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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后院秀姑没进去,不知底细,但是前院的面积很大,至少有七八分地的大小,坐北朝南,围着八尺来高的青砖厚墙,墙头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尖锐竹签,仿佛闪着凛冽的寒光。
正面五间宽敞明亮的青砖大瓦房,中间是堂屋,同时充当客厅和饭厅,她和张硕住在最西边的一间,和堂屋之间的那间房略小一些,留给他们以后的孩子,现今放置一些被褥等东西,老张和壮壮则住在堂屋东边两间,一人一间。
除了正房,东西两边各建了三间偏房,西偏房南边紧挨着两间厨房,厨房和南墙之间打了一口井,东偏房南边紧挨着两间放置各种农具的杂物房,东西对称。偏房、厨房和杂物房和正房一样都是青砖黛瓦,十分宽敞,只是高度比正房低了五尺,比院墙高了二尺。
最奢侈的是整个院落用青砖铺地,唯有正房西间窗外两棵石榴树、正房东间窗外一株紫藤树和杂物房、南墙之间老银杏树的树根处是一圈泥土地。
秀姑很喜欢这种格局的建筑,显得干净利落,而且大气。
骡猪牛羊和鸡鸭鹅等家禽养在后院,不在这里,据张硕说后院还有一块四五分地的菜地,吃什么菜去后院摘。东偏房是客房,稻谷小麦大豆花生玉米等粮食堆积在作为粮仓的西偏房,家常日用食材都在厨房,办喜宴另外准备了需要的食材,没动用厨房里的。
米有白米、糙米,面有细面、粗面、豆面、玉米面,每样装了小半缸,油有猪油、羊油、香油、大豆油,腌菜有咸菜、盐豆、萝卜干、辣椒,酱油醋花椒八角茴香等更是不可或缺,另外还有分量不太多的红薯干、黄豆、绿豆、红豆、芝麻等,用来盛放这些东西的缸、坛、罐、瓶等大大小小挤满了里间厨房,都是张硕因媳妇快进门了而特地置办的。
秀姑早晚喜食粥,且向来不肯委屈自己,当下洗了洗手,先烧了一锅开水倒进大铜壶里,用开水和了一小盆面,揉成面团醒着,然后淘了一捧白米加上洗净的红枣放进大锅里,锅里放上竹箅子,铺好笼布,昨晚没吃的那碗肘子摆在上面,周围又放了三四个喜宴剩下的细面卷子,盖上锅盖,锅底下点着火后,塞了几根干燥的玉米芯进去。
玉米芯就是玉米棒脱粒后的棒芯,晒干后收起来当柴烧,比麦秸秆玉米秸秆耐烧。
除了点火不容易,对于怎么引火、怎么使用土灶秀姑却是一点都不陌生,前世农村中煤气灶电磁炉虽已普及,但许多人家仍然使用这种灶台,没有因为社会进步就淘汰掉。
厨房里砌了一大一小两口灶,安放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大锅里熬粥的时候,秀姑麻利地剥葱,洗净后切成葱花和葱末,各置一碗。
春季吃葱有利于养生,她打算做葱油饼给张硕父子和满仓做干粮。满仓必定会带娘家准备的干粮,只是不能让他看着壮壮吃更好的吃食。
既然做了,就不能只给他们做,大家早上还得吃饭呢。
秀姑其实不太赞同早上吃得太油腻,可那是在二十一世纪,现在所处的年代物资奇缺,她在苏家如果不是她自己出钱买,十天都未必能吃上一次肉,平时少油少盐,险些变成兔子了,如今在张家只要不是天天大鱼大肉,绝对不会患上富贵病。听壮壮说,他们家即使杀猪卖肉,也不是每天能吃到肉。再说,自己刚进门不好改变别人的饮食习惯。
于是,秀姑烧热小锅,倒了一点油并融化了些许盐,刮出来倒进葱末碗里。
热油碰到葱末,刺啦一声,浓郁的葱香味飘满厨房。
葱油搅拌均匀后放在一旁晾着,秀姑将油锅底下没烧完的玉米芯用火钳子夹到大锅底下继续烧着,熄了油锅底下的火,起身从坛子里捞了一碟五香辣椒,一碟咸菜缨子。
这辣椒和咸菜缨子是去年张家送了材料到她娘家,她亲手做的。
和普通咸菜疙瘩不同的是,她没有选用大家常用的辣菜叶子和根茎,而是采取地里长老了色变深绿的小白菜,加上红辣椒、花椒、八角、姜片等,不放盐,只放酱油,在锅里用小火烀一天,烀到乌黑发亮,又香又好吃。
辣菜的学名就是雪里蕻,根茎叶子可以做腌菜,可以做咸菜,叶子还可以风干做干菜。
熬好了粥热好了卷子和肘子,面团醒得差不多了。
秀姑几刀下去,面团切成八块,其中一块揉了揉,擀成一张大薄片,抹上晾凉的葱油,撒上葱花,面片上下左右各切两刀,连而不断,按着顺序折叠成数层的方形面饼,拍平后擀薄,葱花若隐若现,重新烧热小锅,就着做葱油剩的油均匀地刷在锅内,放入面饼,锅底改成小火,一面烙熟后翻过来烙另一面,出锅时两面金黄,香气扑鼻。
五张葱油饼晾凉后切好,装进干净的藤编食盒,这是给张硕带进城给他们爷仨做干粮的,最后烙的三张葱油饼是今天的早餐,秀姑就在抹葱油时抹了一点猪油,可惜厨房里没有椒盐,也没有五香粉,不然烙出来的葱油饼更香。
葱油饼很费油,秀姑在苏家从未做过,张家却不缺油,秀姑又能做主,才敢大展身手。
张家祖孙三代吃得眉开眼笑,连声道好。
“阿秀,你怎么不吃?来,多吃点肉。”见秀姑喝两口粥,掰了个半个卷子就着一点咸菜就开始吃了,没碰葱油饼和肘子,张硕忙从肘子上挟了一大块瘦肉放在秀姑碗里,然后夹起一块葱油饼也欲给她,秀姑赶紧摇头说一碗粥半个卷子就足够了。
张硕咕哝道:“你吃得太少了,要多吃点,咱们家的粮食管够!”所以不用舍不得吃。
“对啊,娘,你要吃得壮壮的!”壮壮嘴里塞满了葱油饼,含糊不清。
秀姑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壮壮和她胃口差不多,比她多吃了一块葱油饼,剩下的饭菜被老张父子两个一扫而光。
“葱油饼做得真好吃,又香又脆,满口葱油,阿秀,赶明儿再做一些。”难得吃一顿热乎饭的老张伸手抹了抹嘴,心满意足。
秀姑笑道:“您不嫌我费油就行。”
“猪油素油咱们家都吃得起。”老张和张硕显然不觉得浪费。
吃完饭是卯时四五刻的时分,张硕没有歇息就套骡车准备和壮壮进城,临走前给家里留了一块五花肉,秀姑接过猪肉,把食盒递给他,同时还有一壶灌满了开水的铜壶,“葱油饼你带着中午和孩子一起吃,只是到时候水怕是凉透了。”
“甭担心,这壶水留我路上解渴,铺子后头厨房里有锅有灶,我中午烧一锅水和壮壮满仓就着葱油饼吃。”张硕乐呵呵地道。
有锅有灶?“那就好,如果不得空烧水,就买碗热热的汤,虽然是春天了也不暖和。”
有媳妇就是好,啥都想得到。
张硕喜滋滋地抱着食盒拎着水壶坐上了平板车,壮壮上了车,苏大郎也把满仓送来了。
秀姑给他们拿了棉袄裹着,送他们出了门,方抽身回来刷锅洗碗,到后院烫了猪食,把猪圈里的五头猪喂了,将鸡鸭鹅从门侧一尺方圆的洞口赶到院子后面,让他们去河边、草丛里自行觅食,从圈里摸出八枚鸡蛋和五枚鸭蛋、三枚鹅蛋,又把后院收拾了一遍。
后院的面积比前院大一倍多,前后加起来占地目测有两亩半,同样围着高高的青砖厚墙,猪圈、鸡圈、鸭圈、鹅圈和牛棚、羊棚、骡棚、柴火棚都在后院,分别依着东西高墙而建,又大又宽敞,院子里半边空地种着蔬菜,绿意盎然,半边空地打了一口井,井台旁边有石案,另外还有用来烧水的厨房和杀猪用的青砖瓦屋。
后院这些圈棚厨房自然比不上前院的建筑,只有这间青砖瓦屋用料相同,有门无窗,十分严密,关上门在屋里杀猪,外面听不到杀猪声,不会扰人清梦。
秀姑这才明白自己做饭时没听到猪临死前哀嚎的原因。
看样子,张家的生活条件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好。
有点想远了,还是先干活吧。
秀姑拎着装蛋的篮子回到前院,见前院的青砖地面上有昨日喜宴残留下来的垃圾,汤汤水水难免洒到地面上,骨头早就被狗吃了,各样污渍油渍却很厚很清晰,还有掌厨留下的炭灰等,她便清扫了一遍,打几桶水冲洗,撒了两把皂角粉,才用扫帚将污渍刷洗干净。
井所在的墙角留有一隙,污水就此扫出。
其他零零碎碎的家务不忘一一料理。
尽管在苏家为了绣花她不怎么做家务,可这些活计都铭刻在了骨子里,依然驾轻就熟。
老张见她这样,并没有因为自己绣花赚钱就不做家务,心里暗暗高兴,“阿秀,你进来一下,我把礼钱拿给你。”
“哎,这就来。”老张说得大方,秀姑应得干脆。
这笔礼钱有老张给的八两八钱银子,有本家同族和本家亲戚给的二十一吊七百二十八文磕头礼钱,另外有老张父子二人好友和拜把子兄弟给的十八两银子和十四吊钱。
银子体积小而轻,铜钱却装满了两个贴着大红双喜的箩筐,五百多斤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