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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雪还真不是自杀的,她想过,可她最终没有,她的精神越来越差,心理医生也治不好她,可是她没有去死,因为她还有一个儿子,她还有希望。
但这件事放在哪一个女人身上都难过去,受攻击的不是她一个,可她是里面唯一一位有孩子的,另一位女星闪电离婚,飞速离开香港去了加拿大,把自己密密实实藏起来。
可柏雪藏不住,她除了有丈夫,还有孩子,丈夫开始还摆出大度的模样,他也不是不知道,认识那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呢,在曾经年轻的时候,就在片场的停车场里,他们还曾经遇见过彼此在车震。
太累的时候太紧张的时候,赶着一部片又一部片的时候,跟各自对戏的伴来上一段,除了入戏,也是求得一刻轻松。
可她没想到勒易廷会在她快要好的时候提出离婚,她的支撑没有了,她的感激没有了,除了这些,他还要抢走孩子。
柏雪每天都在喝酒,半梦半醒眯着眼,屋子里一片狼藉,她坐起来手脚并用爬下床,一脚踢到了翻倒的空酒瓶,地上撒着珠宝礼服,她喝醉了酒发疯,把这些东西全部扔在地上,穿着尖细的高跟鞋一脚一脚的把它们踩烂。
她靠着美貌在路边跟星探发现,又靠着美貌成功拍片,再靠着美貌挤下竞争对手成功上位,家里到处挂着镜子,什么都砸烂了,只有镜子还好好的挂在那里。
可现在镜子里的脸她自己都认不出来了,眼圈青黑,脸色煞白,现在去演女鬼连上妆都不用,柏雪从喉咙里呜咽出一声,哀鸣似的连自己都不忍听。
她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又一步步拿到了影后,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用了整整十年。女演员像她这样幸运绝少,接着就是嫁人生子,风光隐退后在家相夫教子。
往上数十年,娱乐圈说白了就是红灯区,拉皮条的被包养的,谁又没有点过去,柏雪一路幸运,没有躺在哪个富豪的床上卖-春,也没有跟哪个导演扯出秘辛,她一直幸运,有美貌有演技有奖项,又站在电影圈子刚刚开始换黑洗白的年代,比她早一辈的还要拜山头认干爹干哥哥,到她红起来,那些山头一个个自顾不及,大生意都不及洗,哪里顾得上小明星小生意。
柏雪有的也不过就是床伴,可惨就惨在她已经有了孩子,原来的那些烂事却被公之于众,千万,万万人都看到她的照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拍的。
原来就摇摇欲坠的家顷刻之间就散了,丈夫忙得见不到人,可好歹还有儿子在她身边,看着孩子的脸她也能支撑下去,可到丈夫提出离婚,儿子立即被抱走,曾经最亲密的人用她最不堪的往事来攻击她,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柏雪原来那点坚强瞬间粉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了这条路,在她焦虑痛苦掉头发吃抑郁药物的时候,床伴和性-欲能让她一时宽慰,可笑她曾经还笑过那些选美小姐,选出冠亚季又怎么样,贫家出身的女孩子,幸运的呢被富豪包下,不幸点的要出头,就得被导演副导演轮着睡。
其实谁都不干净,那些曾经一个个推她下水的人,现在都站在岸上看着她挣扎,沉浮,最后溺毙,他们一个个都是干净的清高的,只有她是个脏货,假清纯真□□,说她的丈夫不知戴了多少顶绿帽子,说她的儿子也不知道是谁的种,说她跟所有合作过的男演员都长期保持性关系。
而她的丈夫是其中最长的一个,因为他,就是她十八岁那年拍的第一部电影的男主角。他冷着脸指责她的时候,就没想想自己也干净不到哪去!
柏雪整个人都崩溃了,四十七楼全景天窗映着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她瘦的一把骨头,走到露台上不抓着栏杆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这事曝光的几天,她每一天都活得浑浑噩噩,好几次脚已经踩着栏杆了,却还是没有跳下去,想想,过了气的影后跳楼了,这是多么大的新闻,跟上个世纪的女影星一样,她不是没演过这类角色,因为这个角色,她还拿了一个奖,却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命运会在她身上重现。
她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寒冷,整个人缩成一团,抱着胳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指尖被地上砸碎的酒瓶割伤了,看着触目,可这一点点血不会死人,她也不急着包扎。
目光落在十八岁第一座奖杯上,那是她的开始,从底座往上,水晶的奖座越来越尖越来越细,就好像她的路一样,直到尽头,站在顶峰却没有地方可去了。
柏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上去一把握住这个奖,拿在手里来回的摩挲,奖座磕了一道口子,指尖划过血珠浸在奖杯上,她用手指去抹,模糊了一片,眼睛一片血色,天地都翻过去来回旋转,柏雪早就没有了眼泪,嘴里念着儿子的名字,身体向后倒去。
路是她自己走歪的,她比那个年代大多数出道的明星都要幸运,踩着电影黄金期的尾巴,凭借美貌在那个霸屏美人纷纷隐退青黄不接的时候横空出世,一下子就抓住了大批粉丝的视线,经济公司包装她的宣传语在头几年一直是“黄金时代最后一个美人”。
人人都知道那个年代正在过去,人人都想挽留住那个年代的一点风华,而柏雪就是一个寄托,在大批高质女星年华不在,选择隐退的时候被推到了台前来。
她当然非常非常美貌,这种清纯中带一点点妖艳的美,过了那个年代就再也不曾出现过,现在的女星绝少重现那时风华,就算有,也是拙劣的模仿,跟那种自然天成的一对比,优劣尽显。
没有人不怀念那个时代,电影的全盛时代,美人的全盛时代,十多年前的美人们,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每个人的气质都是独特的,没有人复制谁,也没有谁愿意成为谁。
而现在的女明星们,美则美矣,不说灵魂,连辨识度都没有。柏雪站在这个承前启后的时间段,一直拥有大批粉丝,好口碑好票房。
她出道早,论资排辈新人势头再盛在她面前也要让道,而她又非常年轻,在同辈份的女星开始演妈妈角色的时候,她还可以是女主角,在大银屏上继续展露独属于那个年代的气质。
可她因为成名早,被捧得那么高,别人需要努力三年五年,她轻轻松松就捏在手里,她是幸运儿,可谁说上帝给你打开的门,那一头等着你的不会是拿镰刀的魔鬼。
白布扔进了各色染料缸,最后染出来的只有黑色,她在刚开始火的时候还迷茫过,等混进了圈子,什么事都干过,为了减肥磕过药,喝酒抽烟全都学会了,从乖乖女,一步步走成了现在这样。
人要为了做过的事情负责任,她知道的太晚了,以为放下一切还能回归家庭,可这些就跟刻在隐秘处的纹身一样,纹身还能洗掉,这些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洗刷干净。
柏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前半段她不想醒来,后半段她又逃离不开,等她终于醒过来的时候,眯起眼睛一片刺眼的白,头一件想起来的就是她刚刚拿到了新人奖。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安安静静的躺了十分钟才被巡房的护士发现,她开口说的第一个名字,是她的经济人,她疯狂的想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拿到了最佳新人奖,她这是酒精中毒了?可她不能开口问一个护士,随便说什么都会有八卦小报报道,她要做的就是安静的等,等到陈姐来了,再开口。
荒诞的梦境跟现实交织在一起,她回忆起里面那些甜蜜的部分,两次拿到影后的那部分,就像在做梦,也的确是作梦,柏雪脸色苍白打着葡萄糖,笑容还非常甜蜜,连护士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等陈姐来,柏雪才从这种隐晦的欢喜里清醒过来,她甜蜜蜜的看着她的经济人,用撒娇的口吻说:“陈姐,我是不是喝过头到医院来洗胃,好疼啊!”
陈姐看着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柏雪也皱着眉头观察她,她的发型变了,显得十分古怪,陈姐是很时髦的,她烫着大波浪,穿丝绸衬衫女式西裤,手包大而厚实,手里永远都捏着大哥大。
远看还不明显,走近了就能看见她脸上抬头纹跟法令纹,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皱皱眉头:“陈姐,怎么了,我错过了新角色的面试吗?”
才拿过奖,她正炙手可热,好几个片子的导演都请她去试镜……柏雪正这么小心翼翼的想着,突然间看见陈姐退后一步,冲她笑一笑,到房门外面去了。
“对,她醒过来了,护士通知我的,不,你最好来看一看,她不太对劲。”陈淑宜往病房里看一眼,她认识柏雪太久了,从十七岁刚入行到现在,她太熟悉她,而就在刚才,她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