,披了件披风,对外说道:“公主找微臣有事?”
“我安神香用完了,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德庆公主说。
玄胤拉开暗格,取出一瓶安神香,从车窗帘递了出去。
德庆公主接在手里,眸光无意地扫了一下,瞥见了一条纤细的美腿,面上掠过惊讶:“中常侍你……”
玄胤不动声色地将某人的小短腿塞进了被子,波澜不惊地说道:“一些嗜好罢了,公主不会见怪吧?”
德庆公主自幼在深宫长大,自然是听说过不少太监们的嗜好,他们虽无法人道,可为了得到心理上的满足,往往还是会寻觅一些女色,或是做对食夫妻,或是单纯地折磨**,当然也有姿色出众而被后妃或皇帝皇子选去玩乐的,像司空朔这种不知被多少前朝后妃染指过的宦官,心里的变态程度恐怕比谁都厉害,真是可怜了那小姑娘,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德庆公主的眸中掠过一丝幽暗,拿着安神香走了。
玄胤吁了口气,拍着某人肉嘟嘟的小屁股道:“小妖精,睡相这么差,害我被德庆公主当个大变态了!”
……
到底不是真正的司空朔,生活习性千差万别,接触久了,破绽层出不穷。
一日他们在临淄边境扎营烧烤的时候,玄胤撸了几个肉串儿,德庆公主走过来,诧异地问:“中常侍,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肉了?”
司空朔从十岁被净身之后,便见肉恶心,一口都吃不下,这一点,德庆公主还是知道的。
玄胤:“微臣……吃的是素菜。”
“肉也是素菜?”
“这些是豆腐做的,做得挺像吧?”玄胤哂笑。
……
诸如此类的破绽还有很多,比如司空朔以往陪皇帝用膳,都吃得非常清淡,玄胤却无辣不欢;司空朔有轻微的厌食症,吃饭跟受刑似的,硬塞也才塞个小半碗,玄胤么……一桌子饭菜,能风卷残云,吃得干干净净。
当然最让德庆感到意外的还是中常侍真的开始玩弄小姑娘了。
好几次,她看见中常侍的马车开始轻轻晃动的时候,就装作不经意地从旁走过,不出意外的,都听到了小姑娘十分痛苦的抽泣声。
德庆公主几次想冲进去把那小姑娘解救出来,都被宫女给拦住了。
“公主,中常侍大人是咱们唯一的靠山了,您看别意气用事得罪了他。”宫女语重心长地劝道。
德庆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明白。”
没能救走小姑娘的遗憾,在进入南疆边境后,不小心爆发了。
五月二十九号,众人越过边境,进入了浚县。容卿与容麟都对浚县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就在几个月前,容卿差点死在了这里。
上一回是被掳进山寨,这一次,光明正大地走上官道,军旗在春风里舞动,山匪们远远看着,却无一人敢上前打劫。
队伍驶入了驿站,驿丞看过他们的通关文书后,即刻前往县令府,向县令禀报此事。等待县令的过程中,德庆公主带上宫女与几名侍卫到集市采买一些女人用的物品。
南疆的草药铺子特别多,德庆公主挑了几样美容养颜的药膏,又买了几套成衣,出门前没考虑过长途跋涉,难洗衣裳的问题,一些里衣没法儿清洗,穿一件丢一件,而丢一件少一件,她不缺钱,却不愿丢了那么多家乡的东西,便索性买些成衣在路上穿穿。
买外衣裳往回走时,一个身穿粉衣的新娘子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她化着精致的浓妆,头戴红花,一身粉红,看得出是要出嫁,也看得出是给人做妾。
侍卫把新娘子推到了一米开外:“走开走开!别冲撞了我家主子!”
“那边!快追!”不远处,几名孔武有力的壮汉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
新娘子吓得浑身发抖,扑倒在德庆公主脚边,哽咽着说道:“小姐救命——小姐救命啊——”
德庆公主恍若记得自己从马谨严的魔爪里逃脱那日,也这么惊恐地被人追着,若非碰上宁玥,她大概已经被抓了回去。
心里,漫上一层怜惜,她探出手,握住了新娘子的手臂:“你起来说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何要追你?”
新娘子哭花了一张精致的脸:“我……我家里人把我……卖给伍老爷做妾!我……我不想……就逃了出来……”
“又是这种事。”德庆公主微微沉下了脸,想起自己的经历,又何尝不是被父皇卖给了南疆?虽不是做妾,可又与做妾有什么两样?天高皇帝远,没了母族庇佑,她忍气吞声的日子还在后头。德庆公主扶起她来,说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新娘子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德庆公主。
那边,壮汉们追到跟前了。
四名侍卫往德庆公主身前一站,拔出了佩剑。他们都是皇家护卫,绝非一些市井宵小可比。许是感受到了彼此的差距,壮汉们面面相觑,没有立刻冲过去抓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顿了顿,看向躲在德庆公主身后的新娘子道:“十一娘,随我们回去!老爷说了,只要不误吉时,你逃跑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新娘子往德庆公主的身后缩。
德庆公主拍了拍她肩膀:“别怕。”眸光清冷地望向中年男子道:“她不想嫁,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中年男子还算冷静,抱拳行了一礼,道:“听小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大概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爹娘把她卖给我们老爷了,她就是我们老爷的人,还望小姐行个方便,我们老爷还赶着与她拜堂呢!”
“妾,也需要拜堂吗?”德庆公主冷冷地问。
中年男子噎了一下,眼神微闪道:“小姐,这是我们老爷的事,我奉劝你别多管闲事!”
“这闲事,我还就管定了。”德庆公主说着,转过身,问向瑟瑟发抖的新娘子道:“你爹娘把你卖了多少钱?”
“十……十两。”新娘子颤声说。
德庆公主给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从荷包里拿出两锭元宝,递到中年男子手中道:“这是五十两!我家小姐给她赎身了!”
中年男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地笑出了声:“小姑娘,你当我们是在青楼做生意呢,还赎身?我告诉你,这个女人我们要定了,你就算搬一座金山过来,我们老爷也不稀罕!”
“你们看到她不愿意吗?她才多大?你们就这样强迫她?”德庆捏着新娘子瘦弱的肩膀,真怀疑她满了十三没有,这根本……还是个幼女!
中年男子嗤笑一声道:“她同意怎样,不同意又怎样?我只知道她爹娘点了头。”
新娘子瑟缩了一下身子,抽泣道:“你胡说……你……是你们……拿我弟弟的命做要挟,我爹娘才把我卖给你们的……”
“你还有个弟弟?”德庆公主问。
新娘子含泪点头:“我爹娘生了我跟弟弟两个,弟弟身体不好,要很多钱治病,我们借了高利贷,还不起,那些人要打死我们,老爷说……老爷说只要把我给他……他就把我们还钱,还给我弟弟治病……不然……不然就……”
德庆公主越发看不过眼了,她虽是邻国公主,可将来也会是他们南疆的夫人或王妃,她无法容忍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惨无人道的事,她又让宫女加了一锭金子:“成的话,这些钱就是你们的,若还是不乐意,就让你们老爷出来见我!”
“哎哟,好大的口气!你哪里来的东西,张口闭口,让我们老爷出来见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中年男子挑衅地说道。
德庆公主倨傲地抬起了下巴:“谁?难不成还是县令?”
中年男子指着穹顶道:“没错!就是伍县令伍老爷!这儿的青天大人!”
“干出这种强买强卖的事,还青天大人?”德庆公主冷声道:“滚回去!让他到驿站来见本公主!”
……
德庆公主把十一娘带回了驿站,找人给她洗漱了一番,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活脱脱一个精致的南疆小美人儿。
吃饭时,大家都朝这个陌生的姑娘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眸光,随行名单里并没有这号人物,很显然,是德庆公主出一趟给顺回来的。
宁玥眨了眨眼:“公主,她是您新买的丫鬟吗?”
十一娘拘谨地站在德庆公主身后,怯怯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德庆公主不甚在意地说道:“算是吧,她被恶霸逼婚,本公主救下了她,从今往后,由她顶替秋玲的位子。”
秋玲是由尚宫局一手训练的女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眼前的小姑娘,水灵是水灵,却一身乡土气,规矩也不好,站没站相。
宁玥的眸光动了动:“既然公主喜欢,就收下吧。”
德庆松了口气。
宁玥又道:“不过……她虽是被逼婚,也是在成婚,公主这样带她走,她夫家与娘家人可同意了?”
“她娘家也是被迫的,我已经告知那群人,让他们县令老爷来驿站见我。”德庆公主一脸镇定地说。
“逼婚的是县令?”宁玥问道。
“嗯。”
午饭后,伍县令带着一队人马抵达了驿站。
伍县令今年五十五岁,身形清瘦,眼底鸦青一片,走路脚步虚浮,俨然纵欲过度,身子有些疲乏。他笑眯眯地进了内堂,给座上之人一一行了大礼。在座的,从玄胤到宁玥,再到容卿、容麟,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单是第一个照面,伍县令便感觉脖子都梗住了,再看看面色冰冷的德庆公主,反倒这一位,没那么让他胆寒。
他笑了笑,讨好地说道:“不知大人们驾到,下官接驾来迟,还望大人们体谅。”
德庆公主酸道:“想来县令大人忙着与强抢民女,没功夫接待我们这些和亲的使臣。”
伍县令面色一变,笑道:“公主哪儿的话,我早准备出门了,是听说有人在半路冲撞了公主,我把他们叫到衙门审问一番,这才姗姗来迟,不过公主请放心,该处理的,下官都处理好了!”
他说着,对外头挥了挥手:“把人带上来!”
几名侍卫押着先前的四名壮汉走了进来,四人被捆绑着,由人按跪在地上。
宁玥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倒是德庆公主淡笑了一声,道:“伍县令这是做什么?”
伍县令拱手道:“他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我特地绑了他们,听候公主发落!”
“他们冲撞本公主还不是奉了你的命?伍县令,要不要把自己也给绑了呀?”
德庆公主这张嘴,得理不饶人的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
伍县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下官是命他们好生把十一娘请回来,可没让他们把十一娘吓跑,还对公主出言不逊。”
“老爷,绕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老爷!我们知道错了,您绕了我们吧!”
四人开始求饶。
伍县令冷着脸道:“你们冲撞的是公主,又不是本官,求本官何用?”
宁玥一口水卡在了喉咙,这个县令,真够滑头的,明知德庆公主心软,却故意把人绑到跟前,谁说不是希望借德庆公主的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然,四人跪走到德庆公主身边,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德庆公主摆摆手:“够了!念你们是初犯,又非主谋,出去领二十板子吧!”
“多谢公主!”
四人被下人拖了出去。
宁玥给容麟使了个眼色,容麟会意,跟上了那群人。
伍县令的眸光在容麟身上停顿了两秒,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而是让人带上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下官听说公主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伺候的人,特地到百姓家中选了两名人品出众的丫鬟送给公主,公主请放心,她们绝对是自愿的。”
二人一个绿衣、一个粉衣,齐齐跪下,磕了个头:“民女叩见德庆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德庆公主有一瞬的发懵。
宁玥拿杯盖拨了拨茶水里浮动的叶子,唇角笑意浅浅,说道:“伍县令好兴致,审问完奴才,还特地给公主挑了两个丫鬟,办事效率挺高啊。”
“呃……”伍县令讪讪地说道:“为公主分忧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嘛!”
又不是你们南疆的公主,用得着这么谄媚?
宁玥看了两位姑娘一眼,怕是还有目的。
德庆公主蹙了蹙眉:“本公主已经有十一娘了,这两个,伍县令自己带回去吧。”
伍县令福了福身子:“公主,十一娘笨手笨脚的,读书写字一概不会,您把她带到身边,没得失了您的身份,还是让她们来伺候您吧?十一娘就让下官带回府调教两年,等她懂事了,下官再给公主送去。”
绕来绕去,原来是存了把十一娘要回去的心思,说的好听,换个得力的人服侍,还是一换两个,怎么想都是德庆公主赚了。只可惜德庆公主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她倔脾气上来,八匹马都拉不住。
果然,宁玥念头刚刚闪过,便听德庆公主说:“不了,伍县令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十一娘合本公主的眼缘,本公主就是要她,别人再好,伍县令留着自个儿用吧!”
这话也是有潜台词的,既然十一娘那么不堪,你就好生享用这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姑娘吧,还一次两个,也不亏。
伍县令的嘴角抽了抽:“公主,十一娘是与本官签了卖身契的,您一声不响地带走下官的人,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德庆公主冷哼道:“你买她花了多少钱,本公主十倍嫁给给你!”
“下官……岂能占公主便宜?”伍县令的语气没那么好了。
“那你就把人送给本公主!”德庆公主也不是好惹的。
“公主何苦为了一个农女,与下官过不去呢?”伍县令阴阳怪气地说,语调中已隐隐透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德庆公主不由地狐疑皱起了眉头:“姓伍的,你只是一个县令,敢这样与本公主说话?”
伍县令拱了拱手:“下官是实话实话,若有得罪公主的地方,还往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却分明是不屑的语气。
宁玥不动声色地问向一旁的大哥:“他胆子怎么这么大?德庆公主以后是要嫁到这边做王妃夫人的,得罪德庆公主,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可不是普通的县令。”容卿漫不经心地说。
“他有后台?”宁玥低声问。
容卿云淡风轻道:“他女儿是耿世子的妾。”
这么说,宁玥便全都明白了,想来他们与耿家还真是宿仇,随便教训一个县令,都能教训到耿家的亲戚,说亲戚有些过了,妾不如妻,娘家人是没资格与耿家攀亲的。不过,正因为如此,才足见耿家在南疆的影响有多大,已经是连一个小妾的爹都能嚣张到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了。
“咱们与耿家梁子那么多,不差这一个。”宁玥说着,站起身来,对一旁的侍卫道:“你们都瞎了吗?没看见他冲撞了德庆公主?把他丢出去!”
“是!”西凉的侍卫得了令,当即抓起伍县令,毫不留情地丢了出去!
伍县令的护卫围上来,就要为他们老爷报仇,却根本碰都没碰到西凉侍卫的衣角,便一个接一个地被撂倒了。
伍县令揉着快要摔成四瓣的屁股:“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片子?敢让人丢本官?本官让你……”
话未说完,被玄胤隔空扇了一耳光,扇得扑倒在地上,牙齿都掉了下来。
“你……你你你你……你们……”伍县令捂住满嘴鲜血,又惊又惧却又倔强地说道:“你们知道我谁吗?赶紧给我道歉!否则,我让你们活不到京城!”
这简直是他们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一个九品芝麻官儿,居然大言不惭地威胁他们的命,要说这不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他们绝对不信。
玄胤冷漠地勾起嫣红的唇角:“回去告诉给你支招的人,这个下马威太弱了,连给本座挠痒痒都不配!”
伍县令的面色又是一变,怎么会……被看出来了?
玄胤淡淡说道:“还不快滚?等着被活蒸吗?”
伍县令吓得爬起来跑掉了。
容麟入内,把刚刚行刑的过程说了一遍:“……幸亏我在一旁看着,不然那伍老狗的人啊,准备把他们打死的!哼,打死了肯定赖我们头上,说我们一进南疆就滥杀无辜。”
进入南疆境内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德庆公主不禁为今后的日子捏了把冷汗,可第一步已经踏了出来,没有回头路可走。
“你们说,这是谁在给我们下马威?”她捏紧了手指。
“当然是耿家。”宁玥想也不想地说道。伍县令的女儿是耿世子的妾,除了耿家,没谁使唤得动伍县令。且与西凉公主做对,分明是给伍县令发了免死金牌。
德庆公主的眸光暗了暗:“耿家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我们处死了耿烨吗?”
耿烨是耿家的孩子,若真被处死了,耿家当然会耿耿于怀,可马谨严毕竟不是正主,他死不死,于耿家而言,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拉拢公主的机会罢了。与其说耿家是在为马谨严报仇,不如说,耿家是想给德庆公主敲个警钟。
宁玥拢了拢宽袖,说道:“他们是希望公主在挑选驸马时慎重一些,别挑到耿家不希望公主挑中的人,也别不挑耿家给公主准备的人。”
“什么意思?不是说了一切由本公主自行选择吗?”德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玥耐心解释道:“那是官方说法,讲出来安抚民心的。以耿家的手段,公主选驸马的情况与民间的选举差不多。”
德庆公主不懂,愣愣地看向宁玥。
宁玥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有投票的权力,然而最终谁上台,却不是由你来决定。”耿皇后敢让德庆公主到这边挑选驸马,就势必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皇帝一定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才会特别要求司空朔与德庆公主同行,免得德庆公主一个人,被耿氏一族啃得骨头都不剩。
德庆公主的自尊碎了一地,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耿家……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