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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众人的动作都似定住了一般,僵在当场。
妾通买卖,视同奴婢,按规矩确实是该站在一旁伺候主子用饭的。
但成安侯府可向来没有这个规矩,尤其是对高姨娘。
最初那位原配夫人性子温和,从不曾给妾室立什么规矩。后头的续弦王氏虽不似先头那位绵软,但她进府的时候高姨娘已经在府里站稳了脚跟,甚至在苏浙未曾续弦之前,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是高姨娘打理的。
她有心要给高姨娘立一立规矩,谁知规矩还没立起来,却传来高姨娘有孕的消息,便只好将此事按下不提。
而高姨娘被诊出身孕后没多久,王氏自己也被查出了身孕。
按日子来算,高姨娘的孩子原本该在她前头生下来,偏她怀的是对儿双胞胎,孕期极其辛苦不说,最后还早产了。
好不容易生下了一对儿龙凤胎,男孩儿的身子骨又极其瘦弱,险些活不下来。
王氏因早产而伤了身子,加之忧心孩子的身体,更没工夫跟高姨娘唱对手戏,成安侯府的内宅便渐渐被生下庶子的高姨娘所掌控。
纵然王氏勉励撑了几年,最终也没能熬过去,和先头那位夫人一样香消玉殒了。
苏浙从此后没有再续弦,成安侯府内便成了高氏一家独大的势态,又有谁敢触她的霉头给她立规矩呢?
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在这侯府内宅,高氏就是规矩。
房中的下人们哆嗦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惊疑不定。
看大小姐这架势,是想将这规矩改一改了?
可是……近二十年的规矩,真的是说改就能改的吗?
众人纷纷看向座上的苏浙。
苏浙在短暂的停顿后已经坐了下来,目光并没有看向开口说话的苏箬芸,而是直接拿起了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道:“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都坐下吃饭吧。”
这句“都坐下吃饭”,自然也包括高姨娘。
果然是不行啊,下人们将头埋的更低。
也是,侯爷与高姨娘毕竟二十年的情分,又有生下庶子的功劳。而大小姐虽是嫡长女,却自幼不被侯爷喜欢,这次接她回京也不是侯爷自愿的,侯爷自然不会为了她在四少爷面前落了高姨娘的脸。
高氏也没想到苏箬芸会忽然针对她,愣了一下之后听到苏浙的话,低头抿唇笑了笑,一边往椅子上坐一边向苏箬芸的方向瞥了一眼,眸中尽是得意嘲讽之色。
可她刚刚弯下腰去,屁股还未碰到椅子,就听苏箬芸再次开口:“原来咱们府上的规矩和别人家是不一样的,我初回京城许多事情不懂,这些规矩原也是听靖康公主和诸位御史夫人说的。眼下看来他们说的似乎也不尽然,改日我见到他们还要再好好请教请教才是。”
说着这才看向高氏:“姨娘,坐吧。”
可高氏这时哪里还敢坐,坐下了不就是说靖康公主和御史夫人们说的都是错的?
她就这样弓着身子半弯着腰不上不下的站在那里,脸上的讥讽得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又掺上了惊怒羞恼,一时间神情竟有些扭曲。
苏浙执筷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唇边始终挂着浅笑的苏箬芸,半晌才对一旁的高氏说道:“你站在一旁伺候吧。”
高氏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应了一声低垂着头退到了一旁。
下人们纷纷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苏箬芸的眼神多了几分畏惧。
侯爷在府里可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只要他开了口,那必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今日这钉进去的钉子竟生生被大小姐又.拔.出来了!
这可真是……好本事!
有人看出了她的强势心生敬畏,但也有人看不出来只觉得她无理取闹欺人太甚。
苏箬秋眼见自己姨娘被赶下桌子做起了奴仆的事情,眼眶一红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娘坐不坐下关你什么事!你为人儿女怎么能对长辈指手画脚!她怎么说也是你的……”
“七妹!”
苏卓厉喝一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苏箬漓也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袖,示意她赶快坐下不要多嘴。
苏箬秋却觉得委屈极了,既为姨娘委屈也为自己委屈。
一个个的眼见娘被欺负都不敢说话,她站出来他们竟还拦着自己!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
苏卓看她眼红的样子,心疼之余又怒其不争。
眼下大姐本就针对姨娘,她怎么还能上赶着往人手上递刀子呢!这不是害人害己吗!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拿起筷子不准备说话的苏箬芸又抬起了头,眸光定在她的身上,唇边那一抹惯常的浅笑也消失殆尽。
“不知七妹妹口中我是谁的女儿?又对哪个长辈指手画脚了?姨娘又是我的什么人?还有……咱们的娘早就死了,你刚刚是在叫谁?”
苏箬秋被苏箬漓强压着才没有再站起来反驳她那一连串的质问,但听到最后一句“咱们的娘早就死了”时还是被一股直冲头顶的怒火激的尖声喊了出来:“你娘才死了呢!”
“住口!”
苏卓简直快被自己这个妹妹气死了,直恨不能叫人堵了她的嘴把她拉出去才好,省得在这里坏事。
眼下纵使他有心粉饰太平也维持不下去了,脸色不禁也有些发黑,只得尽量控制着情绪对苏箬芸道:“大姐,七妹年幼口无遮拦,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箬芸却是没有理会他,怔怔的愣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一直沉着脸看着这一幕的苏浙。
“我娘的确是死了……”
她喃喃说道。
苏浙在苏箬秋喊出那句“你娘才死了”的时候就变了脸色,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对守在房中的仆妇道:“带七小姐下去,在祠堂罚跪两个时辰,抄女戒女训各十遍。”
“爹!”
苏箬秋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连父亲都向着那个刚回来没多久的大姐说话了。
她明明听人说大姐是不被父亲喜欢才会被送出去的,而刚刚明明就是大姐欺负姨娘在先!为什么被罚的人却是她啊!
高氏刚刚就在一旁不断的给苏箬秋使着眼色,架不住这个女儿却被她被惯坏了,根本就看不懂,反而越说越过火。
此刻听闻自己的宝贝女儿要受罚,她忍不住对苏浙道:“侯爷,箬秋是无心的,还请您看在她年幼的份儿上绕过她这一回吧。夜寒露重的,祠堂又阴冷,真跪上两个时辰她这膝盖怕是要废了啊。”
苏浙向来对儿女不上心,府中除了嫡子苏南在年幼时曾被他稍加看重过一段时间外,就只有庶子苏卓入了他的眼,而入眼的原因还是不得不培养一个侯府的继承人出来。
正是因为不上心,所以他对儿女们既缺乏管教也很少惩罚,往日里谁犯了错,求两句情基本上也就算了,不会真的太过严厉。
这并不是因为他身为人父的心慈,而纯粹是懒得理会而已。
可今日他却似乎动了真怒,沉着脸瞥了高氏一眼:“你再多言一句,我便让她跪死在祠堂里。”
高氏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女儿的死活的,心中一个哆嗦,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开口了。
眼见着高氏求情都没用,仆妇们哪还敢在犹豫,忙将苏箬秋拖了出去,半点儿分辨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谁想到苏箬芸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七妹说是年幼,今年却也十三岁了,并非懵懂无知的孩童。她之所以如此行事怕还是受了旁人的影响。”
说着又看向低头站在苏浙身侧的高氏,“据我所知,她是由高姨娘你亲自教养的。七妹有错,你这个教养她的庶母自然也该受罚才是。”
“既然她是错在言语不当口舌不端,那就罚你掌嘴好了。”
房中再次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苏卓苏箬漓及一众下人瞪大眼睛看着她,诡异的安静氛围中只有小雅抬脚走到了高氏身边,扬手就要往她脸上扇去。
“适可而止。”
苏浙忽然开口。
“是啊,”苏箬芸轻声道,“靖康公主和御史夫人们跟我说,对自己府上的人虽然有时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但凡事也要适可而止,不能让人因为不讲究就以为没了规矩。”
她的声音轻柔和缓,神情十分认真,似乎真的以为她说的跟苏浙说的是一个意思。
苏浙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之后再次将视线移开:“规矩不可废,掌嘴。”
小雅刚刚因为他的话而顿在半空的手便毫不犹豫的落了下去,狠狠地打在了高氏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