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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老一小好不晓事,好算也是冲州撞府见过世面的人,进庙先拜神的规矩都不懂?也不问问,这快活林到底是谁家开的,就敢一头撞进来!今日也好叫这街坊四邻都看看,你这厮们不守规矩的下场!打!给我打!”
只见街边站着一个面刻金印的彪壮汉子,正伸手指着一对父女大骂。四五个脸上同样纹了金印的大汉则在街心围着一个老儿拳打脚踢,又有两个汉子,立在旁边用力架住一个拼命挣扎、喉咙都已喊得嘶哑的年轻女子,还不忘趁机动手动脚占着便宜。
街边的大树下却坐着一个小官人,看上去二十四五年纪,白净面皮,三柳髭须,正在那里饮茶,望也不朝这边望一眼,他身后立着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那排场叫寻常人哪里敢靠近。
待这小官人把一壶茶喝净了,立起身来,拍拍屁股便往前面走去,旁边两个汉子见状连忙紧随。只见他走到街心,几个打人的配军立马停了动作,恭敬的退到一边。这小官人随手丢了些散碎银两在地上,也不说话,径往酒店去了。
只听方才大声喝斥这挨打老儿的汉子叫道:“还是我家小管营心善,你等速速离了此地,莫要再叫老爷看见!”说完一招手,那七八个汉子便跟着他,追随那小官人进店而去。
那女子见状急忙跑到老人身边,爹爹长爹爹短的只顾哭,那老者和她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最后那女儿扶起老人,父女俩一瘸一拐的顺着道走了,旁边围观的众人见状也都散了,至始至终却没人敢言语一句。
这时,在这繁闹的街市远远驶来一辆马车,只见它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一个书生,拉住一个路人问道:“大哥,借问一下此处最有名的医馆,却投哪边走?”
那人见这书生客气,随即便给他指了方向,那书生笑着谢了,复又上车,吩咐了赶车的两个汉子一声,便投那医馆而去。
……
“官人,小人真的无事!那大夫不也说我身体强健,没甚大碍么,就让我一起同去罢!”从医馆出来,汤隆便缠着王伦,只要随他一同去见那金眼彪施恩。
王伦见他救兄心切,也没再拦着,只是叫李四拿着那大夫开的补身药方,去隔壁药店拿药,自己这些人又上了马车,往那大夫所指的店面行来。
没一会工夫,马车便停了下来,酒店门口坐着的小二看到王伦等人下车,连忙过来相问:“客官,是要用饭还是住店?客官们眼力不错,看出我们这酒店是此间市镇上最好的!”
王伦盯了那小二看了一回,只道:“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说话!”
那小二见人最多,第一感觉就知道这书生就不是简单人物,连忙点头哈腰,返身进去喊人去了,王伦回头和鲁智深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王伦也点了点头,便带着汤隆、张三进门而去。
往里没走多远,便见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苍头跑下楼来,嘴中嚷道:“不知贵客降临,有何吩咐?”
王伦看了他一回,笑道:“京东梁山大寨首领王伦,特来拜会你家小管营!”
那掌柜的见说,心中大吃一惊,慌忙朝四处里探视,见无人注意这边,忙道:“怠慢怠慢,且请大官人楼上一叙!”
王伦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当仁不让的便走上楼梯,那老苍头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汤隆和张三对视一眼,也都提着东西跟上去了。
到了楼上,那老者把王伦等人引到一间雅座,忙道:“轻慢官人了,我这就去请我家小管营!”
没坐多久,便见一个白净面皮的年轻人笑容可掬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对王伦拱手道:“不想今日贵客临门,直叫小店蓬荜生辉!”忽地看到站在一旁的汤隆,脸上笑容一僵,旋即又恢复灿烂,十分亲热道:“原来汤隆兄弟也在,不知兄弟你和王首领也是至交?”
王伦见这施恩只言片语就藏下套子,语气神态又极是热情,让人不自觉便要吐露真言,倒也甚是老辣。只是不等汤隆说话,王伦便笑道:“汤隆是我心腹兄弟,小管营请坐下叙话!”
那施恩见说忙笑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被人看破意图后的尴尬,也急忙道了声请,双方都坐定了。
施恩初见到汤隆时的反应,王伦都看在眼里,料想他已经猜到了自己来意,当下也不废话,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在下也不欺瞒小管营,只那徐宁便是我的兄长,常言道手足情深!在下实不能看兄长他在苦牢中受罪,而和八十万禁军林教头、老种经略相公坐前豪杰鲁提辖,以及全寨二十几位头领并上万弟兄在山中端坐取乐,能不能成全在下兄弟之义,都在足下手中!”
那施恩闻言,顿时脸色微变。王伦见了也只是视若未闻,只回头望了汤隆一眼,便见独臂铁匠打开桌上的箱子,瞬间只见一堆黄灿灿的金子暴露在施恩面前。便听汤隆道:“这里是一千两黄金,还请小管营笑纳!”
那施恩倒是有些定性,只瞟了一眼箱中黄金便收回目光,再也不多看一眼,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沉思,汤隆一见他个样子不免有些心急,欲要出言催促,却叫王伦瞧见,只把头来微摇,汤隆见状,暗自叹了口气,这才静了下来。
只见那施恩呆坐了半晌,忽然立起身来,脸色颇难道:“不是小弟不想成全首领之义,实是那三衙太尉高俅下了钧旨,小弟的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管营,这牢城营又是厢军编制,正是他该管的,小弟实在是担待不起啊!”
王伦见说一阵大笑,直笑得施恩脸色愈发难看,王伦笑着请他坐了,开言道:“常言道天高皇帝远,话说那高俅能在京城糊弄赵官家搞得是风生水起,以你金眼彪施恩的大能,就不能糊弄高俅这厮一回?当然了,你此时定然心下不服,你与我非亲非故的,不拿我去送官查办就是天大人情了,怎会有耐心在这里听我大言不惭的撺掇你妄言欺瞒上司,心里不知怎么怨着我呢,是不是?”
“不敢不敢!”那施恩连忙起身道,眼见这绿林中的贼首又是拿黄金诱他,又是在言语中夹枪带棒的,倒是叫他这个孟州道上的头一号人物顿时失了计较,全然不知怎生是好。
王伦见他又是一番踌躇,自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催促。虽然这施恩只看了一眼桌上的黄金便转了头,并不代表他就不贪钱财。要是说他不爱钱财,怎肯背着骂名欺行霸市的占着这快活林?难道真像他老爹说的甚么“壮观孟州,增添豪侠气象”之类的鬼话?想是害怕这一千两黄金拿着烫手,故而委决不下。
又等了半晌,这施恩还是没有决断,王伦叹了口气,心道只好我来替你决定罢,随即朝张三使了一个眼色,那张三连忙起身,打开窗户,回头叫道:“小管营,你家酒店外面的酒缸怎么长了脚,便走到路中央了,却不是拦住了往来的道路?”
那施恩见说,不明白这边又耍什么把戏,只是十分警惕的走到窗户旁边,朝下面望去。
只是不望还好,一望直叫他惊得呆了。
只见自家酒缸真如出鬼一般,就那般大喇喇的横在街市中央,旁边立着一个威风禀禀的胖大和尚。见此情景,他心下大惊,想这酒缸装满了酒,虽没称过重量,怕不有千斤重?仅仅是空缸,以前摆放时也要三五个汉子一齐抬了,才搬得它动。没想到此时已经装满了酒,还被人抬到路中央,看看路上没有划痕,显然是叫人生生抬起的!
天!这要怎生一般的神力啊!施恩心中极为惊骇,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再起不来。
他此时心中甚是慌乱,真没料到这些山寨里的强人手段这般决绝,完全和他们这些在街面上讨生活的人不在一个层面上。他突然想到,若是这些人看自己买不通,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此时他心中立刻涌出一种报官的冲动,但随即便被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给否定了。
就是叫官府抓了眼前这几人,只怕便如捅了马蜂窝一般,到时候随即而来的种种报复,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神力惊人的和尚就在楼下,直教他顿时熄了这个念头。
事到如今,他方才体会到什么是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觉了,想他在孟州道上行走这许多年,头一次被人逼到墙角,直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想到这里,施恩目光复杂的望向眼前这个带着淡定笑容的书生,猛然发觉此人也正望着自己,原本心中那股愤恨不禁岔出一丝惧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