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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剑这些天心绪烦乱,特别是昨天去了趟秀水湖,被他那位头发花白的堂姐夫再次上了一课。他一夜失眠。
他扪心自问,太和房地产的成功固然离不开堂姐夫的照顾,但其中大半功劳都是他许剑呕心沥血所至。
当年,太和厂拿出了五十万的启动资金,公司还要负担十几名关系户员工的工资。他等于一个人单枪匹马,负重前行,从建造第一栋两层民房开始,到现在拥有建筑二级资质的大企业。
太和房地产公司目前拥有工程技术人员一百二十余人,项目管理人员四十余人;工程技术人员中,具有高级职称者四人,中级职称三十二人;二级资质以上项目经理十一人;企业净资产达四千七百万元。在广汉市算不上一流企业,但也小有名气。
他相信,如果没有外在拖累,在目前的大气候下,两年内他有把握让企业上升到一级资质的大型地产公司。
可是,昨天田浩波很直接地告诉他,让太和地产和某某人合作去争广汉市的203B地块。203B地块很有可能是广汉今年的地王,他当然心存梦想。可拿地的条件很苛刻,公司的大部分利润将被这个某某人拿走,太和所得不多,而且背负全部风险。
他当时就想否定,甚至要放弃竞标。可是田浩波的语气很严厉,暗示这个某某人代表着几方面的利益,是他好不容易才游说成功的。要不是他,人家根本还看不上太和地产。
许剑这些年,没少“孝敬”堂姐夫,甚至一些小工程无偿转交给堂姐夫的小儿子,但实际上,这个堂姐夫除了当年帮他承包了太和房地产公司外,所给的帮助有限。他记得公司最困难的时候去找田浩波,连人都见不到。
当年的田浩波副省长在任,还有一颗向上的心脏,自然不屑为了他这个微不足道的亲戚冒任何风险。四年后退居二线后,田浩波的手直接伸入了太和,再也不想收回。
许剑不想拿太和地产陪田浩波玩。但他又无法拒绝,田浩波虽然退居二线,但想为难太和这种阵地未稳的公司,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心有纠结,哪怕获得了一个赞助三十万得来的荣誉奖,他的心情也好不起来。颁奖大会一散会,他无心参加中午的闭幕宴会,立刻带着周秘书快步离开大礼堂。
周秘书紧跟在他身后,急声道:“刚才秀水湖又来了电话……”
许剑眉头一皱,脚下微微一乱,回头看了周秘书一眼,“谁打的电话。”
“是田参军。”
许剑憋了半天,终于愤愤地吐出一句,“他们太贪婪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有谁会成为侥幸者。我不想让太和地产跟着他们陪葬!”
“许总,刚才还接了一个电话,是省开发行的……”周秘书欲言又止道:“说那笔四千万的贷款有些问题,暂不发放。”
“暂不发放?不是都签约谈妥了么?说停就停……我明白了,一定是田家人在背后捣鬼。”许剑越说越激动,右手朝大礼堂的立柱上砸去,怒斥道:“卑鄙!太过分,做得太过分!这哪是什么亲戚,这完全是一家吸血虫!”
这时,台阶下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许总您好!”
处于怒气中的许剑回头一看,向他问好的是位二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子,她身旁还有位年轻阳光的男青年。
他不认识他们,但他不敢断定这女人是不是太和地产的客户,或者在什么场合见过他。他收敛僵硬的表情,敷衍了一句,“你好!”然后拔腿朝停车场走去。
但这个陌生的女人却快步跟了上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孙慧敏,太和纺织厂党委书记。”
许剑脸色一变,倏然回头,脸上露出僵硬的微笑,“原来是孙书记。”
不等孙慧敏答话,他立刻吩咐周秘书,“小周,你马上通知总办,安排好孙书记一行在广汉的饮食住行,最高规格……”
孙慧敏淡笑道:“不必了,我们是特地来请许总吃饭的。”
“请我吃饭……”许剑有些愕然,这些年,随着他的地产公司发展壮大,他在广汉没少接待周康市和太和厂领导,吃喝玩乐一条龙,还有贵重礼品相送,每年的春节他都安排好几辆车的年货,再加上平常的红白人情,升学寿宴等等,他没少在这上面出血。
这也是周康上下一直没有找他麻烦的原因之一。
但是周康来人请他吃饭,却是第一遭。他心里还在琢磨,郭小洲指了指大礼堂对面的一个酒店,“我们已经预定了酒席,请许总赏光!”
许剑心里咯噔一下,他请人吃饭都是有求于人,或者联络感情,人家请他吃饭,都是想从他手里找点活,捞点好处。太和棉纺厂的书记请他吃饭,安的什么心?他越想越心虚,难道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到来——太和棉纺厂要收回地产公司?
再联想到有关孙慧敏的传闻,他脸上豁然出现了豆大的汗珠,结结巴巴说:“不,孙书记这是在打我脸,您是我的领导,来广汉,理应我请您……”
孙慧敏拿出她党委书记的气势,不容质疑道:“这次我请,下次你请。”说道这里,她的目光射向郭小洲,介绍道:“给许总介绍一下,这位是太和棉纺厂的挂职副厂长,郭小洲。”
“久闻大名。”许剑心里一震,就他的了解,最近太和棉纺厂的红火和这个挂职厂长有直接关系。上次周康工信委主任严大宽来广汉时,在酒桌上对这个不识趣的挂职厂长颇有微词,说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时散会的人陆陆续续从会堂走出来。
他们几个人站在空旷的广场上,颇为惹眼。郭小洲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慧敏抬头挺胸,带头朝对面的酒店走去。许剑一边抹汗,一边无奈地跟了上去,同时不断朝周秘书使眼色。
周秘书机敏地落在最后,悄悄拨打电话,“王主任,你马上把公司库房存放的两幅字画拿来,柏远山的两幅,别搞错。”
周秘书说的两幅字画,是许剑两年前花高价收购的现代名人字画,当时的价格是八千元一平尺,现在已经上涨到了二万四左右,而且随着画家的名气在逐步攀升。其中一幅六平尺,一幅八平尺。
当年许剑一共收藏了四幅,其中一幅送给了田浩波,一幅送给了某商业银行的行长。相比之下,他保存的两幅尺寸更大,价格更高。
许剑送礼很少选择钱物,大多以礼品为主,比如一些价值三五千、一万两万的小古董,这些“艺术品”既不惹眼,也好变现,一旦被查,可以光明堂皇地说自己“捡漏”得来的,送礼的人不慌,受礼的人也安心。
周秘书打电话交代完毕后,急忙赶上去,悄悄向许剑做了个OK的手势,许剑的心才稍稍安稳下来。他相信,只要对方有所图,就能打开突破口。一无所需的人,才是最危险的人,但现代社会里,根本就不存在一无所需的人。
许剑最担心的就是田浩波拿太和地产责权不明的事情做文章,这一次孙慧敏和郭小洲的到来,让他更加坚定了责权分明的决心,彻底摆脱太和棉纺厂的羁绊。
为此,他不惜代价!