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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玥从第二天开始陷入昏迷,第四天开始无法进食,每天只能用参汤吊着,由玄胤一口一口地喂下去。到第七天的时候,玄胤怎么喂都喂不进去了。
她整个人就像一片薄薄的蝉翼,脆弱得近乎透明,轻轻捏着都怕折断。
周神医给宁玥把完脉,为难地叹了口气:“真的,胤郡王,你就算杀了我、杀了青青,我也无能为力了,准备后事吧。”
玄胤猛地咆哮出声:“你说了十天!这才七天而已!”
“十天是极限,我尽力了,她……”周神医捏了捏眉心,解释道,“她自幼身体羸弱,平时看着与常人没太大区别,可一生病,差距就出来了。”
更别说她还被蛊毒折磨这么久,又吃了那么久的“养生丸”。
周神医默默地咽下了这两句话。
青青看看一筹莫展的周神医,又看看面色冰冷的玄胤,瑟缩了一下身子,怯生生地道:“玥姐姐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吗?跟娘亲一样吗?”
“不会,她哪儿都不会去。”玄胤握住宁玥的手,定定地看着宁玥,眸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几日没刮胡子,脸周一圈淡淡的青色,让他褪去了仅存的一丝稚嫩,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大人。
玄煜和玄昭坐在一旁,神色都十分凝重。尤其玄昭,眉头拧成川字,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恨不得盯出一个i额洞来。周神医给宁玥下了最后通牒,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他与宁玥之间尽管交往不多,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弟妹为人不错,起码,把孙瑶那个笨蛋照顾得好好的。好几次孙瑶化险为夷,都是宁玥从旁相助。单从他自己的立场而言,他希望周神医收回刚才的话。还有一点他没说的是,坐在他身边的大哥、远在幽州的二哥,恐怕都比他难过百倍,他不想看到他们难过。
玄昭尚且如此,孙瑶就更不用说了,早在周神医宣布准备后事的一霎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青青拍拍她肩膀,软软糯糯地说:“瑶姐姐,你肚子里有宝宝,不可以哭的哦。”
孙瑶哭得越发汹涌了。
玄胤眸光凝了凝,突然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众人一愣,只见玄煜拉住了他:“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的话,我去,你留下来陪她。”
玄胤冷冷地拿开玄煜的手:“不用!”
玄煜道:“万一,她等会儿醒来,我想,她最后一个想看到的人……是你。”
玄胤捏了捏拳头,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小胤!”玄煜迈步去追,却被玄昭拦住,玄昭语重心长道,“算了大哥,让他去吧,他心里比谁都不好受,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四兄弟中,属玄昭最幼稚、最难辨是非、最难懂世故,属玄煜最成熟、最明事理、最顾全大局,然而这一刻竟轮到玄昭劝导玄煜,可见玄煜的心已丝毫不若平时一半冷静了。
玄昭很早便察觉到了大哥的焦虑,尽管大哥尽量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作为弟弟的他还是感受到了。他说不清大哥的这股焦虑是因为担心玄胤还是因为担心宁玥,又或者都很担心,他深深地看了大哥一眼,叹了口气。
玄胤起身出去的一瞬,众人以为他是要去请大夫或者什么,哪知他就把自己关在隔壁。
冬梅委屈了:“这算怎么回事?小姐都快不行了,他还在使性子?”
连孙瑶都看不懂玄胤在干什么了,她擦了泪,将冬梅叫到一边:“你跟我说说,你家主子跟郡王到底怎么了?”
“小姐中毒了,去找四爷解毒,四爷不让,小姐才弄成这样的。”宁玥其实没只说了身中蛊毒,冬梅忍不住跑去问了小楼,结合宁玥与玄胤的对话以及宁玥那天回琉锦院时,满脸潮红、神智不清、需要冰水的模样做出的判断。
“玥玥的毒需要玄胤来解?”孙瑶一头雾水,当然,她现在明白宁玥的毒是从玄胤身上转移的,可一直没弄清楚那毒发作起来究竟是什么样子,与宁玥相处半年,一次都没见宁玥发作过。
冬梅哭哭啼啼地说了:“那毒像媚毒似的,需要合欢才能解,小姐那天回来,整个人都不对劲,大冷天的,让人备了好多冰水,我就看着她泡进去……”
孙瑶愣住了,世上居然有这么古怪的毒,往常隔三差五地听说二人白日嬉闹,而今一想,恐怕都是身不由己。
“为什么她不去找玄胤解毒呢?”孙瑶问。
“奴婢刚说了,小姐去了,但是姑爷没理小姐!姑爷在生小姐的气!小姐明明什么都没干,他还给小姐甩脸子!小姐每天起那么早给他做早饭,夜里给他做宵夜,他还这么对小姐!”冬梅还不清楚司空朔与宁玥吃饭的事,更不清楚司空静挑拨离间的事,只觉得玄胤莫名其妙地冷落小姐,实在是渣得让人想打。
孙瑶摇了摇头:“小胤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二人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他一定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你别再怪他了,他一定愧疚死了。”
“呜呜……”冬梅捂住脸,泣不成声。
玄胤站在房里,双目冰冷,胸口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轻轻地颤抖。活了二十一年,他从后悔过任何事,因为父王从小就教导他,朝前看,不要回头。所以,打懂事以来,不管错的、对的、好的、坏的,只要他做了,他都不会再去回想。
然而这一次,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如果那天抱一抱她会怎样?如果那天上了她的“当”会怎样?如果那天顺应了自己的心会怎样?明明就被她撩拨得血气上涌了,明明被她嗑瓜子的模样萌到了,却还是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讲了一番伤人的话。
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生平第一次,他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眼下,她就躺在隔壁,他走进去就能抱住她,但不能,他要忍住。
接下来的四天,不管宁玥如何虚弱,他一次也没出现。
……
今天是宁玥生病的第十一天,第七天的时候,周神医便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她居然奇迹般地又挺过了四天。而这四天,玄胤一次也没出现。众人一开始不理解,后面慢慢地,懂了玄胤的用意,玄胤不想让宁玥心满意足地离去。他就是要吊着宁玥,让宁玥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不甘心、不想走,凭着着一股执念,宁玥在死亡边缘挣扎了足足四天。
但再强大的执念,也抵不过生命体征被耗光的一天。
宁玥的心跳停止了。
屋子里的人,全都吓傻了,连哭喊都不会了。
玄胤将宁玥抱进怀里,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也砸在一众人的心坎儿上。
冷风幽幽地从门廊吹了进来,带着萧瑟的寒意,吹起悬挂在帐顶的风铃,在寂静的屋内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你一定还有办法的是不是?你是神医!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玄胤咆哮着吼了出来,泪水如决堤了一般,孩童时都没哭得如此狼狈过。
孙瑶转身,扑进了玄昭怀里。
玄昭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女人哭,他没多大感觉,但自己的兄弟哭成这样,他说不上来什么滋味,鼻子酸酸的,眼圈很快也红了。
玄煜捏紧了微微发抖的拳头,问向周神医道:“您是不是还有办法?”
周神医张了张嘴,苦恼地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但是……风险很大,而且,缺两样东西。没有它们,就算有人愿意冒险也白搭。”
玄煜忙道:“你且说来听听,我们说不定会有呢!没有,我们也会去找的!”
玄胤怔怔地看向了周神医。
周神医道:“神医谷的医书上曾经记载了一个案例,北域国的一名老者,在一次登山途中心脏骤停,当时恰逢雷雨天,一道雷电击中了老者,老者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被雷劈了不是会死吗?”玄昭问,不然为什么发誓时大家都会说,如果违背誓言,就五雷轰顶。
周神医点头:“是啊,一般情况下是会被劈死的,神医谷的医书传承了数百年,每一代弟子都会在上面记下自己的重大研究与发现,雷击复活的例子仅此一个,之后再也没有。所以我说,这是非常冒险的法子。一个弄不好,人没救活,还把尸身给劈毁了。”
玄胤抚着宁玥冰冷的脸,突然说:“你说缺两样东西,一样是雷霆,还有一样是什么?”
周神医愕然了一下,道:“你先别管另一样东西,单是这雷霆你就弄不来,你别看今天阴沉沉的,但是没有乌云……”
“如果本座说有呢?”
一道低沉的话音蓦地响在院门外,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司空朔的步撵不知何时停在了那里,难怪胡同里惊得可怕,敢情是他来了。
玄胤拉下帐幔,将宁玥挡住,自己则站起身,行至门口,遥遥地望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司空朔没有下车的意思,端坐在半透明的金色纱幔内,若隐若现,声音却十分清晰好听:“本座来送人情,胤郡王要不要接?”
玄胤讨厌这个家伙,讨厌到恨不得撕了他,一想到宁玥还没陪他过过一次生日,却给这家伙煮了长寿面,他压根儿没办法与他好生说话!
“胤郡王,你的意气用事已经害死她一次了,想继续害下去,本座就当今天没有来过,反正她是你妻子,又不是本座的,她活不活,跟本座一点关系都没有。”司空朔淡笑着说完,抬了抬手。
小李子扬起拂尘,就要指挥队伍离去,这时,玄胤开口了:“我接!你的人情,我接下了!”
司空朔轻轻一笑:“胤郡王可得想好了,本座这回要的,可不是一个平安符或一个女人这么简单。”
玄胤毫不犹豫地说道:“除了她,我什么都能给你。”
“爽快。”司空朔把玩着怀里的小荷兰猪,“但是本座丑话说在前头,本座只负责给你需要的东西,却不负责将她治愈,有可能,她会死得不能再死;也有可能,她会活过来,但以她目前的情形,活不过一个时辰。用你的一切去换一个时辰,你觉得划算吗?”
这一个时辰,说不定容卿就赶到了。他总得赌不是吗?赌玥玥的命没这么差!
就算赌输了,也没关系,反正没了她,他要那么多身外之物也没任何意义。
玄胤眸光一凛:“划不划算不是你说了算,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本座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
司空朔从步撵内抛出一个闪着黑光的东西,玄胤反手一接、定睛一看,是个菱形的像石头又像铁的东西:“这是什么?”
“天雷石,能吸收一部分雷电,降低对身体的伤害。神医谷的祖师爷就是那个被雷电击中的老者,他当时就怀揣着天雷石,本座没说错吧,周神医?”司空朔的目光幽幽地落在了周神医的脸上。
周神医顿时感到一股寒气,凝聚盘踞在头顶的毒蛇,朝他吐起了蛇芯子。他虽没见过中常侍,但直觉告诉他,气场如此强大的人,除了司空朔,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他胆寒地说道:“中常侍大人说的没错,那老者正是祖师爷。”
只是那天雷石明明被祖师爷赠送给了南疆皇室,怎么会在一个西凉官宦的手中呢?
他看了步撵一眼,竟然没胆子把这话问出口。
“胤郡王记得自己的承诺。”司空朔轻轻地勾了勾唇角,吩咐小李子道,“摆架祭坛。”
“是!”
浩浩荡荡的仪仗,朝皇家祭坛走了过去。
……
天空,乌云翻滚。
少年将头探出车窗,望了望天色大变的穹顶:“咦?要下雨了吗?”
“是要打雷了。”容卿说道:“希望别毁了桥,那样就进不了城了。”
……
玄胤将宁玥抱到院子的空地上,不敢铺什么东西,怕引起大火,玄胤抱着她在冰凉的地板上躺好,周神医戴上手套,将一根长长地从屋顶牵下来的铁丝放到了玄胤面前。
玄胤点头:“你们走远些。”
周神医退到了廊下,怕待会儿状况惨烈刺激到孙瑶,让丫鬟将她带回了房间。
玄胤把天雷石放到了宁玥的手里。
众人以为他要起来了,哪知他却挨着宁玥躺了下来。
玄煜眸光一颤:“小胤!你做什么?”
玄胤握住了宁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含了一丝威胁地说道:“上穷碧落下黄泉,马宁玥,你是我的,活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敢跟我阴阳两隔试试看!”他说着,摸上了铁丝。
玄煜沉默了。
阴沉的天际,黑压压地飘来了一团乌云,整个世界变得暗沉无光。慢慢地,乌云发生了碰撞,一道蜿蜒的闪电自穹顶深处闪了闪,整个大地都被照得清晰可见,但它没击中屋顶的铁丝。
轰隆隆,巨大的雷声传来了,震耳欲聋。
玄胤忙用手捂住了宁玥的耳朵,宠溺地说道:“知道你怕吵,放心,很快的。”
又是一道闪电飞来,天地亮了亮,还是没能击中。
如此反复了七八次,终于一道亮光袭上屋顶,火星子啪啪啪地燃在铁丝上,铁丝抖动了一下,玄胤身子一僵,不动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就那么怔怔地看着玄胤、看着宁玥。
啪!
宁玥掌心的天雷石碎裂了。
周神医瞳仁一缩:“快!快把铁丝拿开啊!”
天雷石都毁了,再来一道闪电,岂不是要劈成两半啊?
玄煜掷出匕首,弹开了玄胤手下的铁丝,铁丝晃到了海棠树上,被树枝给勾住了,又一道闪电击中了屋顶,只听啪啪,接连两声,海棠树劈开了,屋顶炸毁了。
玄胤的头脑有些懵,缓缓地睁开眼睛,天旋地转的,一时半会儿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忽然,他听到玄昭大叫:“醒了!醒了!”
玄胤一怔,忙看向身旁的宁玥,可是宁玥哪里醒了?还是睡得那样安详。
玄昭道:“我……我是说你醒了,我以为你刚刚被劈死了。”
玄胤失望地将宁玥抱进了怀里,大掌拂过她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你还是生我的气了对不对?你说过不放手的,怎么比我先走了?”
玄昭再一次叫了起来:“看!她动了!她的手指动了!”
玄胤拿起宁玥的手,左手没有,再看右手,果然看见右边的食指微微地动了动。他俯身,将耳朵贴上她心口。
砰砰,砰砰,有微弱的跳动。
玄胤忙将宁玥抱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她活了!活过来了!”
周神医眼睛一亮,很快,再次暗了下来:“别高兴得太早,她呼吸几乎衰竭了,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命,还是祈祷,容卿能尽快出现吧。”
容卿擅长必死之症,但不是说容卿能把死人变成活人,宁玥刚刚的情况是心脏骤停,身体的其他机能还在,算不得真正的死亡,充其量只能叫假死。呼吸衰竭不同,人不呼吸的话,很快就彻底没命了。
申时四刻(下午四点),一辆马车停在了将军府对面的胡同里,帘幕被挑开,两张俊逸得不似真实的面容露了出来。
二人齐齐望向府邸上方的金字牌匾——伏波将军府,眸光动了动。
牌匾下方,站着一名身穿淡紫色氅衣的妇人,她身姿纤细、肌肤白皙,一双葱白的手好似柔得没有骨头,光是看着便有这种感觉。她扭过头,与一旁的小女童笑着说了什么话,侧脸的轮廓清丽优美。她怀中抱着一个小宝宝,约莫四五个月大,小宝宝的小爪子和脑袋都趴在她肩头,正对着马车的方向,不知是不是看到马车了,小宝宝咿咿呀呀地叫着,小拳头一阵乱挥。
妇人轻轻地笑了,哪怕隔了老远,二人还是能从温柔的眼神里感受到那股善良和疼惜:“宝贝儿是不是饿了?”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舒柔惬意,能让人心头发软。
少年指了指牌匾:“那就是你家。”又指了指妇人,“我见过她,她跟马宁玥一起狂街,买了好多小宝宝的衣裳,马宁玥叫她娘,应该……也是你娘。要去跟她打声招呼不?”
容卿摇头:“还不到时候。”
少年放下帘子:“那我们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了巷口,蔺兰芝心脏猛地一抽,回过头去!
“怎么了,兰芝?”妞妞也朝她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蔺兰芝淡淡地笑了笑:“没怎么。”刚刚那一瞬牵肠挂肚的感觉,让她以为玥儿回来了。但明明前几天,冬梅还着人带了补品过来,说玥儿最近忙着回春堂的生意,脚不沾地的,没法子回娘家看她,叫她别太担心。说不担心是假的,不管她过得好不好,作为母亲,都会忍不住地牵挂。
妞妞扯了扯蔺兰芝的衣裳,蔺兰芝俯下身,妞妞小大人似的摸着她脸蛋道:“兰芝你最近的气色不太好耶,是弟弟太吵了吗?”
蔺兰芝温柔一笑:“不是,弟弟不吵。”
“那……是妞妞太吵了吗?”
“也不是,妞妞很乖。”蔺兰芝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脑袋。最近一直心绪不宁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就在昨晚,她还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她梦到儿子回来了,问她妹妹去了哪里。她带儿子满世界地找,却连玥儿的影子都没找到,玥儿就这么没了,不知去了哪里,那种无力的感觉,真是想想都叫人心惊胆战。
敛起思绪,她唤来红玉:“你晚上去一趟王府,给玥儿送几套我刚做好的裙子。”
小姐出嫁后,夫人怕惹人闲话、也怕给小姐添麻烦,一直没主动联系过小姐,这一回,夫人大概是太思念小姐了。红玉应下:“好的,我等会儿就去。”
轰隆隆,一道惊雷闪过,蔺兰芝惊得变了脸色。
……
马车停在了回春堂。
刚刚那几道突兀的惊雷,吓得一名买药的孕妇早产,大夫们忙成一团,将她抬到了治疗师。
少年进去时,大厅刚刚收拾完毕,空气里还有一种清洁水的香气,少年吸了吸鼻子,问向正在与人结账的掌柜道:“玥玥在不在?”
他直呼宁玥的小名,掌柜稍稍愣了一下,见对方长得十分英俊、卓尔不凡,不免恭敬了几分神色:“请问您是……”
“我是她……表哥,她娘让我给她带点东西!”少年面部红心不跳地说。
黎掌柜却暗暗纳闷,郡王妃有表哥吗?不是只在蔺家有个弟弟?要说对方是蔺乘风,却也不像。蔺乘风充其量只是皮肤白些、气质好些,哪像对面的少年,活脱脱像个皇室。疑惑归疑惑,黎掌柜却不敢怠慢,温和地笑到:“东家不在,马夫人让您带的什么,方便的话放在这边吧,或者,您直接去王府也成。”
少年皱起了小眉头:“我记得她每天都来的呀……”
你记得?你来过不成?我怎么没印象了?黎掌柜瞠目结舌。
少年又道:“她今天还会来吗?”他们如今是南疆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上王府。
黎掌柜说道:“东家快半个月没来了,许是王府那边忙吧。”老实说,他也想见宁玥呢,下一季度的预算出来,等宁玥审批,偏如今耿中直不在,没了传信的人儿。
少年没说什么,回了马车:“真奇怪,她十多天没来回春堂,这可不像她作风!”
容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心口,那种感应越来越明显了,他的脸色都跟着苍白了几分:“去王府。”
就算会暴露,那也顾不得了。
“什么?四奶奶不在?”王府门口,红玉一脸失望地说,“四奶奶几时出去的,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守门婆子道:“出去十几天了!好像跟四爷玩儿去了吧!一直没回!四爷也不在呢!”
莫非……小俩口游山玩水去了?
红玉挠挠头,将包袱托人带进去后回了府。
马车上,少年困惑极了:“小丫头既不去回春堂,也不在王府,难道真的跑出去玩了?我们要不要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打听他们的下落?”
容卿凝眸:“我怕她等不到明天。”
……
卯时(下午五点),半个时辰悄然地爬走了。
雷击令她心跳复苏,却没办法让她呼吸停止衰竭。
玄胤的眸光一点点暗了下去,难道自己的消息错了吗?难道容卿没有回京城吗?难道自己派出去的人全都死掉了吗?
“少爷!少爷!”冬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门槛处,猛地绊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一边疼却一边笑,“容、容公子来了!”
容卿,来了!
玄胤立刻走了出去,与他想象的剑拔弩张的场面不同,外面非常的静。
大门口,一名身穿素白锦服、外衬墨蓝色轻纱、腰舒麒麟玉带的男子,静静地落在轮椅上,静静地眺望着回廊的方向。
他的轮廓,清秀而俊逸,明明五官精致却并不显得女气,如一片高山流云,淡雅除尘。在他身旁,站着一名紫衣少年,也是难得的好模样,却因气质太过凶悍,看上去像头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小雄师。
二人身后,是玄胤派出去全城搜查的影卫之一。
影卫给玄胤行了一礼,玄胤点头,影卫退下。
随后,玄胤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容卿,而容卿也在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年轻、英俊、霸气、暴戾,是玄胤给他的第一印象。
四目相对,空气里浮动起了一丝不难察觉的火药味。
据玄胤得到的消息,容卿是自愿入京的,具体为何入京,他并不清楚,他以为他的人会费很大的功夫将他抓来,可瞧他一脸淡然的样子,分明是主动被影卫带过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
容卿淡淡睨了睨他:“玥儿呢?”
玄胤浓眉一蹙,他说……玥儿?这个玥儿不会是指宁玥吧?
容卿眸光一扫,指着散发着药香的屋子道:“容麟,推我进去。”
“好。”少年不理会玄胤的惊诧,将容卿推到了廊下,上台阶时,他轻轻一举,便将轮椅端了上去,这种力道,看得冬八和冬梅瞠目结舌。
玄胤纳闷地看着容卿进了宁玥的房间,问门外的影卫:“你们告诉他,我找他是想干什么的了?”
影卫摇头:“没有。”
所以这家伙一早知道宁玥病了?!
玄胤迈步上了台阶,少年将他拦在门口:“容卿治病不喜欢被人打扰。”
真的是来给宁玥治病的。
容卿有三不治,打不赢大帅不治,非必死之症不治,女子不治。
这三样,宁玥红了两样,怎么还是给破例了?他还以为,他得把十大酷刑用上,才能逼容卿就范呢。
不过这个节骨眼儿上,玄胤顾不得去困惑这些,他只想知道容卿能不能把宁玥治好。
门,合上了。
容卿自己推着轮椅来到床前,好奇地看了床上的小人儿一眼,只一眼,他便能确定这是他妹妹了。他虽不记得长相,但看着她,内心会翻滚、会高兴、会心疼。
她好小,跟糯米团子似的,给个碗,好像都能把她装进去。
她应该也就十四岁,不超过十五,他是十一年前失踪的,那时……她应该才三岁。
他突然失踪,她哭鼻子了没呢?
他是感应到她要出事,所以赶来救她的,可是一见面,他脑子里竟像放烟花似的,闪过了那么多东西。
“小东西,你到底怎么了?醒都醒不了了?”容卿探出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她小脸蛋,比容麟的肉嫩多了,容麟的脸摸起来舒服,捏起来却手疼。还是妹妹的软,可惜太瘦了,捏着捏着就能捏到骨头,真让人心疼。他有种天天给她喂东西吃,把她喂成小肉包的冲动。
不过,前提是他得让她醒来。
他拿出金针,在她虎口与脚底的穴道刺了两下,暂时稳住了她呼吸,随后,开始给她检查身体。
“天蚕蛊?”容卿翻过她身子,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光滑的脊背一路往上,在颈椎处停住,似呢喃又似叹息,“师父,您老人家真是可以回家卖红薯了,这种蛊都治不好。”
门外的周神医清了清嗓子,他就知道这徒弟的鼻子比狗还灵,肯定一进门就闻出他的气味了,藏也藏不住。但是,他哪里是治不好?是不可以行医。再说了,她如今的情况根本不是天蚕蛊造成的,主要是一瓶药!
“臭小子,你还得多亏我给她催吐、给她施针续了那么久的命,她才能扛到今天等你来!”
“说的也是。”容卿破天荒地没再与周神医抬杠,“念在你为她续命的份儿上,从前的事,一笔勾销了吧。”
周神医一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那小子怨了自己那么多年,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马宁玥便原谅自己了?
“热水、冰块、剪刀。”
容卿吩咐完,冬梅与冬八立刻去往厨房准备。
治疗的过程十分漫长。
门窗紧闭,众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呼啦啦的水声和剪刀的声音。
玄胤在门口焦急地徘徊着,好几次想冲进去一看究竟,都被少年给拦住了。
若在以往,玄胤就一拳头招呼上去了,才不管对方是不是什么南疆大帅,然而眼下,他唯恐一丁点的动静影响到容卿,只得忍着、憋着、担忧着!
少年搬了一把躺椅在门口坐好,大有守夜的趋势。
玄胤眸光一动,说道:“你去休息吧,我来守着。”
“不用,容卿是我的人,轮不到别人来守!”少年倔强地说着,裹着被子躺在了椅子上。玄胤担心宁玥,他也担心容卿,本来就还受着伤,没修养好就给人透支心神治病……这亏得是容卿的亲妹妹,换做别人,他宁愿杀掉也不要容卿给对方看。
屋子里的动静,渐渐停了。
但容卿依旧没有出来。
“还没好吗?”玄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少年懒洋洋地靠上椅背:“早着呢,病得那么重,你以为三两个时辰就能看好啊?”
……
天亮时分,宁玥缓缓睁开了眼睛,先是看到挂着风铃的帐顶,一转头,又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倒也……不算特别陌生,有几分眼熟,可具体是谁,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不过,她并不排斥、也不害怕。
“你是谁?”她沙哑着嗓子,轻轻地问。
容卿微微地勾起唇角,温暖的大掌覆上她冰冷的额头:“你还很虚弱,先别说话,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说。”
宁玥发誓她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但是他的手好暖,说的话好温柔,她很想亲近他。
容卿看着她小鹿般无辜的眼底慢慢溢出的信任,会心一笑,说道:“乖,睡一觉再说话。”
“嗯,好。”宁玥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睁开,“玄胤呢?”
“他在外头,你先睡。”
“好……”
他说的话,她全都信,这种感觉很奇妙。
宁玥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容卿推着轮椅,拉开房门,看了看藤椅上的少年,和在寒风里徘徊了一夜的玄胤,道:“好了,可以进去看她了,别吵醒她,她需要休息。”
“知道。”玄胤的声线有些颤抖,“她脱离危险了?”
“半夜就脱离危险了。”容卿云淡风轻地说道。
玄胤一怔:“半夜?那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我乐意,你管得着?”容卿笑容里含了一丝邪恶地说,小东西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真好。
玄胤有些气闷,怎么感觉这家伙来者不善?
但好歹是宁玥的救命恩人,好,他、忍!
“她可能还会睡上几天,记得别让她着凉。”
“几天?”
所以唯一一次跟宁玥说话的机会被这家伙给霸占了,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你究竟是谁?”
容卿看着玄胤又气又好发作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畅快:“我是谁你管不着,你把玥儿照顾成这样,我还没与你算账,不过不急,我慢慢与你算。”
玄胤皱眉:“你到底是谁?!”
“说了你管不着,好了,我的房间呢?”
玄胤狐疑地眯了眯眼:“你的……房间?”你还打算一直在这儿赖下去?“很感谢你救了我妻子,作为答谢,你的诊金我会……”
容卿打断他的话:“就要这间了,容麟,我们走。”
这是周神医的房间,正好与宁玥的挨着,因为方便这几日给宁玥看诊,刚刚搬过来的。
周神医一下子急了:“我收拾了好久的!”
容麟进屋,把周神医的典藏和家具一件不漏地扔了出来。
玄胤:“……”
到底谁是这儿的主人?
少年推着容卿进屋了,没多久,又听得容卿来了一句:“把这堵墙拆了。”
那堵墙?那岂不是跟宁玥的房间连成一个了?
玄胤炸毛了,这家伙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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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击的那个是小说的夸张表现手法,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