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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缨从小到大,都是能解决的事情便自己解决, 尽量不去找别人——尤其不喜欢找身边的人。如同她每次给家里打电话, 都报喜不报忧一般。但凡被她纳入亲近范围内的, 她反而半点不希望将那人卷入漩涡中心, 见那人为她焦灼不安。她的世界里只有两种,可以利用的,不可以利用的。
所以网上谩骂甚嚣尘上的时候, 她下意识地就不想让夏程阳知道。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还要来担心她。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份关心。
但现在见夏程阳一副被抛下眼睛红红的样子,她心底里难免滋生出几分愧疚起来。这两天她不接电话, 夏程阳肯定很着急,否则也不会跟守株待兔似的, 大半夜守在寝室底下。况且,夏程阳心底虽然生气,可见了她,却半句指责都没有——
想到这些,她看夏程阳的目光又柔和几分,本来是吃过晚饭的,而且很饱,但她说:“还没, 你可以带我出去吃吗?”
“这都十一点了, 还没吃饭?李柏干嘛的?!”见薛缨还没吃饭, 夏程阳刚才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又蹿出来了!
他这两天翻来覆去地打电话, 开始的时候还很生气,一肚子火,觉得薛缨不把他当回事儿,即便两人没有那层需要捅破窗户纸的关系,就是朋友,关系好的朋友,也得接个电话报一下平安吧!
正在他打算找家里人,想办法把屠嘉敏的事情给解决的时候,舒之杨已经先他一步出手了,把这件事情的舆论完全逆转了过来——他心里忽然一下子就憋闷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将脸蒙在枕头里,把手机扔得远远的,甚至有些赌气的想,万一薛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来,他肯定要先冷言冷语几句的,谁叫她先不理他呢。
可薛缨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居然整整两天,一条短信都没有!害得夏程阳两天都没睡,下巴一圈青茬从家里出去,家里人还以为他失恋了!可不是跟失恋似的吗?
后来他就想,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薛缨会主动联系一下他吧——可,还是没有。
他却慌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狂妄了,怎么着就以为自己在薛缨心中那么重要呢。
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意识到这一点,气全没了,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仓皇地跑到学校宿舍楼下来,抱着头蹲着,还真是狼狈。现在呢,他见到薛缨,心里头揣着满满当当的感情,酸涩得要命,却跟一头撞进了棉花里似的,没处发。
夏程阳头一回这么多想法,之前每天跟在薛缨屁股后头跑,那群哥们儿全笑话他,但他不以为然,还觉得挺乐呵。但现在,他心里忽然多了很多复杂的想法。
他揉揉眼睛,终于平静了情绪,像是明白了许多东西,接过薛缨手里的包,说:“走吧。”
晚上十一点,打烊再晚的地儿都关门了,除非去酒吧点小食和鸡尾酒,但夏程阳不想让薛缨去那些地方。于是他把自己车子从停车场捞出来,带薛缨去了自己家。
薛缨对夏家不甚了解,只知道能在这个圈子混到上层的,必定非富即贵,然而去了之后才发现,何止非富即贵?那是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三十多万一平,夏家是两百多平的别墅,带个巨大的可以赛马的花园,楼层很高。
夏程阳说——“我家。”
就果真是他自己家,因为他自己有一整层楼,复式的,下面是客厅和房间,上面一整层游泳池和电影院。
饶是上一世也算是嫁过豪门,全国各地飞拍综艺的人,薛缨也还是有些震惊到了。
她站在门口脱鞋,从公司里穿出来的球鞋,临时买的,有些磨脚,后脚跟已经褪了一层皮。随即弯下腰找拖鞋。
却发现没有女式拖鞋。
薛缨有些好笑:“在我之前,没有女同学来过这里吗?”
夏程阳正在将烤箱里的一层披萨抽出来,听见这话,顿时耳根红透,嘴里嘟囔道:“你穿我的,穿我的好了,只要你不嫌弃。”
他匆匆过来,从鞋柜里找出一双自己小时候的卡通拖鞋,本来准备扔在薛缨的脚下,结果发现她脚后跟的血痕——在莹白如玉的脚踝上,显得格外突兀。
夏程阳顿时皱眉:“你等等。”
他从鞋柜里翻出创可贴,蹲下去,握住薛缨的脚踝,将她一只脚抬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随后慢慢将创可贴准确无误地贴上。一只脚贴完了,又去贴另一只脚。他掌心有些湿热,似乎是紧张的汗水。
薛缨蓦然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冰冷的脚踝被夏程阳捏在汗津津的灼热的手心里,肌肤贴着肌肤,她几乎能够从夏程阳掌心的血管感觉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他的颤栗。
她抽了抽脚踝,却又被夏程阳轻轻握住,拽了回去,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某种渴求的意味。
氛围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玄关浅黄色的灯光都变得暧昧起来。
薛缨盯着夏程阳乱糟糟的后脑勺,这两天似乎极为焦灼,漆黑短发都能被抓得翘起来几搓。她心中微叹,鬼使神差地动了动垂着的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将那几簇凌乱的头发给捋平——
却没想到夏程阳浑身一激灵,跟上了发条一般,浑身僵硬,耳根那里蓦然一红,一个踉跄,就一屁股墩儿跌坐在了地上。
一不小心错过了薛缨的手,他后悔不迭,又迅速爬起来,想不着痕迹地将脑袋凑回去——
薛缨却突然收回了手。
夏程阳:“……!!!”什么时候该腿软什么时候不该腿软,这双该死的腿不知道吗?
他垂着漆黑的眉眼,站起来,扭过头去,羞得不敢看薛缨。假装刚才自己什么也没做。
薛缨脸颊略有些烫,也不自在起来:“怎么了?”
“……没。”夏程阳后悔不迭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即便那触碰稍纵即逝,但他仿佛还能感觉到薛缨掌心里的那点凉凉的感觉。
他这两日以来的郁闷忽然就消散些许了。他忽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不过是在追人的途中受到一点挫折,有挫折就退,这还是他吗?他应该更加激流勇进,缠得薛缨离不开他的。薛缨没那么喜欢他也没关系——
总归,薛缨不喜欢他,难道他还能控制住自己也不喜欢薛缨吗?
既然控制不住,那现在还有什么好扯淡的呢?
况且,薛缨还揉了他的脑袋——薛缨对别人,包括宋至北那龟儿子,这么做过吗?没有!这说明他还是特别的!至少他的头格外吸引人去摸!夏程阳这么想着的同时,又有些心酸,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这么他妈委曲求全了?可是他现在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这委屈,只觉得又能鼓起一点勇气了。
于是他竭力抑制住自己不断上翘的嘴角,飞奔到餐桌那里,拉开椅子:“披萨烤好了!”
声音都雀跃起来。
薛缨不知道夏程阳复杂的心路历程,只以为他高兴起来了,便也不禁莞尔,走过去坐下。
夏程阳拿出来的披萨意外的好吃,当然,这么速成,肯定不是他自己临时烤的,而是下人早就烤好放在那里的,热一热即可。
薛缨不饿,也吃了八分之一,夏程阳倒是饿着了,将剩下八分之七狼吞虎咽吃掉。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片刻,薛缨正寻思着是让夏程阳送自己回去,还是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毕竟房间足够多,而且实在是太晚了。但没想到,侧过头去看夏程阳一眼,就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上半身趴在沙发侧扶手上,俊脸朝着薛缨这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格外难受,但却又睡得很沉——大约是两天没睡好了。灯光很暗,一圈淡淡黄晕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青涩而英俊的脸。
薛缨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心里忽然软了几分,走到他面前蹲下,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他挺拔的鼻子。
夏程阳睡得很熟,没动静。
于是薛缨笑了笑,将旁边的毯子拽过来,给他搭在身上,随即在这层楼里随便找了个房间,睡了一觉。
她殊不知,宋至北的车子缓缓开到了夏家别墅外,在那里停留了一整晚。宋至北下车,立在车前,将打不通的电话随手砸进车子里,心烦意乱地点了根烟,指尖火光明灭。可烟头一地,黑夜都变亮了,薛缨还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