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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莲说道:“我比不得她有钱。我穿的还没有哩,拿什么与你?”想了想,又说道:“你平白地吃了人家的,等会儿,咱整理几碟子来,筛上壶酒,拿过去还了她就是了。到明日,少不得教人家说东道西,我是听不得。”说完,当下吩咐春梅,定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打听得西门庆不在家,教秋菊用方盒拿到瓶儿房里,告知:“娘和姥姥过来,无事和六娘吃杯酒。”
过了一会,金莲和潘姥姥走来,三人坐定,把酒来斟,春梅侍立一旁斟酒服侍。一边吃一边说话,只见秋菊来叫春梅,说是姐夫来寻衣裳,要春梅去开外边楼门。金莲听说陈经济进来了,吩咐让他来喝杯酒。不一会,陈经济寻了衣服,被春梅、绣春请了过来喝酒。金莲灌了他几杯,经济不敢多吃,应酬了三杯,走了。走前告诉金莲,西门庆已经买下了对过乔大户家的房子,乔大户另买了所大房子。
经济走到铺子里,发现钥匙不见了,一路寻来,又回到瓶儿房里。钥匙早被迎春拾着,金莲取过收了。见经济回来问钥匙,众人装着不知,只有瓶儿忍不住笑了。金莲硬要陈经济再喝几杯,唱几支曲儿听听。经济无可奈何,只得唱了两支。金莲还不满意,陈经济因前边铺子等钥匙用,急得发跳。瓶儿和潘姥姥劝金莲罢了,金莲又要经济喝了一杯酒,唱了两支曲子,才把钥匙还给了他。小伙子拿了钥匙慌忙跑了。
这时,月娘心里惦着孩儿,过来看视,正看见陈经济匆匆跑去,便问:“陈姐夫在这里做什么来?”
金莲忙说道:“李大姐整治些菜,请俺娘坐坐。陈姐夫寻衣服,叫他进来吃一杯。他赶着去前边了。姐姐,你请坐,好甜酒儿,吃一杯。”
月娘不吃,坐了半歇,回后边去了。不一会,使小玉来,请潘姥姥和金莲、瓶儿去后边坐。
金莲与瓶儿匀了脸,同潘姥姥往后边来,陪大妗子吃酒。吃到日落时分,把姥姥和大妗子用轿送走。众人立在门首,孟玉楼说道:“大姐姐,今日他爹不在,咱们往对门乔大户家瞧瞧房子去。”
月娘点了点头,问看门的平安儿:“谁拿着那边钥匙哩?”吩咐下去,拿钥匙开门,并把那些干粗活的打工的叫开。平安儿忙去办了。
当下,月娘、娇儿、玉楼、金莲、瓶儿,都用轿子短搬抬过,进了乔大户家的房子内。进了仪门,就是三间厅。第二屋是楼。月娘上了楼梯,走到半中,不料梯磴陡趄,滑了一下,扭了身子,好在双手攀住了梯边栏杆,才没有滑倒下去。玉楼在她后面,连忙拉住她的一只胳膊。
月娘不敢再往上去,众人扶她下来,唬得脸蜡渣儿黄了。回到家中,月娘只觉肚中疼痛。使小厮叫了刘婆子来看。原来月娘已经怀孕五个月。怕出事。
刘婆子说道:“安不住了,你吃了我这药,让它下来罢了。”
月娘流着泪,说道:“下来罢!”
刘婆子于是给了两服大黑丸子药,教月娘用艾酒吃了。半夜,胎儿掉了下来,在马桶内。点灯拨看,还是个男胎,已成形了。这天晚上,西门庆回来得迟,在玉楼房中歇宿,不知此事。次日,玉楼到上房问月娘,月娘实说了,并不让玉楼说给西门庆听。
过了些日子,金莲去潘姥姥家里做生日去了。西门庆绒线铺新搭的伙计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与小叔子韩二勾搭,被邻居几个小伙发觉,当场捉奸抓住送到县衙官府。韩道国托应伯爵找西门庆。西门庆放了韩二与王六儿,反抓了那四个捉奸小伙问罪。四人下狱,家属打听明白,也找应伯爵。应伯爵得了好处,托付书童儿买了些酒菜找瓶儿。瓶儿得知,把酒菜赏予书童吃了。剩余的让他拿去给前边的小厮伙计们吃了。书童儿大意,偏忘了叫看门的平安儿吃几盅,待西门庆晚上回来,瓶儿把书童的话说了。西门庆答应次日放四个小伙出来。二人正说着话,吃着酒,春梅掀帘子进来。春梅见二人亲亲热热吃得好,说道:“你们自在吃得好酒儿!这么晚了,也不想起使个小厮去接接娘去。”西门庆赶紧派了平安儿去接潘金莲。
平安儿拿了灯笼一路走来,半路,只见来安儿跟着轿子过来了,忙上前说道:“小的来接娘来了。”
金莲在轿内问道:“你爹在家?是你爹使你来接我?”
平安说道:“爹使我来?是姐使我来接娘的。”
“你爹还没来家?”
“没来家?从后晌就来了。在六娘房里,吃酒说话哩。若不是春梅姐叫了小的来接娘,还早哩!小的知是来安一个跟着轿子,他人小,天又晚,路上不方便,小的赶紧跑了来。”
“你来时,你爹在哪里?”
“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
金莲听了,半日不言语,然后骂道:“贼强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一般。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也罢。到明日,只去倚靠那尿胞种好了。”又对着轿夫张川儿说道:“张川儿。你听着,你是脚踏千家门、万家户的人,哪里一个才尿出来多少时儿的孩子,便欢喜得了不得,就打算长远倚靠了?”
张川儿常给西门庆家抬轿,知道金莲的话意,接过来说道:“你老人家不说,小的也不敢说。孩儿花麻痘疹还没见哩,哪有这容易养治得大?去年东门外一个高贵大庄户屯人家,老儿六十岁,现居着祖父的前程,手里无数记的银子,牛马成群,米粮满囤,丫环侍妾十七八个,偏没得到个儿子花儿。东庙里打斋,西寺里修供,舍经施像,哪里没求到?不想他第七个房里,生了个儿子,喜欢得了不得。也像咱当家的一般,成日如同掌上珠儿,锦绣窝里抱大,买了四五个养娘扶持。哪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休怪小的说,倒是泼丢泼养的还好。”
金莲听了,说道:“泼丢泼养?恨不得成日金子儿裹着他哩!前日拿整绫缎尺头裁衣裳与他穿,你家就是王十万,也使得的?”
平安儿又说道:“小的还有桩事对娘说。小的若不说,到明日娘打听出来,又说小的不是了。”
“你只管说来。”
“前日韩伙计说的那伙人,爹衙门里都夹打了,收在监里,要送问他们。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收受了人情,大包拿到铺子里,硬凿下二三两,买了许多酒菜,到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端到六娘屋里,和六娘吃了。又走到前边铺子里,和傅二叔、贲四、姐夫、玳安、来兴众伙计小厮小伙儿吃。”
“他就不让你吃些?”
“他让小的?他胆儿大哩,娘们都不放在心上。”
“他在你六娘屋里吃了多大会儿?”
“吃了好半天,吃得一脸通红才出来。”
“你爹来家也不说一句儿?”
“爹也打牙粘住了,说什么?爹惯他,宠他。娘不是不知道爹和他在书房里干那龌龊营生。”
“住嘴!”金莲喝道。原来西门庆喜爱书童儿清秀,安排书童儿住在书房,常时去书房和书童儿亲亵,亲嘴戳屁股眼儿。金莲听说过此事,只是不便说出。有一次,西门庆要同潘金莲玩“后庭花”,潘金莲才悟出此事。她听平安儿说到这边上,立即止住他。“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女婿,彼此倒腾着做。”想了想,嘱咐平安儿:“等他再和那蛮奴才在那里干这龌龊营生,你就来告我说。”
平安儿应道:“娘的吩咐,小的知道了。小的说的话,娘也只放在心里,休要说出小的一字儿。”
潘金莲到家下了轿,先进到后边拜月娘,说了几句话儿,又去娇儿、玉楼众人房里都拜了。回到前边,打听西门庆还在瓶儿屋里说话,径直走来拜瓶儿。
瓶儿见金莲进来,连忙起身,上前笑着迎进房里来,说道:“姐姐来家早,请坐,吃盅酒儿。”教迎春赶快给五娘拿座儿。
金莲说道:“不用了,今日我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说着,扬长抽身而去。
西门庆说道:“大胆奴才,来家就不拜我一拜儿。”
走到门口的金莲接过话来说道:“我拜你?你还没修福来哩。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
这几句话,把个西门庆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睁着看金莲出门离去。
次日,西门庆去衙门同夏提刑商议放了那四个小伙。书童儿在书房内叫了来安儿扫地,拿出人家送的桌面上响糖与他吃。来安儿吃着糖,便把昨晚的事,尤其是那平安儿学舌的话全说与书童听了。书童听了,恨得咬牙切齿,暗记在心。
过了一日,西门庆从外面回来,把马交付平安儿,叮嘱道:“但有人来,只说我还没回来。”然后,进到厅上,书童接过衣裳,告知了这两日的人情往来。说是吴大舅儿子娶了乔大户娘子的侄女儿做媳妇,送了六个帖儿来,明日请众娘们吃三日。西门庆拿了帖儿去后边对月娘说了,要她们都去。
西门庆又进了书房,书童双手递茶。西门庆接过来,对他努了努嘴。书童知意把门关上。西门庆放下茶,把他搂进杯中,捧着他的脸儿亲嘴。又问道:“我儿,有人欺负你不?”
书童说道:“小的有桩事儿,不是爹问,小的不敢说。”
“但说不妨。”
书童就把平安儿如何在五娘面前学舌,讲干了龌龊营生的事说与西门庆听,又说道:“前日爹叫小的在屋里,他和画童在窗外听觑,小的出去舀水与爹洗手,亲眼看见他。他还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奴才,百般欺负小的。”
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我若不把奴才腿卸下来算他有本事!”说着,让书童伸手进自己的裤裆中。玩弄一阵,教书童转过身去脱下裤子。
平安儿见西门庆和书童进了书房又关上了门,就知是干那营生,忙不迭地走来金莲房中报告。金莲便使春梅去请西门庆来说话。春梅明白金莲的意思,轻足快步朝书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