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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站在那里,风力似乎增强了,像鞭子抽打在身上。迪伦的耳边响起一阵噪声,她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微弱的号叫声,就像之前听到的动物发出的吼叫。崔斯坦说过它们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他此时凝然不动的姿势告诉她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是狼吗?”她用嘴唇示意,心里害怕极了,不敢出一点声音。他点点头。迪伦再看看前方,目光搜索着黑漆漆的草丛,想找出狼的轮廓,可是前方空空如也。
“我们该怎么办?”她小声问。满心的焦虑让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寻求保护,她对着他的耳朵低语。
“山脚下有一间废弃的小木屋,”他也用耳语在说,但语气急迫,“我们要到那儿去。我们得快一点了,迪伦。”
“但是它们在哪儿呢?”她小声问。
“现在这个不重要。我们得离开这儿。”
他的话让迪伦不寒而栗。她朝黑暗中扫视,既盼着危险能自己现形,又盼着它千万别出现。她什么也看不见,但黑暗却越来越浓重了,连脚下的路也变得一团黑。要是她走快的话,她就会摔倒,或许会把崔斯坦一块儿带倒。
“崔斯坦,我看不见。”她小声嘀咕着,生怕声音被听到了。
“我会拉着你的。”他说,他声音里的果敢自信给了她勇气,让她冰冷的胸口涌动起一股暖意。他伸手去够她的手,他们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迪伦忽然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身体接触。
还好天黑了。尽管此时深感恐惧,但她还是对这次牵手有些紧张不安。他的手非常温暖,她的手指被他牢牢抓着,她一下子感觉安全多了。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中都透着自信,这也给了她自信。
“我们走吧。”他说。
他在前面带路,步伐快了许多。迪伦想尽力跟上,但夜色深沉,她根本看不见岩石和草丛,所以一路不停地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下陡坡的时候身子已经失去了平衡。她的跑鞋已经旧了,鞋底都烂了。她的一只脚重重踩在一片碎石子上,石子在脚下一滑。她的另一只脚本想找一个牢靠的立足点站稳,但落地时的角度很别扭,她只能把全部重心都放在这只脚上,踝骨上的肌肉承受了她的全部重量,一阵痉挛紧张。随着下肢的关节一扭,她感到一阵刺痛,腿一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倒。但崔斯坦的手牢牢地抓着她,胳膊一使劲,猛地把她拉起,当她的后脑勺快要撞到冰冷地面的时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在这一刻,他似乎无比强壮。他只用一只手就拽着她的后背,几乎把她离地举起,最后稳稳地把她放在地上。
“就快到了。”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迪伦向前看,能够辨认出前方不远处一间房子模糊的轮廓。正像崔斯坦说的那样,这是间小木屋。他们离屋子越来越近,小屋的细部也开始呈现在眼前。屋门还算完整,一边一扇玻璃窗子,屋顶是个陡峭的尖顶,从屋顶一端伸出一根略有些倾斜的烟囱。按崔斯坦现在的速度,他们几分钟之内就能到了。
现在脚下的路平坦了,迪伦大步向前走的时候好受多了。她每走一步,脚踝都会有一阵抽痛,但她确定脚只是崴了一下,还没有伤及筋骨。崔斯坦催着她再走快一点。有他在旁边打气,她干脆忽快忽慢地小跑起来。
“你真棒,迪伦,继续。”他对她说。
动物的哀号声越来越响亮,离他们越来越近。现在噪声持续不断,已经交织在一起。迪伦猜不出到底有多少野兽包围了他们。尽管她的眼睛左一眼右一眼地瞥,但始终没看见一只狼。不过,他们快要到了,他们就要成功了。头天晚上他们不得已留宿的小屋简直破败不堪,这间木屋看起来要比那间坚固多了,她不禁心中一喜。
他们现在距离小屋已经近在咫尺了,迪伦几乎能看到自己那张受惊吓的脸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周围弥漫着一股冷气,随后肺里的呼吸几乎冻结凝固了。天太黑她看不见它们。她只能分辨出空气中有东西在动,一个黑影接着一个黑影。它们在她的身前旋转,在它们迂回包围她的时候,她能感受到搅动的空气打在皮肤上。
它们不是狼。
“它们来了。”崔斯坦的声音充满了恐惧,这静静的声音好像不是在和她说话。但迪伦听到了,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她感到恐怖了。他说话的样子有点怪,就好像他事先已经知道这些动物要来,就好像他知道它们是什么。他有什么秘密要瞒着自己呢?
有东西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尽管她的头迅速往回一收,但那东西还是在她脸上划出一道口子。她的鼻梁和脸颊一阵火辣辣地疼。
她手一抹感觉湿湿的,她在流血。
“崔斯坦,发生了什么?”她大喊起来,声音飘荡在风声和号叫声之上。那令人恐惧的号叫越来越响亮,夹杂着嘶嘶声和呐喊声。她的胸口冰凉,呼吸间一阵阵刺痛。
前方一片昏暗中,一个黑影闪过,直奔她而来。她没有时间做出反应去闪到路的一旁,她连做好应付的准备都来不及。但是等待中的一击却没有出现。令人惊奇的是,那个阴影似乎直接穿过了她。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她感觉像是有一支冰封的利箭穿过了身体。她松开崔斯坦的手,手捂着腹部,想要找到伤口或者破洞,但外套却完好无缺。
“迪伦,不,不要放开我的手!”
她感觉有手指在摸索着找她,于是也在空中够他的手,结果什么也没摸到。紧接着突然间,她感觉像是有成百上千只手抓住了她,那些手无影无形,轻如风烟,但力道又极强。她感觉它们人多势众,要把她往下拖,又不知要把她拖向何方。出于本能,她双臂拼命挣扎,尽力想甩脱它们,但是她的手在空中一无所获。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既不是鸟也不是兽。她不再动弹,感觉这无形的东西马上退了回去。她该怎样和自己摸不到的东西搏斗呢?在这些生物的合力之下,她的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迪伦!”
尽管他就在她的身边站着,但崔斯坦的声音却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在群魔狂欢的咆哮和尖叫声中,他的声音几乎难以察觉。现在那些东西全都朝她一窝蜂扑过来。她能感到它们在自己的胳膊上和腿上,穿过她的肚子,甚至爬到她的脸上。它们触碰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火辣辣的,就像结霜的金属贴在裸露的皮肤上一样。越来越多的黑影穿过她的身体,寒气入骨。现在恐惧感不会再让她情绪激动了,相反,恐惧感让她变得虚弱。她没有力气继续和这些无法击败的东西搏斗下去了。
“崔斯坦,”她低声喊,“救命。”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如同在喉咙里嘟囔了一声。她感觉全身无比虚弱,就像是有人把自己的精力全都抽干了似的。那一双双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现在很难拒绝它们拖拽的力量。朝着地面,往下,往下,往下,然后令人震惊的是,竟然穿过了地面。尘土和岩石似乎并不像它们看上去那么坚固。迪伦感觉自己可以穿过它们向下滑,好像它们是水做的一样。
“迪伦,”崔斯坦的声音就像从水下传来似的,声音听着既失真又模糊,“迪伦,听我说!”
她能听出他语调里的恐惧,她想安慰他。现在她感觉自己几乎平静了下来,身子轻飘飘的,心里很安静。他也应该冷静下来了。
一只手从她正面粗暴地抓住了她的外衣,攥得她生疼。周围的空气中立刻充满了愤怒的嘶嘶声,那只手攥得很紧,然后把她向上提。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拔河比赛中。
嘶嘶声越来越强烈,那一双双拉扯着她的手也变成了凶猛的利爪一般,像钢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它们撕扯她的衣服,缠进她的头发里,把她的头硬扳过来,拽着她的嘴唇,疼得她直叫。这些不知名的凶手们似乎很享受这一切,而那嘶嘶声变成了咯咯的笑声,一种带着威胁的尖叫声直接钻进了迪伦的心脏,让她的心冷得战栗。
突然,迪伦被向上拖去。抓着她衣服正面的手把她往上提,一只胳膊绕到了她的膝盖下面,把她举向空中。她两脚悬在半空,头无力地靠在后面,直到攒足了劲才把头抬起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崔斯坦的臂弯里。尽管他把她紧紧搂在胸口,护着她,她却没有时间来难为情,因为那些怪物没有死心。它们抓着她的脚,围着崔斯坦。它们扯着他的衣服和头发,愤怒地在他脸前连劈带砍。崔斯坦没有理会它们,他紧紧地拽着她开始疯跑。那些利爪一击不中,但仍一次次想要抓住他们。当它们飞快地移动包围她的时候,迪伦能感到呼啸而过的空气声。它们又靠近了,近到在她的皮肤上抓出了浅浅的伤口,但它们还是没有抓到她。崔斯坦正领着她飞奔下山朝小屋跑去。
当崔斯坦快要接近那间避难的小屋时,那些东西意识到它们即将失去猎物,尖叫声达到了狂热的地步。它们加紧了进攻,因为它们的攻击对崔斯坦不起作用,于是把目标全对准了迪伦,抓挠撕扯着她的脑袋和头发。迪伦只好把脸躲进崔斯坦的肩膀,寻求保护。
现在,小木屋已经近在咫尺了。崔斯坦飞快地跑过最后几米,脚撞在铺路石上发出砰砰声。他依然没有放开迪伦,打开门冲了进去。迪伦最后只听到怪叫声一齐响起,如同雷鸣。听不到它们说话,但是这一片刺耳的咆哮声中蕴含的情绪很明确:它们非常愤怒。
他们跨过小屋的门槛后终于安全了,这一刻迪伦记得很清楚,因为那些喧嚣的噪声马上停止了。崔斯坦砰地关上门,手一松让她站了起来,就好像刚才搂着她把他给烫伤了似的。她呆立在那里,害怕地张大了嘴,而他则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这间小屋跟昨天晚上的那间一样,也没有什么家具陈设。靠着后墙有一条长凳,迪伦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粗木凳子上,头埋进双手中。恐惧感飞快地传遍全身的血管,她的心跳时急时缓,她尽力控制着,呜咽的泪滴从指缝间滑落。崔斯坦回身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但他仍然没有离开窗边的“瞭望哨”。
她把手从脸上挪开,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虽然屋里非常昏暗,她仍然可以看到皮肤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抓痕。有些只是擦伤,而有些伤口凿进肉里很深,从伤口往外渗着血。她全身的皮肤都火辣辣地痛。然而,肾上腺素在她的身体里奔涌,让她的手不停地颤抖,她几乎察觉不出自己的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