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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陈末让人去外面放鞭炮。
陈又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那心情,真的没法说,二狗子哎,你搞错啦,我想要的炮不是这个炮啊。
他趴在窗台那里,忧伤地望着少年病弱的身影,古代的整体现象还是很矜持,很含蓄的,没有打一炮这么简单粗暴的说法,理解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直到入冬,少年能到院子里舞两下刀,挥几下拳脚,陈又才如愿以偿的炮了,考虑到双方身体情况,都没多来,就一炮。
炮完之后,俩人躺在一起,脑子都有点空。
不知道怎么了,陈又就想起来一件事,“胡少爷的人来说请我十八去胡家喝酒。”
他这句话出去,围绕着床的热度就刷刷地往下降,直接从炎夏进入寒冬,跳过了秋。
少年的嗓音里带着尚未褪去的欲||望,“想去就去。”
陈又用余光一瞥,好家伙,脸都结冰了,他赶紧说,“我不想去。”
“十八那天胡少爷的妹妹成亲。”
陈末不言语。
“这些年我跟胡家算是有些交情了,去一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陈又说,“你如果想我去,那我就去,我听你的。”
少年猛地侧头,“你肯听我的?”
陈又笑笑,“是啊。”
他的表情很真,笑容也是,没有掺杂丝毫虚情假意的成分。
少年半响说,“早些回来。”
这是同意啦?陈又撑起上半身,“给我看看。”
少年不明所以,“看什么?”
陈又把散下来的长发往后一撩,古代就是麻烦,头发太长了,特费事,“你那把刀。”
少年皱眉,“你看刀作甚?”
陈又说,“想看。”
少年说,“刀很锋利,也沉,容易伤到,没什么好看的。”
陈又凑近点,虚虚的压着少年,气息呵在他的脸上,“是你的另一把刀。”
少年困惑不已,“我只有一把刀,何来另一把?”
二狗子你这样,我真的没办法跟你一起玩耍哎,陈又瞅他一眼,又瞅一眼,“刚才把我砍的求饶的那一把。”
少年的眼皮一掀,“我何时砍你了?”
陈又不说话,只是盯着身下的少年看,眼神里有东西。
片刻后,少年从男人的眼神里读懂了意思,他把头偏到一边,一抹红晕爬上耳根子,迅速扩散,整只耳朵都红了,他喃喃自语,“我现在相信你不是廖清风了。”
陈又没听清,“你说什么?”
少年没回答,直接把刀外面缠着的那层布一拆,将自己的那把大刀拿给他看了。
陈又拿着刀,真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大刀啊,重量很沉,刀背上雕刻的纹路非常漂亮,刀身偏长,宽又粗,令人爱不释手,他认真的把玩了很久很久。
男人看刀,少年看着男人,目不转睛,慢慢的,就从一只煮熟的虾子变成醉虾,好几天都是醉着的,新掌握了一个词,总是要花点时间去琢磨琢磨的,不然会很难接受,并且学以致用。
原主廖清风当初把二狗子打的很惨,落下了一身病根子,只要是一进入冬天,天气变的寒冷之后,他在夜里就睡不着。
后来跟着师傅学艺,他会在夜里调动内力,勉强能入睡,但是很容易就会因为一些细微的声音惊醒。
这事本来跟陈又是没有关系的,但是他用了廖清风的这副身体,就得背着这个锅。
叫人搬了炉子进屋,陈又让人下去,他自个在炉子前面烤烤火,把两只手烤热乎了,去给床上的少年捏捏胳膊腿的关节。
记忆里,在陈又的小时候,老爸在每年的冬天,就是这么对瘫痪在床的爷爷。
爷爷总是对陈又说“又又快点长大啊,爷爷想看你上大学”,于是陈又就使劲蹦蹦跳跳,希望自己赶紧长大,可惜爷爷撑了几年还是去了,连他上小学的那天都没撑到。
陈末原本在看书,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了,所以想多一日便是一日,多做些事,看些东西,不虚度光阴。
男人的手按在他的腿关节上,毫无防备地,他的注意力就一下子被强行拖拽了过去。
良久,陈末开口,声音有些异样,“你为何要这么对我?”
“大夫说的。”陈又给少年按按,“你继续看你的书就是,别管我。”
陈末抿唇,他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看书。
“廖清风。”
“什么?”
“你可是真的喜欢我?”
“不喜欢我会放着自己的大别苑和清风楼不住,跑来这里,跟你挤一个屋?”陈又说,“还让你一个小孩子搞?”
陈末听着那个搞字,脸微红,声音冷硬,“我早已不是小孩子。”
“对我来说,你就是小孩,我的年纪比你大很多。”
陈又说完以后,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有些感慨,这么不知不觉的,他都老了哦,哎,说起来,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不是小肉。
系统没经呼叫,自己跑出来说,“你的任务还差一点就要完成了。”
陈又哼哼,“我知道,不要你提醒。”
系统说,“我怕你在这个世界过的逍遥自在,忘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是要做什么。”
陈又继续哼哼,“这不是有你么,我忘了,你就拿鞭子抽我。”
系统说,“我是会抽宿主,有机会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抽。”
陈又打了个抖,“好啦好啦,大家和和气气的,我心里晓得的,你放心。”
系统放心不了,数据显示着每个宿主的心里变化,最看好的一个正在向那一大波不知死活的宿主靠拢。
安抚完系统,陈又去打了一桶水,叫少年跟他一起泡脚,“冬天泡个脚再睡,会很舒服。”
陈末把脚伸进木桶里,挨着男人,他感受着温热的水流从不同方向裹住脚背,脚趾,往脚底心里渗,又向两条腿的血液里冲去,最后涌向全身,身体里的寒凉都在一点点的被覆盖,吞噬。
说不清是泡脚的原因,还是有男人在,陈末这天晚上躺进被子里,没有像平时那样疼痛难忍,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对普通人来说,稀疏平常,可对常年受病痛折磨,心理畏惧的少年而言,很难得。
陈又没睡,他抓着少年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上玩耍。
过了不知道多久,少年紧闭双眼,发出痛苦又惊恐的梦呓声。
陈又立刻就不玩头发了,侧身把人抱在怀里,手伸到后面,放在他弓起来的背上,轻轻拍动,“没事的没事的,不怕啊。”
少年无意识的挣扎,想去缩成一团抱紧自己,以往他都是这么熬过去的。
陈又用力把人禁锢住,习武之人的力道是很大的,尽管病着,也比一般人强,说实话,他真的连奶的劲都用出来了。
折腾到后半夜,少年安稳了,陈又出了一身的汗,他拿袖子擦擦额头和脸,累的不想再动弹了。
“四哥,我走了,二狗子夜里睡不着,一个人怎么办?”
系统说,“没你陪他睡,他十几年不照样过。”
陈又唉声叹气,“话是那么说,但完全是不一样的过法啊,他之前过的那么可怜。”
系统说,“你现在很危险。”
陈又不说了。
十八那天,陈又带着夏秋冬,还有培养上来的第二代里面,能力和相貌都最为出色的常禾去了胡家。
作为江城的大户人家,嫁女儿是很热闹的,敲锣打鼓的一阵忙活,大家伙都凑上来看。
胡小姐的嫁妆和体重一样,令人惊叹。
如今的清风楼在风||月产业做的最大,前来喝喜酒的挺多都是老主顾,一见到陈又,就非常热情的上去打招呼,想套套近乎,争取下次去了,能有个优惠啊,或者是能得到个最好的玩玩。
陈又让夏秋冬常禾四人应付,他找了个清静点的地儿待着去了。
胡家几辈人全是地地道道做生意的,累积下来的财产难以想象,花园大到但凡是个路痴进来了,都会迷路。
陈又不想承认自己有一点路痴,但是他真的迷路了,困在弯弯绕绕的假山洞里出不来。
卧槽,这是蛇精打的洞吧,扭来扭去的,转的头晕。
陈又骂骂咧咧,冷不丁就从蛇精想到天天戴着两个大挂件的小明少帅,应该在那个世界做了一个蛇爸爸吧。
系统说,“没有。”
又偷听老子的心里话,陈又气冲冲的,“谁叫你出来的,你赶紧忙你的去,我不想跟你说话。”
系统说,“他发现真相后,就把肚子划开了。”
听到脑子里的声音,陈又整个人一惊,就一个没注意,脑袋磕石头尖尖上了,他疼的蹲下来,不停抽气,“操,444你个王八蛋,你真的很讨厌!”
系统说,“你别搞混了,这些都是不真实的世界。”
陈又捂着头,世界是不真实的,老子是真实走过的好么,哎,等完成任务回去,他一定养一条小土狗,名字都想好了,就叫444。
“那小金呢?它怎么样了?”
系统说,“你怎么还记的这么清楚?”
陈又觉得系统是个隐藏的傻逼,“不然呢?我又没有失忆。”
系统说,“平时也没听你问过。”
陈又呵呵,“我要是问了,你就会跟我逼逼这,逼逼那,逼逼个没完没了,我不想听。”
系统,“……”
“你下个世界开始,想记都记不起来了。”
陈又一惊,“为什么?难道是我要得老年痴呆症了?”
系统说,“不是。”
“操,那更可怕!”
烦的,陈又摸到额头有湿湿的一片,他把手拿下来一看,手心里都是血。
妈||逼的,都怪系统吓他。
假山外面过来几个丫鬟,她们在偷偷摸摸的说着老爷的大房二房那点小事,说的津津有味。
陈又立刻站起来,寻着声音找到出口,重见天日。
那几个丫鬟看到突然跑出来一人,头上有血不说,脸上还有一小片,很恐怖,她们吓的哇哇大叫,有一个胆小的直接吓晕了。
陈又,“……”
胡少爷闻讯之后,就匆忙撇下同窗好友过去了,“廖大哥,你的头怎么受伤了?谁弄的?”
陈又包着个头坐在椅子上喝茶,“一点小伤。”
见男人这个样子,再联想家里丫鬟的说辞,胡少爷的面色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你不会是进假山后出不来,所以不小心磕到自己了吧?”
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这不是让你的廖大哥难为情嘛,陈又吹吹茶杯里飘着的两三片翠绿茶叶,“你家的茶很不错。”
胡少爷沉重的叹口气,“廖大哥,你已不比从前,身边没个人照顾,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那意思像是在说,你现在的年纪大了,腿脚啊身体啊各方面都不行了,就不要一个人四处溜达了。
陈又当他放屁。
胡少爷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手放在腿上蹭蹭,“廖大哥,我二伯在都城那边缺人手,我打算过去帮他。”
陈又喝口茶,“那就去吧。”
说实话,我也想去,就是不知道二狗子的身体能不能好起来,带我浪迹天涯。
胡少爷的声音轻下去许多,“日后……我怕是就在都城那里定下来,不会再回来了。”
“也好,”陈又说,“我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里。”
胡少爷一愣,“你要去哪儿?”
陈又端着茶杯,“这些年都在江城待着,想趁还能走动的时候,去外面走走看看。”下次估计不会再来古代世界了,就算是来,也不是同一个朝代,他来一趟,待了十几年,要是不能出去,那多可惜。
胡少爷想也不想的就说,“我陪你去!”
别啊,我都跟你爸说清楚了,还给你送了十几个字的祝福呢,陈又做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态,语重心长的说,“你已经为前程做了打算,就不要再轻易更改了。”
胡少爷垂下头,过了好一会儿问出一直都想问的,“廖大哥,这么多年,你当真就一点都没有对我动过心思?”
陈又看着他说,“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就像是跟春夏秋冬一样。
“弟弟……”胡少爷苦笑,又似是释怀了,满足了,“也罢。”
秋冬急急忙忙来找陈又,说是找不到夏梨跟常禾了。
陈又说,“他们上角落里玩去了吧。”
秋冬二人先是没听懂,而后都露出微妙的神情,“爷,您不在清风楼待着,怎么知道的比我们还清楚啊?”
陈又甩了他们一脸江城第一老||鸨的霸气,“要多观察,不要总是低头数自己钱袋里有多少银子。”
秋冬二人,“……”
他们觉得冤枉,以前是数银子乐呵,最近几年都没再看了。
秋桔心里有个人,还在痴心妄想,冬枣只是一心眼巴巴的等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出现。
陈又说,“外面不是有很多青年才俊吗,有没有看得上眼的,跟爷说说,爷好去给你俩牵个线。”
秋桔没说话。
冬枣嫌弃的摇头,“年纪不大的都不学无术,事有所成的,都有好几房了,奴家可不想在这么个岁数还去跟人争风吃醋。”
你看你,这就不懂行情了吧,有竞争说明很优秀啊,要么是脸好,要么是兜里钱多,陈又起身,跟他们上外面去了。
一直没出声的胡少爷亦步亦趋的跟着,像一只大尾巴狗。
他望着男人的背影,这一生是得不到了。
喜酒喝到一半,失踪的夏梨跟常禾出现了,前者脸红扑扑的,眼睛红红的,嘴巴还破了,那样儿让不少男的见了,都吞口水,毕竟是过去清风楼的四大头牌之一,虽然不年轻了,但还是很有姿色的。
后面那个倒是衣发整洁,脸上挂着餍足的笑,本就生的有一股子妖气,这么一笑,更是令人移不开眼。
胡小姐出嫁,莫名其妙的给清风楼打了广告,当晚生意爆||棚。
女儿终于嫁出去了,胡老爷高兴啊,拉着陈又在内的江城几个大老板喝酒。
胡少爷不听劝的在一旁陪同,不知不觉的往自己肚子里灌酒,很快就被下人搀扶着离开了桌子。
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陈又走出胡家大宅时,走路有点飘,他抬头看看,下雪了。
秋桔撑起油纸伞,“爷,今晚回清风楼吧。”
陈又晃晃头,“不回,爷要回去抱小孩睡觉。”
秋桔蹙眉,“哪个小孩?”
陈又嘀咕了句,叫秋桔先走。
秋桔没走,“爷,您要去什么地方,奴家送您过去。”
陈又说用不着。
秋桔叹气,坐进马车,跟夏梨他们走了。
陈又吸一口冷气,酒醒了一小半,在无意间瞥见墙根的一个身影时,酒全醒了。
少年站在那里,一身黑衣,在飘飞的白雪中,尤其突兀,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头已经有一片白了。
陈又低骂了一声,小跑着过去,二话不说就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少年披上,“你不在房里躺着,跑外面干什么?”
陈末的眼帘动动,睫毛上的血掉下来,他的口中吐出一团白雾,眼神冰冷,“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胡老爷家的假山太大,绕的我头晕,不小心撞了一下。”
陈末,“……”
换陈又质问了,“你还没跟我说,你出来干什么?”
“透透气。”
胡说八道,透气还能透到胡家,你可真牛逼啊,陈又带他上了马车里,把他的手握住搓搓,“还冷不冷?”
陈末说不冷,眼睛检查着男人的伤,“胡家的酒好喝吗?”
陈又继续给他搓手,“还行。”
反手握住男人,陈末靠着车壁,合上了眼睛,满脸的病痛透露着三个字——放心了。
陈又用另一只手去够茶壶,给自己倒杯热茶暖暖胃,喝完了,他也靠在一边放空自己。
二狗子是一直等不到他回来,就出来找他了,大雪天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病着,哎,真是一个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小孩。
片刻后,陈又被按在少年的怀里,又突然被推开了。
“……”
怎么了怎么了?陈又一脸懵逼的去看少年,对方紧抿着嘴唇,在克制着什么。
陈末垂眼,“胡少爷近日就会动身去都城。”
陈又愣愣,二狗子你不是在床上养病么,知道的不少啊。
他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在心里问系统,“二狗子不会以为我要跟小胡一起走吧?”
系统说,“是那么以为的。”
陈又哭笑不得,“为什么?”
系统说,“他活不长了,既不想拖累你,希望你走的远远的,又不想看到你跟别人幸福的过下辈子,所以很矛盾。”
陈又不高兴的说,“胡说八道什么,谁说他活不长了?他会长命百岁!”
系统说,“你冲我发什么火,他的病是你给的。”
陈又更不高兴了,他转过身,摸摸少年的脸,摸摸少年的头发,“胡少爷是去都城打理他二伯的酒楼,他说去了就不回江城了,在那边定居。”
“什么时候我们也去吧,我还没去过都城呢。”
少年明显的平静下来,淡淡道,“都城多的是人,马,车,没什么看头。”
陈又自顾自的说,“明年开春去,就这么说定了。”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少年的声音,说好。
雪纷飞了一夜,第二天院子里的那棵树被压趴了,树枝胖了一大圈,可怜巴巴的耷拉着,人都没法从下面经过。
陈又招呼下人在院里扫雪,他抱着个炉子站着,一边想中午给二狗子烧点什么菜,不能太补了,又不能没营养,还有些忌口的不能吃。
昨晚回去,二狗子就吐了好多血,拿盆装的,陈又看的头皮发麻,他就想啊,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可以吐啊,到了一个量,就死了。
吐完了,二狗子也不跟他说话,只是抓着脖子上的玉,没有紧锁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又提心吊胆了一整晚,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身边的少年,温的,有呼吸,有心跳,活着,他才能松口气。
上午的时候,挺久没出现的蓝青过来了,她是失恋之人的气色,不怎么好。
陈又在厨房剥鸡蛋,知道蓝青的来意,他皱眉把鸡蛋吃了,“你以为我走了,他就能好起来?”
蓝青站在门边,“对。”
是什么让你这么以为的啊妹妹,你师弟都快不行了,你还想给他来点刺激,我看你是雪飘到脑子里去了,陈又把鸡蛋壳扫扫,“我不走。”
下一刻,一把剑就指着他,“由不得你!”
临近中午,陈末昏昏沉沉的,听见开门声,他立刻就强撑着自己睁开眼睛,没看到想看的人,“师姐,怎么是你?”
蓝青端着碗进来,“不是我,你当是谁啊?”
她把碗放在桌上,“你等会啊,师姐给你盛药汤喝。”
“这可是师姐花了好一番功夫从一个高人那里求来的涡爻吙,你把它喝下去,再好好调养一段时日,定能好起来。”
陈末却并不关心,“师姐可有见到廖清风?”
蓝青倒药的动作不停,“没见到。”
陈末的眉头一皱,他掀开被子坐起来,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已经让他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蓝青的手一抖,药汤撒到手上,立刻就红了一块,她也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的去阻止少年,“快躺回去。”
陈末固执的要去穿鞋。
他的指尖抖个不停,额头已经布满了汗。
蓝青闭了闭眼说,“你等着,师姐去帮你问问。”
陈末于是便坐在那里等。
门再次打开,还是蓝青,她说,“师姐问过了这里的下人,说是他已经走了。”
陈末抬头,“走了?”
蓝青说点头道,“走了有大半日。”
陈末茫然的坐着,几瞬后他突然站起来,鞋也不穿就往外面走,好像也感觉不到冰凉和疼痛了。
蓝青惊的嘴唇抖动,一把将人拽回来,“外面天寒地冻的,还下着雪,你干什么去啊?”
陈末的声音冰冷,“师姐,松手。”
“我不松!”蓝青看着师弟白到泛青的脸,心头巨痛,“人既已离开,说明是另有打算,你又何必再去……”
陈末抓住桌子让自己站稳,“我跟他的事,旁人不会知道的。”
蓝青紧抓着少年的手臂不放开,“陈末,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可曾想过你的爹娘?”
陈末的牙关咬紧,用尽全力将人挥开。
蓝青猝不及防,被挥的后退好几步,她回过神来就赶紧追出去。
少年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陈末——”
蓝青惊慌的叫出声,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跪在地上,把昏迷的少年扶回房里,她控制不住的崩溃大哭。
早知道当初就站在师兄那边,跟爹说不让陈末参与进来,那样他就不会来江城遇到那个廖清风,后面的事也都不会发生。
门外进来一个人,是孟三元,他去给陈末号脉,捏住对方的下巴放进去一粒药,再输入一些内力,这才开口,“师妹,这下子你肯面对了吧。”
蓝青擦拭脸上的泪,笃定道,“陈末只是一时不能接受,离开江城回了山谷,时日一长,他便能好起来,过去十五年不都过的很好吗?”
孟三元说,“师弟过的好与不好,师兄并不知道。”
他看着蓝青,“想必你也一样。”
蓝青说不出话来,当年爹带回来一个瘦小的孩子,说是叫二狗子,她听着名字就讨厌,起初的半年,她都没有跟小孩说过一个字。
小孩见了她,也不理睬。
爹说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爹娘都不在了,也没个亲人,还被人打的差点死了。
蓝青听完以后,顶多只是觉得小孩挺可怜的,直到一天,她在外面玩的时候不小心掉进水里,小孩跳下来救了她,自己差点没爬上来。
从那时候开始,蓝青就主动去找小孩,给好吃的,好玩的,还偷偷教他爹没教的功法。
长大以后,爹说要给小孩取名字,小孩摇头说不要,她跟几个师兄们都觉得奇怪,因为二狗子这个名字真的很不好听。
后来小孩会说话了,告诉他们说自己有名字,叫陈久。
爹觉得那名字不好,就硬是让小孩改名叫叫陈末。
一开始小孩是很抗拒的,谁叫他陈末都不回应,还总是冷着一张脸,过了很长时间,有好几年吧,他才接受了爹给取的名字。
蓝青的思绪很乱,“师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孟三元低声说道,“师弟在被师傅接回山谷之前,是在这里生活的。”
蓝青不敢置信的去看他,“你是说,这江城是陈末的老家?”
“是。”孟三元将一直没说的那些事都一并告诉了蓝青,包括当年的清风楼,廖清风,小孩,还有城西的那个小坟包。
蓝青呆住了。
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跟那个廖清风一人有关,是他给陈末的。
陈末恨着,也爱着。
蓝青问道,“那人呢?”
“在东屋。”孟三元说,“过会儿就醒。”
“师妹,想清楚了?”
“清不清楚的,有什么区别?”蓝青看着床上的少年,想起来桌上那药汤,“让廖清风给陈末把药喂了。”
“这样陈末还能多撑几年,我回去跟爹说说,如果能找到薛神医,肯给陈末医治……”
孟三元说,“有廖清风在,师弟不会放弃的。”
蓝青还是忍不住问,“师兄,你说那个人有什么好的,哪个地方能值得陈末这么对待?”
她不明白,廖清风能把清风楼做的有声有色,在江城有一定的势力,可也仅仅是在这里,况且他的年纪已不再年轻。
而陈末却不一样,爹说过,他的天赋极高,又得到爹的真传,被朝廷几次点名重赏,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有一番大作为。
所以蓝青想不通,陈末为何要这么不顾一切为了那个廖清风去毁了自己。
孟三元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恐怕任何人都不清楚。
两个人的爱恨纠缠,旁人向来是看不透的。
几日后,蓝青便跟孟三元回去了,走时她留了一封信给陈末,希望他好好养伤,在明年的六月份能回谷一趟给她爹过六十大寿,没有提及廖清风这三个字。
那涡爻吙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很神奇,陈又喂二狗子喝了,他就没再吐血了。
雪停了,太阳出来,外面暖和和的。
陈末执意要去城西看他爹娘。
于是陈又只好叫来一辆马车,扶着人上车去了城西。
坟包上堆积着白雪,尚未融化,陈末自己去把那些雪清理掉了,他在寒风里不停咳嗽,眼睛却很黑亮,可以看的出来,心情是不错的。
陈又两只手缩在毛袖筒里面,脖子也缩着,古代的冬天比现代冷多了,真的,他的感觉没有错。
因为在前面几个现代世界,到了冬天,他还在外面哼哼哈嘿过,还不止一次,但是这边,呵呵,早上起来多喝了两碗粥,刚才在来的路上尿急,忍不住上小树林嘘嘘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出现了传说中的尿冰。
“四哥,二狗子在跟他爹说什么啊?”
系统不在线。
陈又叹气,他往坟包那边挪了两步,瞥到另外一处的两个坟包,想起来是二狗子的娘跟药罐子。
得,来都来了,给他俩拜个早年吧。
陈又再次挪步,默默的在心里跟二狗子的爹娘叨唠了一大通。
希望他们保佑保佑二狗子啊。
陈末站在坟包前,双手冻的通红,他蜷缩着手指,成拳头状。
“爹,如果我开始放下从前的事,你会怪我吗?”
坟包上静悄悄的。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一片碎雪。
咳了几声,陈末抿抿苍白的唇,望着不远处的男人,“这些年你也看见了吧,他对我最坏,也对我最好。”
“他生,还是死,我都要管着。”
陈末低低的说,“爹,你若是怨我不孝,就来怪我,别去找他。”
“他胆小,善良,啰嗦,温柔,爱笑,还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跟过去的廖清风不一样。”
那边的陈又把一块雪踢的脏不拉机的,说什么呢,怎么还没说完?
人父子俩肯定是说的悄悄话,他也不好意思靠太近去听。
而且下马车的时候,二狗子没叫他,说明是不想让他听到。
风不知何时变的大了,猛了,陈又受不了的缩着脑袋喊,“回去了。”
少年的身影微动,转身离开坟包,朝男人那里走去。
年后,气温回升。
三月里,陈又去清风楼跟夏秋冬几人告别,说自己要去外面走走。
夏冬还好,只是安静的掉泪,安静的擦泪,秋桔哭的最厉害,直接就泣不成声了。
陈又把早早就给他们准备的嫁妆都拿了出来,“收着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一幕然后夏秋冬三人都是身子一震,心里头暖暖的,也酸。
他们都没有爹娘,从小就跟货物似的被卖到东家,再从东家到西家,最后卖进清风楼。
做这一行很难听,别人都不把他们当人,就是个伺候人的下||贱货,下场不会好。
后来爷把清风楼买下来他们才有今天。
出门可以站的直,不用低着头,也没有人会对他们指指点点,给他们脸色看了。
爷是真的把他们当家人对待。
夏秋冬三人哭着问,“爷,您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等我完成任务就走了,陈又想想,说了一句比较感性的话,“有缘自会相见。”
之后陈又把常禾叫来,说,“夏梨心性单纯,对他好点,别辜负了他。”
常禾应声,“爷放心。”
让他忙去吧,陈又自个到后院找了大黄狗。
“三三,你跟我一块儿走吧,去看看花花世界,好不好啊?”
大黄狗本来无精打采的趴着,闻到来人的气息,一下子就跳起来,跑过去了,激动的摇着尾巴。
“行,那我俩就这么说定了,你去跟你的几个兄弟打个招呼吧。”
陈又把狗牵到外面,它往左边的巷子跑去。
不多时,狗又跑了回来。
陈又蹲下来问,“招呼都打完了?”
大黄狗低头蹭着。
陈又摸摸它的头,“真棒。”
翌日,一辆马车出城,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路,跑进小路,往东边的凉城方向去了。
到中午时分,马车停在树林里。
陈末先下的马车,他的身体看起来还可以,环顾四周了解环境后就让车里的人下来。
一条大黄狗跳下来,之后是伸着懒腰,年纪最大,最懒的陈又。
俩人一狗在树底下坐着,拿出干粮吃。
陈又啃着烧饼,很硬,不好吃,他强迫自己啃了大半,剩下的就给三三吃了。
风吹树叶沙沙响,金色的阳光细碎斑驳,扫了少年一身。
病弱的美是另一种美。
陈又看着他,忍不住说,“想吃鸟。”
闻言,陈末看了男人一眼拿着刀出去了,不多时,打了几只鸟回来。
陈又看着那几只鸟,想哭,又哭不出来。
陈末将几只鸟放地上说,“我去弄些柴火。”
说完就走。
男人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吃一样东西,所以他很利索的生火,到附近的河边处理了那几只鸟回来,架在火上烤。
是他没有考虑周到,他吃的惯干粮,男人过久了大鱼大肉的日子,吃不了
看着滋滋响的几只鸟,陈又去看少年,任性的说,“鸟我不想吃了,我想吃鸡。”
这回陈末又走了,拎着一只野鸡回来,还没死透。
特么的,平时干别的事怎么没见你这么速度啊,陈又蛋都疼了,刚才应该多加一个字的。
不一会儿,树底下就弥漫出了一股子诱||人的香味。
大黄狗甩着尾巴凑过去,想吃。
陈末习惯了沉默寡言,他坐在火堆前一声不吭的把野鸡和几只鸟都烤好了,放凉片刻就撕下来一块给大黄狗,剩下的全给了男人。
“拿去吃吧。”
谢谢你啊,陈又左手是一只鸡腿,右手是一只鸟腿,还惦记着少年的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