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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太太实在是恼了孙钱两家,于是就在县衙上上下下的使了银子,只让重判。
过得几日判决就下来了。孙旺财昧了的那一千两银子固然是归还了简太太,便是连那两处宅子也判给了简太太。至于主犯孙旺财和钱来宝则是各自打了五十大板,一副十几斤重的重枷锁了,发配几千里外的沧州。又考虑到孙钱两家之人毕竟是简太太的家奴,所以其他的人则是发了回来,由着简太太来处置。
简太太自然是不会手软的。但凡孙钱两家的人,甭管男女老少,直接都是叫了牙婆子来领出去发卖,且还特地的嘱咐着不要卖到那等好人家去。
她尤为的恨着赵妈妈和翠柳。因着一个是跟了她几十年的陪嫁丫鬟,不想暗地里竟然是这样的算计她,而一个则是不知廉耻的肖想着要爬她儿子的床。所以她反而是自己拿了几两银子出来给牙婆,只让她将翠柳卖到那等最肮脏不堪的低等院里去。
至于赵妈妈她纵然是再恨着,那却也是没有法子惩治的了,因着赵妈妈死在了牢里。
赵妈妈年岁原就不小,虽说是个仆妇,但也是锦衣玉食,回到家里了也有小丫鬟伺候着。这猛可的受了这么一番惊吓,到了牢里又是条件艰苦,一个没扛住就两腿一蹬走了。不过简太太还是发了狠,不让人去给赵妈妈敛尸。最后还是沈妈妈念着和赵妈妈这么些年的情分,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出来,悄悄的托人买了一口薄皮棺材,寻了块地埋了。
白薇来和简妍说这些的时候,简妍正提了笔,站在案前练字。
上辈子她是个懒散浮躁的人,也只是随意的学了一门钢琴而已,而且其实弹的也不怎么样。这辈子倒是在简太太的逼迫之下,琴棋书画都学了个遍。
不过她越学就越觉得有意思。便如同这书法一般,练着练着,沉浸其中了,自然就会静心。
她今日临的是卫夫人的《近奉帖》,原也不长,但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临的很用心。
卫夫人的一笔簪花小楷写的清秀平和,娴雅婉丽,纵然简妍是临了这么些年,但总还是觉得自己不到火候。
搁下了手中的兔毫湖笔,简妍走至临窗炕上坐了,听着白薇说话。
“......现下赵妈妈已是死在了牢里,翠柳也是被太太叮嘱着牙婆说要卖到那样的地方去,往后咱们身边可算是清净了。只是奴婢想着,太太会不会随后又遣了其他的人来咱们院里?”
四月正端了一个小小的海棠式填漆茶盘来给简妍奉茶。闻言奉完茶之后没有走,而是双手拿了茶盘放在身前,忿忿不平的就说着:“若是这样,那岂不是白费了咱们姑娘的这一番心思?”
“不会,”简妍见着她们两人同仇敌忾的模样,抿唇一笑,“这些时日母亲已经是将宅子里的下人发卖的差不多了,身旁也不过就沈妈妈一个心腹。便是那两个大丫鬟珍珠和翡翠也是跟随了她多年的,一时都离不得,她能遣了谁来呢?恒不能随意的遣个小丫鬟过来罢?那也是没用的。且现下已到年关,事情本就繁忙,又要打点着明年开春上京的事,只怕她一时半会儿的倒是没有精力顾及到我们这边。至于等到上了京之后,寄居在别人家里,凡事就不是她想能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了。“
四月眼前一亮,忙问着:“姑娘的意思可是说往后咱们身边就再有不会有太太、安插的人了?”
简妍伸手轻轻的摩挲着茶盅边缘上的描金玫瑰花纹,眼中笑意明显:“约莫应该是这样的吧。”
她会为自己谋划出一个好的前程来的。现下是摒除了身旁简太太、安插的人,而到后来,她肯定会慢慢的让自己脱离简太太的掌控,绝不会让她随意的将自己送给任何人为妾。
指间摩挲到的是茶盅边缘处凹凸不平的细小花纹,略微有些刺手,但简妍的心中却是明媚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偏头望着窗子外面。
院子里满是积雪。墙角栽种的那棵银杏树上的叶子早就已经落光了,现下只有灰褐色的枝桠堆满了白雪,簌簌的站立在风里。
可是冬天终究会过去的,简妍安慰着自己,纵然是现下看着再了无生机,但只要春天来了,新绿的叶子就会重新绽放在枝头,与微风和日光共舞。
年关来到,简太太确实是忙成了一团乱麻。
与以往不同的是,现下她还得忙着打点宅子里的一切器物,看哪些是该发卖的,哪些则是应当带着走的。
这一日她便遣了自己身旁的大丫鬟珍珠来简妍这边,查点一应之物。
简妍的这处小院虽是不大,但是器物也不少,衣裙和首饰更是不消说的了,简太太每季都会叫了裁缝来给简妍缝制新衣裙,首饰方面也是不时的就有新样精巧的式样送到,确保一定要时时刻刻把简妍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珍珠带了两个小丫鬟一起过来,手中还拿着一本青绫面的册子。
“珍珠见过姑娘,”她矮身对着简妍行了礼,而后直起身来,言简意赅的说着,“太太遣了奴婢来您这里,核对历年来放置在您这里的器物和一应衣裙首饰。”
简妍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描着花样子。
过完年不久就是简太太的生辰,她想着做一双鞋送过去。鞋面上便绣一枝寿桃和两只蝙蝠,寓意着多福多寿。
放下手中的笔,她看向珍珠,面上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在听着她说话,而后便转头吩咐着四月:“四月,快给珍珠姐姐上茶。”
又指着旁侧的绣墩让珍珠坐。
珍珠是简太太跟前得力的大丫鬟,为人虽是寡言,但做事稳重细致,简妍也不敢小觑了她。
珍珠自然是推辞,说着:“奴婢不敢领茶领坐。姑娘您尽管忙自己的事就是,奴婢一会儿工夫就走。”
简妍见状,便吩咐着白薇和四月开箱子,将里面所有的物品都翻捡了出来让珍珠核对。
自始至终她面上都是带了淡淡的笑意,可白薇的心中却是紧张无比,手心里握着的纱绿手绢都潮得能捏出水来。
前几日她刚服侍简妍用完早膳,简妍便指了炕上放置的一只弹墨大包裹给她看,让她寻个空隙拿了这些东西去找周林,让他悄悄儿的将这些当了,换成银票给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了一句,让周林拿些银子去找一下带了翠柳走的牙婆,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翠柳给卖到院里去。
简妍想着,翠柳毕竟是服侍过自己这么些年的,且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卖到院里去,实在是有些残忍。但她也只能帮翠柳这么多了,至于最后牙婆会将她卖到什么地方去,那她是管不到的了。
白薇当时并不知道包裹里面有什么,可是一打开来就吓了一跳。
包裹里是好几套重金绸缎衣裙,上面的刺绣细致秀丽,瞧着都是价值不菲的了。又有一只红木匣子,打开了看时,里面琳琅满目的倒都是各色首饰,还有其他一些小巧精致的器物,都是日常屋子里常摆置在那里的。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她变了脸色,颤着声音就问道,“拿了这么些东西出去当,若是教太太发觉姑娘的屋子里少了这么些东西,姑娘该怎么解释?”
简妍屋子里有些什么东西,简太太那里自然是有记录的。便是一年四季添置的那些衣裙首饰只怕都是有册可循的,不过平日里简太太也不甚来查就是了。只是现下简太太满宅子的让人清点一应器物,简妍竟然敢是在这当口顶风作案。
简妍闻言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着:“怕什么呢?左右这些年赵妈妈在我这里拿走的东西也不少了。拿了这些东西去当,若是母亲追问了起来,只管往赵妈妈的身上推就是。左右她现下已然是死了,死无对证,母亲难不成还能跑到黄泉底下揪了她来和我对质不成?”
所以这个锅,理所应当的应该由赵妈妈来背。
白薇胆战心惊的拿了这个包裹出去交给了周林,过得两日之后,周林来了口信约见了白薇,拿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六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一荷包散碎的银子让她交给简妍。并说了翠柳的事,说是他已经让牙婆悄悄的将她卖到了外乡的大户人家继续做丫鬟去了,并没有卖到院里去,让简妍放心。
简妍住的这个小院原就靠近后院门,而把守着门的仆妇早就是被她花银子买通了,是以白薇和周林传递个口信,或是托了他办什么事的时候倒也都简便。
简妍接了这些银票和这些散碎银子,心里就想着,周大哥办事倒是稳妥的很,竟是想着她平日里也要打赏下人,所以还特意的备了一包散碎的银子,这份心思当真是细致。
只是她没想到那一包东西竟然是能当这么多的银子,足足有个八百多两。
说起来简太太给她的首饰衣裙也都是顶贵重的。旁的不说,但就那一副金镯子,每一只估计都有个100多克重,上面还嵌了小拇指粗细的红宝石。至于那一只熏被银香球估计应当也是有个20两重的吧,这样算起来,倒也确实是值了这么多银子了。
而这也直接导致她懊恼不已,后悔当初怎么没有再多拿些首饰衣裙出去典当。
只是她这边懊恼着,白薇那里却是忐忑着。
珍珠正拿着那本青绫面的册子在一一的核对着姑娘的所有物件儿呢。而她已经眼尖的瞧到了珍珠正一面核对着,一面微微的蹙起了一双细细的眉,想来已是发现少了不少物件儿的缘故吧。
白薇又偷眼望了一眼简妍,见她正专注的伏在小几上描着花样子,蝙蝠的一边翅膀已是出来了,她便又去描另外一边的翅膀,面上表情平静,竟是丝毫都不在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