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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程渲不应自己,莫牙狡黠一笑,“神婆子,你算出自己有今天么?”
程渲脸上也不见窘色,吹了吹龟骨上的灰尘,“卦师自卜会给自己惹来大祸,我还能活着和你说话,就是因为我程渲从不给自己卜卦。”
——“哈哈哈哈…”莫牙哧哧笑着指着程渲道,“老爹说天师们能把死人说活,靠嘴吃饭多过靠一副龟骨,果然不假。神婆子口齿有些伶俐呢,也一定是因为你一张巧嘴捅出的篓子,这才让被骗了财的人扔下大海喂鱼?是不是?一定是。”
莫牙盘起双腿看着盲眼的程渲一遍遍抚摸着那块烧糊了的龟骨,眯眼道:“老爹和我说起过,十多年前,齐国大旱,八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大小天师神婆们算碎了龟骨嚼烂了舌头都是没让上天垂怜落下半滴水,各郡县的粮仓见底百姓快要饿死,就在齐国岌岌可危的时候,齐国武帝的弟弟贤侯挺身而出,说是愿意*祭天求雨。”
程渲的指尖微微顿住,却还是没有搭理莫牙的意思。
莫牙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话匣子打开嘴巴跟漏了似的,也顾不得程渲冷冷淡淡的模样,继续道:“贤侯是什么人?那可是皇帝的亲弟弟,贤侯自请祭天,百姓大为所动,所有人都怒赞贤侯仁德,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珍贵的雨水,武帝也是庸人一个,竟是答应了贤侯,愿意拿弟弟的命赌上这最后一把。神婆子,你知道这结果如何?”
——“神婆子,你怎么不理人?”莫牙有些不痛快,自己打小寂寞,就喜欢听些个趣闻八卦,老爹每次从岸上回来,自己都会缠上他说到半夜,怎么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莫牙又伸手在程渲眼前使劲晃了晃,“你再不吭气,我可就不说了。”
见程渲动也不动,莫牙虽然嚷了不说,但心里痒痒非得说给自己听听也好,便也不再理会程渲,晃着脑袋道,“祭天大典上,贤侯被捆绑在柴火上,你猜怎么着?武帝才念完祭文,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上忽然乌云密布,惊雷乍响,八个月没下的雨倾泻而落,解了齐国的大旱。”莫牙昂起头,“齐国人蠢钝,真当贤侯感天动地,一个个把贤侯当做了救民于水火的大恩人,照我莫牙来看,不过是碰巧而已,要真是有鬼神卦象之说,之前自愿祭天烧成灰的人也不少,为什么老天偏偏要等贤侯请愿?该是贤侯自己的运气才对。”
程渲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是个瞎子,口吻傲慢的莫牙一定生了张让人厌恶的脸,眼瞎才好,不用见着那么多污浊脏了眼。
程渲听着莫牙的笑声刺耳,心里叹了声,张嘴缓缓道:“莫牙大夫,你又有没有想过,是有卦师算出了那天一定会下雨,贤侯得到了卦象,这才适时向武帝请命*祭天,给自己博下舍身成仁的名声,要不怎么到今天,齐国百姓和莫牙大夫你一样,都牢牢记着这事,贤侯在齐国的威望,可远远大过了他的兄长武帝。”
莫牙顿住笑,眨眼想了想道:“八个月,真真假假的天师该是算出了多少卦象,贤侯是皇亲国戚,哪敢把自己的命和虚多过实的卦象栓在一处?神婆子,我不信你这张嘴。”
程渲指节敲了声手里的龟骨,冲莫牙压低声音道:“你过来。”
莫牙魔怔似的朝程渲身边挪了挪。
程渲挑了挑眉,“因为那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卦象,司天监,皇家卦师,莫牙大夫听说过么?”
莫牙只当程渲要说什么,不屑的“切”了一声,“太医院都会治死人,何况是司天监?”
莫牙瞧不得程渲比自己还傲气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道:“神婆子,不如你用你的龟骨算一算,我莫牙什么时候会上岸?你要是算得准,我就信你。”
程渲懒洋洋的收起龟骨,背过身道:“等你饿疯了看着自己的膀子闻出肉香的时候,你自然会上岸。”
莫牙哑然失声,程渲忽的道:“莫牙大夫,你能借我换身干净衣裳么?”
莫牙有些脸红,程渲湿哒哒的上了大宝船,裹着湿衣裳熬了一宿该是很不好受,自己心粗竟是没有留意。随即莫牙又哼了哼声,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自己不舒坦不能早些开口么?活该你自己个儿熬着,再熬个几天才解气。
莫牙在大柜子里翻了翻,先是找了件自己最好的衣裳,扭头看了眼清冷的程渲,忿忿的把找好的衣裳收了回去,从柜子下头摸了件老爹的旧衣裳,衣裳洗得发白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隐隐透着脏兮兮的屎黄。
——就是你了。莫牙把屎黄衫甩到程渲手边,瞅着她一身老好看的白缎绣裙,强忍着笑。
程渲摸索着捧起那叠屎黄,抚了抚道:“眼瞎已经够可怜了,莫牙大夫还要占一个瞎子的便宜吗?”
莫牙扬着手指朝程渲的脑门狠狠戳了戳,故意蹬着步子哒哒走出船舱,轰的一声关紧了舱门。莫牙贴着舱门低低笑了声,“神婆子你小看我。”
莫牙蹑手蹑脚的挪到窗户旁,食指轻轻一点弄破一个小洞,长睫忽闪的眼睛贴上了洞口,不让占便宜,就偏要占,莫神医就是这样受不得别人的气。
眼盲的人却不失谨慎,程渲捧着干衣裳转过身去,指尖摸向发髻抽出一支牛角簪子,如瀑的青丝幽幽披下,莫牙情不自禁的嗅了嗅,怎么隔着窗户还能闻到她发丝的清香?莫牙有些好奇,在江水里泡了几天的人,不被熏的发臭已是难得,难道这程渲真的与旁人不同?
莫牙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当然不同,程渲不是臭烘烘的男人,是个喷香的女人呐。
程渲不紧不慢的解开腰间的丝带,那丝带也是精巧,还用金线绣着漂亮的花纹,莫牙又想起齐国人迷恋占卜,生了重病竟然还有宁可去求卦也不找大夫寻医问药的,也不难想这程渲不过一个神婆子,却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贵重打扮。
莫牙忽然止住了心里对程渲的嘀咕,他看见程渲的白缎裙一点一点滑落,露出比猪油还要白滑的肩膀,惹的人想去点上一点,摸上一摸。
莫牙也不知怎么了,喉结动了一下,又一下。
莫牙有些气程渲的齐腰长发,掩得自己看不见她白花花的雪背,瞪大眼也只能看见一撮一撮的嫩肉,莫牙把眼睛朝那洞口又贴近了些。
程渲披上干净衣裳,双腿也不知怎么急促的动了下,湿衣裳已经落在了地上,莫牙才一个眨眼,细细白白的长腿已经裹上了屎黄色,脚丫子还一晃一晃的像是嘲讽着莫牙。
莫牙嫌弃的转过身,还不忘对着程渲的雪背轻蔑的翻了个白眼,忽的觉得自己鼻孔里流出湿热的液体,莫牙伸手擦了把,殷红殷红的…
——要命。莫牙飞似的提起甲板上的鱼竿木盆,甩下鱼线,执鱼竿的手略微有些哆嗦。
一定是最近吃的太荤腥,怎么都上火了呢…
昨天还有两尾鱼,今天到夜莫牙只钓到了一条,莫牙把这鱼蒸了,用小刀子切做了正正好的两半,各撒了点所剩不多的盐渣子。程渲虽然看不见,但莫牙也不想在半条鱼上贪她一口。莫牙是君子,莫牙又想起白天偷看程渲换衣服那一幕,脸颊又有些涨红,窃窃瞥了眼程渲,见她笃定自若,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程渲穿着老爹的旧衣裳,老爹身形比她高大许多,程渲卷起衣袖和裤腿,可就算系了腰带,衣裳还是松松垮垮没个模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爹这衣裳是柜子里最丑的那件,可程渲穿着除了有些不合身,却还是没有莫牙预料中的丑态。
程渲捡起碗里的半条蒸鱼,咬了口道:“有些淡。”
莫牙回过神,“盐罐子已经见底了,你嘴巴里要是淡出个鸟来,不如舔舔自己膀子。“
程渲不再做声,把鱼肉吃的干干净净,数着桌上的鱼骨道:“船上只有你,你提过的那个老爹,是死了么?”
莫牙有些沮丧,听到程渲提起老爹,莫牙连吃鱼的胃口都没了去,听着窗外翻滚的浪声,莫牙推开手边盛鱼的木碗,低下头道:“老爹每隔两月就会划着小船去岸上置办物件吃食,最多七八日也就回来了,可这次也不知怎么了…老爹两个月都没有回来…”
程渲伸出手摸索着被莫牙推开的木碗,指尖碰到毫不客气的把碗捧到自己跟前,提起鱼尾巴凑近自己嘴边,“两个月?那八成是死了。”
莫牙还来不及反应,程渲已经把自己那份鱼吃了个干净,吮吸着手指露出得意之色。莫牙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的朝程渲压近身子,鼻子里喘着粗气,像一头发怒的小兽。
——“神婆子,你吃了我的鱼,我要你给老爹算上一算,他到底死了没有?”
程渲朝莫牙竖起食指,张开嘴就要把食指往喉咙里塞,“你的鱼,我吐给你。”
莫牙拉住程渲的手腕,莫牙不傻,这女人弄出一滩呕吐物,到头来还得由自己收拾。程渲拔出食指,朝莫牙咧嘴道:“莫牙大夫,你之前才说你不信卜卦,还信我一个神婆子做什么?不过混口饭吃,你就别为难一个可怜的瞎子了。”
要不是程渲是个女人,还是个盲眼的女人,莫牙真想狠揍她一顿,举起来扔到海里才好,莫牙朝程渲张牙舞爪了一番,忿忿的拾掇着桌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残渣。
“这是我的船,是我救的你。”莫牙指了指程渲的鼻尖,“就得听我的,我堂堂莫家神医,救了你的命,还要伺候你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程渲朝莫牙无辜的摊了摊手,指着自己蒙着白棉布的眼睛,道:“谁让我是个瞎子,已经没有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做。程渲就等着莫大夫治好瞎眼,到那时再好好报答莫大夫。”
——报答?端着木碗的莫牙扫了扫程渲旧衣裳下仍是玲珑有致的身段。
饱暖思淫/欲,眼下连条巴掌大的鱼都要和人分食,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个体力接受程渲的报答。
夜色渐晚,昨天莫牙睁着眼看着程渲熬了一宿,今天是真的有些熬不住了。大宝船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算大,不然也不会在这入海口漂了七年没有被人发现。入秋夜凉,甲板是一定睡不了人的,可这能睡人的船舱只有一间,两张床铺原本是自己和老爹的,可关键是,程渲,是个女人呐,男女共睡一室…莫牙回头看了眼程渲——有些不大好吧。
见程渲没有避讳和自己睡在一屋的意思,莫牙啃着指甲绕着程渲走了几圈——八成瞎子也不知道男女有别,睡就睡吧,自己总不会是吃亏的那个。
莫牙吹灭油灯,仰面躺在自己的床褥上,翻了个身,冲着程渲的方向道:“明天就可以拆了你眼睛上的白棉布,你瞎了那么多年,最想看见什么?”
程渲抚着眼睛上的白布,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却没有告诉莫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