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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学功坚定的说出不去她家时,杨从华就愣了,她不傻,不去她家就意味着陈学功要结束他们的关系,换言之,她被甩了。
杨从华向来是自尊心非常强的姑娘,这是她头一次恋爱,竟然以这种结局收场,这个事实让她无法接受。
“陈大哥,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杨从华忍不住红了眼眶。
陈学功不知该如何对她说,难道要把事情演变成互相揭短?陈学功受到的教养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想了想,他将昨晚写好的信搁在石凳上,向杨从华表明了歉意,而后明确立场道,“我们就此打住吧。”
说完,先起了身,礼貌道,“我送你。”
“不用。”杨从华立刻回声,抓着石凳上的信几乎落荒而逃。
跟陈学功交完两个多月,杨从华一直谨记她妈的话,年轻姑娘子家在处对象的时候一定要矜持,什么事都要端着点,坚决不能因为对方哄骗几句就把自己交了出去,跌了脸面。
杨从华她妈说的时候,她想到了他们单位的蒋兰花,跟她一个时间进的一钢,同样是厂里远近闻名的花美人,蒋兰花就一点不自重,结果沦落到嫁个二婚的男人,还被连累的丢了工作...
但自从她和陈学功相处之后,杨从华时不时会疑惑,她太过端着,要如何跟陈学功加深感情,为什么他们相处两个月了,还像陌生人一样?
杨从华曾将自己的疑虑说给了她妈听,她妈跟她的看法大不相同,并且告诉她,对付男人要吊住了他的胃口,摆足了姿态,这样以后陈学功才能对她死心塌地。
可现在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
杨从华心烦意乱的回家,刚进门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大哥刚下班,脏兮兮的裤子就往她床上坐,那是她前几天才刚洗干净的床单!
杨从华拿着手里的包就往她大哥身上招呼,要把她从陈学功那儿受到的窝囊气全发泄在她大哥身上,“起开起开,别坐我床!”
杨从华上有一个大哥,下有一个弟,父亲在街道的棉麻厂上班,母亲没工作,家庭主妇一个,在家洗衣做饭外加伺候两个老人。
二十多平的小房子,挤得满满当当,看着就心烦意乱!
心里不痛快,下手愈发重,没轻没重的往她大哥脑袋上招呼。
一个大男人这样挨妹子揍,杨从华她大哥鼻子差点没气歪,“不坐就不坐!看你那坏样儿,谁敢娶你!”
杨从华刚被甩,哪里听得这种话,当即红了眼眶,冲她大哥吼道,“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咋啦咋啦!”杨从华她妈从外边进来,把杨从华她大哥撵开,“走走走,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妹妹,一边待着去!”
杨从华她大哥哼了一声,家里没法待,干脆出去喊两个要好的,去厂里食堂喝小酒去!
撵走了杨从华她大哥,杨从华她妈挨着闺女坐了下来,问道,“小华,咋样了?跟陈教授家的儿子说了吗?定了哪天过来?妈赶紧把家里收拾收拾!”
杨从华终于止不住飙泪,大声哭了出来,“不干了,他不干了!”
杨从华她妈先是一愣,随后大惊,忙道,“好好的,咋还不干了?!小华,你跟妈说实话,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你有没有吃亏,有没有...”
杨从华只顾着哭,压根没心思搭理她妈,她妈见自己闺女哭成这样,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凉了半截子,气得立马起身,嚷着去找肖主任他爱人。
仗着家庭条件好点就能这样欺负人么!
相较于杨从华天塌下来一般的难过,陈学功处理好杨从华的事情之后,觉得神清气爽,心里没了负担,走路都轻松了许多,这一刻他才真正想明白了,如果勉强自己去试着喜欢一个没有感觉的姑娘,还不抵继续光棍来得自在!
想到秀春的考试结果应该出来了,从公园出来,陈学功回家,而是往秀春住的地方去。
陈学功到的时候,秀春刚好从市医院家属区回来,两人在胡同口碰了面。
远远的,秀春看见了陈学功,小跑到了他面前,笑眯眯道,“苗苗哥,你从图书馆回来啦。”
“我去图书馆?”
秀春点头,跟他并排走,“我去你家了,大娘跟我说的。”
陈学功笑笑,并未解释,转而问道,“考试结果怎么样?”
秀春嘿嘿笑了起来,拍手道,“搞定!过两天直接去报道!”
开秀春这么骄傲,陈学功深觉与有荣焉,趁机道,“小春儿,你能考过,这里面可有我的功劳,说吧,怎么谢谢我?”
秀春想也不想便道,“吃饭、溜达公园、看电影?”
陈学功笑眯眯道,“好吧,先吃饭,我饿了。”
说完,已经进了屋,显然是打算在这蹭饭。
做饭的时候,秀春对着快要空了的面口袋发愁,这两天来往的人多,她从老家带来的粮食已经吃了小半口袋了,照这么个吃法,早晚得去喝西北风,以后可得省着点吃啦!
吃完饭,秀春在陈学功的要求下,他们一块去看了场电影,电影散场之后看天没黑,又瞎晃荡了一会儿,直到天擦黑了,陈学功才把秀春送到家。
这一天从知道成绩时,秀春就没停止过开心,站在胡同口笑眯眯的跟陈学功挥手,“就送我到这里吧,你快回去,我自己进家门。”
陈学功得承认,秀春这个臭小孩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似乎永远都精力旺盛,表情丰富生动,跟她走在一块,永远都不觉得无聊,像下午他们从电影院出来,明明只是压马路,陈学功都觉得身心无比舒坦。
她现在又冲他笑得这么好看,笑得他心脏也会慢半拍。
再对他笑这么好看,他就忍不住要猥琐了。
才十四岁啊,古时也差不多到了结婚年纪吧,现在乡下也有不少姑娘是十五六结婚的,臭小孩长这么好看,再大点肯定有不少人喜欢,一想到臭小孩以后也冲别的男人笑这么好看,陈学功就有点心塞的感觉。
都怪臭小孩笑得太好看,陈学功这一夜又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半夜起来去卫生间清理,盯着自己一团乱遭的内裤,陈学功长吁了一口气,反复宽慰自己,这是正常男人的正常反应,只是生理反应而已,并不能代表太多,要淡定,要淡定...
宽慰是这么宽慰,陈学功下半夜还是没睡着,翻来调去,终于熬到天朦胧亮,陈学功再也睡不下去,从床上跳下来,穿衣去卫生间洗漱。
许淑华已经起了,厨房的铁皮炉子上蒸了蛋羹,锅里熬了小米粥。
陈学功擦着脸从卫生间出来,看许淑华在切萝卜干,伸手捏了一块扔嘴里。
“苗苗啊,你昨晚半夜起来洗内裤了?洗什么洗,扔着我今早一块洗不就好了。”或许是因为全家都是医生的缘故,许淑华讲话不怎么顾忌,该说的还是得说。
陈学功满面通红,尴尬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淑华笑眯眯的,把萝卜干装到盘子里,倒上酱油醋,随口道,“苗苗,你跟肖主任给你介绍的姑娘相处的怎么样了?”
陈学功愣了下,随后老实交代道,“妈,我跟她不合适,已经向她正式提出了分手。”
闻言,许淑华道,“自由恋爱的年代,我不强迫你跟谁结婚,觉得不合适趁早分了也行,不过苗苗,得去跟肖主任好好说说知道吗?别让他难做。”
陈学功点头,“这个我知道,回头上班我就跟他说。”
顿了顿,又补充道,“妈,以后别瞎给我张罗介绍对象,我暂时都不想结婚。”
许淑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反问道,“哦?暂时不想结婚,那以后想跟谁结婚?”
陈学功匆匆扒了两口饭,落荒而逃。
外科办公室里,陈学功到的时候,肖主任已经到了,还有值夜班的老高也在,方主任估计在过个五分钟也差不多到了,姜淑敏基本踩点来上班。
办公室气压有些低,肖主任也不像平时那般笑吟吟,脸色发沉,见陈学功换了白大褂,肖主任喊了他一声,道,“小陈,你跟我出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陈学功约莫知道肖主任要跟他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顶。
“小陈啊,好好的...好好的你咋就跟小华分手了呢?小华她妈昨天在我家闹了一天!”
不管三七二十一,肖主任上来就质问。
陈学功道,“我跟从华见了几次面之后,发现我们彼此性格不太合适,还是早些提出为好,未免耽误她继续说亲事。”
肖主任恼火道,“话是这么说,可你,既然你不打算继续跟小华相处,干啥对她动手动脚?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唉!”
这顶帽子陈学功可不愿意戴,对肖主任道,“见面的几次里,我连她手都没碰过,用什么对她动手动脚?”
“那小华她妈说...啥?你两连手都没拉过?!”肖主任反应过来之后,心里直骂脏话,小华她妈也真是的,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把她家小华咋整了呢!
得亏他们是亲戚,不会乱往外说,这要是说出去,不管真假,对小华的名声可都有影响,还白叫他得罪了人!
“如果你不信,可以把从华喊出来,我们当面说说。”陈学功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来气,他碰没碰,杨从华心里能没数?好聚好散,非要整的彼此这么难看做什么?
肖主任脸上挂了笑,忙道,“误会误会,那就是误会一场,怪小华她妈,尽乱说话,回头我说说她...只是,我这侄女真挺好,小陈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学功摇头,坚定自己的立场,“她能碰到更好的。”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肖主任也不好再说什么,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就看不上他侄女能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还没到下班,整个外科都知道陈学功对象谈崩了,单身的小姑娘们又喜大奔普,私下雀跃不已,年轻的护士们聚在一块,叽叽喳喳。
“哎哎,你们说我这样长相的,陈医生能看上我吗?”
“算了你,脸像大饼,没有任何美感。”
“你也不行,上一个初中的文化水平,陈医生都没看上,就你?”
......
姜淑敏路过她们,轻哼了一声,仰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她这样的大学生,长相上佳,陈学功都看不上,就她们,也配?!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月初发粮票的日子到了。
秀春在家打扫卫生,住对门的王大婶在门外喊秀春,“小闺女,快出来,去胡同口集合啦,发粮票啦,过时不候!”
秀春听见了声,忙扔了扫帚,跟王大婶一块去胡同口,这一条胡同里住了将近十户人家,秀春刚搬过来,除了对门的王大婶,其他邻居都还认不清。
对胡同里的老居民来说,秀春和钱寡妇可是新鲜人,大家都知道她是新来的,这两天来来往往进秀春家的人不少,穿着打扮都不差,其中还有个穿制服的公安,一时摸不清秀春的来头,胡同里的邻居们暂时还抱友好态度,纷纷跟秀春打了招呼。
住斜对门吴大嫂,住胡同口的张大娘,住胡同尽头的马大爷...
秀春笑眯眯的挨个问好,远亲不如近邻,她刚搬来,很有必要跟邻居们搞好关系。
秀春跟王大婶来的晚,排在队伍后面,王大婶跟秀春还有钱寡妇说过几回话,自觉和秀春的关系要比其他人亲密些,闲聊从打听秀春的来路开始,“小闺女,你老家哪里人?咋就你和你奶在这住?你父母呢?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秀春只是道,“我爹已经去世了。”
其他的问题一概不作答。
王大婶还想问,街道的办事人员大喊了一声安静,开始念名册发粮票,虽然秀春之前去兰州时看她大舅妈领过一次粮票,但那时候离的远,并没有听清,眼下等于是她头一次领粮票,不由向前面挤了挤,竖耳朵听办事人员念名册。
按着户口本上的住房门牌号,办事人员挨家挨户念,念到谁家的户主名了,谁家人就站出来,把全家人的粮票都领回去。
除了粮票以外,还有诸如油票、布票、肥皂票、煤油票等约莫十几二十种,在前面领到手的,哪家都是花花绿绿一大摞。
轮到秀春时,王大婶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去接,除了二十七斤的粮票以外,还有七寸的布票,二两油票,半块肥皂票...
捧着一摞票据,秀春迷迷糊糊回了家,把票据全放在了小八仙桌上,挨个研究。
全市都在发粮票,几乎是一夜间,全城大大小小的商店都张贴出了布告。
“注意注意,本站此月供应的细粮是玉米面!粗粮供应红薯干!”
“本副食品店明早供应猪肉,卖完为止,过时不候!”
“惠民利民,月初凭一张副食品票可购两斤大葱!”
秀春沿路看着这些布告,念念有声,一中今天开学,秀春去报道,交了三块钱学费,抱了一摞书回来,语文、数学、英语、政治、历史...
秀春挨个翻看,翻到英语时,越看越皱眉,英语是什么语?!怎么全是看不懂的符号?!
迷迷糊糊间,外头有人喊,是易真过来了,进门就道,“哎呀,春儿你怎么还在优哉游哉看书呢,赶紧的,跟我去买粮啊,迟了就买不到啦!”
说完不等秀春回话,拉着她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票,票还没带!”
“都带上,赶紧的!”
易真在这里好歹生活了两年多,已经化成了地地道道的市民,什么买粮要趁早,再过几天,剩下的全是糙粮!手里的肉票也要赶紧花出去,过了这个月就成了张废纸...
秀春听得认真,暗暗记在心里,一路往东走,到了粮站,这个点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
易真拉秀春排在队伍里,发急,“这么多人,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细粮啦!”
秀春也急,垫着脚往前看,大窗口的水泥台上放了三个大铁皮桶,一个装的是细粮,两个装粗粮,歪歪扭扭排了两条队伍。
为了节省时间,秀春排队买粗粮,易真排队买细粮,两人随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
错眼见秀春瞧见了个熟悉的影子,吓得忙低了些身体,接易真掩护。
“怎么了?”易真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异常。
秀春压低了声音道,“我瞧见我三叔了,就排在你前面不远地方,我怕他看见我回去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