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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下棋博弈的大唐国最有权势的一对父子放下了手里的棋子,目光均是落在那个木盒上面,仿佛里面有什么珍宝。
李严穿着紫袍常服,脸上的法令线很深,不怒而威,露出淡淡的笑容,道:“你表姑的医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金素那般重的伤,现在身子恢复的已经能够拿笔写信。”
“那是。不看她是谁的姑。”李南进宫几个月,一直没有改口叫徐淼淼做表姑。接过木盒打开,里面竟是有十几封信。
“快,念信!”李严神色有些激动,难道是那件大事成了?
李南把放在最上面的信打开,“陛下,此番微臣若没有徐县主相救,已经跟您阴阳相隔。”
李严忍不住岔话道:“金素开头就谢你表姑。”
“琰王府的一切都如您所料,陇地都督乔立是想杀死老王妃,而后挟琰王以令北地边防二十万大军,拥兵自重,待时机成熟取而代之称帝。胡庆受乔立蛊惑,认定老王妃害死李静,要为李静报仇杀死老王妃。如今胡庆已死,您在看到此信时,乔立应该已经到了长安进了天牢。”
李严点点头,“不错。我已经把乔立关入天牢,明日午门斩首。”
“琰王府典军已换成贺将军。微臣向老王妃再次提出您说的两件事,这次老王妃同意了一件事,另一件事提出了要求。”
李严腾的站起来,激动的高声道:“董飞燕同意的是哪件事,又提出什么要求?”
董飞燕就是董老王妃。
李南连忙把信继续念下去,“老王妃同意把当年宫乱时至今李动写给李静的所有信件交出,微臣将十二封信一并呈给您。”
看来盒子里面其余的信都是李动亲笔写给李静的书信。
李严目射寒光,望着茶几上静静躺在木盒里的一摞旧信,“你停下,我先看看那些信。”
李南凑过去,跟李严一起坐在茶几前,李严看过一封,他就看这封。
原来,李动与李静是嫡亲的兄弟。两人的生母只是个地位卑微的宫女,后来生李静时难产死了。
先先帝李浩琪就把李动、李静记在马贵妃的名下。
两兄弟在马贵妃与马族的帮助之下,成年之后去了各自的封地为王。
李浩琪病重时,李静驻守的边防有战事,无法赶回长安,李动所在的封地离长安近且没有什么政事,在几个王爷兄弟当中第一个回到皇宫。
李动在回长安的路上时就给李静连着写了三封信,谎称几个王爷兄弟想要谋反,李浩琪密令他向李静借兵守护长安。
李静一直很信任李动,就派出三万边防军队火速赶往长安听从李动调遣。
李动在封地就有一万军队,不过一万军队没有经过战事,战斗力远比不上李静的边防军队。
发动宫变血洗皇宫时,李动用的就是李静的三万边防军,而后又将边防军分成几队,去杀几个王爷兄弟,灭门徐皇后娘家徐族等几大家族。
几个王爷兄弟不是傻子,都在宫里安了眼线,得知李动要杀他们,赶紧逃回封地。
徐皇后娘家徐族及几大反对李动的家族得到消息已迟了,惨遭灭门。
等李静知道被李动欺骗时,李浩琪、徐皇后已死,李动当上了皇帝,马贵妃被尊为马太后,一切已成定局。
李静压根没有弑父弑母的心思,竟然被李动拉下水成了帮凶,怒火冲天,边防战事结束之后就去了长安。
李静在皇宫里面当着许多宫人及大臣的面大骂李动,马太后出面才把李静劝走。
李静回到金城之后,几个王爷兄弟联手向国人公布李动的恶行,压根不承认李动的帝位,还给李静写信,让他为李浩琪及徐皇后报仇雪恨。
一边是靠着阴谋上位的亲兄弟、养母,一边是占着大义的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李静干脆谁也不理会,只把金城经营好,把边防守护好得了。
后来,李动陆陆续续给李静写了几封信,向李静借兵平定大唐国的内乱,李静置之不理。
李动恼怒李静不出兵相助,就写信骂他,说要采取措施制裁他,让他付出代价。
李动在位的三十几年,举行的科考一甲前十名,从未点过北地的进士。
以前李浩琪每年从南地调粮食救助北地,李动取消了这个惯例。
李动在信里写下这些事,并且实施。
李静早就要立王府的世子,李动偏偏不下旨,就让李静的几个儿子为了世子之位争夺内斗。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李动听说李静继弦之后很幸福,就故意在信里说曾经看到董族献上来的一幅仕女画像,那上面的绝色女子肯定是董飞燕,这幅画一直放在他的寝宫,他时常欣赏。
李南骂道:“真是个卑鄙无耻狠毒之极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李严冷声道:“偏偏老天就保佑他这种人得了天下整整三十余载。”当年若是边防没有战事,李静就不会留在边防不能回到长安,就不会被李动的三封信骗去三万边防军队。
“孩儿在小梨村时一直跟村民们认为李静是个伟大的民族英雄,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孩儿到了长安,知道了这么多的事,认为李静抛去那些战功不算的话,他是本朝的罪人。”
李严定定瞧着爱子,肃容道:“你往下说,我听着。”
李南愤怒道:“当年李静没有见到我爷爷的亲笔信,也没有见到圣旨,就凭着兄弟之情私自调兵三万从边防到长安,按朝规当斩。李动若没有边防三万军队,岂能成功宫变,杀害爷爷、奶奶!”
李严问道:“他的过失只是这些?”
李南接着气道:“还有。李静在得知李动杀害爷爷奶奶及灭门几位重臣家族之后,只是骂了李动,没有把他当成仇人杀掉,拨乱反正,导致国家在李动在位的三十几年,一直处于内乱,南地的老百姓饱受战火摧残,民不聊生。”
李严目光赞许。
“父皇,您得到李动的十二封信,是要向世人公开吗?”
李严点点头,“不错。我要把一切的事实摆在世人面前,让史官真实的记录在史书里面,还要以此为证据,给当年李动定下谋逆之罪灭门的家族平反,还他们一个清白。”
李南有些激动的道:“太好了。奶奶娘家家族终于可以沉冤昭雪。”
李严大手五指张开放在旧书信的上面,“这是我必须为你奶奶娘家做的事。我要让你舅爷名正言顺的回长安,清清白白的出现在朝堂之上!”
“孩儿继续念金素的信。”李南得到李严的首肯,念道:“您说的撤藩一事,老王妃仍是没有同意。”
李严想到那个聪明绝顶的女子,自语道:“董飞燕不想撤藩,难道想让李文琰在金城称帝,她当太后不成?”
“老王妃说若撤藩,金城就不再是琰王府的辖地,她与王爷回到长安,边防军队相隔甚远,孤儿寡母没有保障,您需得答应她一件事。”
李严望向表情古怪的李南,听他说出“赐婚”两个字,顿时表情有些惊诧,而后笑出声来,问道:“南儿,你刚才心里想什么?”
“父皇想听真话吗?”
“废话,当然听真话,我要听假话,随便在宫里找个人听他说就行。”
“孩儿刚才想,老王妃是不是想入住皇宫,当您的皇后?”
李严笑道:“她就是想嫁给我,我的后宫也没有她的位置。”那个女人可了不得,他可不敢收入后宫。
“父皇,信的最后一页的几个字不是金素的笔迹,您看。”李南像发现很新奇的事一样,把写着赐婚二字的一页宣纸递去。
李严把宣纸放在茶几上,赐婚两个字每个字都有拳头那么大,两个字就占了一页,笔迹熟悉,书法还是那样令人惊艳震惊。
李南问道:“父皇,老王妃想让您给谁赐婚,这个人是她本人还是她儿子李文琰?”
李严轻哼一声,道:“肯定是李文琰。”望向神情有些紧张的李南,缓缓自语道:“赐婚的女方是谁?董飞燕居然给我打起哑谜。”
腊月底的一天,下过雪的长安银装素裹。
就在文武百官认为新皇登基的第一年就这样快要平静的过去了,谁知早朝时,李严公开了当年李动写给李静的十一封信。
唯一没有公开是李动给李静说董族送仕女画给他的那封足矣毁掉董老王妃清白的信。
李动的字在朝的多位大臣都认识,他写信的语气不是别人能够模仿的,十一封信的年代都不同也做不得假。
知道真相后的文武百官无不愤怒,太师白步海、太子太傅吕文杰等人当朝怒数李动十几条大罪,对李静同样列下几条罪名。
李严从离开小梨村的那天起就在等待这一天。
他终于能够有凭有据的定李动的罪名,内心无比激动,俯视群臣,高声道:“李动弑帝后弑父母,欺骗亲兄杀害同父异母的兄弟,灭杀重臣家族……罪证确凿,十恶不赦。来啊,宣旨!”
大太监将李严早就写好的圣旨大声宣读。
李动生前作恶多端,人神共愤,已于去年身死,死后尸体暂用冰存放于皇宫地下室,即日起抛尸荒野。
李动在位的三十几年,帝位不被大唐国皇族承认,他是伪帝,所有下的圣旨都是伪旨,所有科考的进士都是伪进士,所出的个人诗册、随笔都成为*等等。
遭到李动灭门的重臣家族非但无罪反而对大唐国有功,朝廷不但要恢复他们的名誉声望,还要大力扶持他们重兴家族。
李静镇守北地,守护疆土,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然助纣为虐,使得李动当伪帝长达三十几年,造成大唐国年年内乱,民不聊生,过大于功。
李静虽死,然朝廷追责,他的尸体不得埋入皇陵,夺去大元帅的封号,爵位由正一品的王降为从一品的郡王。
吏部尚书出列问道:“陛下,静郡王的嫡幼子如今的爵位是王,是否降为郡王?”
李静去世时是王爷,李文琰是世子,朝廷就直接封李文琰为琰王。如今李静都降为了郡王,李文琰自然不能再当王爷。
李严淡淡道:“李静之罪与朕的侄子文琰无关。文琰年岁小,刚刚痛失生父,朕不想让他再失去王位。”几句话便保留了李文琰的王位。
之后的两天,早朝上李严下旨,陆续恢复被李动灭门的几大重臣家族的名誉,还有一定的补偿。
李动写给李静的十一封书信被印成小册与李严的圣旨发至各级官府。
年底岁未,十一封书信小册一张张的撕开与几道圣旨,一起张贴在城府、县级别的衙门外面的墙壁。
各镇读书人及各村的里正到县衙门集中熟读之后传达至每个村民。
大唐国人人皆知李动的罪孽,李静的助纣为虐。
腊月二十八,天寒地冻。
戴着六成新皮帽穿着厚棉袄棉裤的赵德在黄河岸边的土路与同行的李村的里正告别之后,快步赶回小梨村。
咚咚咚,惊天动地的锣声震醒了正缩在被子里午睡的村民。
“奉县令大人之令,给大家说说朝廷的皇榜告示的大事。”赵德面色凝重的讲了李动、李静兄弟的罪状,而后说了朝廷对李静的惩罚,在村民的震惊之中摆摆手,让他们散去回家。
赵明圆恨声道:“难怪这么多年北地的学子没有一个考一甲。”
他所在的金城书院,师资力量很好,聚集整个北地所有有才华的学子,然而三十几年连一个一甲第十名都没有出过,名声生生被南地的书院压下去。
赵德担忧道:“陛下将静王降为郡王,尸体不得埋入皇陵,老王妃与琰王定然对陛下心生恨意。徐老太爷是陛下的亲舅舅,徐家一大家子住在琰王府,不知道过得如何?”
赵明圆想到在徐家呆的那两天,琰王府对徐家很是礼遇,应该不会怠慢徐家,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真是替徐家担心。
他见双亲及哥嫂都是一脸的担忧,便道:“爹,徐家跟吕都督家关系不错,要是在琰王府受了委屈,可以去吕都督家。”
从长安来的几个人骑着十几匹快马,日夜狂奔,终于赶在年前到了金城的王府。
身着绿袍的太监林小七第二次来到金城,风尘仆仆,满脸的疲惫,下马之后,朝王府守门的亲兵队高声道:“圣旨到!”
片刻之后,董老王妃、李文琰及徐家人均是着朝服,跪在东院的大厅。
林小七宣读圣旨。
第一道圣旨便是对朝廷对李静的处罚。董老王妃、李文琰已从金素那里提前两天知道了此事。
第二道圣旨就是给徐家拨乱反正恢复名誉,以及赏赐。
徐清林激动的痛哭流涕,多年的心愿终于实现,总算为家族洗清冤屈,总算他死后有脸去见徐家的列祖列宗。
“郡公爷,您快请起。”林小七连忙双手扶起双手颤抖的徐清林,把第二道圣旨放在他的手里,“陛下、太子还给您写了家书。下官这就给您。”
徐清林紧紧握着圣旨与书信,都顾不着跟董老王妃母子打招呼,就急匆匆带着徐家人回了西院。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祖宗灵牌前把圣旨大声念出来。
徐家人跪在徐清林身后向灵牌磕头。
徐淼淼等着徐清林情绪平静一些,道:“爹,咱们家族的祖籍在江夏(现在的武汉),陛下在圣旨里面给我们家赐的家宅在长安,千亩地也在长安周边。”
徐清林刚才只顾着激动高兴,竟是没有听清赏赐。
他又去把供在祖宗灵牌前的圣旨展开细看,果然是郡公府在长安,徐族的千亩地也在长安辖地。
“陛下不想让我回祖籍?”徐清林目光迷茫。他一直是想回祖籍,重振家族。
徐淼淼便道:“爹,陛下、小南南都给您写了信,您快看看。”
徐清林赶紧把李严的信打开瞧看,看完之后,放下信哽咽出声,“老家的什么都没了,连祖坟都没被平了。”
徐淼淼见老爹心情大起大落,拿过信来看。
原来当年李动的人带着北地边防军队灭门徐族,杀了人之后,把族里的东西全部抢走,一把大火烧了所有的房子。
徐族被移为平地,族里的地、果林、鱼塘被李动赏赐给北地军官及部下。
后来内乱打战,当地是主战场之一,这些地、果林、鱼塘易主,几经辗转,主人变成了当地的百姓。
徐族祖坟在战乱之中被乱兵、流民挖了,陪葬品一抢而光,坟墓尽毁,现在都成为田地。
李严觉得,徐家与其回祖籍跟百姓买田被人误会跟百姓争利,不如留在长安重新开始。徐家在长安,也能得到他的庇护,他也能常看到徐家人。一举两得的事。
徐淼淼道:“爹,我赞同陛下的提议。”
徐清林仰望着祖宗灵牌抹泪。
徐淼淼劝道:“我们家族势力单薄,在长安有陛下、小南南的守护,这样才能发展壮大。”
徐清林抹掉泪,“我要回一趟祖籍给祖宗迁魂至长安。”
“好。我们家先去长安,而后都回老家去一趟。”
徐清林摆摆手,“不用。我与你大哥去就行。”迁魂是由家里的成年男子做的事。这不是什么好事,不会让爱女跟着去。
徐淼淼见老爹心情平静一些,又让他看徐南的信。
“南儿媳妇怀孕,南儿要当爹了。”徐清林竟是喜极而泣。
“小南南跟他媳妇这么厉害,刚大婚没几个月就有了孩子。”徐淼淼大喜,拿过信看完,笑道:“爹,陛下的信让您悲伤,小南南的信就让您欢喜。您说他们父子是不是商量好的。”
徐清林得了这个大喜讯,就听徐淼淼的话把不愉快的事抛之脑后。
林小七还给卢亮、金素带来了李严的密信。
金素的密信里面夹着李严给董老王妃的回复。
“下官要回长安复命,这就离去。二位大人多保重。”林小七向两人行礼便离开王府。
卢亮见李严给金素写的信比写给他的厚,没有心生妒忌,也没有羡慕。
一个女子能比御林军都拼命的效忠李严,为了完成李严交给她的任务,以命救下董老王妃一命。
只凭此事,金素就值得他尊敬佩服。
这样的女子把国事放在家事的前面,当女官及同僚最是适合,然而当妻子、一家的主母,显然不适合。
哪怕有一日金素立下大功,被李严册封为正一品女官。卢亮绝不后悔当日在李严面前拒绝与金素成婚。
金素见卢亮飘然而去,目光幽幽。
已经当了数日王府典军的贺大人在府里巡视,正好碰到了卢亮,道:“将军,陛下给郡公爷家里在长安赐了府邸及田地,郡公爷一家将定居长安。”
卢亮微笑道:“这对徐族是好事。”
贺大人神神秘秘的把两人的随从都赶走,俯到卢亮耳边,道:“我觉得对您也是好事。您能时常见到县主。”
卢亮剑眉一竖,星目一瞪,上下打量贺大人,道:“你别跟我套近乎,不知道还以为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贺大人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容,“我跟您是秤不离陀的关系。回头您去了长安,我肯定天天想着您,绝对不想别人。”
卢亮俊脸微红,哈哈大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贺大人缩着脖子,有些鬼鬼崇崇的小声道:“将军,说正经事,县主明年就及笄,您可得抓紧。”
卢亮微微点点头。徐家需要兴起,他与背后的卢族愿意全力相扶。这才是他最大的优势。
眼下这个时机不好,等选一个适合的时机,找适合的人选向徐家提亲。
贺大人喜道:“那我可就等着喝您与县主的喜酒。”
当日晚饭后,徐淼淼便去了西院看望董老王妃与李文琰。
母子二人坐在偏厅。
李文琰脸上隐有泪痕。董老王妃面色平静。
徐淼淼柔声问道:“王爷遇着什么伤心事了?”
李文琰低下头,哽咽道:“我父王被皇帝伯伯降为郡王。我为我父王难过。”
董老王妃招手让徐淼淼坐到身边,“淼淼,你来得正好,琰儿问我,他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如何回答。你来替我回答他。”
徐淼淼想了想,便道:“郡王在您的眼里是夫,在王爷眼里是父,在匈奴人眼里是敌人,在北地百姓眼里是天,在南地百姓眼里是传说。”
李文琰抬起头,表情若有所思。
董老王妃轻轻点点头。
徐淼淼接着道:“在陛下眼里是帮李动夺取皇位的剑,在文武百官的眼里是辜负了你爷爷一片厚望的不孝子及是非不分的皇子。”
李文琰眼泪哗的落下来。小小年纪的他自是知道李静帮助李动谋取皇位的事将会记入史册,甚至可能会遗臭万年。
这一切完全颠覆了李静在他心里的形象。他一时半会无法授受。
董老王妃幽幽道:“在我眼里,李静是个以一敌百,百战百胜的好将军,也是善待属下及百姓的好王爷,但绝对不是好儿子、好夫君、好爹爹。”
李文琰目光迷茫,问道:“父王对你不好吗?”
“他要是真的对我好,我就不止你一个亲生儿子。”董老王妃摇了摇头,“你现在不懂,以后长大成亲了就懂了。”挥挥手让大奴婢把李文琰带下去了。
徐淼淼提议道:“您把王爷庇护的太好了。我觉得您有些事还是告诉王爷比较好。”
董老王妃轻叹一声,“琰儿心里明白,只是他爹死了,就觉得他爹所做的一切都是好的,没有错误。”
徐淼淼缓缓道:“一边是胞兄与养母,一边是已经去世的生父与继母还有找不到下落的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其实谁在郡王那个位置都不好做。”
她并非圣母,这些话是对事不对人。
董老王妃低声道:“琰儿爹生前最后悔的事就是误信了李动借兵。他重病时,怕有朝一日陛下会追究他的责任,特意把多年来李动写给他的所有信件交给我保管。”
徐淼淼道:“那是证据,可以证明郡王借兵给李动是受了李动的骗。”
“人死灯灭。咱们不说他。”董老王妃漂亮的秀毛微挑,握住徐淼淼的手,似笑非笑的道:“恭喜你们家族沉冤昭雪。”
“这是我爹多年来的心愿。”徐淼淼语气里带着一丝喜气,但是停顿一下,肃容道:“只是时过境迁,家族的一草一木都化为灰烬,田地果园全都易主,便连忙祖坟也被毁掉变成了农田。”
董老王妃竟是热泪盈眶,拍了拍徐淼淼的手,十分感慨道:“都一样。几个家族都一样。”
徐淼淼长叹一声,“灭门杀了人烧了房,战乱毁了祖坟。我爹心情大起大落。我劝他听从陛下的安排定居长安。”
董老王妃问道:“你爹可愿意定居长安?”
徐淼淼道:“祖籍什么都没了。我爹不愿意也得愿意。他说到了长安,立刻带着我哥哥去一趟祖籍迁魂。以后我们家就定居长安。”
董老王妃有些激动的道:“我的那个孩子家族的情况跟你们家族有些相似。”
“您说的是忆云的家族?”
“是。此次陛下下旨,共给七大家族洗清冤屈恢复名誉,分别是徐、王、慕容、孙、尚、云、马族。”
“原来有七个家族被李动灭门了。”
“不止。这次是七个大的家族,听说还有十几个中小家族。陛下应是依次给余下的家族拨乱反正。”
徐淼淼定定望着董老王妃,问道:“忆云的家族是七大家族的哪个家族?”
“云族。我的那个孩子真名叫云义黎。”董老王妃特意低头在徐淼淼的右手掌一笔一划的写下云义黎三个字,而后激动的道:“他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徐淼淼微笑道:“李忆云,云义黎,原来他在梨花观时把名字倒过来念成同音字。”
董老王妃紧紧握住徐淼淼的手,目中隐有泪水,道:“淼淼,云族的冤情一日未升,我与黎儿就一日不敢对任何人透露真相。黎儿在观里跟你交往不浅,成为无话不说的知己,可是此事关乎到他的性命及云族的命运,不能告诉你。”
徐淼淼想到了那三幅画,想到了云义黎最后一次见她时的情景,一时神情恍惚。
“请你千万不要怪他,对他有误会。”
“我理解。陛下都登基了,我爹还一直瞒着我。”
董老王妃激动的道:“谢谢你。你是个心胸宽阔的好孩子。黎儿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徐淼淼怎么觉得董老王妃话里有话,便低下头。
“你刚才说你们家族在祖籍一无所有,云族也是如此。”
徐淼淼疑惑道:“那他回南地是要重建家园?”
董老王妃自豪的道:“不是。他要从那里参加科考,还要等着名字唱响宣政殿,戴御帽红花打马走过长安最繁华的大街,名声传遍大唐国,在长安定居,召集失散数年族人回归家族。”
科考一甲前十名将会殿前见皇帝,就是名字唱响宣政殿。
戴红光御帽打马走过长安最繁华的大街,这是被皇帝御点的状元、榜眼、探花的特权,极为荣耀。
每一界的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祖籍及身份都会由朝廷下发公文传遍大唐国大小城府县城及镇村。
云义黎为了寻找当年家族灭门时逃出生天的及被贬为官奴的族人,让饱受苦难的族人看到家族重建的希望,决定用扬名大唐国的方式,彰显他的决心与能力。
对一个才十三岁一直男扮女装隐居在道观的少年来说,这是何等的有志气,也是何等的有魄力。
徐淼淼自是对云义黎心生敬佩,激动的道:“我祝他考中一甲前三,早日寻找到族人。”
“借你吉言。谢谢。”董老王妃今个有了云族恢复名誉的好消息,对于李静被降为郡王都无所谓。
“他的家族在长安是不是得到陛下的赐的宅子及田地?”
“是。不过远没有你家的多。你家对陛下、太子有养育之恩,陛下对你家自是与别家不同。”
“他的家族还有人活着?”
“有。不过那些人不是为奴就是为婢,生不如死。”董老王妃说到这里,绝美的脸上又浮现悲伤,仿佛那些人就是她的亲人,恨不得替那些人受过。
徐淼淼疑惑问道:“我的家族是灭门,除了我爹,其余的人都被杀头。云族不是被灭门?”
“不是。李动是要灭云族满门,朝中一位老臣为了给云族保住血脉,故意说灭门不如把他们家族的人贬为奴,让他们生不如死。李动觉得有理,就下令将云族成年男女全部斩首,未成年的孩子全部足上刻字,贬到天南海北各大城府为官奴。”
徐淼淼的前世古代官府在犯人脸上刻字,今生大唐国的李动在未成年的幼犯足上刻字。
可见李动心之阴毒,非常人能比。
“我当王妃的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云族这些孩子的下落,目前知道下落有七人,活下来的不过四人。”董老王妃瞬间泪流如雨。
徐淼淼问道:“这四人现在情况如何?”
董老王妃竟是满脸愧疚,哽咽出声,“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岁,有两个被割了一只耳朵,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睛,还有一个腿瘸了。”
徐淼淼心里疑惑云族被抄家的年代怎么与徐家不一样。但是怕董老王妃太过悲伤,没有再问下去。
董老王妃咬牙切齿的道:“李动死千百回都不足矣抵下他犯下的恶行。”
“只要人活着,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您说是吗?”
董老王妃悲痛道:“可是他们都残废了,不能参加科考,以后能干什么?”
“他们能干的事很多。学门手艺、种地、做小生意……”
董老王妃叫道:“不行。我们云族的人岂能从商,岂能当工匠?”
“《史书》上记载,本朝开国太祖出身卑微,并非大家族的子弟。”徐淼淼一时激动,竟是没有反应过来董老王妃说出我们云族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太祖,几百年来千千万万的人当中才有一个。”
徐淼淼高声道:“他们只要能活着靠自己劳动养活自己,不给家族添负担,不去外面闯祸,这总比死了再也见不到族人强。”
董老王妃一头扑倒在徐淼淼怀里放声大哭,“我怕他们去了长安,被人笑话,活不下去。”
徐淼淼缓缓道:“能的。比他们命运悲惨的人都活下去了。他们能活下去。”
董老王妃哭声渐小,“淼淼,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徐淼淼正容道:“他们当官奴都能活下来,跟着忆云去了长安,还有您与王爷的庇护,自是能够活下来,且活得比以前好百倍千倍。”
“我想得太偏激了。谢谢你。”
“您刚才说的七大家族,有几个家族是灭门,有几个是抄家?”
“三大家族灭门,四大家族被抄家。”
“那就不止云族的族人是这样的情况,还有三大家族也是如此,甚至远不如云族。”
“他们为什么不如云族?”
徐淼淼反问道:“有您一直帮助云族,那三大家族有人帮助吗?三大家族可曾有忆云这样文武双全书画双绝的后代?”
董老王妃听到这里,心情终于好一些了。这些年她为云族所做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徐淼淼拍着董老王妃的背,柔声道:“您已经尽了全力,就把事情往好里想,别总是痛哭流泪,这样很伤身子。”
董老王妃觉得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的怀抱很温暖,令她能够放下很多事,令她心生眷恋。
为什么小小年龄的少女会带给她这样的感觉?
“你有两个孩子王爷、忆云。他们都想您身子康健。”
“那个孩子叫云义黎,你应该改口叫他义黎。”
徐淼淼挑眉倔强的道:“我要忆云亲口对我说他的名字,我才改口。”
“好。我给他写信转述你的话。”
徐淼淼问道:“那首诗你写给他了吗?”
“没有。这是你送给我的诗。”
“马上过年了,我以为你会在家书里把诗写给他。”
董老王妃眼睛里还有泪珠,却是噗呲笑出声,语气有些得意的道:“你以前送给他的诗,他可一首都没写给我。现在我得你的诗,也不给他。看他以后得了你的诗,还给不给我看!”
“你可是他干娘,是他长辈,都不让着他?”
董老王妃学着徐淼淼刚才倔强的口气,“别的事让着他,关于诗,我是不会让他的。”
两人均是有默契的笑了。
徐淼淼回到西院,直接去了书房见徐清林,“爹,李静降爵,老王妃很是想得开,不曾对陛下心生恨意。”
徐清林大喜,“那就好。”
“老王妃亲口对女儿说,陛下没有降了她的诰命,也没有降琰王的爵位,已是开恩。”
“陛下可怜她们孤儿寡母在金城不易。”
徐淼淼坐下来,问道:“爹,您知道南地的云族吗?”
“你问得可是那个以琴传家的扬州云族?”
“那您说说这个扬州云族。”徐淼淼清楚的记得李忆云的书房里没有琴,跟他认识几个月,也从未听过他弹过琴,他也不曾说过会弹琴。
扬州云族到底是不是李忆云的家族?
“扬州云族历史悠久,男女世代以琴技扬名天下,最出名的就是本朝开*师的夫人云氏,传闻她的琴声能令控制听者喜悲情绪。”
“史书上记载,开*师云蓉,琴技无双,开国大宴技震外国使者。”
“本朝第二代皇帝的云皇后就是云族的嫡女,还有第七代皇帝的皇后、第九代皇帝的皇后也是云族女。”
“云族的男子亦不差,不止是本朝,前朝、前前朝,都有云族男子任过正一品的文官。”
“云族男女皆美,各大家族以与云族联姻为荣。”
“你吕学进伯伯已过世的生母就是云族女。听说,他的容貌有五分随了生母。”
“我们徐族几百年来曾与云族联姻过几次。”
“我嫡亲的九叔娶的九婶就是云族的嫡女。”
徐清林说到九婶时,语气有些悲伤,“九婶嫁给我九叔时,我不过四岁,九婶教过我半年的琴,后来九婶难产去世,腹中的小弟弟没有出生就夭折了。”
徐淼淼失声道:“爹……”
“我九叔一夜之间痛失娇妻爱子,没多久就气结病死。”
“他们一家在天上团圆。”
“是。他们就算活着,也躲不过家族灭门浩劫。”
“爹,对不起,女儿让您想起伤心往事。”
“没事。你怎么突然间问起云族?”
徐淼淼眸子一转,道:“我听老王妃说,此次获得陛下恢复名誉的有七大家族,云族是其中之一。”
徐清林缓缓道:“咱们家族是三十几年家就被灭门。扬州云族却是几年前被李动派人抄的家,不是灭门。云族肯定有不少族人活下来。”
“爹,您可知道扬州云族为何被李动抄家?”
徐清林道:“我在县城酒楼当帐房,听到的都是流言,不可信。”
徐淼淼轻声道:“爹,我今天从老王妃嘴里得知,忆云就是云族的后人。”
徐清林面色倏变,失声问道:“老王妃真是这么说的?”
“是。老王妃说忆云是云族的嫡子,当年为了他能够活下来,不被抓去当官奴,就让他男扮女装,隐居在梨花观。”
“原来如此。这样解释就说得通了。”徐清林有些激动的道:“云公子是嫡系,那就与我九婶是近亲,说不定是我九婶兄弟家的嫡孙。”
徐淼淼见老爹面露喜色,就把老王妃说的那些话都说了。
徐清林不时的点头,夸赞道:“云公子有鸿鹄之志,用这样的办法寻找族人最好不过。”
之前觉得云义黎身份神秘,又远在南地,不希望爱女再跟他有联系,现在得知他是云族的嫡子,为了寻找族人,不愿意接受董老王妃的安排,凭着自己的本事参加科考,对他产生几分好感。
徐淼淼道:“希望他能金榜题名,早日寻找到所有的族人。”
徐清林微笑道:“他是我九婶的娘家人,日后我们去了长安,我要见见他。”
夜深人静,卧房里面传出两个女子的低语。
徐淼淼躺在床上,轻声问道:“春兰,你在宫里可曾听说过扬州云族抄家的原因?”
春兰坐在床边,“您说的可是云淑妃的娘家云族?”
徐淼淼震惊问道:“云淑妃是李动的妃子?”
“是。奴婢听说云淑妃容貌极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李动后宫第一才女美人。”
“云淑妃现在何处?”
“县主,十年前她被李动打入冷宫,之后云族被抄家,她惨死宫里。”
“你说的云淑妃娘家云族是在扬州吗?”
“是。”
“原来云族把嫡女送给李动当了妃嫔。”
“不是。我听说两位老宫人说,当年马贵妃嫡亲的侄子要娶这位云淑妃,云族与马族有仇,自是不同意,马贵妃就用计让李动看到云淑妃的画像,然后下旨直接从云族要人。”
“这个马贵妃真毒。”
“宫里有两个马贵妃,她们是姑侄。当姑姑的就是李动与李静郡王的养母。当侄女的是李动的贵妃。奴婢说的害云族的是李动的妃嫔马贵妃。”
徐淼淼问道:“马贵妃有其姑姑撑腰,云淑妃肯定斗不过她,所以被李动打入冷宫,是吗?”
“发生了一些事,还跟李静郡王有关。老宫人说马贵妃污蔑云淑妃与李静有染。”
徐淼淼疑惑道:“云淑妃在长安皇宫,李静在金城,相隔几千里,他们怎么能会有染?”
“有一年,李动、李静的养母,也就是的马太后过大寿。李静来到长安给她祝寿。马太后下令云淑妃弹琴。云淑妃弹了之后,被李静夸赞。没过几天,马贵妃派宫人把云淑妃的琴偷出来当着几位官员的面以云淑妃送给了李静。李动因此怀疑云淑妃与李静有染,寻了个理由把云淑妃打入冷宫。”
“然后呢?”
“马贵妃与马族诬陷云族与匈奴勾结,李动下旨抄了云族。云淑妃在冷宫惨死。”
徐淼淼轻声道:“云淑妃与云族真是可怜。”
“奴婢听几个老宫人说,云淑妃当年刚进了冷宫,就被马贵妃把一双手砍下来,后来云淑妃得知云族被抄家,用残臂在冷宫的墙壁写下对李动、马贵妃、马族的血咒,而后穿着红衣红鞋在子时自尽。”
徐淼淼有些毛骨悚然,失声道:“云淑妃写得什么诅咒?”
“好像是如能重生,必将颠覆李动江山,让他与马贵妃及马族不得好死的话。”
闻言,徐淼淼后脊梁直冒寒气。
春兰柔声道:“县主,您是金枝玉叶,有除恶金鞭庇护,不用害怕。”
“春兰,你听说过人死重生的事吗?”徐淼淼声如蚊音。
“虽然奴婢在庵里呆了多少年,但不相信死后涅槃的事。奴婢觉得人死了不能重生。”
冬日江南,细雨飘飞,藏于深山的寺院,震耳钟声,回荡天地。
寺院后山脚下,有一大片在寒雨之中傲立绽放黄色花朵的腊梅梅林。
梅林中间有一排茅草房,五间草屋,坐南朝北。
此时,把边的厨房里竟是飘出浓郁的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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