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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稍间里,杜云茹垂着眸子,偷偷看了夏老太太一眼。
她知道甄氏和夏老太太要说些什么,按道理,她回避了好些,可刚刚夏老太太打发杜云萝与杜云诺出去时,直接忽略了她,让她也不好突然开口掺合进去。
夏老太太调整了坐姿,捏了捏发胀的腿,道:“云茹帮祖母敲一敲吧。”
杜云茹闻言,赶忙应声,拿起美人捶在罗汉床延坐下了。
夏老太太这才与甄氏道:“你是个什么想法?”
甄氏来时就想好了说辞:“老太太,云萝是我们的心头肉,这门亲事媳妇反反复复想,都没有办法直截了当地选左亦或是选右,不过,前几日石夫人的一句话,媳妇听着觉得在理,她说,无论是应还是不应,还是要早些给个回复,一直拖着,对云萝不是好事。”
“哎……”夏老太太长长叹了一口气,“别人都说,上了年纪的人优柔寡断,不比年轻人雷厉风行,今儿个一瞧,我们婆媳半斤八两。”
甄氏苦苦笑了笑,对于女儿的将来,她实在没有雷厉风行的胆色。
“不过,这事儿我和老太爷商议过,拖一拖也有好处,”夏老太太说完顿了顿,解释道,“定远侯府来叹口风,我们心急火燎地应下了,传扬出去,背后要被人骂卖女儿谋前程,要是立刻拒绝,一来损了定远侯府的颜面,二来让其他人越发当定远侯府为蛇蝎,换我是侯府老太君,都要气死了。
这拖一拖……就算我们回绝了,好歹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若定远侯府是个讲理的地方就不会怪罪,要是不讲理的,哼哼,云萝嫁过去受罪吗?撕破了脸都不能嫁。”
甄氏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不由点头,杜公甫和夏老太太考量得在理。
可是,夏老太太至始至终只说了三种情况,她没有把拖一拖再应承下这婚事的情况说出来,这让甄氏有些摸不透了。
关乎杜云萝,甄氏也顾不上和夏老太太拼心思,直接问了出来。
夏老太太偏转过头,满是皱纹却目光炯炯的眼睛直视着她:“话说回来,世子当真是不错的。”
甄氏的心重重一沉,她听明白了,这就是杜公甫和夏老太太的答案。
张了张嘴,想再争取一番,可眼前浮现起杜云萝提及穆连潇时眼底难掩的温柔,甄氏又迟疑了。
见甄氏犹豫,夏老太太冷不丁问杜云茹:“你是云萝的大姐,你看如何?”
杜云茹诧异。
“怎么想就怎么说,你也是大姑娘了。”夏老太太道。
原本这些都不该让姑娘们听的,夏老太太想着杜云茹很快要出阁了,也就不避讳了,而且,等嫁了人之后,万事都要自个儿拿主意,这些事情,早学早想早好。
杜云茹颔首,她知道杜云萝的心思,自然与妹妹一条心:“孙女想的是,不该为不可料的将来,去拒绝一个可见的好男儿。”
夏老太太愣了愣,低低喃了喃这句话,幽幽叹了一口气:“道理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就因为看着这些年定远侯府的牺牲和英烈,就固执地认为,穆连潇也会如他战死的祖父、父亲一般,夏老太太承认,在内心里,她就是惧怕的。
可谁又能说,往后一定会那般?
甄氏轻咬下唇,眼角红了。
夏老太太看在眼里,劝道:“你看,我们还没有云茹想得透彻。”
“她是年轻。”甄氏道。
夏老太太笑了,额头皱纹舒展了些:“是年轻,云萝也一样年轻,她向来就是个勇敢的孩子。”
“分明是鲁莽。”杜云茹撅着嘴道。
甄氏听见了,不由也笑了。
夏老太太还要说什么,中屋里传来丫鬟问安的声音,她便止了话题,抬声问道:“云瑛回来了?”
杜云瑛站在中屋里,闻声正要回答,就见西梢间的帘子掀开,杜云诺探出头来,里头杜云萝的身形叫杜云诺遮住了一大半。
杜云瑛瞬间明白过来,应道:“祖母,我回来了。”
“你两个妹妹在西梢间,你去唤她们,把新打的络子拿来给我瞧瞧。”
杜云瑛冲杜云诺眨眨眼睛,杜云诺苦着一张脸,转身去看杜云萝。
杜云萝收拾好了东西,拿着一根才打了一小半的络子,拉着姐姐们进了东稍间。
“祖母,我学得慢,四姐姐仔仔细细教的,我才打了这么点儿。”杜云萝上前,娇娇道。
夏老太太接过来一看:“还不错,打络子要记得力道,使劲要匀称,一处紧一处松,就歪歪扭扭了。”
杜云萝赶忙应了,目光触及杜云茹,就见大姐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夏老太太和甄氏没有立刻要把婚事回了的意思了。
杜云诺想知道进展,可又不能问,正好瞧见甄氏眼角红红的,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甄氏难过了,可见她和夏老太太是谈崩了。
这么一来,自己就还有机会去和安冉县主说道说道。
事情说完了,夏老太太也不留众人了,随意说了几句就打发她们散了。
杜云萝与杜云茹扶着甄氏回了清晖园。
甄氏有些乏,也不要姐妹两人伺候,去歇了个回笼觉。
杜云茹拉着杜云萝去了她住的跨院。
跨院虽小,但却丝毫不拥挤,天井里沿着回廊底下摆了不少花草,有盛开的,也有含苞的。
入屋坐下,杜云茹让人去守了院子,暗悄悄与杜云萝道:“祖母那里,我可是帮你说了好话的。听今个儿的口气,这婚事黄不了。你是称心如意的,快告诉我,你何时何地与那世子相识的?”
何时何地?
杜云萝呼吸一窒,她和穆连潇之间的点点滴滴,全存在心田,却不能告诉任何人。
见她不答,杜云茹佯装生气:“连我都不说?小没良心的,白白帮你了。”
杜云萝叫杜云茹逗笑了,凑过去促狭道:“怎么会白白帮我呢?大姐放心,我会和四哥说,等大姐夫来迎亲时,定让他出一堆的古怪问题,让大姐夫知道,大姐不是那么好娶的,娶回去要捧在手心的。”
杜云茹的脸霎时红了,身子往后仰,拉远了和杜云萝的距离:“你浑说些什么!”
“呀?”杜云萝捧着脸,笑得更开心了,“大姐这是舍不得了?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帮着大姐夫了。好吧好吧,我和四哥说,让他别刁难大姐夫,大姐会心疼的。”
杜云茹的耳根子都烧红了,抓过榻子上的引枕,朝杜云萝丢了过来:“坏东西!笑话我做什么?”
杜云萝一把接住了引枕,闷着脸笑了一阵,鼻尖又有些酸酸的。
这样真好,没有争执,没有失望,没有埋怨,她还是母亲和大姐的明珠。
能一起哭,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